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城市的地下系統

  魯三國是馬然而的老闆。

  很多盜墓者只是掙個勞務費,真正的大佬是幕後老闆。

  現在,各地的古墓差不多都被翻了個遍,只有羅布泊這片區域很少有人敢來,它又是古絲綢之路的咽喉,地下肯定多有寶物。

  我推測,魯三國因此選定了羅布泊,他或許還有羅布泊詳細的墓葬分佈圖,甚至瞭解這裡都埋著什麼珍貴之物。

  我懷疑,號外也是他雇的,號外死了,他也許以為號外挖到了東西,然後私自獨吞逃之夭夭了。

  這次,他親自帶著馬然而,又來了羅布泊,一是尋找號外,二是準備再動土。

  沒想到,此行陷入了迷魂地……

  在馬然而嚥氣之前的三個鐘頭裡,他斷斷續續講了他的恐怖遭遇,臉色越來越白,白得都嚇人了。五官也明顯歪斜。

  我預感到,他活不過今夜的。

  果然,他幾度出現幻覺,突然掙扎著要坐起來,我按住他,大聲問:「你要幹什麼?」

  他說:「時間到了,我們約好去打球的……」

  我把他按在睡袋上,給他拿來水,他不喝,嘴裡繼續嘀咕著什麼。

  在他嚥氣之前,他已經不認人了,抓住魯三國,艱難地湊近魯三國的耳朵,似乎想吐露什麼秘密,魯三國把耳朵湊過去,我聽見他很神秘地說:「魯三國……是……我老闆……」

  魯三國靜靜地聽,沒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我們都聽見了。

  馬然而說完這句話,兩隻眼睛開始渙散,終於半瞇縫著,定格了。

  我以為魯三國會解釋一下,比如:「他在說胡話。」

  但是,他並沒有。他把馬然而輕輕放在睡袋上,一言未發,眼睛濕了。

  馬然而遇到的那個大鬍子,我相信,他是我父親的同夥。

  他們活在地下。

  就像2007年我去陝北古墓探險的時候,在門溝村遇到的那個長髮齊腰的女人。

  村裡沒人見過她,她也來自地下。

  那麼,他們究竟有多少人呢?

  我的手槍裡還剩下5發不知道能不能打響的子彈,我有必要弄清這個問題。

  繼續聯想——他們在羅布泊鑽出了地面,在陝北一個山村鑽出了地面,那麼,城市中有沒有他們的同類呢?

  我們都活在地面之上,幾乎忽略了地面之下。

  實際上,城市的地下存在著另一個世界,封閉、潮濕、陰冷,沒人瞭解。

  偶爾有人掉進沒有井蓋的下水道淹死了,屍體下落不明,我們才被媒體牽著,把目光對準了地下。很快,我們又回到了有陽光的生活中來,每天忙忙碌碌,罵罵咧咧。

  那麼,地下都有什麼呢?

  先說管道——地下有供水管道、污水管道、熱力管道、燃氣管道、供電管道、通信管道、光纜管道、電纜管道、有線電視管道等等。

  平均下來,中國城市中,每平方公里的管線長度約為25公里。

  這些地下管道分為民用、工業、軍用三大類,電力、通信、煤氣、自來水、污水等等屬於民用管道,還有區域間的工業類管道通過城市。軍用保密,不詳。

  都知道,國家在地下空間開發利用方面的法律法規尚不健全,城市地下空間開發利用缺乏統一規劃、統一計劃、統一標準、統一管理。僅僅是管線,就涉及到城建、規劃、電力、燃氣、廣電、通信等數十家單位。

  這些管線錯綜複雜,有的在規劃部門有登記,有的則可能沒有登記。甚至管線從屬部門都一頭霧水,拿不出準確的管線分佈圖。

  另外,地下還有油庫、金庫、垃圾場、污水處理站、藏書館、墓穴、地下河流、秘密軍事指揮所、抗震設施、人防工程、等等。

  就蘭城來說, 人均住房面積大約20平方米,全市人均佔有人防面積已經超過1平方米。人口300萬,那麼,從這個邏輯說,地下可以生存15萬人,寬寬綽綽的。

  你說哪來那麼多人?

  那麼,1.5萬人呢?

  1500人呢?

  150人呢?

  15人?

  1.5個人呢?

  如果說地下系統就像城市的血管,那麼,那群特殊的人,他們就是生存在血管裡的蛔蟲。

  有個北京的讀者,他曾經對我講過一個至今不解的經歷——

  有一天晚上,他在歌廳唱完歌回家,走在胡同裡,看見一隻貓縮在垃圾筒旁弱弱地叫著。

  這個讀者養了三隻流浪貓,對貓很有感情。

  他想走過去,把那隻貓撿回家,有個男人卻出現了,他走到垃圾筒前,粗魯地拽起貓的一條腿,大步走開了。

  這個讀者開始擔憂那隻貓的命運了,想了想,他快步追上去。那個人沒回頭,卻好像能看見他,越走越快。那隻貓又撓又踢,尖聲叫著。

  終於,他從一個沒有井蓋的下水道鑽進去,不見了。

  這個讀者判斷對方是個流浪漢,他可能想害死那隻貓,於是,他一衝動,也鑽進了那個下水道。坑底落滿了垃圾,臭不可聞。

  他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捂著鼻子,摸索著朝前走,再次看到了那個男子的背影。

  他手裡的貓不見了。

  這個讀者四下照了照,大聲問:「嗨,貓呢!」

  那個男子轉過身來,他的手裡只剩下了一根血淋淋的貓腿。

  男子笑了,牙齒很白:「一隻流浪貓而已,無需掛齒。」

  然後就消失在黑糊糊的下水道中。

  這個讀者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他那句話的意思,就像身體突然觸了電……

  馬然而死在了帳篷裡。

  不管老丁究竟是幹什麼的,不管馬然而的身份是什麼,這一夜,我們失去了兩個隊友。

  我把章回叫進來。

  魯三國說:「周先生,我們把他埋了吧?」

  我說:「我先說一下,現在大家都睡著,我們隱瞞一下吧,就說馬然而一直沒回來。」

  魯三國點點頭。

  我看了看章回和吳珉:「你們同意嗎?」

  章回點點頭。

  吳珉也點點頭。自從馬然而嚥氣之後,吳珉就躲到了帳篷一角。

  接著,我彎腰要去抬馬然而,魯三國擋住了我:「我來吧。」

  章回幫著把馬然而扶到魯三國的背上,他跨出帳篷,走向了營地外。

  吳珉說:「用我去嗎?」

  我說:「你要是害怕就別去了。」

  吳珉說:「不是害怕,只是很難過……」

  接著,我和章回從車上拿出兩隻工兵鏟,追魯三國去了。

  三個人朝西走出了半公里,章回說:「就埋在這兒吧。」

  魯三國就停下來,輕輕把馬然而放在了沙子上。

  我用手電筒四下照了照,就在幾米遠的地方,又出現了一朵沙子雕成的花,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形成的,似乎就在這裡等著馬然而的屍體。

  我憤怒地一腳踩上去,它變成了沙子,回歸沙漠了。

  我說:「換個地方!」

  這次章回把馬然而背起來,繼續朝前走,又走出了一二百米,我說:「停下吧。」

  這一帶都是軟沙子,很好挖。我和章回用了半個鐘頭,就挖出了一個深坑,然後把馬然而放了進去,匆匆埋了。

  地上多出了一個沙包。馬然而喜歡地下,現在他終於去了地下。

  我們不能再給他留下什麼東西做標記了,就這樣吧。

  返回的路上,魯三國說:「周先生,我們一直在這裡等救援嗎?」

  我說:「我們沒有領路人,沒有導航儀,基本不可能走出去。現在,我們找到了這個湖,輕易不要離開它,我擔心,只要一離開,它就不存在了。」

  魯三國說:「可是,一直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我說:「我有三個幻想……」

  魯三國說:「嗯?」

  我說:「第一個——馬然而遇到了鬼打牆,而我們迷失在這個地方,從本質上說,其實就是遇到了更大的鬼打牆。我希望有一天能夠和那群出沒地下的東西達成和解,我懷疑這一切都是他們製造的幻術……」

  魯三國說:「第二個呢?」

  我說:「第二個——我還希望能找到那片雅丹地貌,也許,我們改變了那個棋盤,調整了風水,我們就回到正常的羅布泊了。」

  魯三國說:「我覺得這兩個想法都希望渺茫。」

  我說:「第三個——等著救援飛機發現我們。」

  當我們接近營地的時候,發現營地裡有些嘈雜,好像很多人都起來了。

  難道,他們發現馬然而死了?

  我們快步跑過去,感覺越來越不對勁,有人在吵架,我們剛剛離開一個半鐘頭,又發生什麼了?

  我們跑進了營地,看見吳珉站在營地中央,鼻青臉腫,正在大聲叫嚷著。

  黃夕恨恨地看著他,緊緊摟著郭美,郭美全身哆嗦,正在哭。

  周志丹和布布好像正在調解。

  漿汁兒、孟小帥、季風、令狐山、魏早、白欣欣、蔣夢溪都在。漿汁兒和孟小帥都看著吳珉,滿臉鄙棄。

  我問:「怎麼了?」

  黃夕的臉依然腫著,看上去很滑稽,他指著吳珉,低低地說:「他是殺手!」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