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打白宮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災禍接二連三地摧殘著俄羅斯,這讓葉利欽之前獲取的勝利顯得十分尷尬。

經濟改革的失敗,不僅使俄羅斯經濟面臨重大危機,還讓其政治陷入一場混亂之中。

物價上漲、通貨膨脹,企業為了維持運行大量裁員,失業率隨之上漲。失業者為了生存,便開始搶劫,從而走向犯罪的道路。犯罪率高了,社會也不再和諧,動盪的環境使得人心惶惶。這些都是「休克療法」失敗所帶來的不利的連鎖反應。

其時,俄羅斯民眾的幸福感驟然下降,不安全感愈加濃烈,這難道就是民主社會應該有的社會氛圍嗎?這就是當初政府承諾的幸福嗎?生活的困頓讓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抱怨,憤怒的人群走上街頭,向葉利欽以及蓋達爾政府示威抗議。

不僅是人民群眾對葉利欽怨聲連天,就連政府官員也對其有諸多意見。「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葉利欽必須要為此負責。

葉利欽屢屢做出錯誤決定,導致一些人開始對其予以抨擊,一如往昔他抨擊戈爾巴喬夫那般。批評葉利欽的人認為,他沒有領導俄羅斯走向輝煌的才能,他所倡導的治國方針都是誤導俄羅斯發展的,言辭之激烈是絲毫不留情面的。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當雙方利益發生衝突時,朋友也就不再是朋友。反葉利欽的人群中,官職最大的是葉利欽曾經的好友——副總統亞歷山大·弗拉基米羅維奇·魯茨科伊。魯茨科伊原本是葉利欽的親密戰友,當初兩人系政治盟友,在競選俄羅斯總統時,兩人都競選成功,葉利欽成為總統,魯茨科伊成為副總統,這樣的結果看起來還是皆大歡喜的。可自從蘇聯解體之後,魯茨科伊就對葉利欽頗有微詞了。

魯茨科伊認為「休克療法」完全是誤國的行為,所以他堅決反對。兩人的矛盾也慢慢升級。之後,在確定俄羅斯政體的時候,魯茨科伊與葉利欽發生過激烈爭論。在魯茨科伊看來,俄羅斯應該建立議會制共和國,但葉利欽認為總統制共和國更適合俄羅斯的現實情況。兩人爭論不休,最終決定用投票的方式解決俄羅斯未來的政體問題。

1993年3月,俄羅斯舉行公投來決定俄羅斯日後的政體,53%的人支持葉利欽。

儘管葉利欽贏得了公投,但他知道,已有很多類似魯茨科伊的人對自己不滿。他知道,魯茨科伊開始脫離他的陣營,成了他強有力的敵人,倘若仍由著他發展,不予以制止,自己很有可能會成為第二個戈爾巴喬夫。葉利欽明白自己要做什麼。為了盡快剔除這些不安定因素,不久之後,他就採取行動了。

9月21日,葉利欽發表了一份宣言,稱將廢除最高蘇維埃以及人民代表大會,同時要建立聯邦議會,成立新的立法機構。

葉利欽的這份宣言,激怒了最高蘇維埃以及人民代表大會,人民代表大會當即通過了一套決議——人民代表大會可以彈劾總統。不僅如此,他們還佔領了白宮——俄羅斯議會大廈。最高蘇維埃主席魯斯蘭·哈斯布拉托夫,與反對葉利欽的魯茨科伊站在了同一戰線上。

儘管哈斯布拉托夫與魯茨科伊也得到了部分民眾的支持,但僅僅有人民的支持還遠遠不夠。由於不能控制媒體,他們的影響範圍也只限於白宮這一地區,且他們也沒有得到軍方的支持,武裝力量匱乏,而葉利欽一旦發起武裝攻擊,他們是絲毫沒有防抗能力的。

葉利欽並不是那種會向挫折低頭的人,他身上有一種反敗為勝的神奇力量,越是處在危難之中,其能力也就越多地暴露出來。面對魯茨科伊等人的挑釁,他要予以還擊。這次,他跳過了談判、協商的步驟,直接使用武力解決問題。

10月3日,葉利欽在莫斯科調集了大批軍隊,並宣佈莫斯科正式進入緊急狀態。次日,在葉利欽的授意下,軍隊使用大炮,開始向魯茨科伊所在的白宮發起了攻擊。這就是「炮打白宮事件」,在俄羅斯歷史上實屬罕見。

由於白宮方面缺少武裝力量,對於葉利欽的這次大炮轟擊,實在難以招架。一輪轟擊之後,原本就缺少的武裝守衛已損傷近半。警力大大削弱的白宮,很快就被葉利欽派遣的特種兵部隊佔領了,魯茨科伊也被俘虜。

「炮打白宮」事件在俄羅斯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它的獨特性也給俄羅斯帶來了重大影響。這次事件直接結束了總統與議會之間的戰鬥,令俄羅斯暫時恢復和平。同時也徹底解決了前蘇聯遺留下來的政治體制,這對俄羅斯來說無疑是件好事,沒有了先前的牽絆,一個嶄新的俄羅斯更容易闊步向前。此外,此次事件也間接地促使了俄羅斯新憲法的制定。

「炮打白宮」事件發生兩個多月後,《俄羅斯聯邦憲法》通過了俄羅斯全體人民的公決,自此,俄羅斯正式成為總統制國家。

《俄羅斯聯邦憲法》規定,凡年滿35週歲且在俄羅斯政府任職不少於10年的俄羅斯公民,都可以參與俄羅斯總統的選舉。俄羅斯總統的任期為4年,且不可連任超過兩屆。俄羅斯憲法於1993年年底發佈,那時普京還只是列寧格勒市的第一副市長,他也不會預料到自己日後將會根據這部憲法走上總統之路。

後來,關於總統任期的時間於2011年被修改,當時的俄羅斯總統梅德韋傑夫在上任後首次發表國情咨文,並且提出了幾條改革的建議,其中一條就是將總統任期由4年延伸至6年,並於2013年實行。這是俄羅斯15年來首次修改憲法,但修改的內容並沒有涉及俄羅斯的基本政治制度。

在梅德韋傑夫擔任普京總統辦公室主任的時候,普京曾建議要延長總統的任職時間,因為4年總統任職時間過短,除去開頭一年與最後一年需要準備競選事項之外,能真正為國家辦事的時間只有短短兩年,兩年的時間根本辦不成什麼大事。

關於普京當時的提議,俄羅斯杜馬(議會下院)也曾討論過,並且也贊成,但提議者普京最終並沒有正式提出這個提案。不過,很多俄羅斯的政治專家都曾經預言,無論下一任總統是誰,都會將延長任期作為改革推動的方向。

有人說,梅德韋傑夫延長總統任期是專門為了普京準備的,但就俄羅斯當時的政治形勢而言,無論是對普京還是對俄羅斯來說,這都是一項正確的決議。俄羅斯需要像普京這樣的人來提升自己的綜合實力。當然,這是後話,彼時的普京還要在其副市長位置專心致志。

是時,在葉利欽與魯茨科伊對峙之際,普京也時刻關心著事態的發展。當時,作為列寧格勒市長的索布恰克正在國外進行訪問。他知道,一旦魯茨科伊方面佔了優勢,葉利欽就有可能被迫離職。葉利欽的離職,對他的官職並無太大影響,可他考慮的並不是這個問題,他擔心魯茨科伊在這場對決中勝出後,俄羅斯的整個政壇都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作為民主黨的葉利欽失敗了,民主黨派的發展必然遭受重創,而他作為民主黨派的一分子,是肯定要受「牽連」的,事不宜遲,他連夜趕回了列寧格勒。

普京瞭解索布恰克的脾氣,也預料到這位上司肯定會趕回列寧格勒,在索布恰克回到列寧格勒之後,為防有反對分子來列寧格勒鬧事,普京也加強了列寧格勒的警力,一方面是保證列寧格勒的安全,另一方面是通過自己安排的安全網絡時刻瞭解事件發展進程。

當葉利欽與魯茨科伊之間的對決達到白熱化階段時,普京仍然堅定地與索布恰克站在一起,不僅沒有背叛葉利欽,反而為了俄羅斯今後的發展維護了列寧格勒的安定。

對於索布恰克和普京而言,他們公開宣佈支持葉利欽,的確是一次冒險行為。若是賭贏了,對於他們來說,未來的政治道路一片光明;若是葉利欽輸了,他們就會成為政變者,不僅仕途就此斷送,生命都將受到威脅。可他們仍堅定信念。

為了幫助葉利欽,索布恰克甚至曾秘密派普京在列寧格勒特種部隊中抽出一個團去莫斯科支援,該團隊阻止了莫斯科政府以及「和平飯店」中的叛亂分子,使得他們沒能參與「炮打白宮」事件。最終,索布恰克和普京賭贏了,葉利欽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普京在兩次政變中一直追隨著索布恰克,給予他絕對的忠誠,索布恰克也明白普京對他的忠心,因此對普京也越來越信任。

身居高位者多疑心,索布恰克就是如此,他從不輕易相信別人,即便身邊人都是經他本人親自挑選的,他也沒有交出完全的信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而在兩次巨大的政治事變中,普京對他的不離不棄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因為只有普京才是他最信任的人。

索布恰克和普京是默契的政治合作者,在私下的生活中也是很好的夥伴,索布恰克一直稱呼普京的小名——「沃洛佳」。

索布恰克曾這樣評價過普京:「普京從未讓我對他的忠誠和正直產生過任何的懷疑,並且在我們共同工作的6年中,普京從不向我伸手要榮譽、地位和獎金。」正是因為普京對他的全心全意,所以索布恰克才願意一直任用普京,提攜普京。

兩次嚴重的政治事件與其說是主角葉利欽的個人獨舞,倒不如說是對配角普京的「考驗」,因為一旦他有所傾斜,他的人生就不會是現在這樣。

《普京:為俄羅斯而生的萬人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