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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道:「那還不容易,在我們認識的人之中,必然有應徵者在,且看徵求者如何與之聯絡,就可以循這條線索追下去。」
  小郭的樣子,看來像是恨不得一頭撞死,他長歎數聲:「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亮聲大笑:「你用錯成語了──應該說:『一子錯,滿盤輸』才對!」
  小郭瞪大了眼,可是他的確用典不當,只好無可奈何,我也忍不住笑──使用地球人的語言,小郭反倒不如亮聲,由此可知他思緒之紊亂。
  當下,亮聲道:「我們去追查誰在收購生命配額,有了結果,立刻和你聯絡。」
  小郭不甘示弱:「大家一起查,保持聯絡。」
  亮聲點了點頭,走向門口,在門前,他停了一停,轉過身來,神情嚴肅:「這件事,很有點古怪──」
  他說到這裡,欲言又止。
  我道:「雖然我們並非同類,卻是朋友,有話只管直說。」
  亮聲點頭:「好,那我就不客氣了──這件事,看來好像不著邊際,可是實際上關乎人命,對方目的如何,不得而知,兩位行事千萬小心則個!」
  他如果說到這裡為止,也不會有小郭後來激烈的反應。
  我猜想他始終對地球人行為的複雜性瞭解得不夠透徹,所以不懂得在很多情形之下,話只說幾成就夠了,不必說到十足。
  他唯恐我們不明白,接著又道:「最好不要輕舉妄動,若是感到自己力有未逮,不如按兵不動。」
  我絕對可以肯定,亮聲的話雖然聽來太直接,但是他完全是出於一片好心──連他也不知道對方是何等樣人,而隱形的敵人最可怕,所以他才一再提醒我們。
  然而,他的話在才受了重大挫敗的小郭聽來,就變得刺耳之極。小郭悶哼了一聲:「你算是在警告我們?」
  亮聲仍然聽不出小郭語氣不善,他回答道:「忠告!」
  小郭臉色難看,連連冷笑,亮聲還想說甚麼,我連忙打岔:「你剛才說你們對生命配額的研究一點頭緒也沒有,那未免令人難以相信──多少總有一點成績吧。」
  亮聲聽了,一臉苦笑:「真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我現出不相信的神情,亮聲道:「我們建立了生命配額這個概念,當然也會想到將它轉移,可是我們卻找不到生命配額在甚麼地方。」
  我不明白:「甚麼叫生命配額在甚麼地方?」
  亮聲解釋:「就是不知道生命配額藏在身體的哪一個部位──不能把它找出來,當然也就根本談不上轉移。」
  我問:「你的意思是,生命配額的情形,就像人的思想一樣──明知它的存在,可是卻不知道它存在於何處。」
  亮聲又點頭,又搖頭:「情形類似,可是更糟糕,人的思想,至少知道存在於腦部,而生命配額究竟在哪裡,卻不知道。」
  我感到駭然:「總也是在腦部吧?腦部是人體中最複雜的部分,我相信生命的一切組成部分,都在其中。」
  亮聲攤了攤手:「我們也假設如此,可是還沒有任何發現。」
  小郭冷冷地道:「我也不以為你們已經找到了思想確實存在於何處。」
  亮聲望了小郭一眼:「確實知道思想存在於腦部,因為可以從腦部測試到思想波,然而『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具體的所在,還在努力尋找。」
  小郭沒有再說甚麼,亮聲向他伸出手去,小郭握得並不起勁,和才與他相會時的熱烈大不相同,前恭而後倨之至。
  我送亮聲出去,小郭沒有跟出來。亮聲壓低了聲音,悄悄道:「郭大偵探好像不是很高興?」
  他總算不是完全沒有感覺,我就把小郭不高興的原因和他說了一下。亮聲大是不服:「我才來的時候,你教訓我說話要有甚麼就說甚麼,我照你的吩咐做,怎麼又得罪人了?」
  他這幾句話,說得我啞口無言──我的確曾責怪過他說話吞吞吐吐。我想了一會,苦笑道:「人類行為太複雜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教你才對──事實上,很多地球人,包括我在內,也不知道該如何處世。」
  亮聲歎了一聲,喃喃自語,說了兩句我聽不懂的話,猜想不是甚麼好話,用的當然是他那個星球的語言,我自然沒有那樣笨去追問這兩句話的內容。
  送走了亮聲,回到屋子裡,小郭兀自憤然:「這傢伙太小看我們了,我一定要先他一步,找到那應徵者。」
  也說不上為了甚麼,我有強烈的感覺,感到事情會有意料之外的困難。當下我沒有說甚麼,只是囑咐小郭要小心,並且多多和我聯絡。
  小郭告辭離去,事情到這裡,是一個小段落。
  別的故事,事情雖然也分段落,可是一個段落和另一個段落,總是可以銜接起來,中間不會相隔很久。
  可是,這次卻是例外。
  自從那天之後,事情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沒有了下文。
  小郭離去後,果然努力去追查那刊登徵求啟事的人,動員了一切他可以動員的力量
  那也就是說是全世界有資格的私家偵探的一次空前聯合大行動,從格陵蘭到雪梨,從杜拜到都柏林,都有小郭的同行在努力。
《買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