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雙方距離極近,無常大鬼又決未想到面前這位馬面先生,會對自己如此突下辣手,駱長明自然一點便得。但駱長明食中二指,點在對方胸前「將台穴」上之後,那位無常大鬼,竟若無其事的反向駱長明嘻嘻冷笑。以駱長明的功力,勁凝兩指之下,足以洞金穿石,何況是血肉之軀?更何況是血肉之軀的胸前「將台」死穴?故而無常大鬼中指無恙之事,連在暗中偷窺中的虞心影及元朗真人,也都看得大感意外。

    駱長明雖驚不亂,就勢招化「月照三台」,又復連點了無常大鬼胸前「七坎」,及「左右期門」等三處重穴。這位無常大鬼,彷彿真如鬼物一般,前胸四處最重要的穴道,連被駱長明凝勁點住,但仍毫不在意。更妙的是他既不閃避,也不還手,只是對接連進襲的「紫衣魔叟」駱長明,不住嘻嘻狂笑。

    虞心影與元朗真人,見事不妙,逐一齊閃身出洞。

    那無常大鬼伸手指指點點,低聲說道:「一個是『牛頭』,一個是『馬面』,但那一個又是誰呢?這『鬼趣莊』中,都是陰曹地府的遭遇貨色,卻哪裡來的洛水神仙,瑤池玉女。」

    語音才落,鬼影已騰,一式「倒蹊七星」步,轉化為「修蛇人壑」,竟又閃入了那堆嵯峨怪石以內。

    虞心影皺眉說道:「這無常大鬼,莫非也是外路來人?聽他口氣,好像並非『鬼趣莊』申屠爵的手下人物。」

    駱長明聞言,正待答話,但目光瞥處,卻羞窘得幾乎要尋個地洞,鑽了下去。原來他所著黑袍之上,添了四個指尖大小破孔,恰好是在「將台」、「七坎」、「左右期門」等四處要穴部位。這四個小孔,不問可知是那無常大鬼,適才伸手指指點點之際所為,以報復駱長明曾連用內家重手,點他「將台」、「七坎」、「左右期門」等四處胸前重穴之舉。隔空認穴不難,凝勁穿衣也不難,但對方能隔空出手,衣上四孔連空,仍使駱長明毫無所覺的勁頭火候,卻難而又難,在這三位武林奇俠中,只有「紅葉令主」虞心影,可以勉強作到。

    故而駱長明愧上加驚,疑思難解。他驚的是自己連點對方四處重穴,對方竟毫無所懼?他愧的是對方隔空吐勁,還點自己四處同樣穴道,但手下留情,僅僅在衣上留孔,而自己竟毫無所覺。

    他疑的是這無常大鬼,究竟身份如何?「燕尾閻羅」申屠爵手下,似乎決無如此的高人,若系外來,則此人為何也這樣湊巧的,與自己等一齊混進「鬼趣莊」內?

    駱長明正疑雲似海,百緒如潮,忽又聽得有人叫道:「藍老大,藍老二,莊主所煉靈藥,業已到了火候,即將殺死那:雪白芝馬』,滴血成丹,千萬不容有人打擾,故而特命我巡查各地,你們在此守衛,可曾發現什麼異狀?」

    隨著語音,從一條曲折小徑上轉出一位判官裝束的紅衣大漢。這紅衣判官忽然瞥見虞心影,不禁大吃一驚,向裝扮牛頭的元朗真人問道:「藍老大,這白衣女於是誰?」元朗真人笑道:「她就是那『雪白芝馬』的主人……」一面答話,一面大袖猛拂,把手中所握碎石,用「漫天花雨」手法,向那紅衣判官撒去。

    駱長明也出其不意的,閃身而前,駢指向那紅衣判官的肋下點去。若照世俗傳說,紅衣判官在陰曹地府所居地位,要比無常大鬼,高出多多。但如今這位紅衣判官,卻比無常大鬼,弱了不少。

    駱長明對那無常大鬼,連點四穴無功,對這「紅衣判官」,卻是一點便倒。

    他點倒紅衣判官以後,一面拖向秘洞,一面對虞心影苦笑說道:「虞令主,畢竟你的運氣不錯,可以扮上一位紅衣判官,在這『鬼趣莊』中,管領群鬼,大概僅次於『燕尾閻羅』申屠爵了。」

    虞心影邊自披上紅袍,邊自向駱長明調侃笑道:「鬼物也有善惡之分,管管循規蹈矩善鬼還可,若是遇上那等其惡無比的無常大鬼,則我這紅衣判官還是不干也罷。」

    駱長明赧然笑道:「虞令主莫要對我取笑,你對那位功力奇高的無常大鬼的來歷身份,看出些什麼名目了嗎?」

    虞心影搖頭笑道:「我看不出這位怪鬼,是何來歷?但卻可斷定也是外來之人,決非『鬼趣莊』中人物。」

    元朗真人叫道:「駱兄,三妹,你們不要再研究那無常大鬼,我們應該趕緊去看那,『燕尾閻羅』申屠爵發現『雪白芝馬』變成『大松鼠』後,究竟有何舉動?」

    這時,虞心影已扮好判官裝束,遂與元朗真人及駱長明所扮的牛頭馬面,一同出得秘洞,循著山徑走去。

    虞心影走在當中,左顧右盼,失笑說道:「左有牛頭,右有馬面,中間是位大播大擺的紅衣判官,我倒覺得『鬼趣』甚深,幾乎不願再回塵寰濁世去了。」

    三人一路說笑,進入「鬼趣莊」中,自然未遇到絲毫阻礙。

    迎面是座宮殿式的高大廳房,殿門之上,大書「間羅殿」三個巨型隸字。

    殿內藥香四溢,燈火輝煌,殿門以外,卻分立著兩個大鬼。

    這兩個大鬼,都是無常鬼的打扮,只不過一個人全身雪白,一個全身烏黑,分為世俗所稱-黑白無常-而已。

    駱長明確實對那全身穿黑的「無常大鬼」,有些頭疼,如今見竟然是他站在「閻羅殿」前,心中不禁頗覺忐忑不安。

    虞心影雖也略感驚愕,但知事已至此,無法回頭,遂索性端起「紅衣判官」身份,帶領著牛頭馬面大搖大擺地走向「閻羅殿」內。

    她這放膽前進,殿門外的「黑白無常大鬼」,果然毫不阻攔,並還向這位「紅衣判官」,躬身為禮。

    但駱長明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心中懷有鬼胎,他在經過「黑無常鬼」身旁之際,總覺得這位功力怪異得宛若真鬼的假鬼,在對自己齜牙咧嘴。

    虞心影進得大殿,藥香更濃,只見殿中陳列一隻藥鼎,鼎下火焰熊熊,鼎內藥香四溢。

    一個手捧革囊,「夜叉鬼」打扮之人,見了「紅衣判官」入殿,遂搶步上前,低聲說道:「啟稟總管,莊主適才傳諭,只等總管巡查歸來,倘若無甚異狀,便即升殿開鼎,殺馬滴血。」

    虞心影從對方語音,及手捧革囊等兩事之上,便知這「夜叉鬼」就是宋長林所扮,點頭說道:「宋長林,你代我稟告莊主,就說全莊均無外入侵入的擾亂跡象,請莊主升殿便了。」

    「夜叉鬼」喏喏連聲,看了虞心影一眼,便匆匆走往殿後。

    過了片刻,殿後傳出「噹噹噹」的三記雲板之聲。

    虞心影、駱長明、元朗真人等,頗為細心,進殿以後,便看出這「閻羅殿」中作有記號,群鬼並非胡亂雜立,排列均有一定地位。

    如今,他們便是按著所見記號,分班而立。

    左班的第一名,便是元朗真人所扮牛頭。

    右班的第一名,便是駱長明所扮馬面。

    虞心影所扮「紅衣判官」的位置,則是在「燕尾閻羅」申屠爵的「閻羅寶殿」之側面。

    駱長明才一站好,心中便又忐忑起來。因為貼著他身邊所站之人,恰好是那「黑衣無常大鬼」。

    駱長明心中嘀咕,遂自然而然,有意無意的,不時用眼角餘光,打量那「黑衣無常大鬼」。

    但妙的是他每次看去,都和那「黑衣無常大鬼」的目光相對,顯然是對方也在向他不住打量。

    就在此時,那「夜叉鬼」已經從「閻羅殿」的後面走出,向殿中群鬼,朗聲發話說道:「諸位肅靜一些,莊主升殿。」

    殿中群鬼聞言,立即鴉雀無聲,「閻羅殿」後,也由八名小鬼抬出了一具「金龍軟椅」。

    閻君打扮的「燕尾閻羅」申屠爵,端坐椅中,但神情顯得頗為疲憊,似是身負內傷模樣八名小鬼,把「金龍軟椅」抬到殿中,「燕尾閻羅」申屠爵方站起身形,緩步走向他那閻君寶座坐下。

    申屠爵落座以後,便向那「夜叉鬼」問道:「宋長林,靈藥已將煉好,你可曾把活殺『芝馬』,滴血成丹等必須手續,準備停當?」

    宋長林躬身答道:「活殺芝馬,不需別物,只要用一柄玉刀。」

    申屠爵聞言,袍袖一翻,便有一柄小小玉刀,向宋長林凌空拋去。

    宋長林接過玉刀,便向站在「黑衣無常大鬼」肩下的一名「大頭鬼」打扮之人,發話問道:「祁老大,莊主所煉靈藥的爐中火候,是否已夠,可以開爐了嗎?」

    祁老大應聲答道:「爐中火候已夠,隨時可以開鼎。」

    申屠爵聽他這樣說法,遂揚聲叫道:「祁老大開鼎,宋老大準備活殺『芝馬』。」

    祁老大應諾一聲,便即走向那只藥鼎之前,伸手把鼎蓋揭開。

    這鼎蓋一開之下,頓時熱氣蒸騰,使整座「閻羅殿」中,都充滿了奇香藥味。

    宋長林也早就口銜玉刀,手捧革囊地站在鼎邊,但等鼎蓋一開,便從革囊之中,把那內貯死松鼠的絲網揚出。

    他因恐被那「雪白芝馬」逃路,吃罪不起,故欲隔著絲網,用玉刀在網外下手。

    加上鼎口藥沸,熱氣狂蒸,遂使宋長林未曾發覺網內之物,已由活的「芝馬」,變成一隻死的「松鼠」,竟糊里糊塗地隔網戮了一刀,便向鼎中滴血。

    但宋長林在熱氣蒸騰的水霧之中,有些糊里糊塗,「燕尾間羅」申屠爵卻在熱霧以外,看得清清楚楚。

    他一眼望見宋長林手提絲網的網中之物,既非銀白色澤,又有一條毛茸茸的長尾,大驚失色地厲聲叫道:「該死的宋長林,還不與我住手。」

    申屠爵統馭這般牛鬼蛇神,平素威嚴極重,如今厲聲一喝之下,竟嚇得宋長林手顫心慌,把最後的「住手」二字,聽到「放手」,居然絕對服從地雙手齊放,右手所執玉刀,及左手所提絲網,整個都跌入了藥鼎之內。

    他把絲網跌入藥鼎之中以後,仍不知-燕尾閻羅」申屠爵,為了何事竟然這等的發怒?

    申屠爵見自己費盡心血所採集熬煉的一爐靈藥,業已生生糟蹋,怒極之下,反倒心神沉靜下來,目注宋長林,冷然叫道:「宋長林,你把絲網提起看看,網中之物,是不是『雪白芝馬』?」

    宋長林這才戰戰兢兢地從藥鼎中取起絲網一看,不禁詫然連退兩步,驚異得幾乎暈倒。

    申屠爵只知網中之物,決非「雪白芝馬」,也未看清究竟是什麼東西,見狀遂又復問道:「宋長林,網中之物究竟是什麼東西?」

    宋長林無法隱瞞,只好囁嗜答道:-是……是……是一隻松鼠。」

    申屠爵赫然震怒說道:「既是松鼠,你為何卻要冒充『雪白芝馬』,對我蒙騙?以致把我一爐靈藥,生生糟蹋。」

    宋長林滿口呼冤,分辯說道:「莊主明鑒,宋長林便是吃了豹膽熊心,也不敢蒙騙莊主,我們明明是把『雪白芝馬』捉在網內,卻不知怎會變成一隻松鼠?」

    申屠爵雙目之中,凶芒電射,冷冷問道:「你途中可曾離開這只革囊?」

    宋長林搖頭答道:「小人深知『雪白芝馬』通靈,沾土即遁,一路之間,遂始終手捧革囊,根本就未曾放下。」

    申屠爵眉頭深蹙,想了一想,說道:「你把捉獲『雪白芝馬』的前後經過情形,對我詳細敘述一遍。」

    宋長林如言詳細說完,申屠爵遂伸手說道:「你把那只松鼠拿來,給我看看。」

    宋長林把網中松鼠,全身顫抖地向申屠爵雙手捧去。

    申屠爵一接過松鼠,便看松鼠頭上,插有一根似針非針之物。

    他把這根似針非針之物,拔了下來,仔細觀看以後,冷哼一聲,面色忽變。

    虞心影扮作紅衣判官,站在申屠爵身旁,見了他這種神情變化,不由心中微喜,知道申屠爵必然認識那似針非針之物,是何人所用暗器。

    申屠爵怪眼雙張,精芒如電般,哈哈一笑,驀然的袍袖疾翻,向宋長林凌空拂了出去。

    「呼」然一陣極強勁的陰風吹處,硬把那宋長林吹得飛出「閻羅殿」外,腦漿進裂,直躺躺地摔死在地。

    殿內群鬼,見莊主如此盛怒,均嚇得個個垂頭肅立,鴉雀無聲。

    申屠爵處置了宋長林以後,便自目光芒如閃電,向殿中群鬼身上,一一的逐個掃視。

    他第一個注視的便是虞心影所扮,站在他左側的紅衣判官。

    虞心影不知自己有何破綻露出,不禁心中微跳,凝功防範申屠爵會對自己有甚突襲。

    但申屠爵對虞心影所扮紅衣判官,看了幾眼,並無絲毫動作,又把那冷森森的目光,移注到站在左面領班地位,元朗真人所扮的牛頭身上。

    元朗真人自然也極為緊張,暗凝「玄門罡氣」,以防萬一。

    誰知申屠爵似未看出破綻,也無絲毫動作,目光又從元朗真人身上,移注他肩下之鬼。

    看完左班群鬼,再看右班群鬼,直等把那「閻羅殿」中的所有人物,完全注視一遭,方自獰笑說道:「武林舊友,寵降我『鬼趣莊』中,乃是難得之事,理應由申屠爵備宴接風,一敘舊日交情,卻為何要改頭換面,鬼鬼祟祟地掩飾本來身份?-語音一了,申屠爵再度目閃凶芒掃視全殿,等候對方答話。

    這時,虞心影、元朗真人及駱長明等,都不約而同地拿定了一樁主意、他們決定除非「燕尾閻羅」申屠爵指名叫陣,否則便裝聾作啞,不必自行出頭,倒看這位「鬼趣莊主」會弄些什麼花樣?

    其實,申屠爵若想知道「閻羅殿」中群鬼,誰是敵人所扮,簡直易如反掌,他只消傳令群鬼一齊摘下面具,豈非敵我立分,清清楚楚。

    但這樣做法,未免有失他「燕尾閻羅」的蓋世魔頭身份,江湖人物,誰不好名?申屠爵遂不肯採取這種可能貽笑武林的簡易手段,寧願憑借自己銳利目力,從殿中群鬼身上,一一試加判別。

    他等了片刻,見殿中群鬼,無一應聲,遂雙眉高挑,靠在他那「閻王寶座」之上,發出了一陣陰森森的冷笑。

    申屠爵冷笑一收,厲聲喝道:「來人怎麼還不知趣現身?難道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以為申屠爵當真看不透你的狐狸尾巴來嗎?」

    「間羅殿」中,仍是一片寂靜,沒有任何一人,有所行動,也沒有任何一人,應聲答話。

    虞心影等既敢闖人「鬼趣莊」,自然不會不敢出頭,如今這不肯答話之舉,是因雙方業已形成了一種較勁的僵局。

    申屠爵發話威逼之下,虞心影等若是出面答話,豈不成了畏懼對方?故而索性不理不睬,沉著待變,倒看對方能不能一一指出,井把自己怎樣?

    申屠爵見自己一再發話,對方仍置若罔聞,遂殺氣騰眉,從懷中摸出三隻精光閃閃的「金色小燕」,舉在手上。

    虞心影、元朗真人、駱長明等見狀,不由均心神一震。厲害無比。

    如今,申屠爵業已舉燕在手,即將發出,自己到底是見機疾遁,還是硬著頭皮,依舊不加理會?

    這兩種對策,在虞心影等三人心上,略一推敲,便獲得同一答案。他們寧可犯險,寧可等金燕臨頭,再行設法抵禦,也不願在事先接受對方的半絲威脅。

    「燕尾閻羅」申屠爵見自己業已舉燕在手,殿中群鬼,卻仍無人應聲,遂眉間殺氣更濃,厲聲叫道:「我『戳神金燕』即發,你們問心無愧之人,千萬莫動莫懼,神燕自能分辨敵我,不會傷及無辜的。」

    語音方了,「唰」的一聲,已把手內所舉的三隻金燕之中,甩了一隻出去。

    事已至此,虞心影、元朗真人、駱長明等三人,索性鎮定下來,氣行百穴,功聚雙掌,以不變應付萬變。

    那隻金燕,製作得既極精巧,申屠爵的發放手法,更屬絕妙,竟如同一隻真燕,在「閻羅殿」中群鬼頭上翩翩飄翔。

    它是由左向右的不斷旋飛,眨眼間,已在群鬼頭上迴旋兩匝。

    這種情況之下,委實難為了虞心影、元朗真人及駱長明等三位武林奇俠。

    因為他們每逢金燕,飄翔迴旋,飛臨當頭,總異常緊張地,以為這只「戮神金燕」,定會向自己飛襲而下。

    表面上既需鎮靜得不露絲毫聲色,事實上更需時刻提防突襲,自使虞心影等,在心情之間,承受了一種頗難忍受的奇重壓力。

    但「戮神金燕」迴旋飄飛的兩度臨頭,卻仍未對他們有半絲不利的跡象。

    如今,那只「戳神金燕」,已然開始第三度迴旋。

    換句話說,也就是第三度飛翔到了站在左面領班地位,元朗真人所扮「牛頭大鬼」的頭頂上空。

    元朗真人不便抬頭注視,自露痕跡、但心中卻頗為嘀咕,暗忖常言道:「事不過三」,難道「戮神金燕」,三度臨頭,仍會不對自己有所……

    念猶未了,那只「戮神金燕」,果然「副」的一聲,凌空疾翻而下。

    元朗真人心中大驚,但因那「戮神金燕」電疾翻落,其勢太快,根本使他來不及作任何閃避,避既不及,只有硬挨,好在元朗真人玄功早聚,遂把內家罡氣,齊集當胸,使皮肉化為鐵石;誰知又出人意料,那只「戮神金燕」,雖然在元朗真人頭上,凌空翻落,但卻非對他襲擊,而是掠過他所扮「牛頭大鬼」身前,卻是打在他肩下「白無常鬼」的胸膛之上。

    「白無常鬼」驟出不意,怪叫一聲,被「戮神金燕」打得退了半步,但身形並未栽倒,好似無甚傷損。

    駱長明扮作「馬面大鬼」,站在有面領班的地位,看得自極分明,內心不禁驚訝欲絕-他驚的是申屠爵的「戮神金燕」,號稱當世武林的絕技之一,自然威力極強,那「白無常鬼」在當胸挨了一記之後,竟無甚傷損,委實足與挨了自己四記內家重指,而安詳無事的「黑無常鬼」,先後輝映。

    但今日這「閻羅殿」中,怪事太多,駱長明驚奇之念才起,他肩下站的那位「黑無常鬼」,卻已」哼」了半聲,手撫前胸,「砰」然栽倒在地虞心彤與元朗真人,則驚奇得幾乎失聲,暗歎武學之道,真是無奇不有,又道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這位「燕尾閻羅」申屠爵,「戮神金燕」的手法上,確實練得入聖超凡,有泣鬼神之妙:

    原來,那只「戮神金燕」,打中「白無常鬼」胸前,卻並未使他受到任何傷損。但兩根「燕尾戮神針」,則出人意料的,向相反方向,脫掉飛出,奇異無比地打中了「黑無常鬼」的「左右期門」重穴。

    這位「黑無常鬼」的「左右期門」重穴,曾經擋得住駱長明凝聚真力的內家重手,但如今卻禁不住「燕尾閻羅」申屠爵的區區兩根「燕尾戳神針」,中針之後。立告頹然倒地。

    「白無常鬼」見了「黑無常鬼」中針倒地之後,不禁怪叫一聲,向申屠爵大聲問道:「莊主,我兄弟在這『鬼趣莊』中,叨串莊主福蔭,敢說忠心耿耿,無甚隕越,不知莊主好端端的,把我哥哥殺死則甚?」

    申屠爵冷笑答道:「鄔老二,你瞎了眼了,這『黑無常鬼』,哪裡是你哥哥,我准料鄔老大定已被人擒去,這人只是借用了他的『黑無常鬼,打扮,到『閻羅殿』中,大加搗亂而已。」

    那名叫鄔老二的「白無常鬼」,聞言之下,又復叫道:「莊主,你會不會看錯?我兄弟二人,寸步未離,哪裡有什麼被人擒去之事?」

    申屠爵「哼」了一聲,叫道:「鄔老二,你好糊塗,這『黑無常鬼』若是鄔老大?他必定泰然自若。毫不慌張,但我適才目光巡視之下,他卻左顧右盼的,顯出了驚惶神色。」

    「白無常鬼」鄔老二聽申屠爵這樣說法,略一回想,他覺得哥哥有異尋常,但仍放心不下的,又對申屠爵躬身說道:「莊主明鑒,雖然不致有差,但屬下仍想揭開那『黑無常鬼』的所戴面具,一看究竟」

    申屠爵點頭擰笑說道:「你去看看也好,我也正要知道這些吃了熊心豹膽的,混入我『鬼趣莊』之人,到底是什麼東西變的,」

    「白無常鬼」鄔老二見申屠爵業已應允,遂走到「黑無常鬼」

    之前,伸手揭去他所戴面具:

    不僅鄔老二急於知道這中了「燕尾戮神針」的「黑無常鬼」,到底是不是自己哥哥?連虞心影、元朗真人、駱長明等三人,也想看清這先前顯得太神奇,如今又死得太容易的「黑無常鬼」,究竟是什麼人物?

    面具一去,在虞心影等看來,是個陌生紫面大漢。但「白無常鬼」鄔老二卻「呀」了一聲,嚎啕大哭。

    申屠爵見死在「燕尾戳神針」下的「黑無常鬼」當真是鄔老大,雖然又驚又愧,但仍擺起他那閻君威風,向「白無常鬼」鄔老二,厲聲叱道:「鄔老二,你哭些什麼?難道我就殺不得你哥哥嗎?誰叫他適才自己找死的,作出那驚惶神色則甚?」

    鄔老二在「燕尾閻羅」申屠爵的積威之下,哪裡還敢反抗?只得悄然忍淚。退回原處。

    申屠爵如今業已知道有極高能手,混進了「鬼趣莊」中,對自己加以戲弄,遂氣得臉色鐵青的,擰笑一聲,把手內所持的其餘兩隻「戮神金燕」,又自接連甩出;這兩隻「戮神金燕」出手以後,怪事更生

    原來,申屠爵甩兩隻金燕,用的是獨門巧勁,應該仍像先前那只一樣,在群鬼頭上,住復旋飛但這兩隻「戮神金燕」,竟不服從申屠爵的手法,好像久困籠中,渴盼自由的活鳥一般地,非僅在飛近殿口之時,不再迴旋過來,並捷如閃電,一左一右飛出「閻羅殿」外:

    這種情事,分明是殿外伏有絕世高手,趁著「戮神金燕」飛近之際,施展內家神功,加以凌空吸取申屠爵見狀,厲聲叫道:「來者何人?再不現身,休怪申屠爵要口出不遜了。」

    說也好笑,這等武林高人,雖均膽比天高,但卻無不怕辱罵,申屠爵這一聲稱即將口出不遜,便從「間羅殿」上,飄落下兩條人影:

    左邊飄落的是條白影;

    右邊飄落的是條黑影。

    白影黑影一落,「間羅殿」內的「燕尾閻羅」申屠爵,以及虞心影、元朗真人、駱長明等,全都驚訝欲絕。

    原來他們不是尋常打扮,一個是「白無常鬼」,一個是「黑無常鬼」。

    虞心影等,到了此時,方始恍然大悟,知道如今這位,才是曾經連被駱長明用內家重手,點了前胸四處大穴,而安然無恙的「黑無常鬼」

    這「黑無常電」及「白無常鬼」,現身以後,先互相對看兩眼,然後才晃晃悠悠的,走進「閻羅殿」內。

    虞心影何等眼力?她從這「黑白無常」互相對看兩眼的動作之上,便看出蹊蹺,暗想今日妙事真多,看來這「黑無常鬼」與「白無常鬼」,竟還不是一路人物申屠爵則在見了「黑白無常」雙雙現身之後,鋼牙暗咬,把自己身邊十三隻「戳神金燕」中所剩的十隻金燕,悄悄取出。

    但他心頭雪亮,知道來人武學極高,不必再故炫神奇,施展什麼迴旋手法?

    申屠爵殺心既動,主意遂定,竟暗暗棄去十隻金燕燕身,僅把二十根「燕尾戮神針」。握在雙掌之內。

    「黑白無常」進入「閻羅殿」後,申屠爵便自沉聲發話問道:」兩位是准?先自通上名號,申屠爵才好接待。」

    「黑無常鬼」聞言,遂對那「白無常鬼」把血盆大門嘻了一嘻,好像是禮讓那「白無常鬼」,先行發話。

    「白無常鬼」倒毫不客氣地,向申屠爵抱拳笑道:「申屠兄,一別多年,你當真便不認得小弟了嗎?」

    申屠爵聞聲一驚,目光凝注在「白無常鬼」身上,欲言又止,終於搖了搖頭,說道:「尊駕還是自報名號,恕我申屠爵隱跡多年,對昔日交遊,均生疏冷落,多半淡忘;」

    「白無常鬼」聽了申屠爵這樣說話,遂頗為不悅地伸手把所戴面具,緩緩取下了來,虞心影、元朗真人、駱長明三位奇俠也在凝目細看,只見這位「白無常鬼」,取下面具以後,是位面龐瘦削,鷹鼻如鉤的白髮老人。

    他們三人之中,虞心影與元朗真人見聞彷彿,論起江湖經驗,自然仍應推「紫衣魔叟」駱長明最為老到。

    但對於這位扮作「白衣無常」的瘦削白髮老人,卻連駱長明也覺陌生不識,猜不出他的來歷?

    他們三人雖然不識,「燕尾閻羅」申屠爵卻已是大吃一驚,臉上勃然變色的,咬牙顫聲說道:「果……果然是你。」

    瘦削白髮老人見申屠爵對自己語出生疏,神情冷落,並似從目光中閃射出惡毒仇火,遂也怒聲說道:「是我又便如何?申屠爵,我想不到你竟這樣氣度狹窄,把昔年彼此無心結怨的一點小事,仍然牢記在心。」

    申屠爵厲聲狂笑說道:「縱令昔年之怨,系事出無心,但今日之怨,你總算是有意向我申屠爵挑釁了吧?」

    瘦削白髮老人聞言之下,愕然問道:「今日之怨?難道僅僅為了我略為遊戲地,換了身『白無常鬼』打扮,不告而進到了你這鬼趣莊『閻羅殿』中的這點小事,你便不能容忍了嗎?」

    申屠爵冷笑說道:「昔日之怨,是為了一根『毒龍鬚』,今日之怨,也是為了一根『毒龍鬚』!你莫要以為你的『毒龍鬚』,真有什麼大了不起?你也嘗嘗我的『燕尾戮神針』是何種滋味?」

    語音方了,雙手忽揚,那二十根「燕尾戮神針」,便白化作兩蓬精光針雨,向瘦削白髮老人,蝟集飛射。

    申屠爵何等功力,「燕尾戮神針」,又是他威震江湖的成名暗器,再加上為數這多,更是乘人不備猝然發出,自然任憑那瘦削白髮老人,具有任何足以泣鬼驚神的絕世武學,也必難逃劫數:但會者畢竟不難,善處逆境者,才是真正高手。

    那瘦削白髮老人,冷不防地,一見當空佈滿精光,便知自己已臨奇險,決難全身而退他鋼牙微咬,先運氣自行截斷左臂通心血脈,然後右手揮動「白無常鬼」面具,擋拒「燕尾戮神針」,並張嘴噴出一口「先天罡氣。」

    他用「白無常鬼」面具,擋落了八根「燕尾戳神針」:他施展「先天罡氣」,吹飛了八根「燕尾戮神針」。

    但其餘的四根「燕尾戮神針」,卻任憑他本領通天,也無法再加閃避。瘦削白髮老人牙關暗咬,一舉左臂,讓那四根見血封喉的「燕尾戮神針」,完全打中在左臂肉厚之處;「燕尾戮神針」雖然厲害無比,具有奇毒,但因瘦削白髮老人,事前留有退步,先已把左臂通心血脈封死,故而只把他打得怒吼一聲,連退兩步:

    但就算這樣,受傷也自不輕,並須立即拔針療毒,那瘦削白髮老人遂絕不停留,趁著後退之勢,一式「蒼龍出壑」,便倒縱向「間羅殿」外「燕尾閻羅」申屠爵確曾身負重傷,但早經痊癒,目前這副病態,純係偽裝。準備引誘一些強仇大敵,來此上鉤,如今既見瘦削白髮老人,連中四根「燕尾戮神針」後,還想遁退?卻哪裡肯捨,一聲厲嘯起處,身形電閃,便即隨後撲去。

    「黑無常鬼」見了這種情勢,哈哈一笑,向虞心影,元朗真人、駱長明等所扮的「紅衣判官」,及「牛頭」「馬面」,伸手連招,也自退出「閻羅殿」外。

    虞心影一來聽出這「黑無常鬼」的笑聲極熟悉,急於想揭破此人的真實面目,二來所欲查探之事,業已探出端倪,不必在此再作勾留,遂低叱一聲,循著「黑無常鬼」所去方向,跟蹤追趕。

    她所扮的「紅衣判官」一走,元朗真人與駱長明所扮的「牛頭」「馬面」,自然也和虞心影採取了一致行動:

    但以虞心影那身輕功,一直追到「閻羅谷」上,居然未曾追上那「黑無常鬼」。反而失去了對方蹤跡。

    元朗真人與駱長明二人,業已隨後趕到,虞心影遂赧然生慚地,向駱長明苦笑著說道:「駱兄,那『黑無常鬼』,不知究竟是什麼來歷?端的厲害無比!不僅駱兄被他戲弄,連我追來追去,竟會把人追丟,也算是在他手下,栽了個小小筋頭。」

    駱長明一面脫去黑袍,摘下「馬面大鬼」面具,一面哈哈大笑說道:「虞令主及元朗道長,趕快恢復本來面目,除掉我們的一身鬼氣,至於被那『黑無常鬼』戲弄之事,倒可不必放在心上,因為我覺得對方毫無敵意,可能還是我們自己人呢!」

    元朗真人脫下「牛頭大鬼」的裝束以後,含笑說道:」我們此行,總算不虛,除了在『電趣莊』中,看了些活把戲外,並已探出『燕尾閻羅』申屠爵與『蝕鬼消魂小洞天』之事,決無任何關係。」

    虞心影接口道:-不僅如此,連那種似針非針的無名暗器,也探出名叫『毒龍鬚』,並是假扮『白無常鬼』的瘦削白髮人所用之物,只是,尚不知道那位白髮老人,到底是何來歷而已。」

    駱長明揚眉笑道:「我知道他的姓名來歷」

    虞心影愕然問道:「駱兄認得他嗎?」

    駱長明搖頭笑道:」我本來不認識他,但聽了『毒龍鬚』之名,及對方『燕尾閻羅』申屠爵昔年因『毒龍鬚』互相結怨之事,方恍然大悟地,想出了這位混世魔頭身份。」

    元朗真人「哦」了一聲說道:「那瘦削白髮老人,也是一位混世魔頭嗎?」

    駱氏明目光一閃,含笑答道:「怎麼不是?他就是遠居海外『北海屠龍島』的『屠龍島主』王伯溫呢!」

    虞心影聽得「哎呀」一聲,皺眉苦笑說道:「駱兄,照你這樣說法,我們不是還是萬里奔波地,跑趟『北誨屠龍島』嗎?」

    駱長明搖頭笑道:「不必跑那遠的路,王伯溫本人在此,他會把衛涵秋和貝亭亭,送住『北誨屠龍島』嗎?」

    虞心影點了點頭,含笑說道:「駱兄說得對,但我們雖已知道『燕尾閻羅』申屠爵,對『蝕骨消魂小洞天』中,殺人擄人之事無關,卻還有四點疑問,必須獲得解答。」

    駱長明揚眉問道:「虞令主所說的是哪四點疑問?」

    虞心影答道:「第一點是即由那根:毒龍鬚』上,知道此事是『屠龍島主』王伯溫所為,則王伯溫卻把所擄走的衛涵秋及貝亭亭,藏干何處?」

    元朗真人旁笑道:「這是最重要的疑問,但此時無法解答,必須先查明王伯溫的落腳之處,才有幾分希望。」

    虞心影繼續說道:」第二樁疑問是申屠爵追敵之際,身法快捷異常,分明是假裝身帶傷病,他偽裝之意安在?是否誘敵?以及意欲引誘的,又是什麼人物?」

    駱長明笑道:「申屠爵意在誘敵,可以斷言,但根據他見了『屠龍島主』王伯溫本來面目之時的驚愕情狀看來,其本欲引誘之人,卻非王伯溫,而是另外人物。這樁疑問,與我們關係較淺,不妨擺到最後,無需亟求解答。」

    虞心影點點頭,表示同意,又復道:「第三樁疑問則是『屠龍島主』王伯溫,嘯傲北海,足跡少到中原,這次突來『祁連』,既到『蝕骨消魂小洞天』中,殺死七名:銷魂教』女徒,又把衛涵秋、貝亭亭擄走,更假扮『白無常鬼』混入『鬼趣莊』中,其目的究竟何在?」

    駱長明皺眉說道:」王伯溫的不遠萬里奔波,突來『祁連』目的,雖然難知,但從他揭開『白無常鬼』,向申屠爵所說話兒語氣聽來,似乎並未對申屠爵存有敵意,莫非群邪之間,有甚重大勾結,紛紛來此聚會不成?」

    虞心影秀眉微蹙,想了一想說道:「駱兄畢竟老謀遠見,我認為你這『群邪之間,有甚重大勾結?』之語,可能一針見血!」

    駱長明笑道:「虞令主且慢誇我,你且把第四個疑問說出,我們來綜合推究。」

    虞心影應聲說道:」第四個疑問是那『黑無常鬼』,武功高明,行為詭異,到底是什麼身份?」

    駱長明目光一閃,揚眉笑道:「虞令主,我早就料到你有此一問,我對這項疑問,也早就有個頗為大膽,並頗為有趣的假設。」

    虞心影頓感興趣地,微笑問道:「駱兄,你這大膽有趣假設,究竟是什麼呢?」

    駱長明笑道:「我假設是認為『蝕骨消魂小洞天』中兩位失蹤人物的失蹤原因,並不相同,『雪衣艷鬼』貝亭亭是被人擄去,『青幡仙客』衛涵秋則是自行脫身。」

    虞心影柳眉微挑,想了一想問道:「駱兄,你這種假設的可能不大,但我要先請教你為何有這種假設?」

    駱長明應聲答道:「我這種假設是從那『黑無常鬼』的身上而起,因為這位怪異得宛如真鬼的假鬼,先後一共顯露了四種曠世神功」

    元朗真人笑道:」這四種曠世神功,駱兄既欲加以分析,便需說得詳細一點、」

    駱長明屈指數道:「第一種是他胸前『將台』、『七坎』、『左右期門』等四處要穴之上,竟能禁得住我用內家重手,全力連點,而毫無傷損!」

    虞心影笑道:「我懷疑他在那件黑色鬼袍之內,穿有『天孫錦』,『唐猊甲』等護身異寶,若是真能肉身受指而毫髮無傷,則此人的一身功力,就太可怕了、」

    駱長明繼續說道:「第二種是他隔空吐勁,照樣在我胸前『七坎』、『將台』、『左右期門』穴上,把黑袍點破四個小孔,井使我這自命不凡的『紫衣魔叟』,宛若泥塑木雕般,懵然無覺。」

    虞心影點頭說道:「這倒是他的真功夫,絲毫取巧不得。」

    駱長明伸出第三根手指說道:「第三種是他在-間羅殿』外,凌空攝取,燕尾閻羅』申屠爵的『戮神金燕』之舉,分明施展的是『無極一氣』,或『先天離合神功』等極高功力:」

    元朗真人想起當時情事,連連點頭說道:「那位『黑無常鬼』當時所表現的手段,確極高明,決不在另一位假扮:白無常鬼』的『屠龍島主』王伯溫之下」

    駱長明看了虞心影一眼,又復含笑說道:「第四種則是虞令主緊緊追趕之下,居然會把『黑無常鬼』的蹤跡追失,則此人的輕功之強,也可算是當世一絕了。」

    虞心影玉頰微紅,點頭愧笑說道:「這是我所親身體驗,覺得那位『黑無常鬼』,在輕功火候的精湛程度之上,最少要比我高出一成;」

    駱長明目閃奇光,揚眉說道:「當世中出類拔萃的高明人物,除了幾位邪惡魔頭以外,群推『北令南幡』!那『黑無常鬼』的一身功力,既能與虞令主互相彷彿……?」

    虞心影恍然頓悟地,「哦」丁一聲問道:「駱兄,你莫非以為那『黑無常鬼』,就是我們苦欲尋找救援的『青幡仙客』衛涵秋嗎?-駱長明點頭笑道:「虞令主是否認為我這種假設,既頗大膽,又頗有趣?」

    元朗真人「呀」了一聲,在一旁失驚叫道:「駱兄,你真會異想天開,當世中具有:黑無常鬼』那等高超身手之人,委實不多,他當真有點可能就是那位神出鬼沒的,青幡仙客,衛涵秋呢。」

    駱長明頗為高興地目注虞心影,含笑問道:「虞令主,你對我所假設之事。以為如何?」

    虞心影揚眉答道:「我與我元朗二哥的看法,略有不同!我覺得駱兄這種假設,頗為大膽,更覺有趣,但卻與事實不符,那『黑無常鬼』決非衛涵秋所扮,」

    駱長明頗感意外,訝然問道:「虞令主的『決非』二字,下得太以肯定,足見你有什麼特別高明看法廠虞心影微笑答道:」我這看法,井非特別高明,只是從心理上加以判斷,」

    駱長明微一尋思,仍舊莫名其妙,遂向虞心影搖頭苦笑說道:「駱長明難測高深,還請虞令主明白見告,」

    虞心影玉頰之上,忽然泛起一絲淡淡羞色,但卻一現即逝,偏過頭來,目注元朗真人說道:」二哥,我認為衛涵秋心中,只有與我們為友之意,絕無與我們為敵之意。」

    元朗真人因早就看出,衛涵秋對虞心影,頗有傾心之意,遂點頭含笑道:「我同意三妹的這種看法。」

    駱長明也哈哈大笑,連連頷首道:「當然,當然,你們兩位不僅以『北令南幡』,齊名當世,更是各具有衛蚧風神,夷光顏色的一雙威風祥鱗!……」

    駱長明說至此處,因見虞心影業已滿面紅霞,恐她過於羞窘,遂把語氣微變,繼續笑道:「像這等名頭相若,藝業相仿,品貌相當的英雄俠女,只有互相投契,哪有成為敵對之理?」

    虞心影畢竟是武林俠女,不是世俗紅妝,她在微感羞澀以後,也羞容漸褪地大大方方笑道:「衛涵秋因在『白骨溝』前,『斷頭台』上,兩度過分賣弄,已知我對他略有不滿,故於『蝕骨消魂小洞天』中,業已藏鋒掩銳,收斂多多!如今若是他扮作『黑無常鬼』,又怎敢對駱兄及我,再復擺出那種戲耍手法?」

    駱長明靜靜聽完,失聲歎道:「畢竟還是女孩兒家心細如髮,虞令主說得對極,假若那:黑無常鬼』竟是衛涵秋所扮,他的確應該有不敢觸怒虞令主的顧忌。」

    虞心影長歎一聲說道:「我雖可斷定那位『黑無常鬼』,不是衛涵秋,但卻料不出他究竟是誰?並由於這人的神出鬼沒,深感茫茫海宇,高手如雲,像我虞心影這點微薄能為,簡直車載斗量,毫無可傲之處。」

    虞心影語剛了,半空中一聲鬼嘯,引得這三位武林奇俠,均自抬頭注目,誰知不注目還好,這一注目之下,卻使虞心影、元朗真人,及駱長明等三位武林奇俠,均自又好氣,又覺好笑。

    原來。峭壁上的離地八九丈遠處,垂落廠一根用山籐所挽籐圈,籐圈中並正吊著那位「黑無常鬼」:

    但常人若是上吊,必然吊在咽喉,如今這位「黑無常鬼」,卻是用籐圈吊在後腦勺亡。

    駱長明一面搖頭苦笑,一面提氣揚聲叫道:「朋友,駱長明佩服你著實高明,不知你能不能以廬山真面目,與我們會上一會。」

    那「黑無常鬼」的後腦勺,彷彿也能施展神功,具有威力,駱長明語音剛了,吊在「黑無常鬼」後腦勺間的堅韌籐圈,忽如被利刃所劃,便告折斷。

    籐圈一斷,「黑無常鬼」身形,如殞電風星般地,在八九丈高之處,垂天疾降。

    虞心影、元朗真人、駱長明等,均知「黑無常鬼」,又在賣弄輕功,但對方這種輕功,卻高明得慢說未經見過,便連聽都包管從未聽過。

    原來,這「黑無常鬼」是直挺挺,僵硬硬地,筆直落下,他既不曾動一下手足,也不曾彎一下腰肢,更不曾來個凌空變化的飛翔轉惻,展眼時,「黑無常鬼」便已站在他們三人面前,雙膝未彎,粒塵未起!彷彿這位從高空墜下的「黑無常鬼」,並非武林人物裝扮,而是真正來自陰曹的飄忽鬼物。

    虞心影看得好不驚心,揚眉叫道:「尊駕把我們也著實戲耍夠了,請報個名號好嗎?」

    「黑無常鬼」默然不答,卻伸手去解身上所穿的黑色鬼袍。

    鬼袍一去,現出了一件百補千瘡,好像是用無數零碎綢子連綴成的襤褸拼花道袍。

    虞心影見了這件檻樓拼花遣袍以後,不禁頓足叫道:「大哥,大哥,是你是你?-「黑無常鬼」再伸手除去所戴面具,赫然正是在「紅葉七人盟」中,排行老大的秋月真人、虞心影心中狂喜,但卻噘著嘴兒叫道:「大哥,你不是在閉關苦參『太清妙錄』嗎,怎會趕來『祁連』?難怪我們齊覺這位『黑無常鬼』,委實太厲害。」

    秋月真人先向駱長明打了招呼,然後含笑說道:「三妹,你命玄兒『飛傳紅葉令』,召集『紅葉七人盟』,我大哥是第一個奉命趕到『祁連』,聽候令主調遣的前站急先鋒!怎麼三妹反覺我來得有些出於你意料之外呢?」

    虞心影「哦」了一聲,含笑說道:「大哥,你這樣快便收到玄兒所傳的『紅葉令』嗎?」

    秋月真人笑道:「玄兒對你忠誠關心太甚,她離此後,便星夜兼程,趕到我閉關之處,說是天下魔頭,齊聚『祁連』,要我立即前來。替你及元朗老二打個接應。」

    元朗真人笑道:「大哥,你對那『太清妙錄』,業已完全參透精散了嗎?」

    秋月真人搖了搖手,含笑說道:「『太清妙錄』何等奧妙精微,哪裡是短時期間,可以參詳得透?我自閉關以來,終日虔參靜悟之下,也不過領略了十之一二而已-虞心影「呀」了一聲。含笑叫道:「大哥,你只從『太清妙錄』以內,參透十之一二。功力便精進駭人!倘若再能多領悟一些,便是稱舉世無敵的了:」

    秋月真人失笑說道:「莽莽乾坤,異人無數,要想『舉世無故』簡直絕難如願,何況我又對這四個字兒毫無興趣。」

    虞心影妙目一翻,揚眉笑道:「大哥又來自命清高,你若沒有冠冕武林百丈雄心,卻閉關苦參『太清妙錄』則甚?難道真想證道成仙,長生不老嗎?」

    秋月真人微歎道:「徒存方士傳,准證上清仙?三妹不要和找鬥嘴,我苦參『太清妙錄』之舉,只是為了能夠在這險惡江湖之中,匡扶正氣,衛道降魔而已!准道你們還不知道近年間頗出了一些不為世曉的厲害魔頭,並要在這『祁連山』中,舉行聯盟大會嗎9」

    元朗真人訝然問道:「群魔果欲聯盟,怪不得那『屠龍島主』王伯溫,遠從『北誨』趕來,但這樁事兒,怎會被大哥知道的呢?」

    虞心影也含笑問道:「『祁連山』範圍極廣,大哥怎會一到此間,便那等湊巧,去往『閻羅谷鬼趣莊』中,向我們大開玩笑?」

    秋月真人失笑說道:「駱兄,二弟、三妹,你們這『三堂會審』,問得慢些如何?且尋個僻靜所在,再由我從頭至尾地一一招供。」

    秋月真人一向遊戲塵寰,玩世不恭,極為風趣。他這幾句答話,聽得駱長明、元朗真人、虞心影等三位武林奇俠,一齊為之忍俊不禁,遂如言尋了一座幽靜山洞,彼此仔細談論。

    秋月真人笑道:「我因看出玄兒于飛傳『紅葉令』時,神情極為沉重,遂知二弟、三妹等,必在『祁連山』中,大遇艱難,遂顧不得再參悟什麼『太清妙錄』,趕緊星夜馳援。」

    虞心影嫣然笑道:「多謝大哥關懷,但大哥是否已具先知慧覺?一到『祁連』,便下『閻羅谷』嗎?」

    秋月真人搖手笑道:「我哪裡有什麼先知慧覺?只是在到達『祁連山』之後,遇見了一位厲害魔頭。」

    駱長明接口問道:「這厲害魔頭是誰?莫非就是那來自北海的『屠龍島主』王伯溫?」

    秋月真人從身畔摸出葫蘆來,喝了一口答道:「不是王伯溫,是賽伯溫、」

    虞心影愕然說道:「這『賽伯溫』是個什麼人物?我怎地從未聽過……」

    駱長明一旁笑道:「虞令主行道江湖之時,賽伯溫業已歸隱甚久,此人真實年貌,無人能知,經常是戴著人皮面具,以一副仙風道骨的羽士打扮出現,武功不弱,足智多謀,故而獲得一個『千面劉基』美號;」

    元朗真人笑道:「這『千面劉基』賽伯溫的名號,頗為有趣,尤其是再配上個『屠龍島主』王伯溫,便更加熱鬧了:」

    虞心影問道:「大哥,你與這『千面劉基』賽伯溫,是在何處相遇?」

    秋月真人笑道:「就是在你們所去過的『蝕骨消魂小洞天』外。」

    虞心影駭然說道:「這位『千面劉基』賽伯溫也進了『蝕骨消魂小洞天』嗎?」

    秋月真人搖頭答道:「賽伯溫是與王伯溫同來,但因他與『啞口毒心玉仙郎』傅文朝有仇,遂不便進入『蝕骨消魂小洞天』,只在洞外等候。我與他攀談片刻,才知道了群魔聚盟之事;」

    元朗真人問道:「誰是邀約群魔聚盟的發起人,難道竟是『啞口毒心玉仙郎』傅文朝,或『雪衣艷鬼』貝亭亭』」

    秋月真人答道:」不是,是『蛇發妖婆』百里夫人發起之事,王伯溫與賽伯溫,只是打算代表百里妖婆,向『雪衣艷鬼』貝亭亭,及『燕尾閻羅』申屠爵,化解怨仇嫌隙,邀請他們參與群魔大會而已。」

    駱長明恍然說道:「原來『燕尾閻羅』申屠爵,是與百里妖婆有仇?-秋月真人點頭道:「他們因事曾起爭鬥,申屠爵挨了百里妖婆一掌,頗思報復那『屠龍島主』王伯溫遂自告奮勇,願意化解兩家仇怨。」

    駱長明聽得失笑說道:「王伯溫可謂自不量力,的確挨了申屠爵的四根『燕尾戮神針』呢;」

    元朗真人忽然想起一事,向秋月真人揚眉問道:「大哥,我們在『鬼趣莊』之中,怎的未曾見著那『千面劉基』賽伯溫呢?」

    秋月真人笑道:「賽伯溫確實名不虛傳,料事如神,他認為王伯溫去化解『燕尾閻羅』申屠爵與百里妖婆之間的仇怨一事,決難討好,遂把--套『黑無常鬼』裝束交我,自行回轉『玄冰凹』告知百里妖婆,不願擔當調入;」

    虞心影皺眉說道:「大哥,那『千面劉基』賽伯溫,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秋月真人哈哈大笑道:「他若知道我是『紅葉七人盟』中的老大,哪裡還肯對我說出真情?他只以為我是一名武功不弱的遊方道人,才叫我陪同王伯溫,去過『閻羅谷鬼趣莊』後,也到『玄冰凹』中,一齊參與群魔大會。」

    虞心影又復問道:「大哥,你有沒有等待王伯溫退出『蝕骨消魂小洞天』呢?」

    秋月真人笑道:「王伯溫昔年與我,曾有一面之識,我在未曾更換『黑無常鬼』裝束以前,自不便與他相見,遂藏在暗中窺探。」

    元朗真人問道:「王伯溫走出『蝕骨消魂小洞天』時,是單獨一人,還是有人相偕?」

    秋月真人應聲答道:「他是與一個身穿白色長袍,頭戴面罩之人,一同走出。」

    元朗真人「哦」了一聲說道:「這人定是『雪衣艷鬼』貝亭亭廠。」

    秋月真人點頭笑道:」對了,那身穿白袍之人,雖未把面罩摘下,但我已從語音中可以聽出她是心狠手辣,淫惡無比的『雪衣艷鬼』貝亭亭。」

    虞心影柳眉深蹙地沉吟說道:「這就奇了。」

    駱長明含笑問道:「虞令主何事驚奇?」

    虞心影彷彿疑懷莫釋,又復想了一想說道:「王伯溫既與貝亭亭相識交好,卻為何又用『毒龍鬚』,把那幾名『銷魂教』女弟子,一齊殺死。」

    駱長明聽得矍然說道:「虞令主說得對,這確是一樁疑問。」

    秋月真人接口笑道:「這不是一樁疑問,因為我已從貝亭亭口中聽出,是她因『銷魂教』一敗塗地,怒火沖天,無處發洩之下,遂用王伯溫的『毒龍鬚』,慘殺那幾名少女,藉以解恨,」

    虞心影恍然頓悟地咬牙說道:「原來是貝亭亭所下毒手,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貝亭亭竟殘殺她『銷魂教』中弟子,委實太以狠毒。」

    說至此處,又用一種極為關切神色,向秋月真人問道:「大哥,你可曾從『屠龍島主』王伯溫或『雪衣艷鬼』貝亭亭口中,聽得有關『青幡仙客』衛涵秋之事。」

    秋月真人搖頭笑道:「不曾聽得,王伯溫走出『蝕骨消魂小洞天』後,見『千面劉基』賽伯溫,業已離去,遵命貝亭亭,逕去『玄冰凹』,與百里妖婆相會,他自己則換了:白無常鬼』裝束,去:閻羅谷鬼趣莊』內、」

    虞心影笑道:「大哥於是便也換了『黑無常鬼』裝束,暗地跟蹤,使申屠爵的『鬼趣莊』中,鬧了『黑白無常』雙包案了。」

    秋月真人方自點頭一笑,駱長明卻又向他問道:-真人是何時下至谷中?我們怎未在那秘道之中相遇?」

    秋月真人問道:「你們是從哪條秘道下谷?」

    駱長明愕然說道:「我以為『閻羅谷』的下谷秘道,只有一條!如今聽真人這樣說法,莫非竟為數甚多?」

    秋月真人笑道:「說多也不算多,說少也不算少,據我所知的,便有三條秘道、」

    駱長明恍然大悟,含愧說道:「怪不得我們暗下『閻羅谷』之際,未曾遇著真人,上谷之際,又未見那『燕尾閻羅』申屠爵,把『屠龍島主』王伯溫,追往何處?」

    虞心影聽至此處,向秋月真人問道:「大哥『蛇發妖婆』百里夫人與我所訂『玄冰凹』之約,業已為期不遠,地怎麼又要傳書八荒,邀約凶邪,舉行什麼:群魔聯盟大會』?」

    秋月真人笑道:「百里妖婆大概是既經過『白骨溝』一戰,又見你們把赫連威、赫連風兄弟的『血影教』,攪得瓦解冰消,遂深凜於『北令南幡』厲害,才立意拉攏群魔,以壯聲勢!三妹莫非還不知道百里妖婆,又把與你所訂的『玄冰凹』約期,延後了一個月嗎?」

    虞心影皺眉說道:「百里妖婆把約期一延再延,卻是何故?」

    秋月真人笑道:「百里妖婆此舉,是含有兩種用意,一來,她以所弄到手的『九絕真經』,尚未參悟透徹,二來,她自然把與你所訂『玄冰凹』之約,與『群魔聯盟大會』,一起舉行,」

    元朗真人一旁聽得笑道:「群魔聚集之下,既稱『聯盟大會』,必將推選盟主、百里妖婆難道要我們先在旁邊,看他們耍猴戲嗎?」

    秋月真人微微一笑答道:「百里妖婆何等狡詐,安排得極為巧妙!她規定誰能在大會上鬥敗,或是除卻『北令南幡』,便被推為『世尊魔主』。」

    虞心影失笑說道:「這『世尊魔主』四字,確實聽來過癮,必啟人覬覦之心!如此一來,小妹與衛涵秋,便成了眾矢之的,不知要應付多少強手?可見百里妖婆,武學既極高明,心機也著實毒辣得狠。」

    秋月真人點頭笑道:」三妹所說不知要應付多少強手之語,絲毫不差,我們務宜多加謹慎!因據我從『千面劉基』賽伯溫口中獲悉,百里妖婆決心藉此一舉,盡除強敵,稱霸武林,發出不少密函,邀約與會諸人中,頗有幾名隱跡已久,難斗難纏的凶神惡煞。」

    虞心影嬌笑說道:「大哥,你怎麼長起他人志氣,滅掉自己威風?群魔何足道,妙法自然尊!你那身得自『太清妙錄』中的絕藝神功……」

    秋月真人搖了搖手,截斷虞心影的話頭說道:「三妹,你不要這樣說法,我雖然得了冊『太清妙錄』,但百里妖婆何嘗不是獲得了『九絕真經』,何況她正刻意苦參,我卻中途而廢。故『玄冰凹』之會,其他八荒四海的惡煞凶神不談,光這一位『玄陰梟母,蛇發妖婆』,就是夠我們頭痛的了。」

    虞心影聽得也覺來日多難,兩道秀眉,自然而然地略為愁結。

    就在此時,忽有一股淡淡幽香,瀰漫在這山洞之中。

    秋月真人怪叫一聲說道:「這是什麼香味?」

    虞心影方在舉目四望,忽然有一線銀光,向她胸前飛來。

    駱長明因剛側過臉來,未曾看清,只以為有入對虞心影暗算,遂凝聚神力,照準那線銀光,揚掌劈去。

    虞心影一聲驚叫,右掌伸處,迎向那線銀光,左掌卻突發玄功,以一片無形罡氣,擋向駱長明的劈空掌力。

    駱長明這次總算是在無意中與虞心影過了一招,也嘗到了這位名震乾坤的「紅葉令主」的真正厲害。

    兩股掌風,凌空一接,駱長明心神劇震,竟拿樁不穩地,退了兩步,虞心影慌忙向駱長明連連襝衽,賠笑說道:「駱兄,請恕小妹情急之下,多有得罪。」

    駱長明本來確實有點不悅,但目光一注虞心影,卻反而愧然笑道:「我真是老糊塗了,竟如此魯莽地,差點闖了大禍。」

    原來那線閃閃銀光,竟是先前所見過的「雪白芝馬」,如今正異常柔順地,伏臥在虞心影的香懷之內。

    秋月真人雖然尚是初次見這「雪白芝馬」,但也就聽說過「祁連山」中,出現了這種罕世靈物,以致引得群凶覬覦,紛紛移居此處,加以轉覓,遂目注虞心影,含笑說道:「三妹福緣真好,這等罕世靈物,竟和你如此親熱。」

    虞心影一面輕輕撫摸那匹「雪白芝馬」頭上的銀色馬鬃,一面微笑說道:」這馬兒當然會和我親熱要好,因為它知道我只要和它作個朋友,決不會傷害它的。」

    「雪白芝馬」聞言,忽然一躍下地,用嘴咬著虞心影的衣帶,把她往這山洞深處拖去。

    虞心影知道「雪白芝馬」的這等動作,必有用意,遂與秋月真人、元朗真人、駱長明等,一齊跟著它往洞內走去。

    這洞並不太深,「雪白芝馬」把四位武林奇俠,引到洞底,便跑到右邊壁角,四蹄如飛地拚命刨起地上土石:

    「雪白芝馬」的四隻馬蹄,居然頗為厲害,片刻間,便在地上刨出了一個深深石穴,穴中並騰起了陣陣清香氣息。

    秋月真人走過一看,見穴中有塊兩三尺方圓的晶瑩玄冰,冰中有株根須形狀如馬的朱紅異草,凍在其內。

    虞心影見冰內所凍那株根須如馬「朱紅異草」,便知是「雪白芝馬」本根,遂向它含笑問道:」馬兒,你是不是嫌本根被玄冰所凍,要我幫你把這冰塊打破?」

    「雪白芝馬」搖搖馬頭,並低鳴兩聲,彷彿是表示虞心影猜得不對。

    虞心影愕然不解,正在尋思,秋月真人卻在一旁笑道:「三妹不要想了,我懂得這匹通靈可愛的馬兒心意。」

    虞心影大喜問道:「大哥請講,它把我們引來,並刨出靈根之意何在?是要我們幫它什麼忙兒?」

    秋月真人笑道:「這只通靈馬兒,可能是知道群邪聚居『祁連』,均對它及『於年雪參』,『朱紅雪蓮』,懷有覬覦之念,經你前次救它以後,知你仁慈側隱,不會傷害於它,遂自行指示靈根,想和你永遠交個朋友,請你把它靈根帶走,移植到歡樂安全所在。」

    虞心影聽得好不高興,揚眉嬌笑道:「哎呀,這馬兒若肯跟我回轉『燕山』,彼此永遠交個好朋友,真是絕妙之事,也決沒有惡人,再敢欺負它了;」

    說至此處,轉面向那「雪白芝馬」,微笑問道:「小馬兒,我大哥說的話兒對嗎?」

    「雪白芝馬」果然通靈,聞言以下,競瞪著兩隻極俊馬眼,向虞心影把頭連點。

    虞心影對這「雪白芝馬」,真是越看越喜越愛,但方自笑容滿面,忽又眉黛凝愁,向秋月真人問道:「大哥,這小馬兒與『千年雪參』,『朱紅雪蓮』等罕世靈藥一般,必須在氣候極冷之處,才適宜生長,我若把它帶回『燕山』培植,會不會反而害了它呢?」

    秋月真人點頭笑道:「三妹雖然慮得有理,卻是多慮。」

    虞心影惑然問道:「大哥此話怎講?」

    秋月真人指著凍沒「雪白芝馬」靈根的那塊玄冰,含笑說道:「這是冰雪精英所凝的萬載玄冰,除了『芝馬』有通天無礙的天賦本能以外,簡直沃湯不化,錘擊不碎!有它防護靈根,便移植何方,亦無所慮,何況你『燕山紅葉嶺』中的『天寒小洞』,更是極為適合它生存的安樂所在呢:」

    虞心影高興得梨渦雙現,嫣然笑道:「大哥畢竟高明,我就忘了『燕山紅葉嶺』中那個終歲凝冰的『天寒小洞』。」

    秋月真人微微一笑,又向「雪白芝馬」說道:「小馬兒,我三妹已願意把你移植『燕山』,但我們在這『祁連山』中,還須勾留一段時日。我看你這靈根藏處,不太隱秘,可能是無法自行搬動,最好能尋個比較妥當所在,暫先移植一次,等三妹『祁連』事了,再復帶你同走。」「雪白芝馬」豎著兩隻馬耳,靜聽秋月真人話兒,竟嘶鳴幾聲,把頭連點。

    虞心影喜道:「大哥,我看這小馬兒的神情,彷彿是它知道有什麼妥當隱秘所在?」

    秋月真人也伸手撫摸著「雪白芝馬」身上隱泛銀光的馬毛,向它微笑問道:「小馬兒,為了你的安全,打算立即為你移植,你既知道有妥當隱秘所在,可以帶我們去嗎?」

    「雪白芝馬」又復把馬頭連點,並縱到虞心影的懷中,乖乖爬伏不動。

    群俠看得委實好生憐愛,駱長明並把身邊一粒頗為珍貴的益元固本靈丹取出,餵給這匹「雪白芝馬」服下。

    秋月真人極為小心地把洞穴略加挖大,設法將那塊中藏「雪白芝馬」靈根的「萬載玄冰」整塊挖出。

    「雪白芝馬」則偎在虞心影的懷中,不住把馬頭連拱。

    虞心影如今業已漸漸懂得這匹通靈小馬心意,遂抱著它向洞外走去秋月真人,元朗真人,及駱長明等三位武林奇俠,則輪流扶著那塊「萬載玄冰」,在後相隨。因為玄冰太冷,冽手欲僵,任憑秋月真人等,凝足「純陽神功」相御,也無法捧持太久。

    在「雪白芝馬」指引之下,群俠越過不少澗壑,馳向一座參天雪峰、駱長明「呀」地一聲,含笑說道:「這小馬兒究竟要把我們引往何處?那座參天雪峰之下,就是百里妖婆所盤據的『玄冰凹』呢?」,秋月真人手捧「萬載玄冰」邊行邊自笑道:「駱兄放心,這等天生靈物,既識得良主,也能選擇善地,我敢擔保,它決不會把我們帶去『玄冰凹』呢。」

    說話間,已到參天雪峰之下,「雪白芝馬」突在虞心影懷抱以內,略作掙扎,彷彿意欲下地。

    虞心影把它抱向唇邊,先與「雪白芝馬」親了一親,然後便輕輕放下。「雪白芝馬」的四蹄一登,便化為一條銀線般地,向那參天雪峰之上,電疾飛馳。

    群俠展開絕頂輕功相隨,在約莫登臨了五十來丈以後,方於壁間發現了一個冰洞。「雪白芝馬」正在洞外相待,既見虞心影等趕來,遂鳴嘯兩聲,跑進洞內,群俠才一人洞,便覺奇寒難耐,非各運內家神功,加以抵禦不可。但奇寒之中,又混雜著一種奇異幽香,並與那「雪白芝馬」身上,所散發的香味,不太一樣,入洞略一曲折,便見宛如絕佳美玉似的堅冰洞壁之上,生出一朵朱紅色的雪蓮。

    元朗真人歎道:「常人夢寐難求,我們居然極為輕易地,雙雙看到,可見仁慈愷悌,必召祥和!否則,『雪白芝馬』又怎肯把我們帶到這生長『朱紅雪蓮』之處?」駱長明澈笑說道:「引得包括我這『紫衣魔叟』在內,齊聚『祁連』心存覬覦的三種罕世靈藥之中,業已見過了『雪白芝馬』,『朱紅雪蓮』,但還有只『千年雪參』,卻不知尚在何處?」

    這時,那匹「雪白芝馬」的一雙極俊馬眼之中,忽然一滴一滴地流下淚來;虞心影「哎呀」一聲,好生憐惜地,又把它抱在懷中,蹙眉問道:「小馬兒,你怎麼哭了?莫非那只『千年雪參』,已被壞人捉去了嗎?」

    「雪白芝馬」果然通靈,一面落淚,一面把馬頭連點,表示虞心影猜得不錯。

    虞心影滿面矜惜神情,向秋月真人說道:「大哥,像『千年雪參』那等罕世靈藥,既已落入凶邪手中,定遭不幸。」

    秋月真人點頭說道:「這等靈物,到了功行將滿之際,總有劫數臨頭!是否能夠躲過,就看它們當時緣福,及幸與不幸。我們救援『千年雪參』,雖已不及,但『玄冰凹』中一會,卻是聚殲九魔的莫大良機!若能把那些窮凶極惡之輩,一一誅卻,也就等於是替這些可愛靈物,消除了不少魔劫。」

    虞心影笑道:「大哥說得雖是,但百里妖婆既已把約會之期後延,我們難道就在這『祁連山』中枯等?」

    秋月真人一面裂開冰地,把手中那塊「萬載玄冰」,深深藏好,一面向虞心影微笑道:「三妹,你不要發愁無事可作,我們不會乘著這段時間,把百里妖婆的外圍有關組織,先予清除,譬如掃蕩『閻羅谷鬼趣莊』……」

    虞心影不等秋月真人話完,便自接口說道:「大哥,『燕尾閻羅』申屠爵既與百里妖婆有仇,又把百里妖婆派來調解的『屠龍島主』王伯溫,打了四根『燕尾戮神針』,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們仍會棄嫌修好,沆瀣一氣嗎?」

    秋月真人笑道:「照常理來說,申屠爵與百里妖婆之間,確少和好可能,但究竟如何,還要等我們再跑一趟『鬼趣莊』中,才知確汛。」

    元朗真人一旁笑道:「照說像申屠爵那等凶人,不管他是否與百里妖婆同流合污,也應該乘著我們人手尚夠之際,將其除去為妙。

《北令南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