十三、盡善盡美

    深夜,其他的動物都睡了,夏洛還在織他的網。她把網中央附近的一些圓線拉掉,只留下一些支撐住整張網的放射狀線。在她工作時,她的八條腿起了很大的作用,她的牙也是。她喜歡織網,對這工作也很勝任。當她把多餘的線都拆除以後,她的網看起來就像一個圓環。

    一隻蜘蛛能吐出很多種絲線。她用一種干的粗線作主線,用另一種黏的絲線作陷阱線——這些線是用來抓和粘昆蟲的。夏洛決定用她的乾絲線來織這新的預言。

    「如果我用黏線來織'很棒'這個單詞,」她想,「每個撞上去的蟲子都能破壞字的效果的。」

    「現在讓我想想,第一個字母應該是T。」

    夏洛爬到網左邊的高處,把她的絲囊擺到正確的位置,橫著拉了一條線,然後才開始下落。當她下落時,她的織網管開始運作起來,從中釋放出絲線。蕩到網底時,她收住了線。現在「T」這個字母的橫線織成了。可是夏洛覺得它看上去並不理想。她又爬上去,在那道橫線的右下方另外拉出了一條線,這樣她就織好兩道線了。「如果我把所有的字母都用雙線織,看起來效果一定更完美。」

    想著,她便往上爬回去,挪到左邊織出的第一道橫線下面約一英吋的地方,拍拍絲囊,向右平行地又拉出一道絲線,織成了由雙線構成的字母「T」的上半部。接著她又同樣的開始去織那兩道豎線。她的八條腿不停地忙碌著,一會兒就把這個字母全織成了。

    「現在該織字母E了!」

    夏洛對她這工作的興趣越來越濃了,她一邊干一邊自語起來,好像這樣能令她更興奮。如果那天夜裡你正靜坐在穀倉地窖裡,你就會聽到下面的話:

    「現在開始織字母R!我們往上去!繫住!下降!抽絲!停!繫住!好的!你往上去!再來!繫住!下降!抽絲。停,小姑娘!預備!繫住!爬!繫住!往右拽!拉線!現在往右往下轉個圈兒轉圈轉圈兒!現在往左邊來!繫住!爬!再來!OK!小意思,把那些線連起來!現在,往下織R的一條腿兒!放線!停!繫住!下降!再來!好姑娘!」

    夏洛就這樣一面自語著,一面做著她艱難的工作。這一切都弄完之後,她感到餓極了。她吃了一隻事先儲存的小蟲子,便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威伯醒來後,便來到了網跟前。他的肺盡情呼吸著早晨的空氣。網上的露珠,把陽光返照到網裡,使那張網看起來格外清晰。當魯維來送早餐時,一眼就看到了那頭漂亮的豬,和豬的頭頂上的那些織得整整齊齊的大寫字母,那些字母拼成了一個單詞「很棒」。這又是一個神跡。

    魯維衝出去喊祖克曼先生。祖克曼先生衝出去喊祖克曼太太。祖克曼太太跑向電話給阿拉貝爾家打電話,阿拉貝爾一家鑽進他們的卡車急忙趕了過來。

    每個人都站到豬圈裡盯著蜘蛛網,把那單詞反覆讀了又讀。這時威伯也覺得自己很棒了,他驕傲地挺著胸脯站在那裡,快活的把鼻子不停地晃來晃去。

    「很棒!」祖克曼以帶著羨慕的驕傲說,「伊迪絲,你最好給《時代週刊》的記者打個電話,告訴他們這裡出了什麼事兒。他們會對這個感興趣的,沒準兒還會派個攝影記者來呢。我們整個州都沒有我們這麼棒的豬。」

    消息傳開了。當威伯是「好豬」時,那些曾從遠方來看的人,現在又回來看他是多麼的「很棒」了。

    那天下午,在祖克曼先生去給母牛擠奶並清理牛糞時,他還在想著他擁有了一頭多麼奇異的豬。

    「魯維!」他喊,「不要再把牛糞倒進豬圈了。我有了一頭很棒的豬。我想讓那頭豬保持清潔,每天用稻草給他鋪床。明白了嗎?」

    「是的,先生。」魯維說。

    「另外,祖克曼先生說,「我要你給威伯造一個板條箱,我決定把這頭豬帶到九月十六日的郡農業展覽會(County Fair)1上去。把這箱子造大些,漆成綠色,上面寫上金字兒!」

    「寫什麼字呢?」魯維問。

    「上面應該寫『祖克曼家的名豬』。」

    魯維拾起長柄叉去弄乾淨的稻草了。有了這樣一頭重要的豬,就意味著要有大量的額外工作,他能明白這一點。

    蘋果園下的小路盡頭,是祖克曼先生扔各種垃圾和廢物的地方,沒人願意到那裡去。那兒,在一叢小樺樹與野覆盆子的遮掩下,有一小塊開闊地,裡面堆滿了多得驚人的垃圾:有舊瓶子,空罐頭盒,破鏈條,壞彈簧,廢電池,上月的雜誌,用舊的破碗刷,襤褸的工作服,生銹的釘子,漏了的桶,被遺忘的塞子,還有各種別的無用的垃圾,甚至包括從一個破冰激凌機上掉下來的,不能用的曲柄。

    坦普爾曼熟悉這個垃圾堆,也喜歡這裡。這是個藏身的好地方——對一個老鼠特別合適。那裡還通常有可口的,吃剩的罐頭。

    坦普爾曼此刻正在那裡搜尋。當他回到穀倉時,他的嘴裡咬著從一本皺巴巴的雜誌裡撕下來的一條廣告詞。

    「這個怎麼樣?」他把這廣告遞給夏洛問,「這上面寫著『脆生生』,『脆生生』是你可以織到網裡的一個好詞兒。」

    「這是個糟糕的詞,」夏洛回答,「不能再糟了。我們不想讓祖克曼以為威伯是脆生生的,這樣他就會聯想起脆的、嚼起來嘎嘎帶響兒的醃肉和美味的火腿來的。這個詞絕對能給他這種印象。我們要宣揚的是威伯的貴族氣質,而不是他的滋味。請找個別的詞來吧,坦普爾曼!」

    老鼠有些不太高興了。但他還是又偷偷爬回垃圾堆,帶了一塊布回來。「這個如何?」他問,「這是一件破襯衣上的商標。」

    夏洛檢查著這標籤。上面寫著「事先縮過水。」

    「抱歉,坦普爾曼,」她說,「『事先縮過水』這個詞太離譜了。我們想要祖克曼覺得威伯很豐滿,而不是縮了水的。我不得不請你再試一次了。」

    「你以為我是誰,一個小搬運工嗎?」老鼠抱怨,「我可不想把我的時間浪費在去垃圾堆翻廣告詞上面。」

    「就再去一次——求你了!」夏洛說。

    「我告訴你我這次給你帶什麼來,」坦普爾曼說,「我知道柴棚裡有一個肥皂包裝盒,那上面也寫著廣告。我給你撕一小塊帶回來吧。」

    他順著懸在牆上的繩子爬進天花板上的一個小洞裡去了。當他再回來時,嘴裡咬著一片藍白相間的硬紙板。

    「這個!」他勝利地說,「怎麼樣?」

    夏洛讀著上面的字:「帶著閃光的新行動2。」

    「那是什麼意思?」一生中從沒用過肥皂的夏洛問。

    「我怎麼知道?」坦普爾曼說,「你是在問我帶來的這些字是什麼意思嗎?我想你馬上要讓我替你找本字典來吧。」

    他們一起研究著這條肥皂廣告。「帶著閃光的新行動。」夏洛慢慢地重念著。「威伯!」她喊道。

    正在稻草堆裡睡覺的威伯跳了起來。

    「轉圈跑!」夏洛命令,「我想看你動起來的樣子是不是閃光。」

    威伯跑到了院子的盡頭。

    「現在跑回來,快點!」夏洛說。

    威伯飛奔過來。他的皮膚很光滑。他的尾巴很好看,上面還打著一個漂亮的卷兒。

    「往天上跳!」夏洛喊道。

    威伯跳得盡可能的高。

    「伸直腿,耳朵挨到地面!」夏洛道。

    威伯照做不誤。

    「在空中轉個半圈兒。」夏洛喊。

    威伯扭過身子,轉著圈子跳了起來。

    「OK,威伯,」夏洛說,「你可以回去睡覺了。OK,坦普爾曼,這條肥皂廣告還可以,我猜。我只是不能確定威伯跑時是否閃著光,不過那卻很有意思。」

    「實際上,」威伯說,「我感覺我在閃光。」

    「是嗎?」夏洛說著,深情地看著他。「是的,你是一頭可愛的小豬,你也會閃光的。我在這件事兒上花的時間夠多了——我想還是到此為止吧。」

    亂蹦了半天的威伯也累了,便躺進乾淨的稻草堆,閉上了眼睛。這稻草好像有點兒癢——不像牛糞那麼令人舒服。軟軟的躺在牛糞堆裡的感覺才舒服呢。因此他把稻草拱到一邊,扒進了牛糞堆裡。威伯歎了一口氣。他在變得很棒後的第一天可真夠忙的。下午有數不清的人到他的院子裡參觀,所以他不得不一直裝模作樣地傻站在那裡,好使自己看起來顯得確實很棒。現在他累極了。芬已經來了,就在角落裡的那張小凳子上靜靜地坐著。

    「給我講一個故事吧,夏洛!」威伯睡前說,「給我講個故事!」

    雖然夏洛也很疲倦,可還是滿足了威伯的請求。

    「從前,」她開始講,「我有一個美麗的表妹,在一條特別小的小溪上空織了一張網。一天,一條跳出水的小魚蹦到了她的網裡。當然,我的表妹很吃驚。那條魚發瘋地在裡面跳著。我表妹嚇得開始都不敢去抓它。但她鎮靜了一下,就勇敢地爬過來,往魚身上纏了大量的絲線,準備抓住它。」

    「她成功了嗎?」威伯問。

    「那是一場永遠-不-會-忘-記的戰鬥,」夏洛說,「那只一條鰭被纏住的魚,尾巴擺動得那麼粗野,還在太陽下閃著銀光呢。那張網,也危險地隨著魚的重量往下陷。」

    「那條魚有多重?」威伯急切地問。

    「我不知道,」夏洛說,「我只知道我的表妹在不停地閃躲、進攻著,雖然她的腦袋被那條拚命蹦的魚殘忍地揍了很多下,也還是在和魚做著殊死的搏鬥。她先往魚尾的左邊拋了一道絲,於是魚就往右蹦;接著她往魚尾左邊拋了一道絲,又往中間偏右的地方拋了一道,魚便往回跳。然後她溜到另一邊,往魚的右邊纏線,去捆右邊的那條鰭。等她的線纏到左邊的魚頭時,網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

    「接著怎麼樣了?」威伯問。

    「沒什麼,」夏洛說,「魚失去了戰鬥力。我表妹把它緊緊捆得不能動了。」

    「完了呢?」威伯問。

    「完了就完了唄,」夏洛說,「我表妹讓魚在那裡呆了一會兒,等她恢復了精力後,就把它吃了。」

    「再給我講個別的故事!」威伯央求。

    夏洛就又給威伯講了她的另一個當飛艇駕駛員的表妹的故事。

    「什麼是飛艇駕駛員?」威伯問。

    「就是熱汽球駕駛員,」夏洛說,「我的表妹常把腳站在頭上,拋出很多游絲,把它們纏成一個大汽球。然後她就把這汽球放向空中,自己也隨之乘著暖暖的風往上飄。」

    「那是真的嗎?」威伯說,「或者你是在胡編?」

    「那是真的,」夏洛回答,「我有好幾個本領高強的表妹呢。現在,威伯,你該去睡覺了。」

    「唱個歌兒吧!」威伯閉上眼,求著夏洛。

    伴隨著草叢和漸暗的穀倉裡傳出的蟋蟀的低吟,夏洛輕輕地唱了一支催眠曲。她是這麼唱的:

    睡吧,睡吧,我的愛,我唯一的寶貝,

    深深地,深深地,在糞堆和靜夜裡安睡;

    不知道恐懼也不知道孤單的滋味!

    此刻只有那些青蛙和畫眉

    在樹林和燈心草間將世界讚美。

    安心地休息吧,我唯一的唯一的寶貝,

    深深地,深深地,在糞堆和靜夜裡安睡!

    威伯還沒有聽完就睡著了。當這支歌唱完,芬才站起身回了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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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釋1 郡農業展覽會(County Fair):我在這裡籠統的翻譯為展覽會。根據我的朋友螳螂,亦歌,洪立等的說法,這一詞直譯就是「郡市集」或者「郡露天集會」,指縣、郡即農村的展覽會,在會上大家來比誰種的瓜大、誰家的豬肥。或者是指一種大圩(集),一般一年一次,集遊樂農貿於一體。

    註釋2 「帶著閃光的新行動」(With New Radiant Action):這個詞一看就感覺很明白,一翻譯我就覺得說不清楚,只好四處請教朋友。朋友們的說法很多,但基本相似。如我的朋友觔斗雲認為,可以翻譯成"新的亮麗表現",因為radiant這個詞在字典跟"bright"類似意義,smile和brightsmile差不多意思。本來就有指物體表面與精神狀態兩意。所以一起或者譯為「新的亮麗表現」。而「bright」這個詞,接受了朋友們的指點後,我又想了半天,還是把它翻譯成「閃光」這個普通的詞,因為我想不出更好的了。

《夏洛的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