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金鑾殿寇准見駕

  李成到下邽縣調寇准,寇准正要隨他走去,這時,衙門外一陣騷亂,只聽有人高喊:「寇青天,我們離不開您呀!」「寇大人,您不能走呀!」李成不知情由,感到莫名其妙,寇准心裡明白,覺得很不好受:「李大人,我在這裡呆了多年,如今要走,得先辭別辭別大家,你看如何?」「理當如此。」說完,寇准走出門外。
  李成這陣渴了,他叫書僮打水。寇安伸手拿過一個缺嘴少把的破壺,心想:京城的差宮,不同一般,沒茶葉怎麼辦呢?他抬頭一看,看到了樹枝上的破草帽。這個破草帽在外面掛了快一夏天了,被風吹得都干了。寇安有主意了,他把草帽摘下來,撕下一圈,用手搓巴搓巴放到壺裡、沏上水,就給太監李成送來了。「李大人,快喝吧,這茶可好哩!」「哎,這是什麼茶呀?」「您在京城可喝不到它。只有我們下邽縣才有,這叫圈茶。」「好,我來嘗嘗你們的圈茶。」寇安心裡樂了:對呀,把草帽撕了一圈,還不叫圈茶?李成喝了一口,說:「喲,這圈茶不咋地!」「您湊合點吧!」
  寇准到了外邊一看,城裡的父老百姓雲集在門外,有的頂著香盤、拿著酒,有的捧著雞蛋,有的拿著靴子、衣服,都跪在了衙門口。「寇老爺,得了您這麼個清宮,這九年我們沒遭罪。您要一走,我們怎麼活呀!」寇准說:「各位鄉親,我也捨不得離開下邽縣,怎奈萬歲有金牌調我,不能抗旨啊!」「寇老爺,您身為父母官,連雙好靴子都沒穿著,我送您這雙新的,您把那雙破的給掛在城牆上,讓以後的縣官看看,叫他像您那樣廉潔奉公、愛民如子!'「既是這樣,那好!」寇准依從了。隨後,又有人把寇准用過的斗也拿來了。這個斗非常公平,也掛在城頭,又有人要給他更新衣,還頭人送給他吃的,寇准接應不暇,連連答謝,忙說:「謝謝眾位父老鄉親,如果沒有什麼事情,我再回來。」
  這時,李成出來了:他一看鄉親們這個樣,心裡熱乎乎的,眼圈也發紅了。心想:朝中那麼多官員,哪個能像寇准這樣?嗯,我一定在皇上和八王爺面前保舉他,就這樣,寇准在下邽縣留斗、掛靴,辭別鄉親,帶著書僮寇安、大都頭劉超、還有一個叫馬玉的,隨同李成他們,一塊登程上路。
  一路之上,寇准吃不好、喝不好,幾次問太監李成:「把我調到京城幹什麼?」李成就是不說,來到京城的時候,寇准止住腳步:「李大人,我跟你進城,他們幾個人怎麼辦?」「先找個店房住下,等安排好了,再來接他們。」正好,就在這不遠,有個胡家老店,寇准把他們安排已畢,臨走時,偷著問寇安:「你手裡還有錢沒有?」「還有點。」「嗯,這就好,我來京城見皇上,福禍不知。如果晌午不回來,你少花點錢,買一口薄皮棺材,拾到午朝門去,把我的屍體收驗起來,運回原籍。」「喲,老爺,到金殿就得死?」「啊,好不了哇!」「那就不該來呀!」「誰敢違抗聖命!」「我全記住了。」吩咐已畢,寇准跟著李成,奔赴八寶金殿。
  今天是大朝之日,皇上還沒回宮呢!李成先叫寇准在朝房等候。武官、太監和大臣們一看寇准的模樣,都直捂鼻子,心裡話:這人從哪兒來的呢?烏紗帽的翅都掉了,朝服也破了。看烏紗知他是七品官員,可小小知縣怎敢登這個門檻?
  再說李成,到了金殿參見皇上已畢:「啟稟我主得知,下邽縣的知縣寇准來了。」皇上一聽,點點頭,心裡話:這夥人真能耐呀,真把他給帶來了。又一想,他為難了,說:「眾家愛卿,寇準是知縣,不能上朝,這該如何是好?」王苞王延齡說:「萬歲呀!寇准愛民如子、兩袖清風,他早就該高昇,只因他為人耿直,不會攀高,才一直留任七品知縣。我們是為審潘、楊一案請人家來的,不讓他上金殿可怎麼辦?'「哎呀王丞相,這——」意思是他上金殿往哪兒站呢?王丞相明白了:「吏部天官劉天祥已死,先讓他補缺,來審案子,如果審不清、問不明,再把他削職為民,不知龍意如何?」皇上點頭:「傳朕的旨意,封寇准為吏部天宮。沐浴更衣後,隨旨上殿。」這時,有人傳出皇上口旨,寇准一聽,腦袋「嗡「地一下子:嗯!我成天官了?朝裡要沒大事,是不封宮的。我這樣平步青雲,越了好幾級,看來,這個宮不好當。
  等他沐浴更衣後,有人領到八寶金殿。李成一看,跟剛才大不相同:頭戴方翅烏紗、身穿蟒袍,臉洗得乾乾淨淨,邁步來到八寶金殿,在品級台前,跪倒磕頭:「臣參見吾皇萬歲、萬萬歲。」「下跪者何人?」「下邽縣寇准。」「抬起頭來。」「不敢抬頭,怕冒犯萬歲。」「赦你無罪。」「多謝萬歲!」他往上一仰臉,眼觀鼻、鼻觀口、眼不斜視。皇上手拾須髦,閃目觀覷:見此人面如白玉、兩道細眉、一對大眼、鼻直口方、齒白唇紅,額下三縷黑鬍鬚,面帶忠厚、五官清秀,與眾不同。雖然是七品知縣,往這一脆,還真看不漏!皇上點點頭:「寇准!'「嗯,萬歲。」「你知道孤家用金牌把你調進京城所因何故嗎?」「臣不知。」「孤家告訴你,朝中有一個案子無人審問,讓你問案。」皇上想:乘今日皇侄不在,我嚇唬嚇唬他,他一害怕,我老丈人就過去了。所以呀,什麼話大,就說什麼:「寇准,現有當朝國丈、掌朝太師、兵馬大元帥潘仁美和郡馬楊景一一你知道楊景是誰嗎?天波府老令公之子——打起了官司,前任的吏部天宮劉天祥因審此案,被八王爺打死在大堂之上。寇准,你須三思而行呀!'皇上那意思是:劉天祥都被揍死了,你還敢審嗎?如果是一般的七品知縣,聽到審國丈和郡馬,早嚇懵了,哪知寇准卻一點也不在乎:「回稟萬歲,我不管什麼牛呀馬呀羊呀,只要您給為臣作主,我就敢審。」「既然如此,孤給你一道旨意,到天官府上任,審問潘、楊一案。要你一不向潘、二不向楊,一碗水端平。如審清了,孤家定重重加封。」「謝主龍恩!」說完,轉身領旨下金殿去了。
  滿朝文武看著寇准,心裡說:八王爺、王延齡啊!你們倆可真能折騰。這麼多文武官員,不能審此案,弄來個知縣,能審清問明嗎?
  寇准走出金殿,趕奔吏部天官府。到了府前,寇准往這一站,有人往裡送信:「吏部天官寇准上任來了!」
  這兩天,吏部天官府快臭了:劉天祥的死屍用蘆席捲著,還放在大堂邊上。八王說了,要「聽候發落」,誰也沒敢動。正趕上八王這兩天身體不好,沒上朝,把這事給忘了。人們正著急,一聽說新官到任了,先都迎了出來。不過,都瞧不起。他這個衙門,最小也得五品宮,你是七品知縣,裝大瓣蒜呢?跑這兒管我們來了,但,人家是官呀,不得不施禮。「迎接大人,給您道喜!」「嗯!大家同喜。」「大人,請您到大堂。」「我正要前去。」他來到大堂,在公案桌後坐穩了,往兩邊瞧了瞧:「我說當差的,跟我寇准,可不許貪贓賣法,不收老百姓的禮物。以前咱就不提了,今後哪個不遵,定斬不饒!」當差的心裡話:說得多好聽!有錢能買鬼推磨,你不貪錢呀?哼!咱看你的,你怎麼幹,咱就怎麼幹。寇准一扭頭,看到堂口的蘆席呢,我說當差的!」當差的嚇一跳,心想:你老「嗯「什麼玩藝兒?「老爺,什麼事?」「那蘆席內卷的是什麼東西?」「劉天祥的屍體。」「嗯?我說來人哪,把他收拾了!」「喲,八王不讓啊!」「死屍在堂上,怎麼審案子?扔了!」「哎!」差人應聲,像拽死狗一樣,把蘆席捆好,剛要扔,只見從府外跑來一個小孩,後邊還跟著兩個人,抬著口「狗兒碰「棺材一一這種棺材,木板太薄,狗腦袋一碰就散架了,所以叫「狗兒碰」。他們進來,衝著劉天祥的屍體就哭:「老爺呀,我們再也見不著您了!」當差的不解其意:「你們幹什麼?」「來收驗我們老爺!」寇准在大堂聽見了,忙走出來說:「寇安!」「哎喲老爺,您老人家不是讓人打死了嗎?」「我多咱被打死了?哎,你看這身衣服!」「哎喲!我說劉超呀,咱們老爺陞官了、陞官了!」「吵什麼!你們這是怎麼回事?」「咳,別提了。我們今兒個剛晌午,就到午朝門外去了,我們問,新來的寇准哪去了?他們說,『到吏部天官府了'。我們到府門口一打聽,他們說,天官叫人給打死了。我們可著急啦,給您買了『狗兒碰』就抬來了。」寇准一看,說:「這個棺材咱放著也沒用,我說當差的,把這小子的屍體裝了算啦。」「是!」這當差的心裡話:算劉天祥走運!把他裝起來,送到寄骨寺了。
  寇准把寇安、劉超、馬玉叫到面前:「我說三班衙役,這是我從下邦帶來的,他是我的書僮,他二人是三班都頭,今後在一塊當差,你們要多親多近。」「好吧。」當差的心的話:又弄來這麼三個人。寇准,你好不了,不出半月,腦袋就得搬家。
  差人領寇准、寇安來到後宅。寇安一看,樂得連跳帶蹦:「我說老爺呀,您陞官了,位上這麼好的房子,在下九年,您見也沒見過呀!」「我說寇安哪,你不要高興得過早。今天咱住好房子,興許明天我的腦袋就搬家。」「喲,這是怎麼說的?」「你哪裡知道!給我升了官,叫我審潘、楊的案子。這兩家在朝裡權勢最大,要審不清,還有好嗎?我要死了,你們幾個可要快點跑!」就在這陣,有家人進來了:「老爺,您想吃什麼?好叫廚房給您做。」「嗯,一個菜、一個飯,多加點老醋。」「我說老爺呀!前吏部天宮每天都離不開雞鴨鵝魚肉,煎炒烹炸扒,翻炒咕嘟燉。您老人家為什麼不要好吃的?」「嗯,我不愛吃那些。」「是!」
  吃完晚飯,天剛交更的時候,寇准把狀詞拿過來,正一一翻閱,忽然把門的家人手裡拿張名帖進來了:「老爺,有人拜訪您。」寇准心想:我在這兒舉目無親、抬頭無故,誰拜訪我呀?接過名帖一看,嚇了一跳,原來是西宮娘娘的大太監劉霸來了!」他拜訪我幹什麼?「寇安哪,叫他進來。」寇安應聲,時間不長,就有人說:「我說寇大人哪!咱家來了,你怎麼連迎接都不迎接呀?」
  寇准抬頭一看:這個大太監有五十來歲,挺胖,挺大肚子,手拿個蠅甩子,後面還跟了好多拿東西的太監。進屋後,把東西往地上一放,擺了個滿滿當當。大太監說:「寇大人,聽說你在下邽縣愛民如子、兩袖清風、明鏡高懸,有寇青天之稱,咱家今天見你,實乃三生有幸啊!」「嗯,我說老伴伴,你過獎了。」你不認識我吧?我是西宮娘娘手下的大太監,叫劉霸。今天,奉娘娘千歲之命來見你。聽說你在下邽縣挺苦,特備點薄禮,略表寸心。我說孩子們哪,把東西打開,請寇大人過目。」「啪!」把所有的盒蓋兒揭開了,寇准一看:白的是銀子、黃的是金子,還有翡翠、貓眼、玉石、珍珠、瑪瑙,都是世上稀有之物,他都叫不上名字。寇准看罷,頭「嗡」了一下子,忙問:「我說老伴伴,把這些東西交給我是什麼意思?」「沒什麼,娘娘千歲說了,潘太師乃是她的父親,讓你多多關照。好了,你今後缺什麼、少什麼,只要捎個信,咱家再給你送來。」寇准一聽:噢!劉天祥就是因此被打死的,如今又給我送來了。」「我說老伴伴,這東西我不能要!」「嗯?我說猴崽子,給你臉、不要臉,一把一把往下撕。今天,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說完,他領人就走,等到門口時,回頭又說了一句:「我說姓寇的,到堂上眼睛要長正,小心你的腦袋。」寇准聽了,汗珠子順著額角往下掉。寇安也急得直握大腿: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不給人家辦事,人家能答應嗎?「老爺,快給他送回去吧!」「別吵吵了,我想想怎麼辦!」他正合計呢!外面把門的家人又進來了:「啟稟大人得知,潘太師府派來個丫環,給您送禮來了。」「嗯?又來送禮?我不見。」「不見不行,她已經進來了。」寇准一看,打外面扭扭捏捏走來一個大丫環,收拾得乾淨漂亮,一進門就滿屋撲鼻子香。」我說寇大人哪,一見您的面,我就覺得您這個人特別好說話。您不知道我是誰吧?我是潘府的丫頭,奉了潘太師夫人之命,特意到這兒來,給您送點東西。我說來人哪,都把東西放下。」這時,外邊又進來不少人,把東西都放下了。寇准連一眼也沒看,說:「無功受祿,寢食不安,這東西我不要!」「喲,升堂的時候,對我們太師高抬貴手不就有了嗎?別的什麼也用不著。以後有啥事,只管吱聲。」說完,這些人都走了。
  寇准看著這些東西,在屋裡踱來踱去,忽然,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我何不如此如此……
《楊家將評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