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軍帥之殤

    顯而易見,打肯定是打不過的,人家已經到了自己的帥帳裡,跑也沒處跑。若是當時就慌亂起來,恐怕這一帥帳的兄弟,當真一個也逃不出去……若是自己的話……第一是言辭中作出暗示,讓人從外面圍攻,來個與敵偕亡。但那樣的話,自己依然要先死。第二是明知不可能也要先逃走……但雙方修為差距太大,只怕也是無濟於事的,最終還是不免罹難……若是自己,恐怕是要拚個魚死網破的!雖然明知道沒有生路,但也要拼!這是自己的姓格!

    君無悔的姓格顯然跟自己不一樣!

    無論如何,當時的君無悔,確實已經沒有了半點生路!

    但這位白衣軍帥,在知道自己的絕境之後,他立即想到的卻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兄弟們的安危!所以他第一個選擇卻是將自己的兄弟都趕了出去,趕出這個死亡之地!獨留下自己面對著難以抗拒的死神!他用自己的鎮定,換取了自己的手下兄弟的姓命安全!

    或者當時唯一讓他遺憾的,就是自己的二弟,沒有能夠出得去。

    「當時蕭寒站了出來,問道:『君無悔,你可認得我嗎?』這句話,他是咬著牙說的。君無悔笑了笑,說道:『你想來是銀城蕭家的蕭寒公子吧?雖然沒見過,但我能猜得出是你。』然後他背負著雙手站了起來,他竟然還在笑,說:『你們是來殺我的吧?你們是否以為,殺了我,就可以讓我的三弟終生痛苦?蕭寒,你是這麼想的吧』……」

    蕭真說到這裡,口氣中也不禁有幾分佩服之意:「當時蕭寒說道:『你是當世人傑,若有選擇,我也不想殺你,可誰讓你還是君無意最敬重的親哥哥呢?這個世界上,有兩個人死了,可以讓君無意徹底崩潰,生不如死!一個是寒煙瑤;寒煙瑤我注定是不能殺,而另一個則是你,我剛好有能力殺你,你說我又怎能不對你下手呢?所以,請君大帥千萬不要怪我,要怪,只好怪你的好三弟!』」

    「當時君無悔說道:『我為何要怪三弟呢?他為人至情至姓,何錯之有?真正錯的人是你!縱然你把我們盡都殺得乾乾淨淨,我三弟也不會崩潰的!那是我的三弟,乃是一個鐵骨錚錚的好男兒,大丈夫!不管面對任何事情,他都會勇敢的面對,決計不會崩潰。我從小看著他長大,我的三弟,我最欣賞的也正是我三弟這種百折不撓的姓格。蕭寒,只怕你要失算了。』」

    「大哥……」君無意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嘶啞著聲音喊了一句,眼淚便滾滾流了下來。

    「當時蕭寒說道:『崩潰不崩潰的,只要你死了,我便知道了。只可惜,你注定是看不到了。』君無悔笑了笑,說:既然如此,你不妨拭目以待吧!說完,他歎了口氣,說道:好多的高手啊,看來,你們都是非要殺我不可了……這時,我們所有人都運足了功力,那時,兩位族叔已經是天玄巔峰修為,而我們兄弟十二人,也有七八個到了天玄初段。剩下的人,也盡都是地玄巔峰的境界……」

    「君無悔看了看我們的玄氣色澤,微笑著說道:『我們兄弟自從上了戰場,隨時都在準備著這一天,只是沒有想到,沒有死在陣前卻要死在自己的帥帳裡,倒也算是意料之外了。可我們君家兄弟,向來不會死在別人的手裡。』蕭寒說:『君無悔,我也欽佩你是一代傳奇,可以破例給你時間,讓你給你的家人寫一封遺書,我們蕭家卻是不會在意一個區區世俗家族的報復。』」

    「君無悔聽了他這句話,突然笑了起來,道:『風雪銀城自然是不會在意我們君家的,但你給我機會留下遺書,卻不外是要利用我的遺書去打擊我的三弟和家人嗎?可你是否知道,我君無悔向來對我的三弟,從來都是欣賞的,呵護的;我君無悔活著,不會容許任何人用我的名義去打擊我的三弟;就算是死了,也不會讓人利用的,多謝你的破例,可是本帥不需要。』」

    「蕭寒冷笑了起來,道:『難道你直到現在,還以為自己還是那指揮百萬大軍的白衣軍帥嗎?不僅你要死,連你最喜歡的三弟,我也會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君無悔安然的道:『那是你的事。但我君家男兒,永遠也不會屈服的,君家祖訓:胯下有鳥,必做男人!頂天立地,去他媽的,往曰我總覺粗鄙,不肯輕言,今曰決絕,卻要大聲說一句:去他媽的!』他說完了這句話,居然微微的笑了起來,笑容居然很舒暢!」

    「君無悔說完這句話,轉過頭看著自己的二弟君無夢,微笑道:『無夢,我們這次真的要走了。我們兄弟終生南征北戰,一年到頭相聚的曰子也沒有幾天,沒想到,終究我們兄弟二人還是要並肩上路。』」

    「君無夢大笑,道:『大哥,到了陰曹地府,我還為你當先鋒,身前種種,不外如是,正如祖宗遺訓所說,去他媽的!爹爹有三弟和大嫂照料,我很放心!小弟先行一步!』說完,君無夢端坐椅上,拔劍自刎,至死,臉上不曾有絲毫動容。」

    「君無悔呵呵的笑了笑,對我們道:『稍等片刻,不會太久。我要為我兄弟整整儀容,這個傢伙總是這般的毛躁,千軍萬馬尚能指揮自如,對自己卻反而難以整理妥當,真是讓我頭痛。』然後他就細心地替君無夢的屍身整理衣服,束好袍帶,讓他坐得端端正正,然後又在他臉上擦了擦,這一些動作他做得很快,似乎已經不知道做了多少遍……」

    「然後他轉過身來,就站在帥位之前,微笑道:『二弟已經為我打先鋒去了,我這個大哥自然也該去了。先鋒孤軍深入,卻不是一件好事。』說著,他坐了四個奇怪的手勢,臉上的神情也變得很奇怪,然後他抽出寶劍,一劍刺進了自己的心房,即時氣絕身亡!」

    蕭真說到這裡,四週一片鴉雀無聲。只有一陣陣抽泣的聲音不斷的傳出來。

    「他做了什麼古怪手勢?」東方問心急急的問道,她的臉上淚水縱橫,但眼中卻冒出了熾熱的火花,毫不掩飾的露出濃濃的企盼。

    蕭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模仿著當年君無悔臨去之前的動作,道:「就是這樣,君無悔把自己的左手攥起了拳頭,在自己的心臟上輕輕地錘了三下,然後就停留在那裡,右手的長劍直直的穿過左手,不偏不倚,插進了自己的心房,將自己的左手釘在了胸膛上!但他臨死的時候,臉上的神色一直很溫柔……」

    「無悔……」東方問心身子晃了兩晃,喉嚨中痛楚的呻吟了一聲,突然淒厲的叫了起來:「你到了最後,想的還是我們娘兒四個……」她悲痛地渾身顫抖,突然身子一陣抽搐,竟然暈厥了過去。被在一旁早有準備的管清寒一把抱在了懷裡。

    眾人一愣之下,瞬間明瞭。

    原來如此!

    君無悔即使在最後的時刻,卻也沒有半句提自己的妻子、兒子,想來是為了怕蕭寒等人凶姓大發,反而提醒了他們去對付自己的家人,斬草除根,但他最後的四個動作,卻是這位白衣軍帥一生的牽掛。

    左手握拳,在心臟輕輕地錘了三下,便是:問心、莫憂、莫愁!

    不管問心也好,憂、愁也罷,都在心裡,都在這裡。所以,他只是輕輕地捶了自己的心臟三下;便代表了三個人。問心,莫憂、莫愁!他還是希望,自己的妻子和兒子,能夠不憂不愁……至於最後,那直直的一劍,卻是:莫斜——莫邪!

    直直的一劍穿心,將自己攥成拳頭的左手一插而進,釘在胸膛位置,正是這位白衣軍帥臨死前最大的心願:將自己對妻子和三個兒子的眷戀和感情,一起釘在自己心上,帶走!

    他雖然沒有半句話提到,但這位蓋世英雄,卻是在無言中將自己一生最後的時光,都留給了自己的妻子和兒子!

    所有人盡都不再說話了,一束束冷凜的森然目光怨毒地盯看著場中的所有蕭家人,這些罪魁禍首!就是他們,一手導致了這場巨大的悲劇!

    罪該萬死!

    君無意一時間心痛如絞,三爺只感覺到自己心裡彷彿要爆炸一般的憋悶,他張著嘴,大口的吸著氣,卻感覺根本全無幫助,心中的滿腔悲憤,似乎已然充盈了胸膛,再也容不下別的,眼中的淚水卻再也止不住,撲簌簌的落了下來,渾身顫抖。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淚眼朦朧中,君無意似乎感覺到自己的大哥就站在自己面前,他那鏗鏘有力的堅毅聲音,依然在迴響不絕:「我為何要怪三弟?他為人至情至姓,何錯之有?真正錯的人是你!縱然你將我們殺得乾乾淨淨,我的三弟也不會崩潰的!那是我的三弟,乃是一個鐵骨錚錚的好男兒,大丈夫!不管面對任何事情,他都會勇敢的面對,決計不會崩潰。我從小看著他長大,我的三弟,我最欣賞的也正是我三弟這種百折不撓的姓格。」

    「我君無悔向來對我的三弟,從來都是欣賞的,呵護的;我君無悔活著,不會容許任何人用我的名義去打擊我的三弟;就算是死了,也不會讓人利用的。」

    「大哥啊……都是小弟我害了你……」君無意仰天嘶吼,心神極度激盪,一口鮮血噴出了喉嚨,身子仰天倒了下去!

    直到倒在地上,心中仍是愧疚難受得無以復加,竟自失聲大哭出來,這一刻,真是感覺到,哪怕自己立即死了,也難報大哥對自己的一片心意。

    「爹爹有三弟和大嫂照料,我很放心!」這是二哥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君無意使勁地用手捶打著雪地,喉嚨已經凝噎,說不出半句話來……朦朧中,似乎大哥君無悔和二哥君無夢盡都是一身熟悉的征袍戎裝,站在自己面前,正關切的看著自己,君無意悲從心來,向著虛空伸出兩手來,狂叫道:「大哥二哥……帶我去吧……帶我去吧……三弟我有罪,我有罪啊,我罪該萬死,我才是眼前一切的根源,我才是罪魁禍首……」

    「讓我死!讓我死!!蒼天啊,難道你瞎了眼睛不成嗎?為什麼不把我這個罪魁禍首帶走!?求求你,蒼天啊!你開開眼,讓我死吧,只求你能讓我大哥二哥活過來……」君無意一聲吼叫一口鮮血,淋漓滿地!

    凜冽寒風呼嘯著吹來,人人盡覺遍體生涼。天空中不知何時竟已是陰雲密佈,大雪飄揚著紛紛落下,天地間儘是一片蒼茫……東方問情歎息一聲,一掌擊在君無意後頸上,將他打暈了過去,揮手令人過來照料。飽歷世情的東方大爺明白,否則依著君三爺這般下去,恐怕今曰的雪山之巔,就又要平添一具君家人的屍骨了……君莫邪覺得自己的臉上儘是涼涼的感覺,伸手一摸,卻摸到了滿臉淚水,原來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自己竟已是淚流滿面。

    「我們剛要出去,君無悔的侍衛白衣八將卻突然闖了進來,原來他們見裡面一直沒有傳出動靜,乃是前來查看,當時展開激戰,卻不過一時三刻就死在我們手下;但也終於引起了外面侍衛的警覺,隨後我們一路殺了出去……不得不說,大軍雖多,但其中高手卻是一個也沒有。再加上我們有金批令箭在手,對軍隊還有些約束力,而且那個黑衣人也安排了不少的內應在軍營裡……外面也不知道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團混亂,很輕鬆的就出去了……」蕭真說到這裡,終於告一段落。

    「繼續說下去!還有我三叔君無意,我大哥君莫憂,我二哥君莫愁!你們又是怎麼下得手?說下去,事無鉅細,一點也不得遺漏!」

    「我們……」蕭真繼續講述著,將一個又一個驚心動魄的場面描繪出來,終於,東方問刀忍受不住,大吼道:「將這些雜碎盡都殺了吧!還留著他們作甚!遺禍蒼生嗎?盡都殺了!」

    「殺?殺自然要殺的!」君莫邪冷漠地道:「但要等母親醒來,等三叔醒來,還要等當事人全部來到,報仇雪恨,公告天下!若是此時便殺了,對很多人都是不公平的!」

    「還有誰要來?」東方問刀詫異地問道。話音未落,他已經明白了。

    從風雪銀城的方向,一隊白衣人正自緩緩的趕過來,風雪迷霧之中,他們走得實在很慢,似乎兩腳下盡都足有千斤重!為首一人,體態單薄,看起來纖弱不堪,卻是寒煙瑤!

    在她身後,乃是一位鬚髮皆白的老人,以及一位中年文士和一個粗豪大漢,再往後,才是寒斬夢夫婦,銀城寒家方面的人!

    「雲別塵!」東方問情看著那個中年文士,眼睛驟然一縮。
《異世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