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他兵敗憤怒間,便遷怒洩憤,居然派人放火燒燬了紫禁城,還發狠殺了一干前明的宮女遺臣。
  趙家的大哥趙刀,也死於那場兵禍之下,不光死了,而且在刀殺火焚之間,就連屍骨都沒的去找。
  趙家大哥的死,極大的震動了老二趙火的心靈。
  恍然間,趙火感覺,自己那不惜一切的,想於亂世中「結寨自保」的想法,在「刀兵人禍」面前,是那麼的脆弱不堪和幼稚可笑。
  他在痛惜自己大哥的悲慘命運之餘,也恍然意識到,連李自成那樣擁兵百萬,一隻腳已經踏入金鑾殿的正主都會在驚天之變中一夜傾覆,他這魯南石人崮下,人丁單薄的庖丁世家,又怎麼可能仗著幾把土槍刀劍便置身事外呢?
  恍然間,趙火絕望的認為,結寨自保,保全趙氏一脈,已經成了不可能完成的泡影。
  而要想讓全族人繼續太平的生存在這片土地上,就必須借助更加強大的力量才行……
  恍然間,趙火想到了一本「書」和一個傳說,以及那個傳說中所蘊藏的神鬼之力!
  總之……他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抱著如此的想法,趙火在一個月夜,召集起了趙家樓全村兩百多口男女老幼。告訴了大家一個聳人聽聞的消息……
  趙火說,生逢亂世,為了自保,他要犯老祖宗留下來的忌諱,依照傳說,製造一種叫做火尾廉的「陰食獸」,依靠它的力量去保衛趙氏族人的平安興旺。
  起初他的想法,得到了趙家族人的一致反對。
  趙家有資歷的老人們告訴趙火,說那「火尾廉」只是一個廚子口耳間的傳說,並不能當真。
  在那傳說裡,古代有庖丁巧匠,會用「墨家秘術」煉製出這麼一種怪物來,它集天地陰氣而生,為陰兵之主,乃百貓之長,用的好了,可以安家來財,可用的不好,卻會滅族招災。
  可既然是傳說,怎麼能當真呢?趙火想用傳說裡的怪獸守護家門,傻了吧!
  況且,退一萬步說,這製造「火尾廉」具體的細節沒人清楚,回頭要是貿然行動,弄巧成拙,那不是反而會惹禍上身,殃及全族麼?
  面對大家的質疑,趙火呵呵一陣冷笑,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從懷裡拿出一本書來。
  他把書放在掌心,告訴大家道:「此書名叫『周食禁律』,是我逃離京城時,趁亂從宮中揪來出的禁書之一。火尾廉的製造方法,就在其中。」
  說話間,趙火把禁書遞給族人過目,同時說出了這書的來由。
  他同時告訴大家,這本書非常神奇,它本為東周時一「雜家」高人所著,後來這位高人因為惹怒了周天子,便逃往西蜀避禍,留下的這本書,也被周天子查抄入庫。
  這書分為三部分,上為飲食禁忌,中為食中下蠱毒法門,下為以食養獸造怪之理,包羅萬象,奇巧至極,可以說是廚道中暗規矩的「總綱」。
  可也因書中多言巫蠱神怪之事,故而在西漢武帝征和年間「巫蠱之禍」後,它遂被歷代皇朝列為禁書,不准刊行,就連趙火手中的這本,還是明成祖修著「永樂大典」時的臨摹本。
  說至此,趙火不無瘋狂的慫恿族人道:「這培養火尾廉的法門,就寫在這本包羅萬象的奇書之間。咱們照著書做,怎麼會錯呢?」
  說到書的內容,趙火又誇讚起了火尾廉的好處。
  他說這東西通人性,食破敗之氣,還能保一方平安,最重要的是,只要掌握了控制它的法門,就可以保證整個趙家在亂世之中太平無事,遠離戰火……
  在趙火不斷的慫恿之下,趙氏族人很快改變了想法,他們依照那本「周食禁律」,起祭祀,練貓妖,招陰兵。最後,製造出了火尾廉這個尾巴上長蟲子的怪物。
  說道這裡,我恍然大悟了。原來這一切都是趙家先祖的功勞。
  三百多年之後,趙家人已然不在需要火尾廉的保護,而這只沒人管的野貓王,也成了趙家樓附近的「一霸」,而且不知道和什麼妖人狼狽為奸,幹起了老齊路上搶女人,抓行李的買賣來。
  這本來保護村子的「陰食獸」,也就成了禍害人的「無良鬼」。
  真是前人栽樹……後人放火呀!
  聽完這趙水荷的話,按說我心中的疑慮應該打消七八分了,可偏偏這個時候,我又從她的話中聽出了一絲異樣。
  這些東西,算得上是她趙家的家醜吧?既然是家醜,她和我一個外人說這麼清楚幹嘛……莫不是她看上我了?
  不由自主的,我補問趙奶奶道:「你為啥和我說的這麼清楚呀?真不拿我當外人哈。」
  「當然不把你當外人。」趙水荷衝我詭異的一笑道:「魯南趙家就你這麼一個徒弟了。不告訴你點師承你怎麼管我叫奶奶呀!還有……你以後還得幫我辦點事情呢。」
  趙水荷說的話,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讓我幫她辦事?我感覺鐵定沒啥好事。
  故而,我不由自主的退後一步道:「啥個意思?我提起告訴你,幫什麼都成,但你可別指望我給你們老趙家傳宗接代哈。」
  「滾!」我的話讓趙水荷氣急了,她粉拳揮出,打了我一巴掌,罵了聲不要臉後,告訴我到:「我有我哥的任務......我想讓你幫我滅了明燈王和它幕後的主子。」
  她的話,倒是正合我的心意。
  必須的滅了這個怪物呀,要不然它一天到晚帶著群貓子貓孫纏著我,我睡覺也不踏實。
  故而我點了點頭,又進一步問她有什麼具體的辦法沒有。
  可就在趙水荷正想說出她心頭的妙計時,她書包中的手機突然響了。
  趙水荷迅速拿出了手機,盯著那屏幕上的一組號碼,迅速皺起了眉毛。

第四十八章 :安魂食
  趙水荷接通電話之後,與那邊簡短的說了一下情況,她放下電話,神色立刻凝重了下來。
  我見她反應不正常,就迅速問道:「怎麼了?」
  言必,她緩和了一下,才抬起頭,略帶驚顫的和我說道:
  「趙海鯤的電話……他說,你師父趙海鵬的屍體,已經找到了,你戰友和朋友都在那邊。」
  聽了她的話,我心中一陣激動,迫切道:「在哪兒?」
  趙水荷臉色上泛起了一絲不可理解的恐懼,隨後迅速平靜下來。她一揮手道:「和我走吧,我帶你去。不過你要有個心理準備。那邊的狀況,不太好......」
  他的話很莫名,不過我迫切間也沒有細問。
  點過頭之後,趙水荷便帶著我,於村子裡直奔北方而去,期間她沒有多說話,場面有些安靜了下來。
  而我,則在不斷的思考著,思考著因為我老班長的死,所來的一系列問題和疑惑。
  日間,因為得到了趙水荷幫我們解除白食蠱的承諾,故而我現在的心情遠不像剛來到趙家樓時那樣壓抑和衝動了。可隨之而來的問題就是,我現在非常想解開關於老班長葬禮上的所有「貓膩」。想把那個指使火尾廉三番五次搗亂的混蛋從土裡挖出來。
  經過剛才的一役,我已然深刻理解到,這個村子裡有一股「勢力」始終想殺掉我。從那個裝瘋賣傻的斷天師,到把我引入「貓陣」陷阱的李兜牛,從窺探我老班長祖傳菜刀的雷仁叔侄,到那個天天拿著個白面娃娃的黑衣老太太。
  他們全不是好東西!搞不好,是一夥的。
  可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呢?我不知道,而且我想不通為什麼有人會三番五次的殺我。我並不知道有關老班長死亡的任何核心線索,更不能阻礙任何人去得到老班長的遺物。
  總之,我感覺我只是一個被無端捲入的外人。
  為什麼有人會懼怕我這個「外人」?懼怕到必須除掉我呢?
  此時,我又想到了那個神出鬼沒的老太太,心中好奇之下,我還是不自主的問了趙水荷一句道:「水荷?你還記得那個在門口拿著白面娃娃的老太太麼?」
  我問道這個老太太的時候,趙水荷的臉色突然微微抽搐了一下,隨後她恢復了平靜,衝我點頭道:「記得。你又懷疑什麼?」
  我怕她誤會,所以只是問道:「她……勾走我老班長屍身的方法,你還記得吧?能不能和我分析一下,看能找出什麼眉目來麼?」
  當時,那老太太只對我老班長喊了一句「看媳婦去」,我老班長那黑鐵般的屍身立刻就笑了,他不但笑了,而且還一步一步跟著那老太太走了出去。這其中的詭異真是叫人摸不透頭腦。
  摸不到頭腦,我自然就想問問。
  趙水荷聽完我的話,並沒有立即回答我,她仔細思考了許久之後,步伐陡然變慢。
  深思中,趙水荷說道:「我看不出這老太太是哪一路的神仙……不過,她手裡的面娃娃,我知道。」
  這話,聽的我心裡一樂。
  自始至終,那老傢伙手裡都捧著一個白面娃娃,她管那白面娃娃叫兒子,還逗那白面娃娃笑。
  反正……很不正常。
  所以,我急切的問趙水荷道:「那白面娃娃是個什麼來路?」
  趙水荷告訴我道:「那白面娃娃,學名叫『果食』,果食在過去有兩個作用,一個是吃,另一個……用來祭祀安魂!」
  「安魂?!」我愕然道。
  「安魂!」趙水荷點頭。同時把這個「果食」的歷史告訴了我。
  「果食」其實就是現代的「面塑」,不過和現代只能用來看,更注重欣賞性的面塑不同,果食可以用來吃。在古代和現代的很多偏遠地方,也用這種面塑的人物,動物形象進行祭祀,甚至厭勝和下蠱。
  果食的源頭是饅頭,相傳在三國時,諸葛孔明七擒孟獲,得勝班師回朝,求渡瀘水時卻遇大風阻隔,歷經七天而不得過。
  適時,土人接言是水中怨鬼作祟,必須殺生,以人頭祭祀怨氣,行厭勝法,才能安然回師。
  諸葛亮不願以人牲祭祀,便出巧計,以麵團包裹豬牛羊肉,在於麵團上刻畫人臉形狀,以此「饅頭」為祭祀貢品。
  他先行厭勝法門,又以此物投擲於瀘水中行祭祀之法,在之後,瀘水果然平定,大軍得以安然回師。這白麵團子,因為形似人頭,故而就叫「饅頭」,後來,它發展成為了我們人人皆知,皆吃的饅頭類食品。
  饅頭產生以後,至唐代分化成了兩種麵食,一路就是我們熟知的「饅頭」它注重食用,兼備祭祀的功能。製作方法取向於簡單。那些人頭腦上的眉眼五官,全部省略不畫。
  另一路製作方法,也就是趙水荷所說的「果食」面塑,它則主要繼承了饅頭祭祀,安魂的宗教功能,食用性漸漸蛻化,現在的果食,往往是行宗教禮儀,招魂厭勝等法門的一種「祭品」。
  說道這裡,趙水荷帶著白案廚子的敏銳嗅覺告訴我道:「那老太太手裡的面人活靈活現的,一看就出自大家之手。恐怕是白案廚子裡『方丈』的手藝。」
  我無奈苦笑一聲道:「又是個謎一樣的人呀。為什麼趙家樓的高人,都愛裝瘋賣傻呢…….」
  趙水荷微微搖頭,顯然,她對於這個突兀攪局的老太太是何目的,也不太清楚。
  我又不甘心的問道:「你......還能從她手裡的面人看出別的來麼?」
  我這麼問,顯然是想獲得更多的線索。而且我感覺,趙水荷觀察很敏銳,她能從我的刀法裡判斷出我最拿手的菜來,恐怕她也有獨到的眼光從那老太太手裡的面人看出些端倪來。
  趙水荷略微回想了一下,告訴我道:「我只能說個大概!准不准不保證。」
  我點頭。
  隨後,趙水荷告訴我說,中國面塑起於三國,盛於明清,地域性很強,能數得上的路數,無外乎「南」「北」兩派。北派面塑以山西面塑為代表,多以糯米面製作,造型誇張,題材豐富,擅長情緒的表達,不善於細緻的刻畫。
  我回想著那老太太手裡的娃娃,當時搖頭道:「肯定不是這一路,那白面娃娃塑形的很好,活靈活現的,使的是巧勁。」
  「那就是南路!」趙水荷道。
  她又繼續告訴我說,南路面塑的時間比北路要短,是晚清民國時隨「蘇子作」南下,從北派上發展而來的。它兼程了北派面塑的原理,融入了淮揚糕點的技巧,注重巧形逼真,以鎮江和上海面塑最有代表性。
  「鎮江!上海,蘇子作!」我瞪大了眼睛看著趙水荷道:「那不是你們淮陽兩祖廟的地盤麼?那老太太你就沒有一點兒印象?」
  趙水荷接下來的回答,卻讓我感到奇怪。

第四十九章 :淒涼景
  我想,如果這個老太太手中的面人是她親手製作做的話,應該也是兩祖廟裡有名的白案師父了,而且聽了趙水荷的分析,我更加感覺老太太和那個「蘇子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既然她和趙水荷都是『蘇子作』的,怎麼可能不認識呢?
《食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