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天空中又飄下了雨滴,落到脖頸裡冰涼冰涼的。
「好了,可以解開他的穴道回屋了。」寒生吩咐道。
劉今墨順從的出指解開了山人的穴道,寒生攙扶著山人進了草屋,隨後又扶起劉今墨一同回到了房子內。
肚子裡咕咕叫起來了,寒生這才想起已經數日滴米未進了。他來到灶間,開始生火做飯,米下鍋後又跑去菜地裡拔了些青菜,還翻出來了幾隻老鼠干,放到了米飯上一蒸,葷素都齊了。
大家都餓了數日,一頓下來將飯菜吃了個精光。
飯後,寒生服侍著山人睡了,然後再看劉今墨的病情已有好轉,說道:「月圓之夜方可給你治療,今天不知是農曆多少?」
「今天農曆十四,我每次都是月圓前後大出血的,所以記得很清楚。」劉今墨回答道。
「那好,明夜子時為你敷藥,你把褲子脫下來吧,上面全是血污,我去給你找條褲子穿。」寒生吩咐完去到木箱裡翻出條蔣老二的褲子來,睹物思人,免不了一陣心酸。
劉今墨赤裸著下體蹣跚著去到灶間打水清洗,但見其骨瘦肌健,毛長逾尺,可見是練那陰柔邪門武功所致。
「你還能走動嗎?」寒生待其換好褲子說道。
「勉強可以。」劉今墨回答道。
「你帶我去臥龍洞,蔣老二的遺體需要入土安葬。」寒生道。
「是。」劉今墨緊緊腰帶,咬著牙關順從的說道。
劉今墨按照自己的掌印走,順利地到達了臥龍洞,然後在旁邊不遠的溶洞中,找到了倒臥著的蔣老二。
蔣老二口唇青紫,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苦杏核的味道,這是氫化物中毒的症狀。
寒生背起屍體,一路返回。他將屍體放入上次劉今墨等人挖好的假太極暈的土坑裡,默默地拾起丟棄在穴旁的軍用鋼鍬填土。
蔣老二啊,一個盡職盡責的青田守陵人,一世默默無聞的隱居在臥龍谷裡,死了也是埋土荒塚,以後還會有誰再記得他呢。
劉今墨站在一旁默默的看著寒生,心中竟然產生了些許的感動,這是多少年來所不曾有過的,望著寒生,他回想起了自已跟隨首長兒子的這些年,儘管吃香喝辣,走到哪兒都是高人一等。那些地方官員無不想方設法的阿諛奉承,要錢給錢,要女人就送入房間。當然,經自己手也除掉了一些人,那些也不是什麼好人就是了。
可是,眼前的寒生,一個如此善良的人,明知道自己有危險,可還是不願先下手,沒有絲毫害人之念,明知道要醫治的是可能要他命的人,可還是義無反顧,始終以善念待人。
這次若不是首長兒子暗中指使,自己也不會動手活葬他的老爹,那雙眼睛,實在是叫人不寒而慄,令人不得不甘心為其驅使,快十年了,自己儘管武藝超群,這也是他看中自己的地方,但是捫心自問,自己又何嘗快樂過?沒有一天不是在忐忑不安中度過的。
自己將600年青田之約的秘密告訴了他,沒想到他竟然會為了自己的前途,甘願要了他老爹的命,當然,他在下達命令的時候,解釋說老爺子患的是絕症,反正也活不了幾年了,與其苟延殘喘,還不如成全了他。自己不就是一條走狗麼,叫我怎麼做只有聽命而已。
自己沒想到世間上還有寒生這樣的人,淳樸善良,毫無心計,假如介入到了自己所生活的那個世界裡,不用多久,必定遭人暗算,唉,到時候,死都不明白為什麼而死的。
如有可能,自己一定幫幫他,劉今墨想。
寒生埋葬了蔣老二,深深地鞠了三個躬,劉今墨也默默地上前鞠了躬,兩人相對無語返回了草屋。
山人還在熟睡著,不時的發出鼾聲。
外面雨下得越來越大,雨點擊打在樹葉上簌簌作響,秋風蕭瑟,天氣已經涼了。
「淒涼客舍岸維舟,明月清風古渡頭。飛雁不來雲欲暮,碧英一樹……什麼秋來著……?」吳楚山人剛一醒轉便吟起了詩來。
寒生聞言大喜,他想起來,這首詩是他自懸崖摔下甦醒後最早聽到的聲音,所以記得很牢,「十分秋」,他說。
「咦?對,是『十分秋』,你是誰?怎地如此面熟?」山人坐在床上望著寒生疑惑道。
「山人叔叔,我是寒生,他是劉今墨,你還記得嗎?」寒生提醒道。
「老夫,老夫是劉,好像姓劉……」山人迷糊道。
「好啦,您該吃藥啦。」寒生挺高興,山人畢竟迷糊了,說明親人的青絲確實有效。他回到了灶間,不多時捧來一碗荷香的青絲灰水。
「我為什麼要吃藥,我病了麼?」山人懷疑的問道。
「是的,你病了,快把這碗藥喝下去。」寒生將碗遞到山人口邊。
山人這次痛快的「咕嘟」兩口喝完了,不一會兒,兩眼皮耷拉下來,重又睡過去了。
「寒生神醫,吳楚山人是怎麼了?」劉今墨不解的問道。
「山人神經有些錯亂,再吃上一回藥就沒事了。」寒生遮掩道。
「寒生啊,你的醫術這麼好,有沒有考慮到外面去發展?」劉今墨問道。
寒生想了想,說道:「說心裡話,我還只到過婺源縣城,當然想到外面走走啦,只怕父親一個人在家裡沒人照顧。」
「外面最好不要去,江湖險惡啊,你又涉世不深,到時候身不由己,十分的危險。」劉今墨誠懇的說道。
寒生笑笑,說道:「還沒想好呢。今晚我們就一起在這床上擠擠吧,明天山人叔叔病好了我們一起去南山村。」
「不用,我去柴房睡就可以了。」劉今墨堅持去灶間,也只得由他去了。
是夜,風雨如故,臥龍谷中秋意尤甚,寒生找出一床棉被給劉今墨送去,劉今墨更是心中感激。
寒生躺在山人身邊,久久不能入睡,心想明日下山,山人與荷香見面會是個什麼樣子呢?還有蘭兒,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父親呢。
這一切,都是寒生促成的,想到這兒,寒生心裡就甜滋滋的。
油燈吹滅了,屋裡一片黑暗,寒生帶著對第二天美好的憧憬進入了夢鄉。
半夜時分,突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來到了草屋前,「起來!起來!」幾聲厲喝驚醒了寒生,強烈的手電燈光晃得他睜不開眼睛。
有人劃著了火柴點燃了油燈,屋子裡亮了起來。
寒生揉了揉眼睛,看清了衝進來的這一群人都端著半自動步槍,為首的那人手持一把老式的舊駁殼槍。
「劉今墨有沒有來過這兒?快說!」說話的人長著一張馬臉,語氣很凶。
「你說的是不是一直陪同首長得那個人?那可是京城裡來的大官呢,你們找他幹什麼?」寒生迷迷糊糊的說道。
「廢話!上面有令,見到劉今墨格殺勿論,此人是罪大惡極的現行反革命分子。」馬臉人邊說邊舞動著手中的駁殼槍。
寒生清醒了,心中暗道,不管劉今墨是不是什麼反革命分子,他現在是我的病人,作為一個醫生,我就不能出賣他,即使是父親在,他也會這麼做的。
「他沒有到這兒來過。」寒生冷靜的說道。
「給我裡裡外外仔細的搜。」那人命令道。
一個手持步槍的人衝進來緊緊張張的報告說:「柴房有人睡過,被窩裡還是熱乎的。」
馬臉人嘿嘿一聲冷笑,將駁殼槍頂在了寒生的腦門上,吼道:「說,什麼人睡在柴房!人呢?」
「柴房裡沒人睡,那是蔣老二的地方。」寒生硬挺著說道。
「不說?你這就是包庇反革命,是同案犯,一同槍斃。」那人恐嚇道。
就在這時,聽到一連串的「哎呦」聲,然後就是步槍掉在地上的啪啦聲響,草屋內外的人手腕上都中了一枚指甲,刺入了肌肉裡。
房梁之上無聲無息的飄下了一個人,正是劉今墨。
劉今墨冷笑著取下馬臉人手中的駁殼槍,默默的將槍口對準那些目瞪口呆的人,說道:「送你們回老家吧。」說罷就要扣動扳機。
「且慢!」寒生急忙喊道。
劉今墨回過頭來,柔和的眼光望著寒生。
「放他們走吧,他們也都有家人和孩子。」寒生平靜的說道。
劉今墨將槍扔在地上,對著寒生一笑,道:「寒生,江湖險惡啊,你我的約定,我會準時赴約的。」說罷身子一縱,竄出門去,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許久,屋裡的人才回過神來,面面相覷。
有人小聲說道:「放跑了要犯,我們回去怎麼交差啊。」
馬臉人從地上拾起駁殼槍,對寒生說道:「對不起了,你是劉今墨的窩藏犯,他跑了,只有抓你回去交差。把他們兩個都帶走。」
「誰呀,這麼吵?」山人此刻方醒轉來,打了個哈欠道。
正文第四十四章工作
馬臉人疑惑的望著哈欠連連的吳楚山人,說道:「喂,你是守林人麼?」
山人想了想,張口吟道: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餘裡,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寬。
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
思君令人老……令人老……嗯,歲月忽已晚。
棄捐勿復道,努力加……加……加……餐飯。」
馬臉人聽得不耐煩,罵道:「哪兒來的酸老頭子,閉嘴!」說罷,擺手命人將他倆帶走。
「讓老夫上哪兒去?老夫宿覺未了,不得打擾。」山人說罷重又閉上眼睛躺下。
「起來!」馬臉身旁的一個瘦小漢子掉轉槍身照著山人就是一槍托。
山人一疼,坐起來看清來人揮手一掌,將那人扇出房門,跌倒門外去了。
「嘩啦」一聲,眾人的槍口一齊的對準了山人。
寒生趕緊側身擋在了前面,說道:「我們會走的,你們把槍放下,」見他們沒動,便又說道,「是我治好了京城裡首長的病,你們客氣點,我就不告你們的狀。」
馬臉人一愣,擺擺手,眾人垂下槍口。
寒生轉臉對山人說道:「山人叔叔,我們跟他們一起走吧,縣裡有很多好吃的東西,你難道不想吃些豬肉麼?」
山人大喜,連聲說好,緊忙下床套上了鞋子。
馬臉等人持槍押解著寒生和山人走出房門,出得草屋,眾人皆愣住了。
漆黑的夜幕下,滿天都是血紅血紅的眼睛瞪著他們……
寒生見之忙喊:「不要啊!」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那數不清的紅眼陰蝠們早已俯衝而下,只聽得一陣人們呲呀亂叫,辟了啪啦的槍支都摔落了地下,須臾,一切恢復了平靜,手電光下,光頭攢攢,他們的毛髮都已被拔了個精光。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全都哭喪著臉,尤其是那領隊的馬臉人,光禿禿的更像牲畜了。
寒生歎了口氣,率先同山人向谷外走去。那些人垂頭喪氣的跟在了後面。
婺源縣城的那所深宅大院。
凌晨時分,三進大院裡的中堂及正偏房全都亮著燈,首長端坐在中堂太師椅上,旁邊小心翼翼作陪的是黃乾穗和孟祝祺,兩側站著四名勁裝大漢。
數天過去了,婺源周邊的公路哨卡始終沒有發現劉今墨的蹤跡,幾路搜尋的隊伍也都空手而回,這使得首長怒火中燒,脾氣壞透了。
寒生跟隨著馬臉人走進了院子,早已有人先行入內通報了。
《青囊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