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三章

  《時間之外的往事》(節選)宇宙安全聲明——孤獨的行為藝術

  「茶道談話」發佈後,所有的人都在思考如何發佈安全聲明。上至世界科學院,下至小學生,都在冥思苦想,提出了無數方案。全人類一起動腦子全力解決一個具體問題,這在人類歷史上還是第一次。

  人們很快發現,安全聲明是一個越想越深的謎。

  所有的發佈方案大致可分為兩大類:聲明派和自殘派。

  聲明派的設想很簡單,就是向宇宙廣播聲明,宣佈地球文明是安全的。這一派主要致力於研究聲明的表達方式。不過在大多數人看來,這個想法近乎弱智,不管表達方式多麼精妙,在這個冷酷的宇宙中,真會有「人」相信嗎?況且,安全聲明需要的是宇宙中的無數文明全部相信。

  自殘派占主流,他們的理論認為,安全聲明的內容必須是真實的,這就意味著聲明包括「說」與「做」兩部分,而「做」是重點,人類必須為在黑暗森林中的生存付出代價,把地球文明變成確實安全的文明,直白說就是文明的自殘。

  大多數的自殘方案都著眼於技術,主張人類主動退出太空時代和信息時代,建立一個低技術社會,比如19世紀末的電氣和內燃機社會,甚至農耕社會。考慮到世界人口的急劇下降,這個方案是可行的。這樣,安全聲明就變成了低技術聲明。

  自殘派中還出現了極端想法:智力自殘。使用某種藥物或腦科學技術降低人類的智力,並在基因水平把這種低智力在遺傳上固定下來,低技術社會自然就實現了。這種想法其實是走向極端的技術自殘,讓大多數人厭惡,但仍廣為流行。按照這種設想,安全聲明就是弱智聲明。

  還有許多其他思潮,比如自我威懾派,主張建立某種自我威懾系統,一旦啟動即脫離人類的控制,系統如果監測到人類的不安全行為,則啟動毀滅機制。

  這是一場想像力的盛宴,無數的方案中,有的精巧,有的奇特,也有的像邪教般恐怖和邪惡。

  但所有這些方案都沒抓住安全聲明的實質。A智子指出,黑暗森林打擊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隨意性,打擊的發起者不對目標進行近距離探測。在已經提出的所有方案中,人類只是在表演著沒有觀眾的行為藝術,不管做得多麼誠心,除自己外沒人能看到。退一萬步說,即使真有某些慈父般的文明對地球進行近距離探測,甚至在地球和太陽系中安裝類似於智子的長期監視系統,它們也只佔宇宙中億萬文明的極小一部分。在大多數宇宙文明的眼中,太陽只是無數光年外一個闇弱的光點,沒有任何細節特徵,這是宇宙黑暗森林狀態的基本數學結構。

  曾經有過一個天真的時代,那時科學家相信,能夠通過遠距離觀測發現遙遠恆星系中存在的文明跡象,比如探測行星大氣中氧氣、二氧化碳和水的吸收光譜,以及文明發出的電磁輻射等,甚至提出戴森球跡像這類異想天開的猜測。現在知道,這是一個所有文明都在隱藏自己的宇宙,如果一個恆星系從遠方觀察沒有任何智慧跡象,可能是因為它真的處於蠻荒狀態,也可能是那個星系中的文明已經成熟的標誌。

  安全聲明實質上是一種宇宙廣播,並且需要所有的聆聽者都相信它的內容。

  有一顆遙遠的星星,是夜空中一個隱約可見的光點,所有隨便望了它一眼的人都說,那顆星星是安全的。這就是宇宙安全聲明。

  一件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

  還有一個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謎:為什麼智子不告訴人類如何發佈安全聲明?

  倖存的三體文明對人類進行技術封鎖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宇宙廣播以後,兩個世界都面臨著來自整個銀河系甚至全宇宙的敵意,相互間都不再是對方的重大威脅,也無暇顧及彼此。隨著三體艦隊在茫茫太空中漸行漸遠,兩個文明間的聯繫也漸漸變得細若游絲。但有一個事實是三體和地球人都永遠不會忘記的:目前所有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於三體世界,是他們首先對太陽系發起入侵,是他們試圖滅絕人類並幾乎成功。如果地球人類在技術上取得飛躍,復仇是不可避免的,最有可能的復仇對象就是倖存的三體人可能找到的新家園,而這種復仇可能在地球文明被黑暗森林打擊摧毀之前就完成。

  但安全聲明不同,如果這種聲明能夠使全宇宙都相信地球是安全的,那地球對三體文明也是安全的,這難道不正是三體世界希望看到的?

  儘管對發佈真正的安全聲明的途徑沒有任何線索,所有嚴肅的研究都只是進一步證明了它的不可能,但公眾對盡快發佈聲明的願望不可遏止,雖然大多數人都知道已有的那些方案不能解決任何向題,但還是不斷有人進行嘗試。

  有一個歐洲的民間組織試圖架設超大功率電波發射天線,想通過太陽放大功能廣播他們編製的安全聲明,很快被警方制止。太陽系中的所有水滴早在六年前就已全部撤走,對太陽放大功能的封鎖也已經解除,但這種發射還是很危險的,可能提前暴露地球文明的坐標。

  還有一個名為「綠色拯救者」的組織,在全球擁有幾百萬成員,主張人類通過退回農耕社會向宇宙發佈安全聲明。該組織中的兩萬多人又回到了澳大利亞,在這個大移民後重新變得空曠的大陸上,開始建立一個示範型農耕社會。「綠色拯救者」在澳大利亞的農耕生活被不間斷地全球直播。

  這個時代已經找不到傳統農具,只好由贊助者為他們專門製造。澳大利亞的可耕地很少,全部用於種植昂貴的高檔農作物,他們只好在政府指定的地塊自己開荒。不過,集體勞動只持續了不到一個星期就沒人再干了,這倒不是因為「綠色拯救者」的人懶惰,僅憑熱情他們也能維持一段時間的勤勞,而是因為現代人的身體素質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雖在柔韌性和靈活性方面優於過去的人,卻不再適合單調重複的體力勞動,更何況人力開荒在農業時代也是一項很繁重的勞動。在「綠色拯救者」的領袖表達了對自己農民祖先的敬意後,眾人一哄而散,示範型農耕社會的事業不了了之。

  對安全聲明的變態理解還引發了一些惡性恐怖事件,出現了一些主張降低人類智力的「反智慧」組織,其中的一個組織策劃了一次大規模行動,在紐約的城市自來水系統中大量加人一種名為「神經元阻遏劑」的藥物,該藥物能夠對大腦產生永久性傷害。好在發現及時,沒有造成太大傷害,只是使紐約的供水系統癱瘓了幾個小時。令人不解的是,這些」反智慧」組織卻無一例外地要求自己保持高智慧,嚴禁組織成員示範性地使用降低智力的藥物或其他技術手段,聲稱自己有責任做最後一批「智慧人」,以完成低智慧社會的建立並領導其運行。

  在死亡的威脅與生存的誘惑面前,宗教再一次成為社會生活的中心。

  縱觀歷史,宇宙黑暗森林狀態對各大宗教,特別是基督教,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其實這種打擊在危機紀元初就出現了,在得知三體文明的存在時,基督徒們立刻發現,在伊甸園裡沒有三體認的位置,在創世紀是上帝也從來沒有提到過三體人。教會和神學家開始了長達一個多世紀的對教義和《聖經》艱難的重新解釋。在剛剛能夠自圓其說之際,又出現了黑暗森林這個怪物,一時間人們知通.宇宙中存在著數量巨大的智慧文明群體。如果徵個文明都一個亞當和夏娃,那伊甸園中的人口數量與現在地球上差不多了。

  但在大移民災難中,宗教開始了全面的復興。現在,有一種思潮廣為流行,認為人類在過去的七十多年中兩次瀕臨毀滅的邊緣,兩次都奇跡般地脫險。這兩次脫險事件——黑暗森林威懾的建立和引力波宇宙廣播的啟動,有許多共同的特點:它們都是在極少數人的策劃下突然發生的,它們的發生依賴於許多平時看似不可能出現的機遇,比如兩艘飛船和水滴同時進人四維碎塊等;這都是明顯的神跡。在兩次危機到來時,信徒們都進行了虔誠的大規模祈禱,正是這樣虔誠的祈禱最終迎來主的拯救.儘管對於究竟是來自哪個主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爭論。

  於是地球成了一座大教堂,成為了一顆祈禱之星,每個人都以從未有過的虔誠祈禱著救贖的出現。除了梵蒂岡教皇主持的多次全球規模的禮拜外,人們在各種場合都進行著小群體的或個人的祈禱,他們飯前和睡前都默誦著同一句禱詞:主啊,降予我們啟示吧,指引我們向星空表達我們的善意,讓全宇宙知道我們是安全的。

  在地球的近地軌道上有一座世界性的太空教堂。說是教堂,其實它沒有任何實體建築,只有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兩根梁的長度分別為二十千米和四十千米,能夠發光,夜晚在地面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形狀。做禮拜時,教眾就身穿太空服懸浮在十字架下面,有時人數可達數萬。

  與他們一起懸浮的,還有無數根能夠在真空中燃燒的巨型蠟燭,點點燭光與群星一起閃耀,從地面看去,燭光和人群像一片發光的太空塵埃。每天夜裡,地面上也有無數人面對那個出現在星海中的十字架祈禱甚至三體文明也成為析禱的對象。歷史上,三體文明在人類眼中的形象一直不斷變化。危機紀元之初。他們是強大而邪惡的外星入侵者,同時也在地球三體運動中被ETO神化;之後,三體世界的形象漸漸由魔鬼和神降為人,黑暗森林威攝建立以後。三休世界在人類眼中的地位降到最低他們成了一群文化低劣、仰人類鼻息的野蠻人;威懾中止後,三體人又露出了入侵者和人類滅絕者的真面目;但很快,宇宙廣播啟動後,特別是在三體星系毀滅後.他們又成了與人類同病相憐的受害者。在得知安全聲明這回事後,人類社會最初的反應是一致的,強烈要求智子公佈發佈聲明的方法,警告她不要為此犯下世界毀滅罪行。但很快人們意識到,對於一個正在星際中遠去、同時仍然掌握著人類無法企及的高技術的世界,任何狂怒和譴責都是無濟於事的,最好的辦法還是請求。請求後來變成乞求,漸漸地.在苦苦的乞求中.也在日益濃厚的宗教氛圍中.三體世界的形象再次發生了變化。既然他們掌握著發佈安全聲明的方法.那他們就是上帝派來的拯教天使了,人類之所以還沒得到他們的救贖,是因為還沒有充分表現出自己的虔誠。於是對智子的乞求又變成祈禱,三體人再一次變成了神。智子的居住地成了聖地.每天都有大批的人聚集在那顆巨樹建築下,人數最多的時候是往年麥加朝聖人數的數倍,形成一片一望無際的人海。那幢空中別墅在四百多米高處,從地面看上去很小,在它自身產生的雲霧中時隱時現。有時智子的身影會在別墅前出現看不清細節,只有她的和服像一朵雲中的小花。這種情況很少發生,因而而也很神聖,人海中信仰各種宗救的人都以自已的方式表達虔誠。有的加緊析禱,有的歡呼呼,有的聲淚俱下地傾訴,有的跪拜,有的五體投地。每到這時.智子只是向下面的人海徽徽鞠躬,然後悄然退去。

  「即使拯救真的出現還有意義嗎?人類的尊嚴已喪失殆盡。」畢雲峰說,他曾是執劍人的候選人之一,大移民時成為地球抵杭運動亞洲分支的主要指揮官。

  像他一樣保持理智的人仍然有很多,在各個學科領域都對安全聲明進行著大量的深入研究。探索者們風雨兼程,試圖找到具有堅實科學礎的安全申明發佈方法,但所有的研究都漸漸指向同一個結論。

  如果真的存在發佈安全聲明的可能性,那就需要某種全新的技術,這種支術遠超出地球世界目前的科學水平,人類聞所未聞。

  對於己消失在太空中的「藍色空間」號飛船,人類社會的孩子臉又變了。這艘飛船由拯救天使再次變成黑暗之船、魔鬼之船。它劫持了「萬有引力「號,對兩個世界發出了罪惡的毀滅詛咒,它的罪惡不可饒恕,它是撤旦的終極形態。那些朝拜智子的人,同時也代表人類發出請願,希望三體艦隊盡快搜索並追殺兩艘飛船,以維護正義和主的尊嚴。與其他的祈禱一樣,這個呼籲沒有得到智子的任何回應。

  與此同時,程心在公眾眼中的形象也慢慢發生著變化,她不再是一個不合格的執劍人,再次成為一位偉大的女性。人們挖出了一篇古老的散文——屠格涅夫的《門檻》來形容她,她勇敢地跨過了那道沒有女人敢於接近的門檻,然後,承受著常人難以想像的巨大壓力,也面對著日後將道受的無盡的屈辱,在最後關頭沒有向宇宙發出毀滅的信號。至於她最後放棄威懾操作帶來的後果,人們不再多想,只是感受著她對人類的愛,這伸愛產生的痛苦甚至使她雙目失明。

  從深層分析,公眾對程心的這種感情其實是對她潛意識中的母愛的回應。在這個家庭已經消失的時代,母愛也變得稀薄,天堂般的高福利社會抑制了孩子們對母愛的需求。但現在,人類世界暴露在冷酷的宇宙中.

  死神的鐮刀隨時都會落下,人類這個文明的嬰兒被丟棄在陰森恐怖的黑暗森林中,他大哭起來,只想抓住媽媽的手。而程心這時正好成了寄托母愛的對象,這個來自公元世紀的年輕美麗的女性是先祖派來的愛的使者,是母愛的化身。當公眾對程心的感情納人了日益濃厚的宗教氛圍中時.

  一個新紀元聖母的形象再次被逐漸建立起來。

  對程心來說,這斷絕了她活下去的最後希望。

  生活對於程心早就成了負擔和折磨。她之所以選擇活著,是不想逃避自己應該承擔的東西,活下去就是對自己那巨大失誤的最公平的懲罰,她必須接受。但現在,她已經成了一個危險的文化符號,對她日益增長的崇拜,將成為已經在迷途中的人們眼前的又一團迷霧。這時.永遠消失就是她最後應盡的責任了。

  程心發現,自己做出這個決定竟然很輕鬆,就像一個早就打算遠行的人,終於卸下一切俗務,可以輕裝出發了。

  程心拿出一個小藥瓶,裡面只剩一粒膠囊,這是短期冬眠的藥物,她就是靠這種藥冬眠了六年,但如果沒有體外循環系統維持生命,人服用後會很快無痛苦地死去。

  這時,程心的意識就像太空一般透明而空曠,沒有回憶,沒有明顯的感覺.精神的水面平滑如鏡.倒映著正在落下的生命的太陽,像每一個黃昏一樣自然……這就對了,如果一個世界都能在彈指一揮間灰飛煙滅,一個人的終結也就應該如露珠滾下草葉般平靜淡然。

  正當程心把膠囊放在手中時,電話響了,又是弗雷斯打來的,這裡是黃昏,澳大利亞已是夜裡。

  「孩子,這裡月亮很好,我剛才看到一隻袋鼠.移民居然沒把它們吃光。」

  弗雷斯從來不用視頻通話,好像自信他的語言比圖像更生動,雖然知道他看不到自己.程心還是笑了笑,「那真好,弗雷斯,謝謝。」

  「孩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老人說完就掛斷了電話.他應該沒發現什麼異常,他們每次通話都這麼簡短。

  艾AA上午剛來過,興高采烈地告訴她又有一項大工程中標:在同步軌道上建造一個更大的十字架。

  程心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有兩個朋友.在這一段噩夢般的短暫歷史中,她只有這兩個真正的朋友,如果她結束自己的生命,那對他們是怎樣的打擊?她剛才還透明空靈的心突然抽緊了絞痛起來,像被許多只手抓住。

  平靜的精神水面破碎了,上而倒映的陽光像火一殷燃燒起來。七年年前,在全人類面前她沒能越下那個紅色按鈕,現在想到兩個朋友。他也難以吞下這粒會帶來解脫的藥。她再一次看到自己無邊無際的軟弱,她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女人。

  剛才,她面前的那條河是封凍的,她可以輕鬆的走到彼岸;但現在,河面融化了,她只能趟過黑色的河水。這將是漫長的折磨,但她相信自己會走到對岸,也許會猶豫和掙扎到明天凌晨,但她最終會嚥下哪裡膠囊,她已經別無選擇了。

  這時電話又響了,是智子打來的,她又請程心和羅輯明天去喝茶,說這是同他們最後的告別。

  程心把膠囊慢慢放回藥瓶,這次會面她必須去,這意味著有足夠的時間趟過那條痛苦的河了。

  第二天上午,程心和羅輯又來到智子的空中別墅,他們看到在幾百米的下面聚集著大片的人海。智子昨天晚上向全世界宣佈自己要離開,今天來朝拜的信徒比往日多了幾倍,但並沒有往日的祈禱和呼喊聲.人群處於一片寂靜之中,像等待著什麼。

  在別墅的門前,智子又說了與前兩次一樣的歡迎的話。

  這次的茶道是在沉默中進行的,他們都明白,兩個世界間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

  程心和羅輯都清楚地感覺到下方人海的存在。地面上沉默的人海像一塊大吸音毯,使茶廳中的寂靜更深了,有一種壓抑感,似乎窗外的白雲都凝重了許多,但智子的動作仍那麼輕柔曼妙,細瓷茶具相碰都不發出一點聲音,智子似乎在用輕柔和飄逸對抗這凝重的時空。一個多小時過去了,程心和羅輯並沒有感覺到漫長。

  智子把做好的茶雙手捧給羅輯,我要走了.請二位多多保重。」再把茶捧給程心,「宇宙很大,生活更大,也許以後還有緣相見。」

  寂靜中,程心抿了一小口綠茶,閉起雙眼品味著,一陣沁人心脾的清苦,像飲下了冷寂的星光。茶喝得很慢,但最後還是喝完了。程心和羅輯起身作最後的告辭,這次智子送了他們很遠,一直沿沿著旋梯送到樹枝上。

  這時,別墅噴出的白雲第一次消失了,在下方的地面上,人海仍沉默著。

  「在分別前,我要完成最後一項使命,傳遞一個信息。」智子說著,向兩人深深鞠躬,然後起身抬頭,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程心。

  「程心,雲天明要見你。」
《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