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萬穗兒呆呆地說:「他就這麼…死了?」
高個子警察無奈地攤了攤手。
萬穗兒說:「他是被人害死的!你們不管?」
高個子警察說:「小姑娘,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死者是他殺。」
萬穗兒更加激動了,大聲說:「你們該知道,最近衛城有多少人莫名其妙地死掉?這是偶然的嗎?」
高個子警察很耐心,他說:「這個屬於醫學範疇。我可以告訴你,最近衛生局正在調查這些人猝死的原因,我們都希望早點有答案。我個人感覺,可能是現代人的壓力太大了。」
萬穗兒還是不服氣:「佑佑她爸爸死的時候,我親眼看見現場有兩個可疑的人,其中一個在他身旁拉拉扯扯,然後他就死了…」
高個子警察問:「佑佑她爸爸是誰?」
萬穗兒說:「就是你們公安局的副局長啊!」
高個子警察說:「長林區分局的徐局?」
萬穗兒說:「就是他。」
高個子警察說:「你是說有人謀害他?」
萬穗兒說:「反正當時的情況很不正常。」
高個子警察說:「你有證據嗎?」
萬穗兒無話可說了。
停了停,高個子警察說:「我們警方不可能閒著,一直都在關注這些猝死事件,也一直在研究這種猝死現象。猝死歸納起來有幾種原因——心臟驟停、急性心力衰竭、休克、急性呼吸衰竭、急性肝功能或者腎功能衰竭,還有腦死亡。猝死可能發生在狂歡、吵架、飲酒、吃飯、大小便、洗澡、性交、走路、乘車、勞動、吸煙的時候。一個人過度大笑,過度憤怒,過度緊張,過度恐懼,過度勞累,都可能導致猝死,還有過冷過熱,暴飲暴食…」
萬穗兒說:「朗瑪只是在床上睡覺,他什麼都沒幹!」
高個子警察說:「我正想對你說呢,還有一種情況——沒有任何誘因,當事者在睡眠中也可能發生猝死。」
萬穗兒低下頭去,哭了:「那兩個可疑的人穿著白衣服和黑衣服,我懷疑他們就是陰間的黑白無常…」
高個子警察有點驚訝:「黑白無常?你小小年紀怎麼知道那麼老的傳說?不容易!你在學校學民俗學嗎?」
萬穗兒不再說話了。
她的心裡亂極了,只想早點結束跟這個警察的談話,她知道她說什麼都沒用。如果警察下了班,只是一個普通的鄰居,還有可能相信她的話,甚至跟她一起議論這些怪事。可是,只要他們穿上了警服,就會職業性地否定所有疑神疑鬼的假設。
高個子警察見她沒有回答,彎下腰來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說:「你失去了男朋友,肯定很難過,但是人死不能復生,你要好好生活。」
然後,他們就撤走了。
這時候,天還沒亮。
房子裡只剩下了萬穗兒和朗瑪。朗瑪依然躺在臥室的床上,身上蒙上了床單。萬穗兒坐在沙發上,默默流淚。不知道為什麼,萬穗兒一點都不害怕。
朗瑪的手機放在客廳的茶几上,已經關機。萬穗兒擦了擦眼淚,走過去把它打開了。她想查到朗瑪母親的電話號碼,告訴她這個噩耗。
手機響了,收到一條短信,正是將近十二點的時候萬穗兒發給他的——
親,睡了嗎?
當時她不知道,朗瑪睡了,永遠地睡了。
萬穗兒的眼淚再次湧出來。
汾水離衛城一百多公里,歸衛城管轄。在萬穗兒打過電話之後,朗瑪的母親和舅舅一個多鐘頭就趕到了。
朗瑪的母親很年輕,更像朗瑪的姐姐。應該說,她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只是裝扮很俗氣,頭髮燙著大波浪,紋了眉線眼線唇線。
她見到朗瑪的屍體放聲大哭,幾次背過氣去。這個女人夠不幸的,中年喪夫又喪子…
下午,朗瑪被送到衛城殯儀館火化。手續都是朗瑪的舅舅辦的。
萬穗兒一直陪在朗瑪母親的身邊。
殯儀館在衛城的正北方,位於鐵圍鄉大山村,離市區八公里。一條直挺挺的大路通向殯儀館,它位於大路的盡頭,背後就是山,似乎在提示人們,這裡是每個人最終的歸宿。
這是萬穗兒第一次來到殯儀館。
大門兩旁,立著兩棵塔形的松樹。萬穗兒不喜歡松樹,雖然它萬古長青,一年四季都是綠的,不過那是一種死氣沉沉的綠,就像是植物的木乃伊。高大的門樓是灰白色的,掛著黑字大匾——衛城殯儀館。朝上能看見一根大煙囪,高聳入雲。
火化屍體之前,工作人員引領家屬見死者最後一面。萬穗兒攙扶著朗瑪的母親,走進了火化車間。
一排十二個火化爐,分別畫著十二屬相——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狗、豬。朗瑪1990年出生,屬馬,一會兒他的屍體將被推進第七個火化爐。
工作人員拉開黃色屍袋,露出朗瑪那張帥氣的臉。
那一刻,萬穗兒想起了太多的畫面。
第一次約見,萬穗兒要吃烤腰子,朗瑪傻乎乎地問:「小吃一條街…在哪兒?」
見面之後,萬穗兒說:「我就不誇你帥了,你肯定聽多了。」
朗瑪很實在地說:「只有我老媽這樣誇過我。」
那天,朗瑪喝多了,萬穗兒不放心,要給他去開個房。朗瑪的臉上露出了壞笑:「節奏太快了,我不同意。」
一次,萬穗兒說她堂哥和表哥都親過她,朗瑪又使壞了,他說:「雖然你這個招商銀行很一般,可是,那兩個建設銀行都跟你有業務往來啊。」
一次,朗瑪帶萬穗兒去兜風,她非要試試開車,朗瑪說:「就憑你在電子遊戲廳練就的那點駕駛水平,敢在高速路上玩真的?」
一次,朗瑪、萬穗兒跟豹五遭遇了。豹五提出玩石頭剪子布,誰贏了萬穗兒就歸誰。當時就被朗瑪否決了,他說:「我們這麼做太不尊重萬穗兒了,我不同意。」
《在地獄那頭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