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情殤

  秀姑看見我,臉上露出驚喜之色,急忙站了起來:「承業你怎麼來了?」
  我就像是一個在外面受了欺負的孩子終於見到家長,差點鼻子發酸哭了起來。在我心裡她才是凝芷的母親,她最理解我和凝芷之間的感情,只她知道失去凝芷對我的打擊有多大。她的知識、智慧、遠見一向是我最敬佩的,此刻我孤獨、迷惘、痛苦,就像溺水的人需要她拉一把。
  「凝芷呢?」我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說出了這三個字。
  秀姑的表情立即變得痛苦和沉重:「她……她爸帶她去別的地方求治了。」
  從秀姑的表情,我知道肯定不樂觀,我不敢再問,但又必須問:「她還有救嗎?」
  秀姑沒有回答,兩個被我打倒的年輕人已經怒氣沖沖跑過來了,我轉頭盯了他們一眼,此刻我的眼神一定很可怕,居然嚇得他們停步,接著轉身跑了。那個像是保姆的婦女也趕緊溜了。
  「你要理智地對待這件事。」秀姑說。
  我的心直往下沉:「不能像上次一樣回魂嗎?」
  秀姑搖頭:「不一樣的,上次她是魂魄被強制分離,身體沒有受到損傷;這一次她的身體受到了致命傷害,即使把魂魄召回來也活不了。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規律,只有陽壽未盡之人才能使用助屍還魂法,這已經是逆天而行了,所以對同一個人只能使用一次,她已經用過一次了。」
  我就像是在垂死掙扎一樣:「那麼一定還有其他法術可以救她吧?」
  秀姑痛苦地閉上了雙眼:「我真沒想到,靜軒竟然就是江相派的宰相,他害得無數人家破人亡,騙了全天下人,連自己女兒也騙了,最後親手打死了自己的女兒,這不是報應麼?」
  曾經的戀人和最好的朋友居然是個大魔頭,我知道她也很痛苦,但我需要明確的答案,我又問:「一定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救她吧?」
  秀姑深深地望著我:「你要面對現實,她已經死了,我見到她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無論是從醫學角度還是從玄學角度來看,她都已經死了。就我的知識和理解能力來說,她是不可能救活的了。
  我的腦袋嗡嗡作響,感覺心碎了,整個人也碎了。其實她被段靜軒打中後我就知道了,哪個沒有練內功的人中了那樣一掌能不死?只是我不願意相信,找種種借口和理由來騙自己,給自己一個希望,現在所有希望都破滅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又興起了一點希望:「不,她還有救的,她的魂魄沒有在陰間,也沒有在陽間,在一個像是中轉站的地方,那麼就還有拉回來的希望。」
  秀姑露出些驚訝的表情:「你怎麼知道?」
  「喵太可以感應到。」
  秀姑道:「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靜軒逼我也沒有用,所以帶了她去找妙妙,可能是妙妙使用什麼方法暫時安置她的魂魄。但妙妙也未必能讓她回魂,她的身體生機已絕,除非他們能找到傳說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
  我急忙問:「哪裡可以找到這種仙丹?」
  秀姑搖頭:「傳說只歸傳說,縱然在仙界有,也不會出現在人間,這是破壞平衡和秩序的東西。我像你一樣希望救她,只要有一點點可能我也會拼了老命救她,但我是真的無能為力了。」
  「那麼你師妹呢?」
  秀姑皺緊了眉頭:「陽本主生,陰本主死,論救人的本事她不如我,論招魂役鬼的能力我不如她,縱然她能強留凝芷的魂魄……唉,她不可能逆轉生死的,縱然強留凝芷的魂魄也不可能讓她復活。須知生與死的界限,也是道的法則,即使真的有人能逆轉生死,也必定造成可怕的後果,生不如死。」
  我不想聽到這樣的話,但是我知道秀姑說的都是真的,我在絕望中掙扎:「難道凝芷只該活到二十多歲?」
  秀姑長歎一聲:「你還記得你們倆剛來找我時,我極力反對你們交往嗎?」
  「記得。」
  「凝芷八字特殊,體質也特殊,今年本來有一大劫,可以說是生死關,但命理方面不是絕對的,處置得當有可能逃過這一劫。靜軒也懂一些命理,所以讓她長期跟我,一方面避免父女相剋,另一方面她終身不嫁,當青蚨門的掌門人,與當尼姑和道姑的效果是差不多的,應該可以逃過這一劫。但是你出現了,你們的真愛感動了我,我不忍心拆散你們,這是我的錯……」
  我心中劇震,這麼說凝芷是被我害死的了?那時秀姑確實一再趕我走,極力反對我跟凝芷在一起,還說我們命理相剋,她要是克不死我,我就會剋死她。現在果然是這樣,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她根本不會死,如果沒有我她根本不會與段靜軒為敵,如果我聽她的話沒有去辰州也不會是這樣的結果……一切的一切,完全都是我的錯!
  秀姑說:「我雖然懂一些命理,看出你們八字衝突,卻算不出具體事件。你為了她命都不要,情比金堅,我相信你永遠都不會傷害她,會盡可能保護她,人定勝天,也許能改變,誰想到是她父親打死了她。也許這不是你的錯,是靜軒做了太多壞事該有此報……」
  懊惱和悔恨像千萬根鋼針刺進了我的心,惱海中來來回回只有一個聲音: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她……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聽到秀姑在說:「人有三愛,物愛、情愛、仁愛。物愛者常被珠寶玉器、金錢權力、個人榮譽所左右;情愛者,善於一見鍾情,愛得死去活來,為情所困,不惜生死相隨;仁愛者,愛天下人,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者人恆敬之,此為大愛。希望你常懷仁愛之心,一念向善必有迴響,自然而然能得到真愛。」
  我聽到了她的話,但卻像過耳的輕風,我現在只想一死換回凝芷的命,是我害死了她!
  外面有一夥人衝了進來,手持刀棍之類,氣勢洶洶。張靈鳳嚇得躲到了我後面,喵太則擋在我面有發威作勢。
  我能看到聽到,但一切就像是發生在另外一個世界。哀莫過於心死,我的心已經死了,任何事都無所謂了,木然向著持刀的人迎去:「來吧,殺了我,求你們殺了我!」
  秀姑和張靈鳳大驚失色,急忙一人一邊拉住我的手臂,那群本來殺氣騰騰的人都愣住了,互相望來望去,不知道這是神馬情況。
  門外突然有人叫道:「不好,警察來了,好多警察!」
  眾打手立即轉身狂奔出門,比來時還要快得多。秀姑有些生氣:「我跟你說了這麼多,你都沒有聽進去嗎?」
  「……」
  「人各有命,這就是她的命,並不是你的錯。愛情本來就是不能長久的,只要曾經兩心如一,瞬間就是永恆。有的人活了一百歲,卻不知什麼是情什麼是愛,回首往事空留餘恨;有的人英年早逝,但是轟轟烈烈愛過,死了也沒有遺憾。我相信再給凝芷一次機會,她還會選擇跟你在一起;再給你一次機會,你也是一樣的,所以你完全不必自責,你們的選擇對你們來說是正確的。」
  這個道理我懂,但是我心裡的痛苦和空虛卻不能因此而減輕,我無法想像以後沒有她的日子怎麼過。我們曾經有過無數美好的憧憬,我曾經發誓要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現在一切都不復存在了,我還能再做什麼?
  秀姑道:「我最瞭解凝芷,她一定不希望你這麼痛苦和自暴自棄,她會在天上看著你的,你的快樂就是她的快樂,你的成功也是她的成功。」
  張靈鳳也開口了:「你不能死,萬一你死了,她被救活了,找不到你怎麼辦?」
  我知道這只是安慰我的話,我心裡狂亂,甩開她們的手向大門外衝去。好幾個警察向這邊跑過來,其中有一個是陸南天,他攔住我問我什麼,我根本沒聽見,狠狠推開他繼續跑。我不知道陸南天怎麼會在這裡,想要幹什麼,反正都與我無關了,難道真的要叫我去愛世人,去當英雄打擊邪惡?連自己的愛人都保不住,又怎能愛世人?
  我想哭,卻哭不出來;我想罵,卻不知該罵誰。罵老天爺捉弄人?罵段靜軒太卑鄙?或者是罵我自己害死了疑芷?我只能瘋狂地奔跑,感覺這樣能把胸口的悶痛發洩出來,要不然我真的要因為心痛窒息了。
  我不知道跑過了多少路,跑到了什麼地方,直到再也邁不動腳步了,這才撲倒在地,然後感覺整個人都空了,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再也不想動一下。
  接下來我就這樣渾渾噩噩,像個流浪漢一樣,看見能吃的就拿,別人要打我就讓他打,困了隨便找個地方倒頭就睡,天當被地當床。我的大腦完全僵化了,不思考任何事情,因為一旦開始思考我就會想起凝芷,想起是我害死了她,內疚和痛苦就會把我吞噬。
  雖然我什麼都不去想,也不認可秀姑的話,但她的話還是對我有些影響。曾經有那麼幾次我想要發狂和做壞事時,不由自主想起了她的話,即使我不能大愛世人,也不能把我的痛苦施加在別人頭上吧?凝芷在看著我呢,一定也不希望我變成一個惡魔。
《旁門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