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 穆桂英怒劈天龍

    楊六郎轅門外斬子,已經響了兩聲追魂炮,大家正在著急,寇准和焦贊領穆桂英趕到。
  宗保離開穆柯寨後,桂英就命人砍伐降龍木。用紅綾子纏好,領穆瓜和金萍、銀萍、玉萍、石萍奔邊關。離城還有四五里地。見焦贊和寇准正在道旁等著她呢!
  眾將為宗保求情,元帥不允。寇准想:這個面子得給穆桂英。故此,寇准叫著焦贊,在城外等候。
  穆桂英到來,焦贊急忙上前給寇准引見,桂英施禮已畢,寇准把經過一說:「桂英,快隨我們進城!再晚一步,宗保腦袋就掉了。」有這兩人領著,無人敢阻攔,一直到轅門外。大家一看穆桂英到了,議論紛紛。悄聲說:「她就是惹禍的根由!」此時,佘太君和眾寡婦夫人正在轅門外守著宗保啼哭。穆桂英趕緊下馬,沖老太君和眾夫人飄然下拜。老太君一看:孫媳婦生得俊俏,談吐不俗,落落大方。老太君看罷,強打精神,擺擺手:「免。」桂英見大家臉上很冷淡,挺不痛快。孟良說:「侄媳婦,快去看看我大侄子吧!」眾人閃條道路,桂英走到樁前,問宗保:「將軍,你這是怎麼啦?」宗保說:「因為收下你,我犯了三條死罪,元帥要斬我。」他這麼一說,穆娃英掛不住了:「將軍,你放心,我找元帥,替你求惰。」她正要進帳去,忽又想:我一走,萬一劊子手抽空殺他頭怎麼辦?眉頭一皺,有了主意。桂英對孟良說:「孟二叔,求你跟元帥回一聲,就說我來獻降龍木。」「好!」孟良來到帥帳:「元帥,穆桂英來了,要向你獻降龍木。」楊景一聽「穆桂英「這三個字,就覺得臉上發燒,一百個不樂意。八王高興了:「元帥,獻降龍木者應立大功,快請她進來。」楊景無奈說:「叫她把降龍木交給老太君就可以了。」他竭力推托,不想見她。
  這時候,帳外的寇准對桂英說:「你公公有難言之隱,准不讓你進帳。聽我說,你闖進去吧。」「寇大人,闖帳可犯軍規呀!」「哪來的那麼多規矩?為獻降龍木去闖帳,沒罪。」
  話音剛落,孟良從帳裡出來:「桂英,你公公不好意思見你。」寇准說:「你看怎麼樣?快闖進去吧!」桂英點頭,抱著降龍木高喊:「穆桂英告進!」說完,走到裡邊,臉沖外一脆:「參見元帥。」這回,六郎不見也不行了。他強壓住火問:「穆小姐到此做什麼?」穆桂英說:「一來獻降龍木——」,她話還沒說完,六郎就接茬了:「將東西放下,待得勝回朝奏明聖上,再行封賞。」穆桂英將降龍木呈上又說:「二來嘛,看奴的丈夫楊宗保。」六郎說:「奴才犯了三條死罪,一會兒就人頭落地。姑娘不要看他,免得誤了你的青春。」穆桂英一聽,火了:「元帥,我送降龍術,是沖楊宗保。他一死,我還獻什麼寶貝?他的三條死罪,是因為我犯的。獻降龍木之功,補宗保之過,請您開恩饒他不死,叫他帶罪立功,將功補過。」六郎嘴裡沒說,心裡佩服:這丫頭好厲害。我殺宗保,她就不獻降龍木,沒寶木,就無法破天門陣!這個丫頭還得罪不得。但,可不能就這麼放了宗保。六郎想了一想,眼珠一轉,有了主意:「穆小姐獻寶術有功,可以免去宗保一條死罪。他還有兩條,該怎麼辦?」「我替他出馬臨敵,立功免罪。」「若能得勝,又去一條。可還有一條死罪呢?」「我幫打天門陣。」六郎又問:「你可解天門陣之謎?」桂英胸有成竹地說:「那有什麼?天門陣是按五行八卦所擺,講究無極生有極,有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每個陣都有陣門、陣眼、陣腳、陣膽。天門陣裡,大陣套小陣,子陣套母陣,陣連陣、陣接陣、陣挨陣、陣靠陣,縱橫交錯,星羅棋布,共是一百單八陣。」穆桂英口若懸河,說了一遍。六郎暗自稱奇:自己都不知道陣內事,這姑娘可神了!可他又怕桂英言過其實,要試試她的本領,所以說:「穆小姐,你既替他出戰,得拿敵將人頭來換宗保人頭。」桂英說:「一言為定!」「軍中無戲言。」說罷,楊景傳令:「放回楊宗保。」宗保施禮:「謝父帥不殺之恩。」楊景說:「哪個不殺?是穆桂英要替你前敵立功,有功再定奪。」宗保聞聽為難了:「敵將全在天門陣裡,進不去陣門,上哪兒找敵將?」楊景銳:「九龍山口,有北國大將白天龍把守。若戰敗此人,打散番兵,也算給打天門陣掃清道路。宗保說:「孩兒遵令。」
  楊景給撥了兩千軍兵和五員戰將。這小夫妻倆披掛整齊,雙雙奔前敵。過大遼地界走不太遠,看見了山前山後的敵營。再向前走,就見番兵攔住去路。桂英讓宗保觀陣,自己帶四個丫環到疆場,沖遼營高喊:「敵將前來受死。」話音剛落,遼將白天龍催馬來到穆桂英面前,報了名字,又間:「小姐貴姓?」「穆柯寨的穆桂英。!」「占山的應和宋朝有仇,你怎麼還保中原?保我遼國多好!」「我是中原人,憑什麼保你?看刀!」桂英立功心切,哪有工夫跟他多說?掄刀摟頭就剁。白天龍用雙錘往上一封,「噹」把刀頭崩出。桂英搬刀頭奔嗓子砍來。這小子來個天狗望月,閃開大刀,剛要進招,桂英的大刀又到了。他用錘一磕,姑娘又反背托刀。白天龍應該低頭躲過,但弄糊塗了,一起身,「喀嚓」一聲,腦袋掉了。金萍將人頭揀起,把頭髮打開,繫在穆小姐的馬脖子下。
  這時,宗保領人衝過去,只殺得遼兵遼將抱頭鼠竄。宗保乘勝追擊,就想衝到陣門,就在這陣,桂英想:我師父說過,此陣變化多端,若不識奧妙,千軍萬馬進去,也休想出來。我貿然進去,怕凶多吉少。況,這次是用敢將人頭換宗保人頭。敵將首級已取到手,見好就收吧。我應該先回營獻人頭,看看八王和楊六郎對我怎麼樣?如能禮賢下士,看得起我,就留在營中,幫他們練兵打陣;如有半點小瞧,哼!還回穆柯寨去。想到這裡,穆桂英急忙吩咐收兵,楊宗保帶人回來,問穆桂英:「你怎麼收兵了?」桂英說:「白天龍人頭到手,該回去交令了。」說完,小夫妻帶軍兵往回走。一路上,敲著得勝鼓,唱著得勝歌,凱旋回營。
  此時,早有藍旗官給楊景報喜。寇准這回有詞了:「老楊家祖上有德,又收了位巾幗英雄,比楊元帥還強呀!」孟良在一旁嘿嘿直樂:「我回來就說穆桂英厲害嘛!咱可不是人家的對手。」焦贊說:「是呀!別說是你和我,咱六哥怎麼樣?那是什麼樣的頂天立地的英雄啊!還被穆桂英走馬活……」他剛要說「活擒」,楊六郎狠狠瞪了他一眼,焦讚的話嚥下去了。但是眾將有一半都聽明白了,都悄悄議論:「噢!原來楊元帥也不是穆桂英的對手,大概老公公敗在兒媳婦手了。」這時,孟良說:「六哥,快把穆桂英接進來,讓到上座。接晚了,小心叫人家把帥帳給擱了。」眾將也說:「元帥,快出帳吧!」楊景心想:不管怎麼地,穆桂英天有能耐,也是我兒媳婦。我要去接她,該說我叫個黃毛也丫頭嚇住了!所以,他還是一動不動。這一來,可誤事了。穆桂英到城下把白天龍的人頭給了楊宗保:「將軍,把人頭交給大帥,將功折罪。」「你我同去見父帥。」穆桂英正要跟宗保前去,又一想:別忙,藍旗官已到帥府送信,等裡邊派人來接。給我個臉,我也心滿意足了。哪知道就在這陣兒,中軍官出來傳令:「哎!大帥有令,命楊宗保、穆桂英到帳前回話!」就這一喊,桂英的火「騰」就起來了。心想:楊六郎呀,你好不懂人情!我不吃你、不喝你,殺了敵將,救了你兒子,你還這麼對待我?想到這兒,她強壓怒火,告訴宗保:「將軍!你回營交令。我,該走了!」一回身,對穆瓜和金萍、銀萍、玉萍、石萍說:「跟我走!」說完,催馬先跑,身後四個丫環和穆瓜也「呼嚕呼嚕「地跟著跑去。宗保愣了,忙喊:「桂英!你先別走,我還有話說呀!」桂英說:「等我到山上收拾收拾,回來再看你。」說完,打馬如飛,走了。
  宗保愣了半天,才去帥帳。剛到門口,寇准領著孟良、焦贊出來了。寇准見六郎沒派人去接穆桂英,就知道不好。心想:穆桂英取來敵將人頭,立下戰功,本應出帳相迎,怎麼這麼傳令呢?她脾氣暴,臉皮薄,別給氣跑了!等他出來一瞧,就剩楊宗保自己了。寇准急忙問:「宗保,桂英呢?」「走了!」「上哪去了?」「回山了。」「你怎麼不把她攔住呢?快把她追回來。」宗保二話沒說,拔馬追去。一口氣追出十幾里地,遠遠看見前邊塵土飛揚,楊宗保高喊:「桂英——,等一等——」
  穆桂英領著丫環和穆瓜正走呢,隱約聽身後有人喊她,帶住了戰馬,回頭觀看,是楊宗保。這時,宗保已追到近前。桂英問:「楊將軍,你有事嗎?」「哎呀!桂英,你把我急壞了,你跟我回營吧。」「回營?哼!你們軍營裡有我不多、無我不少口既保住了你的性命,叫我回去,還有什麼用呢?」「桂英,你我已經成為夫妻,難道還分開嗎?」「三關大帥,楊家女將,看不起我這占山的女寨主,你們是想叫我到疆場廝殺,替你們賣命!今天是我打了勝仗,殺了白天龍,若打了敗仗,被白天龍殺死,可就算白死了。我們再傻,也不能傻到底呀!「說完,桂英撥馬又要跑。楊宗保真急了,跳下馬來,伸手抓住穆桂英的馬韁繩:「桂英,你聽我把話說清楚。」楊宗保死不鬆手,穆桂英也急了,「嗆啷」一聲,亮出寶劍,「唰」地一揮,砍斷了韁繩。楊宗保沒注意,「登登登」倒退了幾步,沒收住腳,「撲通」坐到地上。他手裡拿著半截韁繩,呆呆發愣。等他醒過腔來,再看穆栓英,已無影無蹤了。此時,紅日西墜、玉兔東昇。晚風習習吹來,宗保頓覺心中一陣淒涼。這陣兒,幾名軍兵趕到了:「少帥,快回營吧,寇大人找您呢!」楊宗保這才無精打彩地往回返。到了轅門外,孟良見宗保自己回來了,說起風涼話來:「咳咳,我就知道你找不回來。人家怎麼了?非跟你們老楊家不可呀!打了勝仗,連個『請』字都沒有,叫我也不在這兒待。把人氣走了,天門陣打不開,咱們也該散伙了。」寇准說:「你不要吵吵,我有辦法。我說孟良,你跟宗保去見元帥,我找八王千歲去。」說完,兩廂分手。
  楊宗保和孟良來到元帥的帳篷,宗保過來施禮:「元帥,桂英疆場刀斬白天龍,孩兒交令。」六郎點點頭:「好!死罪饒過一條。」「是!」楊六郎嘴裡是這麼說,見穆桂英沒進帳來,心裡也不舒服,可他又沒法問。就在這陣兒,八王趙德芳自寇准陪著氣呼呼地上來了:「楊景,你倚仗權勢,嫉賢妒能,逼走功臣穆桂英,該當何罪?」一言出口,問得楊六郎張口結舌。寇准說:「穆桂英能破天門陣,把人家氣走,佔著帥位的,又沒能耐。這回趁早把江山讓給人家大遼吧!」聽罷這番話,八王更生氣了:「楊延昭,速將桂英請回,萬事皆休;不然,寇你個誤國誤民之罪。到那時,解往京城,定殺不饒。」孟良、焦贊也衝著楊景瞪眼睛。滿營人都衝他發火,把個六郎弄得無地自容。
  正在這時,任道安也來了。他聽了此情,忙說:「桂英乃離山聖母大徒弟,懂得陣法。你們縱有降龍木也不行,要速將她請來。」楊景覺得不對勁:公公請兒媳婦,也太難為情了。不過,他不愧是個元帥,主意還真多。只見,他「啪」一拍虎案,厲聲喝賊:「楊宗保聽令!」宗保莫名其妙,忙說:「末將在!」「本帥命你到穆柯寨去請穆桂英。把她請來,萬事皆休:若請不來,定斬不饒!」楊宗保聽了,一咧嘴,心裡話:這差事怎麼又落到我頭上了呢?八王逼您,您就逼我,桂英還不聽我的。宗保心裡為難,還不敢說什麼:「父帥,什麼時候去?」「立即動身。」「天都黑了!」「星夜兼程。」「是!」宗保沒辦法,無奈走出帥帳。此時,八姐、九妹心疼了,急忙迎過來說:「宗保哇,天都黑了,吃完飯再走吧!」「姑姑,我哪吃得下去呀!這一天都頂一年過了。」「孩子,別急。見了桂英,把原委說明,我們等你的喜訊!」楊宗保點點頭,飛身上馬,直奔穆柯寨。
  到了次日天色傍晚,楊宗保風塵僕僕地回來了。來到帥帳,躬身施禮:「兒回來交令!」六郎問:「可將穆桂英請來?」「沒有!」「沒請到,你回來做甚?」「父帥,孩兒有下情回稟!」「噢,什麼事?穆桂英病了!」「什麼病?」「卸甲風。」「你聽誰說的?」「守寨嘍兵說的。穆桂英從兩軍陣前回來,憋氣窩火,身染重病,人事不知,昏迷不醒。孩兒怕誤軍機,先回來交令。」六郎聽罷,心說:八王啊,這回不怪我了吧?他正要張口說話,寇准插話了:「我說楊元帥呀!這穆桂英早不病、晚不病,怎麼單單我們請她,她就病了?這病怎麼來得這麼快、這麼巧呀?」楊景說:「寇大人,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還分什麼時候嗎?」「不對,她得的是心病。我說楊宗保,你還得辛苦一趟。倘把穆桂英請回來,一天雲彩滿散,要是請不來,八賢王殺你爹,你爹再殺你,我看你們誰也別活了。」宗保問:「寇大人,她病了怎麼來呀?」「那就看你小子的能耐了。別說她病了,就是死了,也得把她哭活。她要不來,你也甭回來。我說王家千歲,你說對不對?」八王說:「對對對。」楊六郎想攔也沒法攔,見八王衝他直晃金鑭,只好拿他兒子撒氣:「楊宗保,二次去穆柯寨請穆桂英。再請不來?休要回營!」楊宗保無奈,轉身出去。寇准怕他為難,急忙跟了出來,小聲說:「宗保,你到那兒之後,要淨說好的。她要什麼,你就答應什麼,一切有我作主。」「好吧!」宗保一想s我也別連夜趕了,睡一夜再說吧!
  第二天,天光大亮,楊宗保起身。他也洩氣了:第一次沒請來,第二次也夠戧。不過這回呀,我哪怕給穆桂英磕頭呢,非請來不可!
  就這麼走了半天工夫,才來到穆柯寨的山前。宗保甩鐙下馬,牽著馬韁繩往山上走。剛走幾步,打樹上跳下兩個嘍囉兵,來到宗保眼前,深施一禮:「楊將軍,您怎麼又回來了?」宗保說:「我請你們穆小姐來了。」「我們小姐,她……」「她怎麼了?」剛問到這兒,見山上跑來三個人,一個個頭戴麻冠、身穿重孝、腰繫麻繩、手拿哭喪棒,邊跑邊哭。尤其跑在前邊的這個人,哭得特別痛,到宗保眼前,跪下就沒起來:「少帥呀——」宗保一看,是穆瓜,心想:好喪氣!我還沒死呢,先哭上了。「穆瓜,快起來,你這是給誰戴孝?」「給我們小姐。」「哪個小姐?」「就是穆桂英。」「啊?!」楊宗保一聽,大吃一驚。
《楊家將評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