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女屍進店

    見到那兩個人的樣子,我大概也猜到他們就是苗寨盛傳的趕屍了。
    那走在前面的人想必就是趕屍匠了,而他背後走著的那個女人,應該就是他所趕的屍體了。
    我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趕屍這個活計。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趕屍匠所趕的屍體,是如同殭屍一般,兩手前伸,一跳一跳往前走的,但是現在見到這個趕屍匠,我才明白,那些被趕的屍體,並不是殭屍一般蹦跳著走路的。
    那個趕屍匠身後的女屍,走路的姿勢,與其說是殭屍,不如說是活人,她除了臉上貼著紙符之外,其他地方給我的感覺,和活人並沒有什麼區別。
    她身材窈窕勻稱,走起路來,柔和的腰肢自然搖曳,整個人如同風中的蓮花一般,給人一種清潔出塵的感覺。我看不到她的臉,但是大約也覺得她年歲並不大,應該是一個只有十六七歲年紀的女孩。我不知道這樣年輕的女孩為什麼會死掉。而且還要被趕屍匠接回去。心頭禁不住就感到非常疑惑。
    就在我正疑惑的時候,那趕屍匠搖著鈴鐺,帶著那女屍已經下了山道,朝著我們住宿的老屋子走來了。這也難怪,畢竟我們現在住著的老屋,本身就是趕屍客棧,那趕屍匠不往這邊走才叫奇怪。只是,那個趕屍匠沒有想不到的是,現在的趕屍客棧裡面,並沒有屍體住著。不但沒有屍體,而且還住著一堆活人。我們的牲口都還拴在門口的老槐樹上呢。
    果然那趕屍匠走到那趕屍客棧前面的老槐樹下面之後,立刻一聲訝異的沉吟,搖晃著手裡的鈴鐺。停在了當地。
    「有生人?」那個趕屍匠沉吟了一聲,接著冷眼從懷裡取出了一個竹管哨子,用力地吹了起來。那哨子不知道是什麼結構的,總之他吹起來之後,立刻發出了一陣尖銳的聲響。那聲響如同尖叫的夜梟聲音一般,聽在耳中,分外刺耳。
    那趕屍匠吹完哨子之後,便雙手叉腰,在老槐樹下來回走著路,悶聲悶氣地等待了起來。
    不多時。老屋子裡面亮起了燈光,接著黑月兒和老苗子一起走了出來。
    「老嘎,這怎麼回事?你怎麼越老越糊塗了?壞我們規矩?!」趕屍匠見到那個老苗子,首先氣憤地問道。***
    「哎,客官唻,可不能亂說話的,我老嘎就是再大的膽子也不敢亂規矩的,實話告訴你吧,這裡面的人,都是這位娘娘的朋友啊。我不敢不接待啊。」老苗子說著話,咳嗽了幾聲,擺擺手對黑月兒道:「接下來的事情,你們談吧,哎吆。我這老毛病又犯啦,就不和你們說啦。我先歇著去了。」
    老苗子說完話,佝僂著腰,提著馬燈進屋去了。
    老苗子走了之後,場地中就只剩下黑月兒和那個趕屍匠了。他們互相對望了一眼,都沒有開口說話。
    這時候,我和泰岳躲在草層裡看著他們,心裡禁不住感到有些緊張,擔心咱們壞了人家的規矩,惹怒了人家,等下搞不好動起手來,說不定咱們會吃大虧。心裡想到這些,我就想出去幫黑月兒打打圓場,緩和一下氣氛,卻不想泰岳一直緊抓著我的手臂,示意我稍安勿躁。
    我看了看泰岳,見他面色凝重,心裡不禁又是疑惑又是好奇。不過,因為有他抓著我,我也就沒再出去了,而是就那麼一直縮身在草層裡面,靜靜地看著場中的情況。
    這時候,老屋子前堂屋子裡面點了油燈,燈光隱約照亮了屋子前面的一塊地方。黑月兒站在燈光中,由於是背光,身影顯得黑暗而壓抑。
    那個趕屍匠和他身後的女屍,因為是面朝光亮站著,反而顯得明快了許多。
    我出於習慣性的反應,微微瞇眼朝著那趕屍匠以及他身後的女屍看了看,這麼一看之下,我卻是發現了一個讓我感到非常奇怪的現象。我發現那個趕屍匠身後的那個女屍身上居然是一點陰氣都沒有的,相反,那個趕屍匠身上卻是裹顫著極為濃重的黑氣,讓人一看之下,不寒而慄。
    這種狀況,給人的感覺非常怪異,那感覺就好像那個趕屍匠才是屍體,而那個女屍才是趕屍匠一般。
    當時我一時弄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只好在心裡給自己找借口,暗想那女屍身上之所以沒有陰氣,可能是因為那趕屍匠法力高強,把她的三魂七魄完全震懾住了,封印在她體內的原因,而那個趕屍匠之所以陰氣纏身,可能是因為趕屍時間久了,沾染了屍氣的原因。
    心裡大概想明白了一些情況,我再次抬頭向老屋子前面看去的時候,發現老屋子的門裡面探頭探腦地伸出了幾個人頭。見到那些人頭,我知道二子他們可能也被驚醒了,心裡不由更加擔憂起來,擔心他們幾個傢伙不懂規矩,貿然走出來,衝撞了喜神,再次把人家趕屍匠惹怒了。
    不過,讓我感到慶幸的是,二子那些人最後都沒有出屋子,也沒有說話,屋子外面一直就只有黑月兒一個人站著。
    黑月兒和那個趕屍匠冷冷地對望了大半天之後。這才各自後退了半步。互相微微拱了拱手。
    「先生從哪裡來?」黑月兒悠悠地問道。
    「山上來,」趕屍匠沙啞著聲音回答,同時緩緩對黑月兒伸手道:「娘娘可有腰牌借來一看?」
    「嗯,可以,」黑月兒說著話,掏出小木牌,遞給了那個趕屍匠。
    那個趕屍匠接過小木牌看了看,接著卻是一邊把小木牌遞還給黑月兒,一邊不屑地冷笑道:「我當是哪位娘娘呢,原來是冷水烏家。哼哼,這個牌子嘛,要是放在二十年前,興許還有些用。現在嘛,我看有還不如沒有。」
    「哦?」黑月兒聽到那個趕屍匠的話,面上神色有些陰冷,接著也是有些冷冷地笑了一下道:「先生以為如何?」
    「壞我趕屍門的規矩,本該讓你們都嘗嘗噬魂碎骨的滋味,但是現在我沒空和你們計較,你們只需要趕緊讓出這客棧,滾遠一點就好了。你們的表現如果讓我滿意的話,我還可以考慮饒過你們,如若不然的話。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趕屍匠沙啞著聲音,冷聲對黑月兒說道。
    黑月兒聽到那個趕屍匠的話,冷哼了一聲,一翻手突然對著那個趕屍匠亮出了一個東西。
    那個趕屍匠見到黑月兒手上的東西,身影微微一震,接著卻是低聲道:「沒想到你居然練成了——」
    「哼,現在我還要滾遠一點嗎?」黑月兒沒等那個趕屍匠說完話,縮手收回了東西,冷眼看著他問道。
    「好,你們想怎樣隨你們的便吧。你們不妨礙我的生意,我也不會去管你們。」趕屍匠似乎非常懼怕黑月兒給他看的那個東西,沉吟了一下,做出了妥協和讓步。
    「這個好說,我的房間就給你們好了。你跟我來吧,」黑月兒說著話。轉身走進老屋子裡面,同時出聲道:「都避開點,衝撞了喜神,自己找死,可不要怨別人。」
    黑月兒的聲音響起之後,老屋子裡面傳來一陣呼啦啦的響聲,想必是二子那些人正在四下避讓喜神。
    黑月兒開路之後,那個趕屍匠也搖著鈴鐺,念著咒語,帶著那個年輕的女屍,跟著她走進了老屋子裡面去了。
    黑月兒和趕屍匠的進屋之後,我和泰岳這才一起從草層裡面走了出來。
    「為什麼剛才一直拉著我?」我站起身,看著泰岳問道。
    「喜神過道,不能衝撞,不然詐了屍,為害不淺的,」泰岳似乎很有經驗,說話間,抬腳向老屋門口走去了。
    這時候,二子那些人突然都有些慌張地從屋子裡面出來了。二子出來之後,一邊對著草層放水,一邊嘟囔道:「娘的,怎麼這麼不巧?我們才來住一晚上,就遇到趕屍的了,你們說他們這客棧是不是每天夜裡都有這玩意經過?這要是每天晚上都有這東西路過,那他們苗家得死多少人?我覺得吧,還是咱們運氣不好,呸呸——」
    二子自顧自說著話,放完水,還不忘伸頭向著屋子裡看了看,似乎屋子裡正有什麼事情發生。
    餘下的幾個人,這時候也都放水完畢,也都是有些擔憂地伸頭向著屋子裡看著。
    我見到他們的舉動,走上前,向屋子裡一看,這才發現那個趕屍匠正站在屋子中央,一手捏符,一手搖著鈴鐺,對著那女屍厲聲道:「畜生,過去站好!」
    趕屍匠說完話,搓指朝向老屋子門內靠在牆上的門板一指,那女屍便轉身機械地走到了門板前,背靠著門板站住不動了。
    「好了,你們隨意吧,我去休息了!」趕屍匠將女屍安置好之後,看著身後的黑月兒冷哼了一聲,背手就朝著後堂走去了。
    見到趕屍匠走了,黑月兒皺眉看了看那個女屍,這才緩步走出了老屋子的大門,有些猶豫地看著大伙。
    這時候,大伙也都有些心有餘悸地看著黑月兒,一時間都沒敢說話。
    二子摸索著掏出煙盒,點了一根煙,同時給大伙都發了煙,發煙的時候,見到我和泰岳都會來,就問我們剛才幹嘛去了。
    泰岳沒有說話,接過煙點著,走到樹根附近坐了下來,緊皺著眉頭,一臉的猶豫神情,似乎有什麼事情一直想不通一般。
    見到泰岳不說話,我只好對二子他們道:「你們喝了酒,都睡死了,也沒人換崗值班,是泰岳兄弟守的夜。我是剛好醒了,想要來換他回去休息的,正好就看到了那個喜神。」
    「哦,這是我的疏忽,奶奶的,得謝謝你們,」二子倒是很能正視自己的錯誤,很爽快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接著卻是有些疑惑地扯扯我的手臂,低聲問道:「他怎麼了?遇到什麼事情了?怎麼一直皺著眉頭不說話了?」
    「這個我也不知道,他可能在想事情,」我和二子說完,走到泰岳身邊,問他道:「你在想什麼?」
    「嗯,沒有,」泰岳聽到我的話,怔了一下之後,這才抬眼看著我問道:「你剛才看了沒?發現什麼異常沒有?」
《青燈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