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往事(三)

  我的心情就跟隨著父親的講述大起大落,我沒想到,我自認為熟悉的那個老娘,身邊竟然隱藏了這麼多的故事。並且是如此的讓人傷感。

  「那後來母親怎麼樣了?」我雖然知道不管當時的結果如何,現在我的老娘都已經變成了紙人就在剛才被我們給燒成了灰燼,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去問,去擔憂,去想像當時的她和我老爹,是經歷了怎麼樣磨礪怎麼走在一起的。

  父親的表情有點茫然的道:「當時他交給我那個琉璃球,裡面就有你老娘的身影,他告訴我,其實他來就知道事情是怎麼回事兒,但是他不能不來,因為實在是挨批鬥怕了,特別珍惜這個可以算是戴罪立功的機會,所以他不讓大家跟著,因為他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對付她。」

  「用當時那個老道士的話來說,就是人有人法,鬼有鬼規,她本來在死後是要進入輪迴的,因為這輩子所受的冤屈過多,下輩子還能投個好胎,但是她沒去,還在陽間為惡傷人,如果他不來,可能連鬼都做不成了,現在她被收入了琉璃球中,算是自成一個世界,說的難聽一點,這樣子的話,也算是她以後就陪在我身邊了吧。」

  「我拿著那個琉璃球,看著裡面她的身影,辭別了老道士之後,心裡特別的難受,在外面又著實的生活困難,輾轉反側之下,再一次回了林家莊,回來的時候,十年已經接近了尾聲,生活趨於平穩,當時你奶奶就是念叨著我這麼大人了,該找個媳婦兒了。可是看著她在琉璃球中安靜的模樣兒,我心裡哪裡容的下別人?就一直拖著不肯。」

  「直到後來,當時也是在這個桃園,你爺爺把我叫到了這裡,對我說道,語堂,你身上有什麼東西,拿出來給爹看看。當時都還是窮的一清二白的,我身上除了普通的衣物之外能有什麼東西?你爺爺這麼一問,我就知道是琉璃球的問題,難道是我露出了什麼馬腳,被他給發現了?」

  「我肯定死活都不能承認,可是你爺爺對我歎口氣道,你給我看看,我能幫你。」

  「他這話說的我心中更加的忐忑,我回來之後的確是整個人的狀態都頗為不好,這麼大的小伙子不找老婆也是一個很大的異常,你爺爺卻說他能幫我,我本來是不信的,因為我在當時求那個老道士的時候,他說了,人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復生的,那個老道士都不行,你爺爺一個以前的土八路,現在的老農民能幫我什麼?——可是人就怕燃起希望,既然你爺爺說能幫我,那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去嘗試,試了可能不行,不試的話,那是絕對不行的。同時我也在想,當時不肯找老婆的事兒已經讓你奶奶對我相當的不滿,我想的是如果把我的苦衷告訴你爺爺,父母兩個人,起碼爭取一個人的理解還是不錯的,相對來說,你爺爺要比奶奶好說話的多,這你應該明白。」

  「我在告訴他情況之後,你爺爺抽著旱煙袋,拿著那個琉璃球,似乎想了很久,最後對我說道,你去扎一個紙人,越像越好,用心去扎,用感情扎,把這個紙人當作是他來扎。他會用有。我不明就裡,還以為他是讓我扎一個紙人用來自我安慰,可是你爺爺不像是一個會開玩笑的人,他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凝重而認真,也不像是忽悠我,我算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吧,就回去連夜買好的東西,憑著我日思夜想的她的樣子,紮了一個紙人。在第二天晚上的時候,你爺爺來,抱走了她,還管我要走了那個琉璃球,當天晚上,他就出了門兒,第二天一大早,他回來告訴我一個地址,說你去吧,帶她回來。」

  「你爺爺是一個老實巴交的人,在我的印象裡,他只是一個不識字,天天被你奶奶給欺負的人,可是他這忽然的舉動,讓我感覺他像是一個大仙,我也不管信也不信,直接出門兒,後來真的在一個地方發現了她。後來帶了回來,再後來的事兒,你也應該知道,大家就說我林語堂三百塊買了個老婆回來,貌美如花,美中不足的是,她是一個傻子。」

  父親算是講完了,剛才那個被焚燬紙人老娘的全部故事,說完,他遞給我一個琉璃球,道:「你爺爺回來之後,還是那個琉璃球,現在裡面已經沒有圖案了,成了水晶球。」

  我平緩的喘著氣,父親說的話,我難以相信卻不得不信,因為事實就擺在我的眼前。

  「我是母親生的麼?」我忽然這麼問我老爹,我可以理解一個紙人老娘,可是卻不敢苟同,她竟然可以生孩子?

  「你媽她除了不敢見太多的陽光和生人之外,其他的和正常的女人沒什麼區別的。」父親說這句話的時候,難得的臉紅了一下。

  他這一句話,就說的我心裡隱隱作痛,之前所有的不理解,現在全部都變為了寬容,母親的苦衷,比任何人都苦。

  可是,這並不是我關心的重點,我在聽完父親說的往事之後,最好奇而迫切的想知道瞭解的,已經不是母親,而是爺爺,我陷入了父親當時在爺爺說可以幫他時候一樣的謎團。

  一個老實巴交的,說的難聽點,最後能被我奶奶一鞋拔子給抽死的爺爺,他怎麼可能這麼厲害這麼吊?我實在無法想像,那個在我小時候滿口的大黃牙,抽著旱煙袋子,笑的憨厚樸實渾身皺紋如同老樹盤根的他竟然還會是一個不出世的高人?

  當我拿這個問題問我老爹的時候,他說道:「這個我不知道,他也不說,我感覺,他是在打仗的那幾年,有特殊的經歷。你要說什麼經歷,我不知道。」

  父親說的話我表示贊同,可是我現在腦袋裡充斥著太多爆炸的信息和無數的疑問需要父親給我解答,就如同二叔對我說的,你有疑問,去找你老爹。

  「那個紅色的棺材,你說是我們林家的債,這是什麼原因?我林家為什麼會欠別人的債?」我問道,問出來之後我心裡緊張的要死,這幾乎都是所有一切的答案!

  「這是你爺爺當年在救你老娘之後,告訴我的話,他沒有明說,只是說,他在當年,犯了一個不該犯的錯誤,欠下的債,遲早是要有人上門兒來討的,如果他那時候已經不在了,這個債就要我來還,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個孽緣,落在你的身上。」父親道。

  說完,他拍了一下大腿,一雙眼睛忽然紅了起來。如同瘋了一樣的不停的念叨,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說完,剛才在燒紙人老娘的時候都站著的他此時卻對著那堆灰燼跪拜了下來。一口氣磕了十幾個響頭,磕的整個額頭滲著血絲,整個人淚流滿面。

  「爸,您怎麼了?!」我拉著他問道。父親那麼堅強的一個人,怎麼會忽然就想不開了呢?

  「以前我在跟你媽閒聊的時候,我問她,當時我爸你怎麼復活你的?她說,她答應了你爺爺一個條件,我一直不明白是什麼,原來是這樣啊!」父親淚流滿面的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問道。

  「如果你爺爺是一個不出世的高人的話,他知道我們家會有這一劫,也會有一個人來償還,所以當時他救你媽,給了她一條命,就是為了在這時候,讓她把命還給我,這就是你媽口中答應你爺爺的條件啊!」父親道。

  我腦海裡,浮現出兩張臉。

  一張佈滿皺紋的爺爺。

  一張花旦臉譜的老娘。
《最後一個陰陽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