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三男三女

  直到這兩個人走到離我們十幾米遠的地方,我才看清——是令狐山和季風!

  我不確定他們是怎麼找到我們的,我也不確定令狐山的意圖,我的大腦快速運轉,只想到兩種可能:第一,令狐山來把季風還給我們。第二,他把季風當人質。

  我輕輕對漿汁兒說:「你留在車裡,我下去,你把車門鎖上。」

  漿汁兒不知所措地點了點頭。

  我拎著射釘槍下了車,然後拍了拍車門,漿汁兒手忙腳亂地摸索著,竟然找不到門鎖在哪裡。我只好拉開車門,指了指門鎖的位置,然後重新把車門關上。「卡噠」一聲,她終於把車門鎖上了。

  令狐山和季風已經走到我跟前了。

  我看著他們,並沒有說話。

  令狐山對季風說了句什麼,季風一個人朝我走過來。

  我依然緊緊抓著射釘槍。

  季風走到我面前,說:「他是來投靠我們的。」

  我愣了愣。令狐山來投靠我們?

  接著,季風告訴我,前一天夜裡,那個安春紅突然在古墓外出現,對類人發起了襲擊,令狐山拚死保護季風,兩個人才得以倖存,其他類人全部被殺死了。

  千真萬確,安春紅依然存在!

  現在,類人只剩下令狐山一個了!

  我突然說:「季風,你愛他嗎?」

  季風愣了愣:「一定要說嗎?」

  我說:「如果你不愛他,那麼橋歸橋路歸路,我們和他各走各的;如果你愛他,我們會無條件地接納他,並且把他當成我們當中的一員。」

  季風毫不猶豫地說:「是的,我愛他。」

  我說:「你等一下。」

  然後,我走向了帳篷,實際上章回和孟小帥已經聽到聲音走出來了,他們站在帳篷門口警惕地朝我們張望著。

  我走過去,章回問:「這是什麼情況?」

  我說:「季風帶著她的男朋友回娘家來了。」

  章回說:「什麼意思?」

  我把情況說了說,然後問他和孟小帥:「你們同意接受令狐山嗎?」

  章回說:「當然了。我不接受類人,但是我接受季風的男朋友。」

  我又看了看孟小帥,孟小帥點了點頭。

  我回到令狐山和季風跟前,說:「好了,我們是一家人了。」

  接著,我走到車前把漿汁兒叫出來,漿汁兒跑到季風跟前,緊緊抱住她,又哭起來。嬌小的季風像姐姐一樣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著。我們走回帳篷的時候,漿汁兒一直挽著季風的胳膊,問這問那。

  在帳篷裡,漿汁兒坐在我旁邊,孟小帥坐在章回旁邊,令狐山坐在季風旁邊。我對季風和令狐山講了我們經歷的事情,令狐山聽得全神貫注,就像在聽一部驚險小說。

  最後我說:「眼下,羅布泊上只剩下我們六個人了,我們應該離開了。令狐山,你考慮一下,要不要跟季風一起出去?」

  令狐山低頭想了想,突然對季風說:「季風,對不起,我騙了你。」

  我馬上看了看季風,她困惑地看著令狐山。

  我腦袋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我上當了,季風被令狐山利用了,我把這個類人迎進帳篷也許是個巨大的錯誤……

  漿汁兒和孟小帥都詫異地看著令狐山,只有章回依然微笑著注視令狐山,只有我能看出來,那微笑裡透著殺氣,毫無疑問他在等待下文,如果令狐山說出什麼不對頭的話,他肯定立馬撲上去。

  令狐山把目光轉向我,說:「那些類人都是我殺死的。」

  我假裝平靜地問他:「為什麼?」

  令狐山說:「為了換來一個謎底。」

  前一天夜裡,令狐山和季風已經入睡,突然被驚醒,他們聽見古墓外狂風大作,傳來某種異類的笑聲,以及類人驚恐的叫聲。令狐山知道災難來了,他把季風藏在古墓內的一個密室裡,然後拎著兵器就衝了出去。

  漆黑的荒漠上站著一個白髮女人,正是安春紅,她全身發光,白晃晃的,五官清晰可見,異常駭人。令狐山瞇眼朝上看,黑暗的天空中隱隱飛舞著一些僵直的身體,就像巨大的蝙蝠,看不太清具體有多少,只能聽見夜風吹著衣服「撲啦啦」響。就像在一片腐朽多年的泥漿中翻騰著一些黑黢黢的活物,那感覺令人噁心。

  令狐山壓制著恐懼,問她:「你到底是什麼東西?你要幹什麼?」

  那個發光人慢悠悠地重複著一句話:「我要製造精怪……我要製造精怪……我要製造精怪……」

  類人殺死類人就會變成精怪。

  令狐山命令其他類人退回古墓內,最後,他和發光人達成了一個協議——他親手殺死手下的類人,換取他和季風的活路。另外,發光人必須告訴令狐山她的來歷。

  發光人同意了。

  接下來,令狐山回到了古墓,古墓裡燃燒著火把,僅剩的幾個兄弟姐妹都在等著他。

  令狐山把他們分別帶出來,當著發光人的面,一個個處決。令狐山殺過很多人,動作從未像那次一樣拖泥帶水,他永遠忘不掉,他用刀把一個兄弟的脖子砍斷了一半,那個兄弟卻沒有死,接著,令狐山像拉鋸一樣,在那個兄弟的脖子上割了幾十下,對方一直含著淚看著他……令狐山一直沒有流淚,他的心在泣血。他的身上已經濕透了,浸滿了同類的血——後來他把季風從密室裡牽出來,謊稱是安春紅殺死了所有類人,而他跟安春紅殊死搏鬥,終於把對方趕走了……

  令狐山殺死所有兄弟姐妹之後,眼睛紅了。

  那些飛行的怪物迅速散去了,狂風也停歇了,荒漠上只剩下他和那個發光體。世界變得非常安靜。

  發光體依照承諾,說出了她的來歷。

  我們不是這個地球上的第一批人類。

  地球有46億歲,如此漫長的時間足以包含多次人類的進化過程。那麼,人類總共輪迴了多少次?我們不清楚,中間的空擋,一截截切斷了人類史。

  這個安春紅,她屬於上一批人類。

  實際上,她不叫安春紅,「安春紅」只是她來到我們這個世界之後,模仿我們的習慣取的一個假名。天知道她叫什麼,天知道他們那批人用什麼做代號。

  上批人類比我們發達,他們違反自然規律,極速發展科技,最後獲得了某些超自然之力,比如改變時間。

  英國《新科學家》雜誌刊登過一篇文章,設想人類從地球上消失之後,地球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將人類留下的痕跡全部消除?科學家給出的答案是20萬年。人類滅絕20萬年之後,將再也找不到他們曾在地球上生活過的痕跡。

  人類消失之後20年,鄉村道路被野生植物覆蓋,田地裡雜草叢生。

  接著,人類建造的水壩在250年之內坍塌。重金屬污染在數百年之後逐漸被稀釋。鋼筋水泥的摩天大樓,以及全世界最大的拱橋在1000年之後倒塌。

  隨著時間的流逝,強悍的樹根漸漸頂翻人行道路面,撕裂地下管道,公園被一群群野狼佔領,酒吧和商場蛙聲四起。

  水泵停止工作之後,急劇上漲的地下水將公路下的泥土沖走,使道路變成溝壑。

  200年之內所有的排水溝落滿樹葉,避雷針銹壞,雷電把無人剪割的雜草引燃,使整個城市遺址付之一炬。

  幾千年之後,地球變回到史前蠻荒世界。沒有了空氣污染,城市的牆壁上佈滿青苔、爬山虎之類的植物。胡蘿蔔、捲心菜、花椰菜等退化成野菜。

  人類留下的文明全部在2萬年之內消失殆盡,5萬年之後,地球上所有的人類遺跡都成為難尋的考古線索,玻璃和塑料全部消解。

  在20萬年之內,放射性物質和人造化學污染物全部土崩瓦解,從此地球上再也找不到可以考察到的「人類產品」……

  「安春紅」那批人類就出現在20萬年前。

  他們和我們一樣,經過漫長的進化,由低級動物變成高級動物,學會了製造武器,忘記了保護生存的環境,導致空氣污染,土壤退化,淡水消失,沙漠蔓延,霧霾滿天……最後,他們自己毀滅了自己,留下空空蕩蕩的地球,生命從零開始。

  如果我們能看到前一批人類留下的某些記載,也許就會好好珍惜一切,不會重蹈舊轍了。 可是,我們只知道上下5000年,對於更久遠的歷史,一片茫然。

  那批人類,只留下了「安春紅」一個人。

  她不是我們的祖先,她跟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如果非要給她一個身份,那麼她應該算是我們的先人。好,就叫她「先人」好了。

  那批人類消亡了,連鋼鐵都不復存在,「安春紅」這個鮮活的肉身怎麼活到了20萬年之後?

  據安春紅說,她的老公是個類似科學家的人物,他正在搞一項實驗,在上一批人類快要滅絕的時候,他把「安春紅」放進一個生命的容器,埋在了羅布泊湖底——羅布泊的形成已經有200萬年的歷史,它一直是個很深的淡水湖。

  「安春紅」不是為了活下來,她的使命是警告下一批人類——如果有人類再生的話。

  那麼,她是怎麼沉睡了20萬年又甦醒的呢?

  令狐山講到這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孟小帥蠕動著漂亮的小嘴,低聲說:「我以為我們進入了魔幻世界,原來是科幻世界……」

  令狐山鄭重地說:「你不要以為只要不是神鬼就是科幻,科幻是幻想,我說的是現實。20萬年前就已經發生的事件,那是幻想嗎?」

  孟小帥就不說話了。

  這時候,荒漠已經黑下來,帳篷裡沒點應急燈,我們六個人互相看不到臉。有什麼東西碰了帳篷一下:「啪!……」

  漿汁兒一下抓住了我的胳膊:「什麼聲音?」

  我低低地說:「風吧……」

  漿汁兒著急地說:「哪有風啊!」

  我說:「令狐山,咱們等一會兒再說,你先告訴我,你知不知道那個安春紅現在在哪兒?」

  令狐山說:「不知道。不過……我猜她就在附近。」

  漿汁兒哆嗦了一下,慌亂地找到了她那幾張髒兮兮的撲克牌,又在地上擺起來,擺著擺著突然說:「她來了!」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