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桂英活擒六郎

  次日,孟良領宗保之言,逕往木閣寨見桂英,說知小將軍被囚,特來請助之意。桂英曰:「懸望汝主不來,正要著人相接。汝今到來請我,我如何離得此地!速歸拜上本官,他不放小將軍出來,吾即引眾來相攻擊。」孟良聽罷愕然曰:「寨主既與小將軍成了佳偶,正宜引軍相助,何故出此不睦之言?」桂英怒曰:「夫之不幸,即妾之不幸。夫為我囚,彼即我也。乃我之仇敵矣。吾安得而不引眾以攻之哉。再勿搖唇,試看此刀利否?」孟良曰:「今日天晚,容小將歇宿一宵,乞念本官情分何如?」桂英曰:「這個使得。」孟良遂退出寨前安歇。
  孟良忖道:「若不下個毒手,如何能勾他去相助?」立定主意,候至二更,密往寨左,放火燒之。正值九月天氣,狂風大作,霎時間煙焰張天,四下燒著。嘍囉大驚,齊出救火。孟良提刀,進到寨後,砍了降龍木,復入寨中,將軍眷殺了一半。孟良恐被眾人知覺,負著降龍木,竟往五台山去了。比及救滅了火來,知是孟良,四下搜尋,人道已擊多時。復入寨看,只見殺死家屬。桂英大怒,即點集部眾,殺奔九龍谷而去,報此冤仇。行了數程,有一嘍囉進前言曰:「孟良行此策,見寨主不肯下山相助,彼實無戕害之意。且今山寨已燒得零落,家小又殺傷了,不如舉眾相助大宋。一則完成佳偶,二則代朝廷立功。多少是好,何必與他廝殺,自傷和氣!」桂英沉吟半晌,乃曰:「汝言亦有理。」遂引眾回去,收拾寨中糧草物件,裝載於車,扯起木閣寨令字旗號,引眾競赴宋營而來。有詩為證:
  紫簫聲斷鳳凰台,緬想離情恨滿懷。
  不是毒心焚卻寨,怎能勾引下山來。
  宋軍望見木閣寨旗號來到,忙報六郎,六郎怒曰:「此潑婦引誘吾兒,殊為可恨。今日又來勾引,待吾砍之以絕後患。」即引軍出陣,大罵曰:「賤人好生退去,也自干休。不然,梟汝首級。」桂英大怒,忖道:「我好意引兵來助,今反受他凌辱!」亦不搭話,拍馬直取六郎。六郎舉槍與之交戰。數十餘合,不分勝負,桂英佯敗而走。六郎縱騎追趕,喝聲曰:「走那裡去!」桂英拈弓搭箭,射中六郎左臂,翻落馬下。桂英勒回馬捉之。此時岳勝、焦贊等,皆不在軍中,無人救應。桂英乃將六郎綁回原寨。
  正行之間,忽山坡後旌旗蔽日,一彪僧兵來到,乃楊五郎與孟良也。桂英列開陣腳,孟良拍馬近前,望見六郎被捉,大驚叫曰:「將軍因何成擒?」六郎未答。桂英問曰:「此何人也?」孟良曰:「乃汝翁也。」桂英驚曰:「汝若不來,險傷大倫。」亟跳下馬,令人急解其縛,乃拜曰:「誤犯大人,萬乞赦罪。」六郎曰:「不須下札,汝且起來。」相見五郎等,一齊合兵回至九龍谷。六郎令人放出宗保,與桂英同拜令婆。令婆不勝歡喜曰:「此女真吾孫之偶也。」因令具酒,與五郎等接風。
  酒至半酣,人報岳勝、呼延顯等召取各處兵馬皆到。六郎大喜,即出寨迎接。王貴、金頭馬氏、八娘、九妹等齊人帳內。相見畢,六郎向王貴拜曰:「叔父馳驅風塵,乃小侄累及,幸勿罪也。」王貴曰:「賢侄與我同一王臣,何雲累及。」王貴等皆拜見令婆畢,六郎設酒款待。眾人盡歡而散。
  次日,六郎入御營奏曰:「今諸路軍馬俱已到寨,特請聖旨號令破陣。」帝曰:「既諸軍皆到,卿宜乘機而行。自今以後,不必俟朕之旨,任卿調遣。」六郎領命,退出軍中,與宗保商議破陣。宗保曰:「破陣須要擇好日辰,目下數日不利。鐘師父亦言姑待兩日方好。兒今先引諸將看其破綻。」六郎允之。
  次日,三通鼓罷,宗保全身披掛,揚旗鼓噪而出。番將馬韃令公、韓延壽耀武揚威,跑出陣前。見南陣上眾將擁著一小童子,端坐白驥之上,延壽認其馬是蕭娘娘所乘的白驥,乃大喝一聲,恰似雷震。宗保忽然落於馬下。眾將慌忙救起,扶轉軍中,入帳坐定。鍾道士將白湯滾下一丸藥與宗保服之,即時安妥。六郎問墜馬之故,眾將答道:「正對陣之際,番人厲聲一喝,小將軍遂落馬下。」六郎聽罷,歎曰:「還未交戰,但聞聲息戰慄如此,安能望其成功!豎兒不足以謀大事。」按墜馬乃鍾道士明使宗保如此而行者。蓋因真宗素輕大將,要築壇拜他,知所重也。鍾道士曰:「此非宗保懼怯,不能接戰。特因其年幼小,將軍必奏聖上築壇拜他,授以重任,賜他一歲,始能出陣破敵。」六郎依言入奏真宗。真宗與群臣商議,八王奏曰:「當允六郎之奏,重封宗保之職,始能調遣三軍,以破遼也。」真宗曰:「當封何職?」八王奏曰:「遼宋勝負,在此一舉。今日封職,不可如往日授他將之職,苟簡呼遣而已。」真宗曰:「必如何以封之?」八王曰:「昔日漢高祖拜韓信為帥,使軍士知所尊敬。今日亦仿漢高之行可也。」帝允奏,下令軍士於營外築起三層將台,四方豎立旗竿,按方色扯旗,禮儀法度,一如漢制。不一日,築完回奏真宗。真宗齋戒沐浴,擇吉日引群臣同到將壇之上。真宗登壇,宣宗保升壇。宗保跪下,真宗焚香祝告天地畢,真宗親為掛大元帥印,封為嚇天霸王、征遼破陣大元師。宗保領旨謝恩畢。帝謂眾臣曰:「朕以宗保年幼,特賜一歲,以作滿丁之數。」八大王奏曰:「陛下既賜一歲,臣等亦贈一歲,湊成一十六歲,令滿過丁年,使他出陣,有萬倍之威。」真宗大喜。即下敕賜宗保一歲,眾臣贈一歲,差軍校捧金牌敕書,送歸營寨。宗保再拜受命,與軍校先回營去。真宗始下壇同群臣轉於御營。
  翌日,宗保坐軍中,下令各營聽候攻陣,請鍾道士入帳商議進兵。鍾道士曰:「番陣之內中間道路曲折極多,必先得一粗心大膽者進去巡視一番,回來說與眾軍知之,然後可以攻擊。」宗保乃問曰:「誰敢去巡視天門陣?」焦贊應聲曰:「小將願往。」宗保允其行。焦贊退歸本帳,與牙將江海議曰:「我今要去巡視番陣,君有何策教我而行?」海曰:「若無蕭後敕旨,如何進去看得?君今要往,必須假借蕭後敕旨夜巡,方可去得。」贊曰:「那裡討著印信?」海曰:「此事不難,我父曾為蕭後掌印之官,遺有印式,被我依樣刻出。日前孟將軍去偷良驥,亦是我把印信與他。今我仍將此印,印著一張假旨,與君前行,管取巡視回來。」焦贊大喜,遂與海索了假旨,星夜離了本營去到天門陣。
  焦贊先視鐵門金鎖陣,只見番將馬榮,雄威赳赳,立於將台之上。部下把守如鐵桶一般。見焦贊問曰:「汝何人也?敢來此巡視!」贊曰:「我奉娘娘敕旨,來此夜巡。」榮曰:「敕旨何在?」贊即取出示之。榮看罷,開陣放讚過去。贊遂過了鐵門陣。又到青龍陣,鐵頭太歲厲聲言臼:「此何去所,汝來此夜行!」贊曰:「娘娘有旨,遣來巡視。」太歲請旨看畢,放讚過了青龍陣。贊入其中,遍視道路叢雜,又聞四面金鼓之聲,心甚懼怯。又到白虎陣,守將蘇何慶喝聲:「是誰來此看陣?」讚道:「領娘娘敕旨夜巡。」蘇何慶討旨看了,遂開陣放讚過去。贊慌忙走到太陰陣,見許多婦人赤身裸體,繞台而立,陰風習習,黑霧騰騰,不覺頭旋腦悶,心神恍惚。黃瓊女手執骷髏,將焦贊截住。贊喝曰:「吾奉娘娘敕旨巡視,汝何得攔阻?」瓊女索旨看畢,放讚過去,焦贊雄心頓消,十分慌亂,不復思進觀看裡面之陣,乃從旁邊走出陣來。
  跑回營中,入見宗保,說知陣圖。其中如此如此。宗保聽罷,即請鍾道士商議。鍾道士曰:「惟有太陰陣極難破,下令先破此陣,其餘可以依次而攻。」宗保問曰:「太陰陣上婦人赤身裸體而立,此主何意?」鍾道士曰:「彼按為月孛星,手執骷髏。遇交戰之際,哭聲一動,則敵將昏迷墜馬。今破此陣,必先擒此婦也。」宗保曰:「誰人可往?」鍾道士曰:「金頭馬氏前去可以成功。」宗保下令,遣金頭馬氏曰:「汝引精兵三萬,從第九座天門陣攻打入去。吾自有兵來接應。」金頭馬氏領兵去訖。宗保又請八娘曰:「姑姑可引軍馬一萬,直逼太陰陣外俟候,待彼軍一出,乘勢殺進。」八娘領計去訖。宗保分遣已定,與鍾道士登台瞭望。有詩為證;
  蓬島神仙侶,臨凡輔宋君。
  坐籌知勝敗,先獨遣紅裙。
《楊家府演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