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噩夢連床

  我睡得很不安穩,醒來已經快到中午了,感覺還是有些不舒服。手機裡面有幾條短消息,徐廣利早上起來敲不開我的門,已經先走了,第二條短信是約我一起吃午飯,第三條短信說計劃有變,等晚上再下注。
  奸商就是奸商,滿肚子都是詭計和花招,他說晚上去肯定是有原因的,這方面的事有他花心思就行了,我也懶得過問。外面艷陽高照,室內也一片光明,昨晚經歷的陰暗和恐懼都變得很遙遠了,我的心情大為好轉,跳下床光著腳往衛生間跑。
  拉開門衝出去,差點與一個人撞在一起。客廳沒有窗戶,也沒有開燈,光線比較暗,只見那人濕漉漉的長髮,一張臉雪也似的白,看不到鼻子和眉毛,只有兩個黑眼睛和血紅的嘴唇,比我昨晚夢到的方麗萍更恐怖。
  我這一驚非同小可,怪叫著向後跳,撞在半開的門上差點跌倒。那怪物也被我嚇了一跳,接著向我走來,口吐人言:「你怎麼了?」
  是方麗萍的聲音,而且適應了光線之後,我看到她臉上貼著白色面膜,頭髮剛洗過還沒有擦乾,胸前有些水漬。白色的薄T恤被打濕了粘在身上,裡面是真空的,兩座山峰輪廓清晰可見。她手裡拿著內衣內褲,看樣子是要進衛生間洗澡。
  「你……你想嚇死人啊!」我忍住了罵人的話,畢竟這種情況下罵人有失風度,也顯得我太不經嚇了。
  「啊?」方麗萍愣了一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家,也沒想到你會突然出來。」
  我揮了揮手:「算了,下次貼這玩意最好開燈……你沒上班麼?」
  「今天是星期六,我休息。」
  「哦,哦……」我應答著又往衛生間門口走,人生三大急,現在可不是聊天的時候。不料方麗萍也同時往衛生間走,我們兩個又差點撞在一起。
  「我拿一條毛巾。」方麗萍對我笑了一下,但是隔著面膜,卻讓我覺得很古怪,她真的是在笑嗎?面膜下面真的是她嗎?昨晚怎麼會夢到她走進我的房間?我突然發現面膜這東西特別恐怖,比面對著骷髏頭更讓人發毛。
  方麗萍拿了一條乾毛巾就出來了,等我進去放完水,刷牙洗臉出來,她已經拿掉了面膜在她的房間門口擦著頭髮。瓜子臉,大眼睛,皮膚白嫩,二十出頭正值花樣年華,不貼面膜無論怎麼看都不算難看,身材也不錯,歪著頭擦頭髮的樣子也很有風情。
  周健星期六是有上班的,這時不在家,我與她雖然頗為熟悉,但周健不在時我很少去她房間,此時她穿成這樣我也不便多搭訕,所以對她略一點頭就走進了自己房間。
  方麗萍走到我門口,嫣然一笑,臉龐略有紅暈:「對不起了。」
  「沒事,沒事。」
  「我是說昨晚……吵到你了,不好意思。」她說話的同時還在擦頭髮,雙手上舉搓動,胸前隆起的地方跟著巍巍顫顫,波濤洶湧,特別撩人。
  「呃……」我真不知該說有事還是沒事。我要說沒事,以後她更大聲浪叫;我要說有事,豈不是很尷尬?還好她笑了笑,轉身走了。
  我心裡有一股莫名的煩躁,說不上什麼具體原因。這小妞晚上故意大聲叫,現在又穿得這麼暴露來向我「道歉」,這是居心不良想要勾引我麼?死騷貨,這是想要陷我於不義啊,豈不聞朋友妻不可欺?我才不會做這樣的事!
  中午我跟徐廣利一起出去吃飯,我沒什麼胃口,情緒低落心不在焉,徐廣利卻精神抖擻,談笑風生,小眼不時閃過亮光。吃完飯已經是下午兩點,徐廣利帶著我去一個茶館喝茶,裡面已經有不少人,大多與徐廣利相識。他們有的捧著圖冊搖頭晃腦念著詩句,有的拿著紙張寫寫畫畫,有的以放大鏡研究小報上的圖案……有一個山羊鬍子還用手提電腦排出卦盤,掐著手指頭推算,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我知道徐廣利這是在「博取百家之長」,確保萬無一失。在茶館裡待了兩三個小時,眾人議論紛紛,各說各的道理,並無定論,很少人看中22號。
  這種彩票是非法的,開獎號碼以香港六合彩的號碼為準,坐莊的卻是內地大老闆。沒人知道莊家是誰,像這樣的茶館只是投注點之一,來的都是熟客,或有熟人帶路,不接受陌生人投注。各個投注點收到的錢和號碼一層層向上集中,開獎後彩金再一層層派發下來,單線聯繫非常隱秘,連警方也頭疼萬分。
  我取出了所有錢,僅有兩千多元,這點錢就算買中了也翻不了身,對不起我們冒的大險,所以我向徐廣利借了一萬元。我是理智的,經過了慎重思考,如果買中了,我有四十萬,可以做個小本生意了;萬一沒有買中也只是欠了一萬元,我能還得起。
  下注是在茶館的內間,我沒有進去,是徐廣利幫我買的,他說兩個人都孤注一擲容易引起別人懷疑,所以我們合在一起買。我不知道他買了多少,他是地道的奸商,有關生意和投資方面的信息一向守口如瓶,問了他也不會說。
  我們坐在車內,在茶館附近焦急地等待著,徐廣利很緊張,不停地摸著他的碧玉扳指,我則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到了晚上九點左右,徐廣利的手機響了,他拿手機的手有些顫抖,說話的聲音也有些發顫:「怎麼樣?」
  「恭喜你。」一個中年人用低沉的廣東話說,「你買中咗……你買的數字比較大,莊家虧血本咗,在湊錢呢,要明日早上才能俾你,冇問題?」
  「啊,冇問題,冇問題!」徐廣利興奮地說。接著對方又說莊家財勢雄厚,一定能湊出錢來,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他也可以用他的財產擔保,絕對不會出問題。徐廣利連連答應,掐了電話狂吼一聲,像是狼嚎一樣。
  居然真的買中了,我們買的是單獨一個特碼,那是1:40的賠率啊,突然之間我就擁有四十萬了!我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惱,我的野心應該大一點,要是借十萬壓進去,現在我就有四百萬,我一輩子都未必能賺這麼多錢啊!不要說什麼知足常樂的話,人要是沒有貪心,那就不是正常人了,否則那些億萬富翁為什麼還要拚命賺錢?
  徐廣利狂喜了一會兒,開始數落我:「表弟啊,你該多買一點,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發財就是這麼簡單。古人說得好,富貴險中求,不冒險怎麼能賺到錢……」
  我本來有些懊惱的,被他一說反而看開了,至少我已經有了四十萬,而且我已經知道了方法,大不了以後我再來一次,砸十萬進去不就發了?以後也不用看他的刻薄嘴臉了。
  鹹魚翻身了,當然要好好慶祝一下,晚上十一點多我才扶著牆壁回到住處,往床上一倒便不省人事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到了一陣陣寒意,又處於昨晚那種半清醒半迷糊狀態,想動動不了,想喊喊不出。
  我可以肯定,有一個長頭髮的女人站在床邊看著我,我想要看清她的臉,但無論怎樣努力也看不清。越是看不到,我就越想要看到,可是心裡又怕看到的是青面獠牙或血肉模糊的臉,這麼矛盾和恐懼非常奇怪。
  她伏到了我身上,臉對著我的臉,我還是看不清她,只感覺有冰冷的唇堵住了我的嘴,只能出氣不能進氣。那種冰冷的感覺從嘴唇延伸到了胸口,再擴散到了全身,似乎連骨髓都變冷了。
  我極度恐懼,奮力掙扎,可是力不從心,無論如何也掙不開。我想到了那張符,就放在短褲的口袋裡,努力把它拿出來,但是剛拿到手裡就變成了一撮粉末,從指縫間飛走了。
  「救命啊……救命啊……」
  我拚命掙扎、呼叫,感覺身上一輕,挺身坐了起來,這才知道是做噩夢了。眼前一片漆黑,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在看著我,我不知道為什麼在黑暗中能看到,總之我是看到了。那是一雙特別黑的眼睛,黑得沒有邊際,黑得像是蒙上了一層黑霧,帶著極深的幽怨和癡迷,讓人心痛心碎。
  「誰?」我戰戰兢兢地問了一聲,那雙眼睛卻消失了,我揉了揉眼,發現房間裡面並不是太黑,沒有什麼眼睛更沒有人,倒是窗簾隨著夜風一陣陣飄動。
  我感覺身上發冷,疲睏難受使不上力氣,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發現身上特別冷。毫無疑問我被女鬼纏上了,可是它纏著我做什麼?進行邪法的是徐廣利,許下承諾的也是徐廣利,我不是主角啊!
  我開了燈,定了定神,對著窗外低聲說:「你找錯人了,誰許的願你找誰去,我沒欠你什麼,不要再來惹我,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說著我掏出了那張符,不料一看之下頓時愣住了。符紙已經變成了暗黃色,上面的符紋幾乎看不見了,我想要拆開看看,沒怎麼使力,符紙就碎裂了,它已經變得酥脆。
  我大驚失色,一顆心呯呯狂跳,女鬼實力強悍,連符都被毀了,要是它再回來怎麼辦?
《旁門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