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兩個站崗的

  章回、白欣欣和郭美在荒漠上奔走,毫無目的。

  這天天亮之後,他們繼續前行,郭美第一個發現——前面有輛車!

  那是一輛白色牧馬人。

  章回和白欣欣都驚呆了,接著,他們快步朝那輛車走過去。

  郭美似乎累傻了,她跟在後面,踉踉蹌蹌,臉上並無驚喜。

  白欣欣第一個衝到了牧馬人跟前,拉開了車門,朝裡看了看,喊道:「沒人!」

  章回也跑過來,車上果然是空的。

  鑰匙還在車上。

  白欣欣跳上去,試著打了打火,竟然著了。不過各種儀表都沒有反應。

  章回從車上找了一截電線,把油箱蓋打開,試了試,還有半箱油。

  這時候,郭美也走過來了。她沒有說什麼,她爬上車就躺在了後座上,就像加班剛剛回到家,回到了舒適的大床上,嘀咕了一句:「這個世界真美好……」然後就一動不動了。

  章回把油箱蓋擰好,然後說:「車到山前必有路,走投無路必有車!」

  接著,他四下看了看,牧馬人四周有很多雜亂的腳印。朝遠看,可以清晰地看見這輛車的車轍。

  他跳到副駕位置上,對白欣欣說:「順著車轍走。」

  白欣欣就把車發動了,掉個頭,順著車轍朝前開去。

  開出了一段路,章回回頭看了看郭美,突然說:「停車!」

  白欣欣說:「怎麼了?」

  他也回頭看去,也愣住了——後座上空空的,根本不見郭美!

  他看了看章回,說:「剛才她不是上來了嗎?」

  章回說:「上來了啊。」

  他爬過後座,朝儲物空間看了看,依然不見郭美。他嘀咕道:「這小姑娘蒸發了?走,我們回去。」

  白欣欣說:「回哪兒?」

  章回說:「剛才上車的那個地方。」

  白欣欣說:「至少3公里,這點油……」

  章回說:「你再廢話,我沒收你的駕照。」

  白欣欣一邊掉頭一邊說:「要是找不到怎麼辦?你是不是順著腳印一直找回那個月亮墓啊?」

  章回沒有說話。

  半個鐘頭之後,車轍消失了。

  章回和白欣欣下了車,四處尋找,他們找遍了每一個沙丘,都不見郭美的蹤影。章回扯著嗓子喊起來:「郭美!——郭美!——郭美!——郭美!——」

  他的喊聲被沙漠吞掉了,沒有一點回音。

  兩個人回到車前,都不說話了。

  章回說:「她爬上車之後,好像嘟囔了一句什麼?」

  白欣欣說:「我聽見了,她說,這個世界真美好。」

  章回想了想,說:「太奇怪了,那好像是一句訣別的話……」

  白欣欣說:「可是,就算她死了,也該有屍體啊。」

  過了好半天,章回才說:「她可能回去了。」

  白欣欣說:「回哪兒了?」

  章回說:「那個童話裡。」

  白欣欣緊張地說:「你不會想著再回到那片森林找她吧!」

  章回搖了搖頭,說:「她太累了,就算找到她,她也肯定不想再奔走了。如果她真的回到了那片森林,肯定變成了一朵花,挺好的……走吧。」

  兩個人就上了車,再次掉頭,朝前開了。

  在路上,章回一直看著窗外,沉默著。

  白欣欣問:「這輛車到底是從哪兒開來的?他們的營地?」

  章回不說話。

  過了會兒,白欣欣開始自答了:「我們順著車轍肯定能找到他們的營地,那就得救了。」

  章回還是不說話。

  白欣欣又問:「他們為什麼扔了這輛車呢?」

  章回還是不說話。

  過了會兒,白欣欣又開始自答了:「也許他們還有車,為了省油吧。」

  章回還是不說話。

  白欣欣又問:「可是他們為什麼不把這輛車裡的油帶走呢?」

  章回還是不說話。

  過了會兒,白欣欣又開始自答了:「也許,他們有足夠的汽油。」

  章回還是不說話。

  白欣欣又問:「如果他們坐上了別的車,為什麼不見那些車的車轍呢?」

  章回還是不說話。

  這次,白欣欣自己找不到答案了。

  實際上,他們撿到的正是勺子和米豆的車。勺子和米豆去了哪兒,他們經歷了什麼,沒人知道。

  他們是從我們的營地出發的,章回和白欣欣順著車轍,走了三個多鐘頭,終於看到那個湖,那個帳篷。

  白欣欣激動了:「我們的營地!我看見人了!他們還在!」

  章回依然一言不發。

  這是第二天上午的事兒。

  章回和白欣欣回來了,郭美神奇地失蹤了。

  在此之前,總共發生了三件大事。

  前一天晚上,我站崗的時候,一個人偷偷來到湖邊,想試驗一下那句咒語能不能讓這個湖殺人。

  當時萬籟俱寂,只有風。

  我對著湖水,壓低聲音說了句:「現在開始自由活動!」

  湖水沒反應。

  我把聲音提高了一些:「現在開始自由活動!」

  湖水似乎波動起來,緊接著一陣夜風刮過,那些蘆葦搖晃起來。我不確定是咒語在起作用,還是風在起作用。

  我仰起腦袋,對著夜空大喊了一聲:「現在開始自由活動!——」

  風停了,水面變得一片平靜,那些蘆葦也不再搖動。

  我漸漸洩氣了。

  看來,現實永遠是現實,沒有奇跡,神燈只存在於《一千零一夜》裡。

  不過我並不甘心,蹲下來又喊了一聲:「現在開始自由活動!」

  話音剛落,湖邊的水突然蕩漾起來,就像一鍋水沸騰之前,四周開始「吱吱啦啦」翻騰,通常叫「響邊兒」了。

  我趕緊四下看了看,那些植物靜靜豎立,沒什麼異常。我又看了看腳下,沒有節骨草爬過來。

  我把目光再次投向眼前的湖,發現湖心的水湧動起來,似乎很多活物在快速游來游去。我死死盯著那些活物,想辨別出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突然,一顆腦袋從水裡冒出來,我看得清清楚楚,是個嬰孩!他把腦袋沉入水中,像條泥鰍一樣很快就游到了我跟前,水淋淋地從湖裡爬出來。他依然光著身子,一截小尾巴晃來晃去。

  我一步步後退,退到了沙地上。

  嬰孩爬上岸之後,四下看了看,似乎在確定剛才是誰在說話,最後他盯住了我。那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掛在鼻樑兩旁,離得實在太近了,就像日本卡通畫。

  我也盯著他。

  他的頭髮偏棕色,很稀疏,一縷縷貼在頭皮上。也許是在水裡泡得太久了,他的皮膚非常白。很奇怪,他的頭髮為什麼總是這麼長呢?

  我不知道他和咒語之間有什麼深邃的關係。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看了我一會兒,突然露出了滿臉成人的笑,竟然朝我豎起了一根大拇指!然後,他一轉身就鑽進水裡,不見了。

  水花很快平息,湖水又恢復了平靜。

  我走到湖邊,朝裡看去,綠綠的,深不可測,什麼都看不見,只看到了我自己晃動的倒影。

  他朝我豎起了大拇指!

  這是人類的動作!

  他在誇讚我?

  誇讚我什麼?

  我怎麼都想不明白了。回想他的那種笑,我忽然有些不寒而慄。

  有人朝我走過來,我猛地回頭看去,是白沙。

  他走到我旁邊,盯著我,問:「大咖,你在喊什麼?」

  我說:「我吊吊嗓子。」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他笑了:「難道你喜歡唱京劇?我還以為類人來了。」

  我說:「也許,他們就在沙子下藏著。」

  白沙說:「下次你不要再喊了,你應該知道『狼來了』那個故事。假如類人真來了,我們會以為你在吊嗓子。」

  我說:「現在幾點了?」

  白沙說:「不到12點。」

  我說:「你回去睡吧,待會兒我再叫你。」

  白沙說:「睡不著了,你去睡吧。」

  我說:「你要小心。他們不一定只從地上來。」

  白沙說:「沒事兒,就算他們從地下鑽過來,也只不過是一群老鼠而已。」

  我說:「你不要留在湖邊,你得回到帳篷附近去。」

  白沙說:「我知道,是你把我引到這裡來的。」

  我說:「那我走了。」

  白沙說:「大咖,等等。」

  我停下來,說:「還有事嗎?」

  白沙說:「把你的電擊器給我。」

  我沒有再猶豫,從口袋裡掏出了電擊器,遞給了他。

  他接過去顛了顛,突然說:「你試過嗎?」

  我說:「我試過,有電。」

  白沙搖了搖頭,怪怪地說:「我是說,它在你身上試過嗎?」

  我說:「沒事兒我試它幹什麼!」

  白沙說:「我就想知道,它有多大威力。」

  我說:「把人擊倒沒任何問題。」

  白沙說:「那就沒問題了。」

  我走回帳篷的時候,心裡空落落的,總覺得白沙不可靠。

  我20歲的時候,從內蒙古的部隊探家,走到大慶的時候,錢花沒了。我的挎包裡帶了一把蒙古刀,那是帶給朋友的。半夜的時候,我在大慶火車站廣場上徘徊,一籌莫展。

  當時,我再坐一趟長途客車,走六七個小時就到家了,車票大概十幾塊錢。

  想當年,秦瓊窮途末路賣黃驃馬,我想來想去,只能賣掉那把蒙古刀了。當時一把蒙古刀能賣20塊,我買了車票,還能吃飽肚子。

  我看見廣場花壇附近有兩個男子,長髮,滿臉疙瘩,很像地痞。旅客們對他們敬而遠之。我卻徑直走了過去,跟他們搭話,說了我的意圖。

  其中一個男子接過我的蒙古刀看了看,然後說:「沒問題。不過我們沒帶錢,你和我們回家去取吧,就在附近。」

  我傻乎乎就跟他們走了。

  我記得剛剛下過雨,我們走進一條黑糊糊的窄巷,地上有積水,我們踩著墊起的磚頭朝前走。走著走著,那兩個人停下了,其中拿著蒙古刀的那個男子對我說:「哎,你這把刀開過刃嗎?」

  我很認真地回答:「新的,沒有。」

  那個男子舉起刀來晃了晃,說:「那我們在你身上開開刃吧。」

  我愣了一下,馬上說:「兩位大哥,你們拿走吧,不要錢了。」

  我記得清清楚楚,我離開那條窄巷的時候,另一個男子在背後對我喊道:「兄弟,下次來大慶到家裡串門啊!」

  ——那我們在你身上開開刃吧——20年過去了,這句話一直讓我心有餘悸。

  剛才,白沙拿過去了電擊器,在黑暗中對我說:「它在你身上試過嗎?」

  這兩句話太像了。

  我回到帳篷之後,漿汁兒已經「呼呼」地睡著了。她依然側著身,睡袋包在腦袋上。

  我躺下來,怎麼都睡不著。

  我覺得我必須睜著眼睛,在帳篷裡繼續站崗,防備外面那個「站崗」的人。

  想是這麼想,黎明時分,我終於挺不住,迷迷瞪瞪睡過去了。

  不過,我的大腦裡留了一個警惕的弦,天剛濛濛亮,我一下就睜開了眼睛。

  我輕輕爬起來,看了看漿汁兒,她還在睡著。閉上眼睛,世界就是黑的。只有在夢中,她才會忘記自己是個盲人,甚至能看見陽光,草地和湖水。因此,她睡得十分香甜。

  我走出去,走近旁邊的帳篷,從紗窗朝裡看去,季風和孟小帥也睡著。嬌小的季風仰面朝天,端端正正,而高挑的孟小帥卻縮在季風旁邊,腦袋差點鑽進季風的懷裡。

  我又走到最邊緣的那頂帳篷前,朝裡看了看,吳珉四仰八叉地躺在睡袋上,一隻手伸進了褲襠裡,姿勢極為不雅。

  白沙很敬業,他在站崗。

  他在哪裡站崗?

  我四下看了看,光禿禿的沙漠上並不見他的身影。我快步走向了湖邊,找了一圈,還是沒有見到他。我懷疑他在草叢中解手,喊了一聲:「白沙!——」

  沒人回應。

  我接著喊道:「白沙!——人呢!——」

  還是沒人回應。

  我頓時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沿著湖邊的草叢,找了一圈,都不見白沙的蹤影。不過我在沙地上發現了他的腳印,我順著腳印追出了半公里,終於停下來——這傢伙去古墓了。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