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古佉盧文

  再次啟程,人員組合有了變化——

  魏早和帕萬依然在最前頭。

  後面是布布和張回。

  後面是漿汁兒和徐爾戈。

  後面是白欣欣、衣舞和孟小帥。

  最後是我、號外和四眼。

  感謝晴朗的天氣,要是遇到沙塵暴,我們就命懸一線了。

  號外依然不說話,一直望著窗外。

  我也不說話,靜默地開車。

  鹽殼地越來越難走了,車子完全是爬行。

  他帶金屬探測儀幹什麼?

  也許他查過資料,羅布泊深處的樓蘭古國,曾經是絲綢之路的咽喉。還有土垠,在漢代時是著名的水陸碼頭,十分繁榮。

  如今,那些繁華都被莽莽黃沙吞沒了。

  傳說有人進入羅布泊探險,撿到過古銅錢、古銅鏡、古銅器等,甚至撿到過翡翠佛珠。

  號外夢想用探測儀找到文物?

  我幾次想問問他,最終都嚥了回去。

  忽然,我想到羅布泊深處掩藏著3800年前的神秘墓葬,比如小河古墓,黃沙之上插著上百根枯木,非常奇特。

  2004年10月,新疆考古所維族所長依迪利斯帶著人,第一次對小河古墓進行挖掘,曾挖掘出一千口棺材,其中一具木乃伊被稱作永恆的美人,歐羅巴人種,她保持著微笑的表情,幾千年了,眼睫毛都清清楚楚的……

  難打號外是來盜墓的?

  這時候,前面出現了險情,一個大坡,都是軟沙子,魏早的車爬上去了,布布的車爬上去了,漿汁兒的車也爬上去了,白欣欣的房車加大油門,爬到一半停住,接著就退了回來,我正在想事兒,眼看房車的尾巴就撞到了我的車頭上,我趕緊剎車,「匡」的一聲,兩輛車還是撞在了一起,房車滅火,停住了。

  我趕緊跳下了車。

  白欣欣也跳下來,他說:「周老大,對不起啊。」

  我說:「是我追尾了。要不,咱們給保險公司打電話,讓他們出個現場?」

  白欣欣說:「還有心情開玩笑?真是大將風度!」

  我說:「車要是不受點傷,就不算來過羅布泊。走。」

  白欣欣上了車,打著火,繼續爬坡。

  這次,我把車朝後倒了倒。

  白欣欣再次衝上去,在坡頂停了幾秒鐘,接著又一次退下來。

  我趕緊掛倒檔,想躲開這個龐然大物,已經來不及了,慣性使它的速度越來越快,眨眼之間再一次撞在了我的車頭上。

  前面的車都停下了,魏早跑過來,喊道:「需要拽一下嗎?」

  白欣欣下了車,對他說:「不用,我拉長距離,再衝一次。」然後他對我說:「得了,為了安全起見,你先上吧。」

  我說:「好吧。如果我也上不去,正好報復一下。」

  我上了車,加大油門,衝上去了。朝前開出一段,防止他衝上來追我尾,然後我下車看他。

  他爬上車去,朝後退出了幾十米。

  兩次滑下去,衣舞已經嚇得夠嗆,臉都白了,緊緊抓住扶手。

  沒見到孟小帥,估計她正在酣睡。

  這次,白欣欣把油門踩到了底,房車「嗚嗚」地叫著,猛地衝上來,終於爬上了這個大坡。

  車隊繼續前進。

  我曾經把羅布泊比喻成一所巨大的房子,現在我感覺它的主人正在四面八方盯著我。

  我突然說:「號外。」

  號外說:「嗯?」

  我說:「你的背包裡是不是有個金屬探測儀?」

  他愣了一下,半天才說話:「有——有一個……」

  我說:「你能告訴我,你拿它來羅布泊幹什麼嗎?」

  他說:「當——當天線。」

  我回頭看了看他:「什麼天線?」

  他說「要是我們迷路了,電台沒信號了,它可以當——當天線。」

  我說:「金屬探測儀能當天線?」

  他說:「把它接在電台上當天線,接收效果特——特別好!」

  我說:「我第一次聽說,無線電波算金屬?」

  他說:「我是經過反覆試驗的,這屬於我個人的發——發明。」

  我想了想說:「我以為你準備用它盜墓呢。」

  他說:「盜墓?那不是我的愛——愛好。」

  我說:「我喜歡盜墓。」

  他說:「真的?」

  我說:「一直很嚮往,就是沒機會。噢,對了,中午的時候我們要生火,去你的背包裡找打火機,這才看到了那個探測儀,當時你在睡覺,我還想,你要是有盜墓的打算,我正好跟你搭個伴兒。」

  他說:「那古墓裡死氣沉沉的,各種鬧鬼,鑽進去還不嚇——嚇死!」

  我說:「你盜墓小說看多了。」

  看來,號外真的不是盜墓賊。

  下午7點多鐘,第一輛切諾基再次停下來。

  我以為它又出了什麼故障,拿起對講機問魏早:「魏早,怎麼了?」

  魏早說:「我看到了一個東西……」

  整個車隊都停了下來。

  只有我和漿汁兒下了車,踩著凸凹不平的沙土石礫,走了過去。

  魏早和帕萬都下車了,他們打著手勢,說著什麼。

  我和漿汁兒深一腳淺一腳走到他們跟前,看見路中央插著一個木牌。其實那不能稱作路,只是幾條若隱若現的轍印。

  這個木牌大約一米高,一掌寬,一寸厚,已經朽得不成樣子,兩面都刻著文字,依稀可見。我的工作就是跟文字打交道,可是,這些文字太古怪了,不是漢字,不是英文,也不像任何民族的文字。

  魏早說:「這是什麼意思?」

  我反覆看,搖頭。

  一直不太合群的衣舞竟然下了車,走過來了。

  她來到木牌前,蹲下來,反反覆覆打量木牌上的文字,眼睛裡竟然閃出某種宗教般的癡迷。

  隨後,布布也走過來了。

  她看了看那些文字,說:「我猜啊……」

  所有人都盯住了她。

  她又看了看,說:「可能是古盧佉文吧。」

  我說:「什麼文?」

  她糾正了一下:「噢,古佉盧文。」

  看來,她也是從書本上看到的,因此才會把文字說顛倒。

  我說:「你認識嗎?」

  她說:「不認識。這種文字太古老了,只在小河古墓發現過,從右朝左書寫,是精絕國的方言。精絕國是西域36國之一,早就消失了。據說唐玄奘去取經的時候,路過中亞,偶爾聽人說過這種文字,後來,他見到了一個北印度的僧侶,那個人居然在研究這種文字,唐玄奘就跟他學了幾天,不過,他只是掌握了一些簡單的拼讀方法,並不是很熟悉……我猜測,現在沒有什麼人知道它的含義了。」

  我說:「你不是研究黨史嗎?怎麼這麼瞭解古文字?」

  她說:「嗨,我只是來之前,查了一些相關的資料,偶爾看到的。」

  古佉盧文。

  它和這片荒漠一樣深不可測。

  魏早說:「這麼珍貴啊,我要帶上它,肯定很值錢!」一邊說一邊彎腰去拔。

  我阻止了他:「魏早,你不要動它。」

  魏早直起身來,說:「為什麼?」

  我說:「因為我們不知道它寫的是什麼。」

  魏早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說:「相信我。」

  魏早說:「那我拍張照片。」

  他掏出手機,啪嗒啪嗒拍起來。

  「為什麼不能動它?你們不要,我要。」

  我回頭看去,白欣欣走過來了。他走到木牌前看了看,說:「這東西應該算是文物了。」

  我說:「你見過木頭文物嗎?」

  他看都不看我:「至少它是羅布泊裡的東西,回去總可以炫耀炫耀。」一邊說一邊往出拔,那木牌不知道埋了多深,他拔了幾下竟然沒能拔出來。

  我說:「白欣欣,不要動它好嗎?」

  白欣欣看了看我,有些惱怒:「憑什麼什麼都聽你的啊?我們是軍隊?我們是來這裡執行任務?你是我們的首長?我們必須聽你的命令?不能拿走一針一線?不能東張西望?——這個團隊從出發就怪怪的!」

  我們終於在羅布泊裡磨擦出了火藥味。

  魏早不拍了,他把手機裝起來,靜靜地看。

  我說:「你太激動了,我做的一切,都是為這個團隊著想……」

  白欣欣的聲音頓時變大了:「大家結伴穿越羅布泊,都是出來玩兒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需求和目的。如果見到一捆鈔票,你也不讓撿?如果有兩個人發生了旅途戀情,你也不允許人家相愛?路還遠呢,我勸你,最好把自己看成是團隊中的一員,而不是指手畫腳的領導!你以為你的名字叫周老大就是大哥大了?」

  我說:「白欣欣,我沒覺得我是大哥大,我只想當個大哥,把大家順利地帶出羅布泊!」

  他說:「我帶上這個木牌就會不順利嗎?沒關係,那我踹碎它。」

  說完,他真的一腳踹上去,那塊木牌「卡嚓」一聲就斷了。

  布布上前拉他,被他甩開了。他連續在木牌上踏了幾腳,直到踩進沙土中。

  孟小帥睡醒了,她聽見我們這裡發生了爭吵,跑過來。

  我說:「白欣欣,你可以不把我當大哥,但是我提醒你,如果接下來你做什麼事兒危及到了大家的安全,我作為團隊中的一員,絕不會答應你。」

  他咄咄逼人地盯著我問:「你能怎麼樣?」

  孟小帥站在白欣欣背後,用胳膊肘頂了他一下,小聲說:「哥,你幹什麼哪?回去!」

  這個舉動透露出,孟小帥在感情上和白欣欣更親近一些。

  我說:「你可以試試。」

  白欣欣冷笑一下,轉身大步走開了。

  孟小帥說:「周老大,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說完,她就跑向白欣欣了。

  漿汁兒哼了一聲,說:「這就勾搭上了。」

  魏早走過來,低聲說:「周老大,你別在意,我理解你。」

  布布也說:「他是開車太累了,不然不會這麼暴躁。」

  我說:「沒事兒,我們走吧。」

  大家紛紛上了車。

  孟小帥跟白欣欣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她過來替換了漿汁兒。

  漿汁兒回到了我的車上,坐在了副駕位子上。

  號外問我:「你們看——看到什麼東西了?」

  我說:「一具文字木乃伊。」

  他說:「木乃伊?」

  我說:「只是個比喻。」

  駛過這個木牌之後,我從反光鏡裡看了看它,它變成了兩截,靜靜躺在沙土裡,好似一雙眼睛分在了兩張臉上,一直盯著我們這個車隊。

  那些文字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路標?

  歌謠?

  警告?

  咒語?

  走著走著,漿汁兒突然說:「我認得古佉盧文。」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