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鬼

  我感覺整個人掉入那個小孩像是無底深洞的眼睛,驚駭莫名,拚命掙扎,但是就像陷入了爛泥潭,找不到可以借力的地方,掙扎沒有意義,還是在往下陷。
  驚恐之中我想到了張靈鳳教我的觀心咒,她說這個咒法可以使本心清明,意志堅定,不為外邪所惑,我現在就是被鬼邪控制了,也許有效吧?我雙手被綁著不能掐訣,就直接唸咒語。
  咒語總共是八句,還沒有念完我就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感覺到了頭部和肩部的疼痛,以及胃部飢餓的感覺……我的魂魄回來了。
  我睜開眼睛,眼前還是一片黑暗,沒有什麼小孩,但是整個密室內的氣氛已經與之前明顯不同了,陰冷、壓抑、邪惡和某種腐朽氣息。我就像背上有無數冰刺在頂著,全身汗毛豎起,感覺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這種感覺我太熟悉了,在荔灣廣場被女鬼盯上時就是這種感覺,後來每次女鬼在我身邊出現時也有類似的感覺,所以毫無疑問有一個鬼魂進來了,就在我身邊盯著我看。
  陰邪的氣息越來越重,黑暗有如實質的海浪向我包圍,我聽到了一個小孩的笑聲。那聲音不知是從哪兒發出的,直接在我腦海中迴盪,感覺像天真無邪的小娃娃拿著玩具在開心地笑,可是又讓我覺得那笑聲充滿了怨恨、哀傷和無助,應該是在哭。
  一定是之前看到的紅衣光頭小孩,嚴格來說是一個三四歲的小孩的鬼魂,它的聲音跟它的眼睛一樣,純潔裡面夾著邪惡,令人不寒而慄。
  我低聲念誦著觀心咒的咒語,但是那可怕的聲音還是在腦海中迴盪,像是一隻鬼手在裡面亂扯。我頭疼欲裂,胸中煩惡,想要吐又吐不出來,連呼吸都覺得艱難。
  「你到這裡來幹什麼?」小男孩在我眼前出現了,非常可愛的小臉蛋,眼睛裡面卻帶著他年齡不應該有的怨念和仇恨,加上一身血一樣紅的衣服,有著一種無法形容的邪惡和恐怖。
  四周還是無邊的黑暗,我獨獨看到了他,因此他顯然像是這個世界的主宰,我無法抗拒他。我用意念說:「我不知道怎麼會在這裡,我是被人抓來的。」
  「你知道了多少秘密?」小男孩問。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無力地回答。
  「假話,你說假話,你是壞蛋,你要受到懲罰!」小男孩的俊臉開始變得扭曲,兇惡並且猙獰,在此之前我絕對不相信一個三四歲的小孩會有這麼可怕的表情。
  眼前突然變亮了,天空是黑色的,地面血一樣紅。不,不是血一樣紅,而是遍地濃稠的鮮血,鮮血之中隨處可見殘肢斷臂,附近有些石柱和石壁,尖銳的鐵鉤上掛著人頭、人皮、肚腸之類,我就被綁在其中一根石柱上。
  我正驚駭莫名,眼前出現了四個鐵塔般的巨漢,有著魔鬼般兇惡的面孔和鋼鐵般的肌肉,一個手裡拿著燒紅的烙鐵,烙鐵頭比我的臉還大,熾熱氣息撲面而來;一個拿著帶血的大鋸,利齒之間還夾著血肉和碎骨;一個拿著鋒利的尖刀,刀鋒上閃現令人驚悚的光芒;一個拖著長長的鐵鏈,每走一步都發出讓人牙齒發酸的金鐵摩擦聲。他們踏著血肉殘肢,鮮血飛濺,一步步向我逼近。
  這是傳說中的地獄麼?我還沒死怎麼就掉進地獄了?幻覺,一定是幻覺,我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繼續念觀心咒,但是四個巨漢依舊在眼前,惡狠狠向我逼來,耳邊雷霆般的聲音在響:「說,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還有什麼人知道?」
  雖然我堅信看到的都是幻覺,但是可怕的場景和四個巨漢手中的刑具還是讓我非常恐懼,心驚膽戰。我無法專心唸咒,又不能掐法訣配合,觀心咒的效果發揮不出來。
  我敢肯定魯班門不是一個擅長捉鬼的門派,因為《魯班門秘傳抄本上卷》中沒有專門克制鬼魂的咒語,大部分法術都是對著建築來使用的。一些鎮邪、破煞、消解的法術可能對鬼魂也有效,但需要畫符配合,需要貼到大門或柱子上,或者要用到一些器物,我現在雙手被綁著什麼都做不了。
  我不能束手待斃,突然想到念大悲咒不需要掐訣和畫符,不如試一試,心動不如行動,我立即大聲念誦起來。
  念了十幾句,眼前突然又變黑暗,只有那個小孩的鬼魂在我眼前,他的表情非常可怕,那種怨恨無法形容,就是把我咬成千萬碎片也不能解除他的怨恨。
  我明白了,這不是一個小孩死後自然形成的鬼魂,而是有人利用邪法培養出來惡靈,俗稱「小鬼」,非常可怕。
  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響起:「小寶乖,不要生氣,先讓他餓幾天,餓得他沒有力氣了就會說實話。」
  我能肯定是耳朵聽到了聲音,那麼一定是活人,我忍不住問:「誰,你想要幹什麼?」
  「嘿嘿……」在我前面不遠的地方響起了一陣怪笑聲,在密室中迴盪,「小子,老實回答我的話,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如果我說我是自己找到這兒來的,他不肯放棄這個老巢的話,就會殺了我滅口;即使他們放棄了這個老巢,為了萬無一失也會殺人滅口。只有一種情況下他不敢輕易殺我,那就是我有一個足夠硬的、讓他有些忌憚的靠山!
  可怕的小鬼不見了,我感覺輕鬆了很多,頭腦也變靈活了。這些人是不怕警察的,連警察內部都有他們的人,眼前這個人養小鬼,說明他們不僅是騙子,還是邪道上的人,邪道就必定怕正道,正道應該就是和尚和道士……
  「是我師父派我來的!」我堅定地說,我真的有一個「師父」,所以說這句話時我很有底氣。
  「你師父是誰?」中年人緊接著問。
  「我師父是全真教的老道士,我是俗家弟子。」我根本不知道現在哪個門派的道士厲害,記得老騙子說過全真教和正一教的名字,以前在小說中也看到全真教的名字,應該很厲害,於是就借用全真教的大名了。
  對面的人沉默了,過了一會兒說:「你師父是什麼字輩,哪一支?」
  看樣子我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對方有點相信了,我故作高深:「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只要我三天沒聯繫他,他就會來找我。」
  「哦……那麼你師父叫你跟蹤我們做什麼?」
  「這個你還用問麼?」我的回答很含糊,但語氣很堅定。據我所知,養小鬼是正道不允許的,但我沒有直接指向這個,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從老騙子那兒學到了一些東西,像這種模稜兩可的話我以前可不會用。
  對面的人冷笑:「裝得還挺像的,你如果是道士,怎麼不念道門的咒語,反念佛經?」
  「誰規定道士不能念佛經了?我說了我是新入門的俗家弟子,沒有遇到我師父之前我就會念佛經了。」
  「那你為什麼不找你師父,卻打電話給警察,為什麼會被人騙了魯班尺?」
  我心裡暗暗叫苦,只能硬著頭皮道:「我師父這兩天沒空,所以叫我追蹤到了你們就報警。實際上我根本沒有被騙,只是為了跟警方接觸並且引起他們重視,協助我們抓你們,沒想到遇上你們的內線了。」
  「胡說八道,破綻百出,我就讓你再活三天,等你師父來找你,哈哈……」對面那人不屑地大笑,轉身離去。
  我暗鬆了一口氣,他不相信我的話,但也不能確定我跟全真教沒有關係,他們不敢得罪全真教的人,在沒有確定之前就不會殺了我。
  我聽到了輕微的摩擦聲和滑動聲,右前方出現了一點兒亮光,可以看到門的輪廓,有一個高大的黑影走了出去,門很快又合上了。門合上的時候地面微有震動,這說明是一扇沉重的石門,我真的被關在地下室,就算我真有個厲害的師父,也找不到這兒來了。
  我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逃命的方法,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頭不那麼疼了,眩暈和噁心的感覺也沒那麼明顯了,但是胃部的難受卻越來越明顯,喉嚨幹得冒煙。為了跟蹤地攤騙子,白天我隨便塞了點東西,沒怎麼感覺餓,追蹤到這兒已經是晚上十點多,已經前心貼後背了,現在不知過了多久,更加餓得不行了。
  「我要吃飯,我要喝水!」
  「我要尿尿,我要拉屎!」
  「把我餓死了,我師父饒不了你們!」
  ……
  吼了許久,我的聲音都啞了,沒力氣吼了,還是沒人理我,不知道是沒人聽見,還是不在乎我的死活,我估計後者居多。
  我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被綁著的身體變得麻木,飢餓感也漸漸消失了,只有說不出的虛弱和疲憊,只想要閉上眼睛。我怕閉上眼睛之後就永遠不會醒來了,只能咬緊牙關強撐著,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我甚至用力咬自己的舌頭。
  最致命的不是飢餓和虛弱,而是絕望,因為我知道沒有人會來救我,努力堅持並沒有意義,還不如直接死了來得痛快。
  不知道過了多久,昏昏沉沉之中,我聽到了石門滑動的聲音,努力抬頭向右前方看去,果然石門開了,外面有微弱的光線,可以看到一個人影走進來。
《旁門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