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她先到了,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雙手支腮,望著外面的車水馬龍發呆。咖啡館的玻璃有點哈哈鏡的效果,她看到的世界是變形的。
大約半個鐘頭後,高玄晃晃蕩蕩地走進來,他恰巧穿著第一次見面時的那件黑背心。
徐佑佑意識到,今天可能是她跟高玄最後一次見面了,心中有些酸楚,想哭。
老實說,徐佑佑很難把高玄和那個撿破爛的人聯繫起來——高玄這麼高,那個撿破爛的卻那麼矮,而且腦袋奇大,難道高玄是私生子?
高玄跟徐佑佑在一起久了,明顯比最初愛說話了。他一坐下就說:「佑佑,你今天不一樣了。」
徐佑佑:「哪裡不一樣呢?」
高玄端詳著徐佑佑,說:「好像很喜悅。」
徐佑佑:「不,我跟過去大同小異。」
高玄一邊點喝的,一邊打量了一下徐佑佑的長裙:「我發覺,你特別喜歡白色。一般喜歡白色的人都喜歡黑色,可是喜歡黑色的人通常不喜歡白色。」
徐佑佑:「是嗎?」
高玄反問:「一定。你知道為什麼嗎?」
徐佑佑搖了搖頭。
高玄:「這應該屬於心理學範疇。」
徐佑佑:「你屬於哪種類型呢?」
高玄揪了揪背心,說:「我喜歡黑色。」
徐佑佑:「如果我問你黑色是什麼,你直覺的回答是什麼?」
高玄:「秘密。」
徐佑佑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句:「秘密…」
高玄:「因此我選擇了學習大腦。一個大腦的容量相當於10000個圖書館,而世界上有那麼多大腦,加起來該有多少秘密啊!」
徐佑佑突然說:「你有秘密嗎?」
高玄:「肯定有的。」
徐佑佑:「我覺得你我之間應該開腸破肚沒有秘密。」
高玄笑了:「你讓我變成玻璃杯?其實,玻璃杯也是有秘密的,在杯墊下。」
徐佑佑似乎第一天發現,高玄的笑其實無比深邃。她說:「我不喜歡曲裡拐彎,今天我約你來,只是想問你一件事…」
高玄:「你說。」
徐佑佑:「你為什麼…守口如瓶不承認他是你的父親?」
高玄愣了愣:「你說誰?」
徐佑佑:「那個撿破爛的大伯。」
高玄把頭轉向了窗外,半晌才說:「我從來沒說過他不是我的父親。」
徐佑佑:「高玄,你瞭解的,我的內心像湖水一樣清澈,從來容不下謊言。」
高玄喝了一口咖啡:「我和他的矛盾冰凍三尺,幾句話說不清楚。英雄不問出處,我就是高玄,你當我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好了。」
徐佑佑:「你嫌他窮?」
高玄:「我剛到美國的時候,談過一個女朋友,她叫Ashley,是個窮人家的孩子,喜歡探險,我非常愛她,可她把我甩了。在選擇配偶上我都沒有嫌貧愛富,對於生身父母更不可能了。我跟他是觀念上的衝突,不可調和。我也想過和他緩解關係,結果差點化干戈為肉搏。」
徐佑佑:「到底是為什麼呢?」
高玄:「我給你講件事,你也許就理解了——他是我爺爺的親生兒子,可是,我爺爺一直想殺死他!人們都認為我爺爺的精神不正常,我卻覺得,他比任何人都正常。這次我回國,正趕上我爺爺70歲大壽,我去探望他,他還在打探他兒子的蹤跡,我沒敢告訴他。」
徐佑佑:「也許我不該提起這些讓你傷心欲絕的家事…」
高玄:「一次,有個日本同學的父親去美國看他,父子倆一起喝酒,看上去,他們的關係那麼融洽,一下讓我很傷感。」說到這兒,高玄低下頭去,過了一會兒才說:「那是我到美國之後第一次流淚。」
徐佑佑輕聲說:「我永遠都不是一個流於世俗的女孩,我不在乎你父親是幹什麼的,我只是不希望你瞞天過海欺騙我。」
高玄:「那你就當我的父親是個撿破爛的吧。」
徐佑佑確實單純,幾句含含糊糊的解釋,已經解除了她對高玄的全部嫌疑。
她輕輕碰了碰高玄的手,小聲說:「好了,我們改弦更張,不說這些了。」
高玄點了點頭,把手縮了回去。
徐佑佑曾經想過,高玄是專門研究大腦的,要不要把自己的遭遇全盤告訴他呢?也許,他能從中找到科學上的病源…
於是,她說:「高玄,我也有個秘密,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不過我保證,這個秘密跟欺騙無牽無掛。」
高玄很明朗地笑了笑:「剛才我說了,人腦的容量相當於10000個圖書館,我估計你只有一本書那麼厚的秘密。」
徐佑佑:「確實像本書。我曾經委託過一個作家,希望他妙筆生花把它寫出來。」
高玄:「書名叫什麼呢?」
徐佑佑:「我覺得叫『鬼出神沒』最恰當。」
高玄:「來,講第一章吧。」
就在這時候,徐佑佑的手機響了。她拿起手機看了看,竟然是高玄的電話號,她愣了愣,問高玄:「你帶手機了嗎?」
《在地獄那頭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