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1984 | 誰能代替你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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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圈我從來沒有超然的感覺,我只是打了一份很長的工,很devoted、很愛它。

——2001年

張國榮談自己的地位和事業

1984年的夏天,因為一首歌和一個人,使它顯得格外熱辣。

那一年7月,華星唱片公司為張國榮發行了同名個人唱片《張國榮LESLIE》。

這是張國榮加盟華星後發行的第三張個人專輯。上一年,他推出了《風繼續吹》和《一片癡》,雖然為他帶來了一些關注和好評,但仍未能大紅,也沒有能夠在代表著香港樂壇風向標的「十大勁歌金曲」和「十大中文金曲」兩個獎項中有所斬獲。原本希望通過《風繼續吹》一炮而紅的張國榮稍顯遺憾:「老實說,市場的反應比預期差。」唱片公司、創作團隊、經理人陳淑芬及他本人,都在積蓄力量,繼續努力。

1983年《風繼續吹》唱片封套第二年發行的這張《LESLIE》唱片,共收錄了12首歌曲,其中有款款情歌《柔情蜜意》、《儂本多情》、《不怕寂寞》,也有動感勁歌《H2O》、《藍色憂鬱》、《誰負了誰》。這些歌至今經久不衰、耳熟能詳。

《柔情蜜意》是一對戀人的喃喃私語,鄭國江的詞句婉轉動人,「Please whisper to me, please Show Me, your history tonight」 這幾句低喃由張國榮低沉醇厚的聲音唱來格外令人迷醉,我們亦有幸多次聽到他在現場表演這首歌曲。《儂本多情》是同名電視劇的主題曲,製作人黎小田至今仍然認為,這是他最滿意和喜歡的一首張國榮作品。他把這首帶有民國時期風格的作品詮釋得心傷而不怨,情濃而不烈,比之《柔情蜜意》完全是另一番滋味,卻一樣扣人心弦。

快歌方面更毫不遜色,《H2O》和《藍色憂鬱》是他華星時代的勁歌金曲代表作,在1996年底復出歌壇的演唱會上,張國榮再度將其編輯為快歌串燒,奉獻給為之瘋魔的歌迷們。《H2O》還成為唱片封面的設計靈感,設計師陳幼堅據這首歌,為張國榮設計了仿似在水中嬉戲的充滿青春動感的封面。

1984《LESLIE》唱片內頁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這張專輯裡還收錄了一首對唱歌曲《緣份》。這是同名電影的插曲,也是張國榮與梅艷芳——這對親密無間的舞台王者在20世紀唯一一首對唱作品,直到2001年才出現了另一首《芳華絕代》。2002年梅艷芳舉行的紀念入行20週年演唱會上,張國榮作為嘉賓出現在壓軸場上,兩人奉獻了無可超越的舞台表演。在最後唱到「你我相隔那麼遠,哪年哪天可相見,那處境可會改變」時,憶起在娛樂圈浮浮沉沉這些年,滔滔往事湧上心頭,梅艷芳哽咽不能自已。

這是後話了,表過不提。須知在1984年的夏天,這些歌曲都不過是陪襯。因為恐怕誰也沒能料到,專輯的主打勁歌《Monica》如一粒火種,在這個夏天燃起一團熊熊烈火,以最快的速度風靡全港!以至於這張唱片從此之後一直被人稱之為《Monica》。

唱片名字叫《LESLIE 張國榮》《Monica》原為日本歌手吉川晃司的作品,張國榮和陳淑芬第一次在日本聽到這首歌時,就敏銳地意識到它能在香港走紅,而張國榮正有駕馭它的能力。在當時,日本流行樂壇對整個亞洲的影響非常大,翻唱日本流行音樂是香港樂壇的潮流,本土原創音樂到80年代末期才逐漸開始大量生產。張國榮80年代的作品,包括《風繼續吹》、《少女心事》、《不羈的風》、《共同渡過》等,都源自日本,進而又被張國榮在香港唱紅。

《Monica》的中文版由黎彼得作詞,這位仁兄居然為這首節奏動感的歌曲配上了一段療傷情歌式的歌詞。詞中講述一個負心的回頭浪子,追思往昔,悔恨沒能留住舊日情人,又感謝她給自己帶來的感動與教誨。怎麼看,詞和曲都不是很搭調。但是1984年那個夏天,張國榮就是將這樣一首歌唱到街知巷聞。

翌年一月舉行的「十大勁歌金曲」頒獎典禮上,《Monica》位列84年度「十大」第八,當張國榮上台領獎時,主持人俞錚簡直比他本人還激動,尖叫著擁住他吻賀,為他付出的八年努力感慨不已。

照例要表演獲獎歌曲。勁歌金曲的舞台編導毫不怠慢,為這首歌配了十二位伴舞,以及大約60位拉拉隊女生!女孩們將舞台填充得滿滿當當,用拉拉隊的花球在台上拼出大大的「MONICA」字樣。張國榮,他就站在色彩繽紛花團錦簇的舞台上,唱得如此激情,跳得如此用力——這之前,這之後,都從未見過他用這樣近乎聲嘶力竭的方式表演這首歌,但這一次,他仿似要把八年的鬱積一次性發洩出來。

勁歌金曲表演現場

張國榮終於紅了!這是他第一次拿到勁歌金曲的獎項,第一次站上十大勁歌金曲的舞台。從這以後直到退出歌壇,他再也沒有缺席過,直至86年度奪得「金曲金獎」,88年度最終獲得「最佳男歌手」。

《Monica》有多紅?這張唱片首發20萬張全部售罄,在短時間內加印,當年總共銷售40萬張,創下驚人紀錄。

《Monica》有多紅?當年有多少女生了這首歌為自己取了英文名Monica,恐怕不可計數。連張國榮主演的電影《緣份》中,女主角的名字都臨時改成了Monica,令扮演者張曼玉抱怨,配音時差點對不上口型。

《Monica》有多紅?80年代大陸的disco歌廳中,也都響徹《Monica》的強勁節奏,年輕人在一連串「Thanks, Thanks, Thanks, Thanks」的節拍中舞動揮霍著青春。

《Monica》有多紅?這首歌一舉奠定了張國榮80年代香港一線動感歌手的地位。

第二年,林子祥將當時的多首流行音樂改編成一首長長的串燒歌曲《十分十二寸》,張國榮的《Monica》也在其中。林子祥一直是張國榮的樂壇偶像之一,能得到偶像的認可,他感到興奮又激動。

20年後,林子祥仍清晰地記得,「當年我曾經唱過一首很長的歌曲,裡面改寫了他的一首歌的歌詞。我知道我這樣做一定令他十分高興,因為有一次在一個大型演出上,當我唱這首歌時,他不知從那裡跑出來,整個人跳到半空,飛身撲向我,吻了我一下。當時我們都很開心。」

張國榮「飛撲」林子祥

《Monica》已不僅僅是張國榮的個人榮耀,更成為香港人的集體回憶,成為香港歌迷成長過程中的背景聲音,成為整個香港流行樂壇的里程碑之一。1999年底,香港電台的「世紀金曲賀千禧」音樂會上策劃了觀眾票選活動,結果竟顯示,張國榮的這曲《Monica》獨佔鰲頭遙遙領先,當選為「世紀中文金曲」!——這是在整整一百年裡,誕生於1984年、由張國榮演唱的《Monica》壓倒其他所有歌曲,當選為「世紀中文金曲」。

比它好聽的歌沒有了嗎?平心而論,無論從旋律、從歌詞上來說,更優秀的作品並不是沒有。但是《Monica》是香港樂壇的第一支熱門迪斯科跳舞歌,在香港樂壇的地位舉足輕重,是定格在一代香港人記憶中無可取代的金曲。更重要的是,這首歌的演唱者,這位為香港樂壇貢獻良多的歌壇巨星,屹立香港樂壇20年毫不褪色,無疑也為歌曲增添了永恆魅力。

在世紀之交的舞台上,張國榮再一次登台演唱這首風魔全港的歌。這一年,距他第一次站上勁歌金曲的舞台已經過去了整整15年。15年,上天沒有損毀他的容貌,沒有污濁他的心境,只令他在音樂事業上更加執著,音樂空間更加寬廣,更加充滿個人魅力。這一次,台上沒有一個伴舞,只他一個人,他一站在台上就已控制住全場,他不再需要編排誇張而刻意的舞蹈,只不過揮一揮手,舉手投足間便令整個舞台星光四射,盡顯王者風範。

舞台下坐著的,都是當紅大小歌星,但每一個人都為張國榮的演出折服、為他的魅力傾倒,仿似又一次成為小歌迷盡情尖叫。一曲終了,歡聲雷動!

1999世紀中文金曲演出

《Monica》有一句歌詞是這樣的:「Thanks, thanks, thanks, thanks, Monica,誰能代替你地位」。1985年林子祥在勁歌金曲頒獎禮上與張國榮對唱《十分十二寸》時,將歌詞中的「Thanks Monica」改成了「Thanks 張國榮」。這一句歌詞,在今後的日子裡成為了對張國榮最好的致敬。

每一次有歌手在台上懷念這位歌壇巨星,《Monica》總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香港歌手,唱響這首歌,不僅是致敬一位前輩,更是向自己的青春記憶揮手。並且無論是誰,無論是草蜢還是王祖藍,但凡唱到此處,都習慣性地喊出「張國榮」的名字。在2013年TVB春晚上,林子祥又帶來那首耳熟能詳的《十分十二寸》,他與台上所有明星、台下所有觀眾都情不自禁舉起手,竭力高唱:「Thanks, thanks, thanks, thanks, 張國榮!誰能代替你地位!」

這位為香港乃至華人樂壇和影壇都作出巨大貢獻的香港超級巨星已經離開十多年,但是直到如今,誰能代替你地位?

一千萬個Thanks,感謝你為我們帶來的一切。

本篇提到和使用的部分資料

✔ 《不死傳奇》電視專題節目,2008年,香港電台。

✔ 2003年「繼續張國榮紀念演唱會」上,林子祥回憶與張國榮的開心往事。

✔ 1985年「白金巨星耀保良」晚會、「十大勁歌金曲」頒獎禮,林子祥演唱《十分十二寸》。

《這麼遠那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