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保忠良王苞罵殿

  宋太宗御審楊七郎,被七郎問得張口結舌,惱羞成怒,傳旨要把七郎推出去殺。楊六郎一看此景,心中難過,暗想:七弟是老疙瘩,心眼又實在,爹娘最疼,真要被殺,爹娘得疼死。不行,我得給他減點罪,哪怕我替他死呢!想到這,往前跪爬半步,忙說:「萬歲,七郎劈三國舅是我叫他去的,實是我之過。念他年幼無知,望萬歲寬恕,臣願替他領罪。」皇上還沒說怎麼辦呢,潘仁美大哭:「哎呀萬歲,楊六郎更為可惡,他是劈死我兒的主謀,又是殺傷官兵、救走七郎的罪犯。他身為國家命宮,執法犯法,理應罪加一等,望萬歲明斷。」趙光義一聽:的確,主謀與兇手應一律同罪。「楊景,你身為郡馬,不思報國,反而害潘太師之子。推出去,殺!」兩旁武士過來,綁了六郎、七郎推推揉揉走下了八寶金殿。老令公一看要殺自己兩個兒子,好像萬丈高樓失腳, 腦袋「嗡」地一聲,差點昏過去:萬歲真要殺我的兩個兒子?潘豹打死別人無罪,我兒替死者報仇更不犯法,況且,救七郎的不是楊景,乃是任堂惠。叫我六兒替死,真屈煞人也!又一想:此事不能連累任堂惠,我六兒做得對。只是我兩個兒子就此喪命,太冤枉了。想我楊家披鎧甲,穿鐵鞋,踏寒冰,冷槍熱肚皮,為大宋朝保江山,到了最後,我的兩個兒子還死在你的手上。兒子一死,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怎麼見我那夫人?唉!我也跟兒子一塊去吧!想到這兒,忙說道:「萬歲,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六郎、七郎闖下這麼大禍,實是楊繼業之罪,臣願伏法。請賞給為臣一條忠孝帶,和我兒一路同行。皇上一聽,生氣了,心想:楊繼業呀!殺你兒子你心疼了,用請死嚇唬我呀?死了潘豹,太師多心疼,西宮素蓉美人差點哭死。這你嚇不住我,是你請死,不是我要殺你。你本犯滅門之罪,免去滅門,算我開恩了。想到這兒,賭氣地說:「好,賜他一條忠孝帶。」內侍臣太監端來一個楠木雕刻盤子,盤子裡放著一條忠孝帶,送到老令公面前。楊繼業把忠孝帶拿起來搭在脖子上:「萬歲,老臣給您磕頭了,來世再見吧!」說完轉身就走。
  潘仁美一看,可樂壞了,心想:把楊繼業一宰,天波楊府非翻天不可。楊家將一反,他們往外一拉,大宋江山就是我的了。我一個兒子換他們三條命也值得。快點殺,免得夜長夢多。他忙對太宗說:「萬歲,臣願做監斬官,略解劈子之恨,望聖上體貼恩准。」「朕准本。」「謝主龍恩。」
  潘仁美站起身,手捧旨意,撩袍端帶剛要走,忽然聽得有人高喊:「萬歲,且慢傳旨,臣有本奏。」潘仁美回頭一看, 原來是丞相王苞王延齡。萬歲殺七郎,王苞著急,但沒法保本,因為他有人命。見老令公請忠孝帶也將被殺,王苞再也憋不住了。心想:我是朝中丞相,我不保本,誰來救人呀!所以趁潘仁美沒下殿,便高喊了一聲。皇上說:「王愛卿,你有何本奏?」王延齡說:「老臣我給令公求情來啦。楊延嗣劈死潘豹,將他殺了,有情可原,可老令公和六郎是朝中的名將,現在北國打來戰表,正是用人之際,萬萬殺不得呀,請萬歲三思。」「王愛卿,聯並非要殺他父子三人,只想處死楊七郎和楊六郎,給三國舅抵命。怎奈,老令公他自請忠孝帶,有意盡忠啊!因為他也知道,這次楊七郎登台打擂,犯的是滅門之罪,他一人討死,免去全家被斬,這倒是個便宜。朕念他輩輩忠良,饒恕全家,只斬他父子三人,也就算對得起楊家將了。愛卿不必多言,聯不准本。」「萬歲,楊家人是殺不得的!」「你還要袒護楊家?」「萬歲可記得,楊家歸宋之後,忠心報國,屢次領兵掛帥,南邊有了反叛,去南方征戰,北邊有了叛賊,去北方廝殺。平滅叛亂,保住宋朝一統華夷,四方寧靜,江山穩如磐石。楊家將可稱股肱之臣,柱石之卿。先不說楊門女將,就說令公那八個兒郎 ,父子九人,一口刀八桿槍,征殺四野,南征北戰,東擋西殺,立下汗馬功勞,威鎮番邦。大宋江山有千斤重,楊家人分擔有八百呀!這樣的忠良自古稀少。而今有微小罪過就斬首,可對得起奠基開國的太祖皇帝嗎?萬歲,老臣之言,你要再思再想。如果殺了楊家父子,外邊人該說萬歲『能共患難,不能同富貴,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過河拆橋,無情無義』,叫文武群臣心灰意冷,偏邦外國聞得楊家將被殺,又得興師犯境,殺進中原。如兵臨城下、將至壤邊,到那時,何人退敵?大宋的江山就得付於流水,您成了亡國之君,我等成了亡國之臣,黎民百姓成了亡國之民,定遭塗炭,豈不悔之晚矣?可能為臣言重了,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依為臣之見,還是放了楊家父子為好。」
  王延齡的話,說得夠狠的。太宗臉上掛不住了,強壓怒火:「王愛卿,功是功,過是過,不能混為一談。正因為楊家有功,才封了楊繼業,連佘賽花都有官爵。對他家可說得上皇恩浩蕩。有功再有罪就不能罰嗎?如賞罰不明,怎麼治理朝綱?不許多言,退下。」「萬歲不准本?」「定斬不饒。哪家大臣再替楊繼業保本,與他同罪。」王苞一看,說什麼也不行了,眼看令公就要死了,這該怎麼辦?又一想:人生在世,不就是生離死別嗎?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救不了楊家父子,我也不活了。我何不講古比今,說服天子:「陛下,容臣講輩古人,您可願意聽聽?」本來皇上不愛聽他說話,可又不好拒絕。心想:叫他講,把我比唐堯、虞舜沒說的,敢把我比夏桀、殷紂,我就宰你。皇上忍著氣說:「朕愛聽,你說吧!」
  王苞壓著火打個唉聲:「說起來,這個事情離現在不太遠。在河南登豐縣有座山,山腳下住著一個打柴的樵夫,名叫張進忠,堂上有六旬老母。此人待母最孝,終日靠深山砍柴度光陰。一年臘月,天寒地凍,北風襲人,滿山之上,銀裝素裹,天空有暗淡浮雲,張進忠夾著扁擔,腰裡別著斧子,走進深山。剛到谷口,突然一陣狂風大作。張進忠正在發愣,眼前竄出一隻斑斕猛虎。這隻虎張牙舞爪,奔張進忠撲來,樵夫把眼一閉,等死了。」
  王苞說到這裡,停住往周圍看看,文武官員全被吸引住了。皇上趙光義開始不想聽,後來聽孝子遇猛虎,他也跟著著急:「王愛卿,張進忠就這樣落入虎口了嗎?朕不愛聽孝子遇難這樣的事,好人不該死。」「對對對,張進忠閉眼多時,沒見什麼動靜。偷偷睜眼看,只見猛虎跪在他面前,兩隻前爪按在地上,腦袋左右搖晃,那意思是很疼痛。張進忠仔細一看,老虎的嘴裡有人頭髮,人頭髮上別著一顆亮晶晶的金簪,老虎嘴角流著血,張進忠嚇得抖衣而顫。老虎是被女人頭顱上的金簪卡住嗓子了,它蹲在樵夫眼前求救。張選忠驚魂未定:『老虎,你是不是叫我把金簪拿下來?』老虎點點頭。『我給你把嘴裡的東西拿出來,你要吃我怎麼辦呢?』老虎又搖搖頭。張進忠想,我先救救它吧!放下扁擔,挽挽袖子,伸右手抓住女人的頭髮,捏住金簪,把身子使勁地往後一坐,果然把女子的人頭取出來了。張進忠不忍看那女子的臉面,把金簪擼下來,放在兜裡。心想,有這根簪子,我就不用打柴了。他剛要走,那只猛虎竄到張進忠面前,可把樵夫嚇壞了。哪知道老虎蹲在他眼前一動也不動,瞪眼看著他,好像有事。張進忠問,『你是要吃我嗎?』老虎搖搖頭。『不吃我你就走吧!』老虎還是不動。張進忠納悶,『你不吃我,又不走,是要幹什麼?』只見猛虎前爪抬起,拜了又拜。樵夫明白了,『你是感謝我,要磕頭拜干兄弟嗎?』老虎點點頭,身子跳起老高。俗話說,龍騰虎躍,真不假。張進忠說,『那你為哥哥,我為弟弟。』老虎樂得圍張進忠轉三轉,又用爪撓撓樵夫腳面,張進忠又摸摸它的脊背,老虎一動不動,好像馴服的家畜。張進忠說,『大哥,我回家看老娘去了,金簪歸我了。』老虎點點頭,竄進深山。張進忠回家後,將此事告訴老母。老太太又驚又喜,驚的是兒子遇虎沒有遭害,喜之喜得根金簪。一天,老虎前來敲門。張進忠開門一看,見它嘴裡叼著美鹿,往地上一放,進忠問,『老虎大哥,你是酬謝我來了?』老虎點點頭。從此之後,老虎經常來報恩,把得來的野物,狐狸、黃羊什麼的,給張家送來。張家的日子越過越好,不覺三年了。這年冬天,一天半夜,老虎突然敲門。張進忠把它放進來,『老虎大哥,你冷了吧?到屋裡暖和暖和。』老虎進屋了。老虎三天沒吃著東西,餓得前腔貼後腔,實在沒辦法才找兄弟,意思是,你給我弄點吃的,吃飽了我好走。怎奈張進忠不知道,娘倆倒在炕上睡了。老虎餓得實在受不了啦,過去『當』一口把老太太吃了。吃完又怕張進忠醒來質問它,對不起兄弟,一不傲,二不休。乾脆,都吃了吧!就這樣,娘倆都死在老虎嘴裡。
  王苞講到這兒,衝著皇上說:「萬歲,你說老虎的心多狠呀!無情無義,這樣孝子落在虎腹之內。萬歲,你說這件事是怪老虎呢?還是怪張進忠呢?」皇上聽得呆了,琢磨了一下:「這個事,怪老虎不講義氣一一不對,怪張進忠有眼無珠,不辨良莠。」王苞說:「對呀,楊潘兩家,你就不辨良莠。楊家忠心耿耿你不信任,潘仁美心懷歹意,你偏偏向著他。你和那四足踏地、脊背朝天、橫骨不化、吃人的野獸有啥不同!」這回皇上氣壞了,講了半天是罵自己呢!「膽大王苞,你敢把朕比作野獸。來呀!把他推出去,殺!殺!!殺!!!」 霎時,有人過來把王苞的烏紗打掉,用繩子捆上往下帶。王苞一邊走一邊罵:「昏君!有眼無珠,不識賢愚,不納忠言,保你何用?不如一死。」
  文武官員傻了。趙光義把尚方天子劍掛出去,誰保本就宰誰。
  潘仁美高興了,又領一道旨意,監斬王苞,帶著兩道旨意來到監斬棚。把旨意供上:「來呀,響追魂炮!」火工司把炮捻點著,「哧哧哧咚!」第一聲追魂炮響了。
  法場周圍站著御林軍,樁獗上綁著令公父子三人。王丞相也被推進來,在令公旁邊立下樁子。老令公愣了:「王大人,您犯什麼罪了?」「令公,因為我為你父子求情,皇上不允,我罵他了。」「是我連累了丞相。」王丞相說:「保他有什麼用,死了好!」正這時,就聽有人哭了:「老爺呀老爺,少爺呀少爺,你們怎麼了?「護法場的軍兵一閃,楊洪擠進來了,他跪在楊繼業眼前大哭。老令公心如刀扎,沒曾想保朝廷為國盡忠,臨死鬧這麼個下場!又怕楊洪過度悲傷:「楊洪,別哭了!哭沒用,快回去告訴太君,叫他們準備準備,來祭奠法場。」楊繼業的意思,是叫佘太君祭奠法場,把爺三個的屍首收驗起來。老楊洪年老耳背領會錯了:我楊家為大宋賣命,今天爺仨被殺,令公是叫我回去告訴太君,叫他們準備準備,來劫法場。對呀,哭有什麼用?救人要緊。他連忙往外跑,直奔天波楊府。
  老楊洪回到楊府又打鼓、又撞鐘。楊府的鐘鼓不許隨便打。遇有外敵入侵、邊關告急的情況可以敲。一打鼓撞鐘,不管府裡男女老少、家人丫環,全都變成兵將。當兵的到校場,當將的集聚銀安殿聽令,隨時點兵出發。老楊家從河東帶來五百兵,是皇上同意私人養的,這些兵打仗,一個頂三個使。今天楊洪急了,鐘鼓一響,「咚咚咚」「噹噹噹」,可了不得了,楊府裡亂套了。無論男女,頂盔拴甲,罩袍束帶,一會兒就收拾好了,直奔銀安殿。連太君也慌了,滿身戎裝來到銀安殿。再一看,來了大郎、二郎、三郎、四郎、五郎、八郎。又來了大郎之妻張金定,二郎之妻馬翠平,三郎之妻花謝玉,四郎之妻雲秀英,五郎之妻羅氏女,六郎之妻柴郡平;左有八姐楊延琪,右有九妹楊延瑛,還有一個燒火的丫環楊排風。
  太君忙問:「什麼人打鼓敲鐘?」老楊洪累得滿身是汗,跪上來說:「太君呀,皇上把令公父子三人和王丞相綁在法場,要開刀問斬。令公叫我送信,準備劫法場。」太君一聽:「好,快打開兵刃庫,取出兵刃,隨老身救人!」
《楊家將評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