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罷 相

宋神宗熙寧六年(1073)年春,陝西地震,房屋倒塌無數,百姓流離失所。與此同時,江南大旱,土地龜裂,逃荒要飯的饑民成群結隊。南北兩地同時遭災,情況嚴重。但這重要的消息卻被人以變法為先、無須驚動聖駕等理由壓下不報。紙裡終究包不住火,佞臣小人難阻正直之士。於是發生了史上著名的「鄭俠《流民圖》」事件。

這一日,雖還是春末,但天氣已十分燠熱。神宗正饒有興趣地用膳。精美的菜餚一道道呈上,一旁的宮女為神宗搖扇送涼。小太監們端著盤子,逐次走到張茂則面前,張茂則站在神宗身側唱菜名:酒醋白腰子、三鮮筍炒鵪子、烙潤鳩子、酒醋蹄酥片生豆腐、酒煎羊二牲醋腦子、糊炒田雞……張茂則唱完菜名,小太監將菜擺放在桌案上,躬身退下。神宗夾起一塊鵪鶉肉,愉快地咀嚼著。張茂則憂慮地看著神宗,欲言又止。

鄭俠偷偷地混進了端菜的宦官中,托盤中赫然放著他所畫的《流民圖》。鄭俠將托盤呈於張茂則面前,張茂則懶洋洋地正準備唱菜名,定睛一看,大驚失色,要將鄭俠趕走,卻被神宗發現。神宗覺得蹊蹺,問托盤裡是何物。張茂則支支吾吾,說是沒什麼,只是上錯菜了。然後連拉帶扯地命令鄭俠退下。鄭俠卻高舉托盤,不為所動。

見此蹊蹺情形,神宗起身推開欲來阻攔的張茂則,從托盤裡拿起那《流民圖》觀看,瞬間便雙手顫抖。神宗手中的《流民圖》畫著的男男女女、大人小孩都赤身裸體、骨瘦如柴、形似餓鬼;討飯的、吃樹皮草根的、身插草標賣身的,歷歷在目;砍樹的、賣房的、戴鐐銬的、餓死路邊的,慘不忍睹……

鄭俠見狀,迅速離去。神宗淚如雨傾,雙手托著《流民圖》,直視著滿桌的菜餚,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國庫不是糧多錢多嗎?百姓怎麼會這樣……」

張茂則稟告說他聽聞江南遭逢大旱。神宗吃驚地問:「大旱?朕為何不知道,你們為何不向朕如實陳明?」張茂則回答說:「只是聽聞,是真是假,時下還不清楚。」神宗指著畫,失聲痛哭起來:「這還不清楚嗎,還要如何清楚?」

張茂則勸神宗不必為此悲傷,莫要傷了龍體。神宗大聲說:「胡說!百姓都這樣了,朕能不悲傷嗎?這皆是朕的子民呀!一定是言路不通,臣子們才會取此下策向朕告知。」

張茂則接著勸慰神宗說:「現在言路不通,責不在陛下,陛下不必悲傷。」神宗一聽,更加憤怒,大吼著說:「言路不通,言路不通!」一氣之下,掀翻滿桌菜餚,滿屋狼藉。

條例司外,王安石和鄧綰匆匆走來。兩人為時下局勢憂心不已。如今朝廷內外,議論頗多,紛紛說華山崩裂,天下大旱,是因變法不得人心,惹怒上天所致。對此,王安石儘管早有所料,卻仍頗感悲涼。鄧綰又說起,據聞聖上在宮內看到一張附有短文的《流民圖》後痛哭不已。他認為以違逆天道為由來反對變法,實在險惡之至,以《流民圖》來誹謗新法,更是無恥至極。

聽了鄧綰所言,王安石皺緊眉頭,問他的看法。鄧綰回答說:「宰相,上古堯時,普天之下發大水,其災可謂空前。時下,聖上以宰相之見變法,則遇山崩大旱,此為何故?皆因堯舜、聖上是真龍天子,欲做一番改天換地之壯舉,必得凶煞惡神發難。但堯舜、我主順天時、合民意,必得真神所護,不必懼之。」

王安石一笑,問鄧綰是否信神。鄧綰虔誠地說:「宰相,文約信神。而且認為宰相乃天降之神,是來造福大宋保護聖上的。」王安石聽後,搖頭苦笑不止,默默地走在前面。

鄧綰意猶未盡,但見王安石不再言語,自己也就靜靜地跟在後面。午後的陽光十分熾熱,鄧綰抬頭看看太陽,低頭看看人影,顯得很短小……片刻間,二人走到條例司議事堂門外。王安石正要推門而入,卻聽到裡面的吵鬧聲,於是停下腳步,示意鄧綰別出聲,隔門細聽裡面的動靜。

條例司內,呂惠卿、曾布、張璪、李定等人流著汗,搖著扇子,正在激烈爭吵著。呂惠卿對曾布戟指大罵:「曾子宣,我要去聖上那裡告你,告你提拔親信,結黨營私!」曾布反唇相譏,說:「吉甫,你儘管去告,正好我也要在朝堂上問你,你身邊的這幾位就不是你的親信?究竟是誰任人唯親,羅織黨羽!」

李定勸曾布說:「子宣,有話好好說嘛,外面已經夠亂的了,這實在不是吵架的時候。」呂惠卿「哼」了一聲,高聲說:「曾子宣,你別以為我不知曉,你去聖上那裡幾次三番告我的狀。你為何不當面與我說?你是何居心?」

曾布確實做過這些事,不好正面回答,只好迴避不談,轉移話題,搬出王安石來,以攻為守。他一臉蔑視地看著呂惠卿,說:「你越過相公,直接稟報聖上,還當著聖上的面誹議相公,你當如何解釋?你眼裡還有沒有相公?」

呂惠卿一聽曾布搬出王安石,氣憤難耐,激動地猛拍桌子,大聲說:「曾子宣,你信口雌黃!明明是聖上直接召見我,越過相公直接向聖上稟報的不是我,是你!」

曾布本來就對神宗召見呂惠卿很是不滿、嫉妒。聽他提起,頓時火冒三丈,高聲吼著說:「呂惠卿,你竟這麼說,我也就不必隱諱了。你不要以為我不知曉你現在的居心!你故意借下面的怨言,說服聖上罷介甫公的相,你好取而代之!」

呂惠卿對此並不辯駁,而是以同樣的罪名攻擊曾布。他說:「曾子宣,你,你這般大張旗鼓提拔親信,結黨營私又是為何?你才是覬覦介甫公的相位!」

突然,門「光」的一聲被推開,王安石表情怪異地站在門口。忽而怒容滿面,忽而古怪地笑著。屋裡所有人見王安石意外出現,又是如此怪異的表情,都目瞪口呆。

王安石此刻終於認清了自己提拔的這群手下的真面目,絕望地仰天長嘯,自言自語地說:「哈哈,什麼新政變法,大宋中興的大業,原來不過是為了老夫的一個相位罷了!」說完轉身離去,一邊笑一邊拍手,形容怪異,眼眶濕潤。他黝黑蒼老的臉上留下條條淚痕,在夏日午後陽光的映照下瑩瑩發光。

回到府邸,王安石看到兒子王雱躺在床上,仍在發燒打著擺子。王雱正處於半昏迷狀態,口中講著胡話。雖然聽不清,但可以聽出「天怒」等字樣。吳夫人在一旁不停地抽泣,看到王安石歸來,哭著說王雱是心病所致,接著抱怨家中自變法以來無一天寧日。王安石像困在籠中的一頭雄獅,在室內來回踱步,大聲說:「夫人,變法大業豈能就這麼半途而廢!」王雱突然一聲大叫,口吐白沫,昏迷過去。吳夫人先是哭著呼喚王雱,接著又向王安石哭訴:「不能為了變法,就要了雱兒的命呀!」王安石焦慮地看著王雱,一籌莫展……

神宗寢宮內,神宗仍是一臉怒色。垂立一側的張茂則小聲勸神宗用膳。神宗沉著臉說天不下雨,他就不吃飯,並命張茂則宣旨,將御膳分發給流民。張茂則接著低聲勸說神宗:「陛下,這怎麼行啊,陛下龍體至尊,豈能忍饑受渴……」不等他說完,神宗怒斥說:「朕意已決,休得再說,下去!」

張茂則正要退下,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太皇太后曹氏在高太后、向皇后和歧王的簇擁下忽然出現在神宗面前,神宗急忙下拜請安。太皇太后愛憐地說:「起來吧。唉,難為你了。天下如此之大,交與你一身,這家不好當啊。」高太后接著說:「太皇太后說得極是。皇兒,我聽他們說,你每日批奏劄都到深夜,有時通宵達旦。現在又不進御膳,如此這般,身子怎麼受得了呢!」

神宗躬身施禮,感謝太皇太后與太后掛念之情。太皇太后接著說:「是啊,要有張有弛,不可過於勞累。天下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完的。你手中所拿何物啊?」

神宗說:「啟稟老祖宗,此乃監安七門的鄭俠所呈的一張《流民圖》。」言畢,將《流民圖》呈給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打開一看,先是吃了一驚,然後道:「我已聽太后和皇后說了,華山崩裂,久旱不雨,四處都是流民。孫兒你下令粗糲三餐,以敬神靈,可時至今日,未見其效。哀家以為,癥結所在者,祖制不可擅改呀!」

神宗近日愁思不解,一是擔心各地的災民、難民,二是擔心變法會因災變而夭折。至於大臣們瞞災不報倒在其次了。現在聽到祖母將癥結歸於擅改祖制,心中無奈,立刻為變法辯護說:「實行新法亦為民造福,並無害民之意啊。」

太皇太后說:「哀家知道!王安石也有大才,但銳意而進,並非上善之策啊!」神宗遲疑著說:「可……可滿朝文武,唯安石願身當大任。」

這時,歧王下跪,說:「太皇太后,安石在位,天怒人怨,不去安石,蒼天不允。臣弟以為,皇上還是先聽老祖宗的為好。」

沒想到自己的弟弟也來攻擊變法和王安石,神宗怒氣沖沖地對歧王說:「朕不會治國,你來治國算了!」歧王嚇得跪在地上,說:「弟非此意,全為皇兄所慮。臣乃皇兄胞弟,畢竟有手足之情,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今皇兄唯聽安石一人之言,不聽天下之言,不聽手足之言,豈是治國之道乎?」

神宗見弟弟將自己說成偏聽偏信之人,幾近昏君。將自己和王安石置於天下人的對立面,他委屈地對太皇太后說:「老祖宗,即使變法有偏差,也是責在於朕,不在於王安石!」

太皇太后點點頭,慈愛地說:「嗯,替臣攬過,賢明之君啊!你血氣方剛,勵志於富國強兵,真像當年的仁宗皇上啊!」

神宗不禁跪下哭泣說:「多謝老祖宗的褒獎,但……但孫兒哪敢望祖宗的項背!」太皇太后接著說:「我一個女人家,也不懂治國之道。但我知道,凡事要循序漸進,要以安為本。你以為國庫充足一些,就萬事大吉了?這怕是涸澤而漁的辦法,非長久之策呀!百姓窮了,國庫就成了無源之水。一旦天下有事,國必危矣。好在你有愛民之心,必能知錯而改。你還年輕,改過糾錯總有時間,不要顧忌自己的面子。皇帝的面子是靠天下人支撐的。天下人離心離德,當皇帝的就沒了面子。」

太皇太后的言語雖然沒有提到變法和王安石,卻是句句從根本上否定了變法和王安石。神宗辯無可辯,只好痛苦地點點頭,說:「多謝老祖宗教誨,孫兒一定銘記於心。」見神宗還能聽進自己的意見,太皇太后欣慰地點頭。

太皇太后等人走後,神宗命張茂則宣王安石覲見。

初夏的深夜,一天的燥熱終於退去,繁星點點,清風徐徐,蟬鳴聲聲。本是夏日最愜意之時,坐在轎中的王安石卻感覺這夏夜的汴京城淒冷無比。他知道這一刻必將到來,現在皇上召自己進宮,說明皇上要作決斷了。這一夜會決定變法大業乃至大宋命運!而在眼下的危局和輿論之中,王安石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說服皇上堅持變法。當然他也作了最壞的打算,為了變法,他可以犧牲自己。想到這裡,王安石摸了摸袖中的奏章。

進入皇宮,王安石孤獨地走上邇英殿外的石階,黑夜中顯得落寞而孤單。殿門開啟,只見神宗獨坐在昏暗的燭光中,憂傷地看著緩緩走來的王安石。王安石遠遠地停下腳步,跪下施禮問安。神宗一臉無奈之色,歎息說:「介甫卿家,聽說你兒王雱病了,好些了嗎?」

王安石感激地說:「謝陛下體恤,吾兒無事。臣還望陛下保重龍體,以領導新政大業。」

神宗看著遠遠跪著的王安石,心想自己登基以後召見王安石,每次都非常親近。而現在卻不得不被一些事、一些人隔離開來,傷心而又無奈地說:「介甫卿家,朕皇權在握,一言九鼎,用人做事,理應不難。但如今……如今怨聲四起,連皇宮中也如鼎沸之湯,朕不知何以出現如此局面。」

王安石終於明白自己和神宗成了孤家寡人,變法成了眾矢之的,心如刀絞,但頃刻間計議已定,便站起來施禮說:「陛下,為平息眾怨,唯有微臣罷相,否則就會生亂,變法大事就會半途而廢。請陛下降旨吧,批准微臣的奏本!」說著,遞上準備好的奏章。

神宗搖頭說:「朕何以忍心……」王安石接著勸說神宗以變法大局為重。神宗感激地看著王安石,淚珠漸漸地從眼角溢出……

辭別神宗,步出皇宮,王安石並不坐轎,一人走在空闊的汴京大街上。忽然一道閃電劃過夜空,接著雷鳴電閃,大雨瞬間瓢潑而下。王安石一愣,邁開大步在雨中行走……

電閃雷鳴刺激得王雱神志不清,他披頭散髮地傻笑著跳上跳下,弄得全府雞飛狗跳。吳夫人、鄧綰及僕人們追趕著王雱。王安石似落湯雞般地走進府內,正好撞見了王雱。王雱看見渾身濕透的父親,一陣狂笑,復又化為哀傷,委屈地倚在父親肩上哭泣,終於安靜了下來。吳夫人和鄧綰等馬上趕了過來。

吳夫人心疼地埋怨王安石不坐轎子,又拉著他去換衣服。王安石卻站在院中,指天自嘲說:「好你個老天!你也覺得我該罷相?我不罷相你不下雨,我一罷相你就下了這久旱的甘霖!哈哈哈哈……好雨,好雨啊!你……你是什麼意思!那好吧,下吧!下吧!你給我下個夠!」

鄧綰為之一驚,不敢相信,問王安石剛才說什麼。王安石一邊朝室內走,一邊告訴他自己已辭去相位,並讓他不要再叫自己宰相了。聽到這些,鄧綰焦急萬分,眼眶濕潤地說:「哎呀,宰相,你怎麼辭相了呢?那變法大業誰能擔當?這不是蒼天與你作對,而是蒼天為你不平啊!相公一退位,蒼天都為之落淚,我要面奏聖上,相國失位,蒼天便塌啊!」說完也不道別,抹著眼淚,轉身離去。王安石看著他的背影,搖頭歎息。

鄧綰跑出相府,鑽進轎子,催促說:「快快,快走!快到呂惠卿大人府上。」轎子冒雨疾行而去……

熙寧七年(1074年)四月,王安石罷相。

王安石辭去相位離開邇英殿不久,便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邇英殿內,神宗聽著外面的大雨聲,表情複雜,分不清是喜是憂。張茂則高興地入殿,說:「陛下至誠感天,所以天降甘霖以體恤陛下的愛民苦心。陛下終於可以進膳了。」神宗仍說不餓,讓他退下。張茂則卻遲遲不動,神宗頭也不抬地問:「沒聽見朕的話嗎?」張茂則小心翼翼地稟告,呂惠卿、鄧綰二人正在殿外等候,無論如何也勸阻不去。神宗無奈地瞟了張茂則一眼,命他二人上殿。

呂惠卿、鄧綰一身雨水,衣帽零亂,進入殿中,跪地施禮。神宗皺眉地問:「這麼晚了,又下著雨,有什麼事?」呂惠卿低聲說:「陛下,臣方才得知陛下已准奏王安石罷相。介甫乃變法之中流砥柱,臣以為萬萬不可呀!」

神宗無奈地說:「朕已准了,自有朕的考慮。」

鄧綰哭泣著問神宗是不是要廢新法,神宗立起身回答說正有此想法。呂惠卿立刻泣聲相訴:「陛下行新政大業,史無前例。此乃開天闢地之舉,豈有完美無瑕之事。今陛下若因旱蝗之災,用狂夫之言,罷廢新法,則天下必陷於混亂之中。」

鄧綰也附和著說新法萬萬不可廢,又說災荒年年都有,只要措置得力,總可安然度過,請神宗勿憂。神宗心想,你們要是不瞞報災情,也不會致使局勢嚴重到如此程度,臉色一沉,大聲說:「朕怎能不憂?南方已經發生叛亂了,若不是章惇平叛,後果難料!眼下流民甚多,匪患滋熾,如何是好?」

呂惠卿忙說:「而今國庫充足,若及時賑災,使萬民安於生產,則匪患自然平息。正因美政之效,才使國庫充足,陛下如何可以罷廢新法呢?其實這些日子,微臣一直在想,自變法以來,人們對《免役法》和《青苗法》確有非議,但這不是新法不好,而是尚有不足。故臣以為,可實行《以田募役法》和《手實法》彌補缺陷。」

神宗本就只是因為大臣、太皇太后等的壓力,才罷去王安石相位,甚至打算廢除新法。這時候聽呂惠卿可以彌補新法缺陷,立刻起了興趣,問呂惠卿何謂《以田募役法》,何謂《手實法》。呂惠卿解釋道:「所謂《以田募役法》,就是招人服役給一定數量土地作補償,以替代《免役法》。實行《免役法》以來,百姓出錢皆不均衡,五等丁戶之產業登記多隱漏不實。《手實法》就是官府定出物品價格,讓百姓各以田畝、房宅、物資、畜產依此價自報,凡滿五錢,應多計增值一錢。除日用器具和所吃食糧外,隱瞞漏報者允許告發,查獲屬實,則以三之一獎賞告發者。」

神宗提出疑問,說:「服役之人,人在軍中,給地何以能種?」呂惠卿回答說:「家人可種。若家人不能種,可以租於他人耕種,只收地租即可。農民之命繫於地,有地則有安身立命之處。如此,服役之人自然清楚,保國即為保家。」

神宗眼前為之一亮,然後又問:「手實之法,是否有稅多之嫌?」呂惠卿回答說:「陛下,稅不在多,在於合理。田宅、物資、畜產取稅,合於天理。」

神宗起身思忖再三,說:「如此一來,則能使天下休養生息,療此災傷,亦無不可。」呂惠卿大喜,施禮稱頌:「陛下聖明。」

神宗興奮地說:「好!呂惠卿,自今日起,朕任你為參知政事,執掌變法大業。」

呂惠卿心中一驚,故作惶恐地說自己恐有負重托。神宗揮揮手,說:「為變法大計,你不必推搪了。朕命你立即施行《以田募役法》和《手實法》。」

呂惠卿和鄧綰傳遞眼神,齊呼:「陛下聖明!」

夏日,杭州郊外村莊,農民們攔住幾個要宣佈《以田募役法》和《手實法》的衙役,說:「今天這個法,明天那個法,變著法子來搶我們口中食糧,剝奪我們錢財,你們官府還讓不讓人活了?!」衙役喝道:「大膽,你等膽敢抗法不行,可是要坐牢的!」

正當雙方鬧作一團之時,蘇軾恰巧獨自騎馬賞景路過,見狀便下馬詢問。衙役忙稟告說:「蘇通判,陳太守讓小的來宣行《以田募役法》和《手實法》。這些刁民野人,竟敢違抗不聽!」

蘇軾卻不知《以田募役法》、《手實法》為何物。衙役解釋說是今日剛到的公文,將公文呈給蘇軾。蘇軾接過變法文書,細看之後怒不可遏,將文書摔於地上,大聲說:「不行此法,杭州不行此法!」

眾農民聽後一陣歡呼,衙役卻說:「蘇通判,小的不敢。這可是朝廷下的文書,小的怎敢違抗?」

蘇軾氣憤地說:「什麼朝廷?!是呂惠卿要禍亂天下!什麼《以田募役法》,人去服兵役,用地補償,誰來種地?必然出租出賣,造成新的土地兼併;這《手實法》更加荒唐,必然給貪官污吏擾民害民提供方便,公開敲詐勒索。照此法辦理,雞豬要徵稅,一尺房椽,一寸土地都檢括無遺,老百姓還怎麼活呀!民脂民膏都被他們刮淨了!其結果,必招致天下人以貧窮為安。如此一來,則商業不興,農業不振!」

聽了蘇軾的話,眾百姓齊聲歡呼稱讚。衙役卻愁容滿面地說:「蘇通判,大人說的小的也不懂。大人說不讓行此法,小的怎麼回去交代呀?再說了,大人在杭州的任期眼看就到了,大人若一走了之,小的可怎麼辦呀?」

《有一種境界叫蘇東坡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