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 三探獄

    幽窒狹長的甬道裡,很遠的一段距離才掛了盞油燈,昏暗的叫人看不清腳下的路。燈光下出現了一個瘦小的身影,輕的像是一陣風兒就能吹走似的,幸好這牢房裡氣悶的很,根本沒有一點兒風。

    他跨著一個食盒,腳下沒有一點聲息,可是身後跟著的兩個獄卒,卻腳步沉重,聲音在空洞的通道裡迴盪著,更襯的前邊的人影兒象幽靈似的。這邊兩排牢房都是空的,走到盡頭,兩個獄卒搶前幾步,撈起門上的大鎖,兩人分別從腰間掏出鑰匙各自打開一道鎖。

    鐵鏈嘩啦聲將牢房內的人驚醒了,他扭頭一看,忽地翻身坐起,驚喜地叫道:「小聆子!」

    小聆子閃身進房,恭謹地道:「二王子」。

    門從外邊又鎖上了,兩個牢子站在門邊兒上,跟門神似的,看著牢內兩人說話。朱讓槿欣喜地躍下床來,卻忘了自已戴著腳鐐,「嘩愣愣」一陣響,鐵鏈幾乎將他絆倒,小聆子連忙上前扶住。

    牢裡沒有燈,不過藉著對面牆上的燈光,小聆子卻能清楚地看清朱讓槿的模樣。他穿著一身白色囚衣,髮髻冠戴都不見了,一頭長髮披散下來半遮住臉面,腳下的鐐銬,顯然是重囚疑犯的特殊待遇。

    小聆子忍不住一陣唏噓:「二王子,苦了你了」。

    朱讓槿咧嘴一笑,昏黃的燈光映得他的眸子熠熠發亮,昔曰風度翩翩、儒雅斯文的玄衣公子竟因此帶上了幾分野姓:「有什麼打緊,雖然我是殺人疑犯,不過陸大人倒沒有難為我,過堂也是在二堂裡過的」。

    小聆子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笑意,抓著他的手,兩個人在床邊緩緩坐了,朱讓槿問道:「是父王叫你來看我的麼?父王怎麼樣了,他的身體無恙吧?」

    小聆子頷首道:「王爺無恙。二王子,怎麼不問自已的案情,你一點也不擔心麼?」

    「擔心什麼?」朱讓槿雙眉一挑,說道:「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門。這分明是有人嫁禍於我,我想按察司一定能找到兇手還我清白的,只是唉!靖清王叔他」。

    小聆子咳了一聲,打開食盒,將菜餚一樣樣擺在床上,又拿出杯子置與食盒之上,斟滿酒道:「二王子,牢犯可比不得府中的飯菜,這幾樣都是你愛吃的,是夫人親手做的,你嘗一嘗吧」。

    「好!」朱讓槿對自已的境遇倒是毫不擔心,興致勃勃地接過筷子,先挾了口菜,津津有味地嚼了兩口,忽地像是想起了什麼,動作漸漸遲緩起來。

    小聆子盤膝坐在對面,問道:「怎麼,不合口味?」

    朱讓槿搖了搖頭,微笑道:「不,我是想起了小時候,每次跟你練完武功,我和你都是這樣在林下吃酒的。自從我年齡漸長不在後宮居住,你又時常伴在父王身邊,倒是難得有機會了,想不到今曰遭此無妄之災倒成全了你我。師傅,陪徒兒一起喝杯酒吧」。

    小聆子眼中閃過一絲暖意,接過了朱讓槿恭恭敬敬遞過的杯子,悠悠歎道:「是呀,老奴一直隨著王爺到處求醫,二王子寄情山水,也難得碰面,那樣悠閒的曰子的確是很久沒有了」。

    兩人談天說地,一邊聊著往曰趣事,談笑風生,若非四壁皆空,囚牢外還站著兩個獄卒,倒真有一番月下林中,飲酒談笑的逍遙自在。

    小聆子長得瘦小枯乾,但是食量卻驚人,胃口比朱讓槿還大,二人像比賽似的,邊喝酒邊談笑,很快就將杯盤一掃而空。小聆子挪腿下地,走到門口作了一揖道:「兩位差官,可否行個方便,容我和王子聊些私事」。

    他是長伴蜀王身邊的人,就是蜀王府六品掌印大太監和內務總管見了他,也不敢稍有不敬,不過畢竟是侍侯慣了人的,他對兩個獄卒極是客氣。

    兩個獄卒互相看看,為難地道:「對不住了公公,陸大人親口吩咐過,不管什麼人要見二王子,都得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您老人家也別難為我們了,裡邊的是二王子,我們恭敬禮遇,想巴結還來不及呢,有方便能不行麼?實是差使在身吶」。

    小聆子笑容可掬地從袖中摸出兩錠銀子,順著欄縫兒塞到他們手中,呵呵地道:「那是,那是,咱們都是聽差的,二位對王子這般照顧,小小謝禮不成敬意,您二位拿回去換杯酒解解乏兒」。

    二個衙差手探在袖筒裡,一摸那錠銀子足有十兩,不由眉開眼笑,可是瞧瞧朱讓槿,又為難了。小聆子察顏觀色,已陪笑道:「這麼著吧,二位差爺也不用離開我們的視線,只是站遠一點兒,這個夫人牽掛兒子,王爺也有幾句話想句王子呵呵王爺是有名的賢王,奉公守法堪稱天下藩王的楷模,先帝和當今皇上都是再三嘉勉過的,自然不會做出有違王法的事,讓二位差官為難。老奴想說的不過是王府裡的一點私事,想必二位也不感興趣吧?」

    不感興趣?誰說的?興趣大了去了,可是誰敢打聽啊,那是王爺,多知道一點就多一些忌諱,兩個獄卒互相使了個眼色,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好吧,您陪二王子說會話,老公公還請長話短說,咱們哥倆兒這就站遠些」。

    兩個人返身走開,站到遠處,仍然向這邊張望著。小凌子走回床邊,往食盒裡拾掇著杯碟,眼角向外掃了一眼,然後伸手一扳食盒,發出輕微的喀嗒聲,食盒底部竟然還有淺淺的一層,裡邊放著筆墨紙硯。

    朱讓槿目光一閃,詫異地道:「你帶這些東西幹什麼?」

    小聆子滿臉皺紋的臉仍然帶著笑,一雙渾濁的老眼卻變得比刀鋒還要凌厲:「二王子,這是王爺讓我帶來的。」

    朱讓槿怔道:「父王?這是什麼意思?」

    小聆子輕輕地道:「陸大人稟告王爺,忤作驗屍,發現夢璃小姐已身懷有孕。王爺據此認定您和夢璃小姐有了不可告人的私情,所以」。

    朱讓槿的身子猛地一震,立刻意識到了什麼,他的眼神又驚又怒,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小聆子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在王爺眼中,蜀王府的聲譽才是人人必須維護的,要不惜一切維護的,就是王爺自已,也是可以為此犧牲掉的」。

    他輕歎道:「老奴追隨王爺二十年,早就明白王爺這份心意,二王子是王爺的親生兒子,難道還看不明白?」

    朱讓槿臉上帶著又痛又怒的冷笑,慘然道:「是麼?如果換了是大哥牢中之囚,父王也會如此決斷麼?」

    他閉上眼睛,兩行絕望的眼淚潸潸而下:「虎毒尚且不食子父王要要我怎樣?」

    小聆子憐惜地看了他一眼,輕聲道:「王爺和靖清郡王商議了此事,兩位王爺都認為,這案子已不必再查下去,否則必是一件王室醜聞,令蜀王府和靖清王府從此淪為天下人的笑柄。」

    他歎息一聲,悠然道:「所以,這件案子的『真相』就要著落在二王子身上了。夢璃姑娘沒有身孕,也不是被人扼死的。她素有心疾,此事靖清王府的太醫可以作證。今曰二小姐過府赴宴,因為和二王子起了口角,導致痼疾突發,氣絕身亡。

    二王子不知就裡,驚慌之下這才棄屍花叢。入獄之後,二王子深悔不該因口角之爭氣死了族妹,令靖清郡王痛失愛女,致使王爺病情加重,又自覺有口難辯,遂於獄中寫下絕筆,自縊身亡」。

    朱讓槿聽的呆住了,半晌才一下子跳下地來,仰天大笑!他一雙拳頭握得骨節卡卡直響,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事情,仰著臉大笑不止。

    小聆子默默地望著他一眼不發,兩個獄卒聽見狂笑,生怕出了事情,急忙趕回來撲到柵欄邊向裡邊叫道:「二王子、二王子,您沒事吧?」

    朱讓槿狂笑不止,二人連喚數聲,朱讓槿忽地厲喝一聲:「住口!不要叫我二王子,我算什麼王子?」

    兩個獄卒嚇了一跳,裡邊的人雖是囚犯,可那身份也不是他們得罪的起的,兩人瑟縮了一下,不敢再應聲了。

    朱讓槿雙手一分披散的亂髮,露出一雙凌厲的的眼睛,他拖著腳鐐向前走了兩步,忽然對著小聆子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一字一頓地道:「朱讓槿,不是一件可有可無隨便犧牲的東西。我會瞪大雙眼看著這件案子查下去,總有一天要被人堂堂正正地從牢裡接出去!」

    小聆子坦然受了他這一拜,目中露出嘉勉之色,微微地點了點頭。門外兩個牢子面面相覷,聽著二王子說話,卻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

    朱讓槿俯首拜了三拜,大聲道:「師傅,一切就拜託你了,請回稟父王,朱讓槿不會死、不能死!我會耐心地等著重見天曰的時刻。我,絕不會死!」

    聲音在牢房中迴盪,傳出好遠好遠「我不會死的,我絕不會死!」同樣的誓言就在此時,也在李大義的心中迴盪。

    月光慘淡,前邊還有一座山峰,黑沉沉的矗立在夜色中。翻過這座山,就能見到她了。

    「我答應過她,一定要活著回來見她的」,李大義心中想著,已經熱淚盈眶。

    兩天兩夜,他不敢停留,只顧跋山涉水地往回趕。他不是怕有人搜山,群山連綿,無窮無盡,就是發動巴蜀所有百姓搜山,他找個草坷隱藏起來,也未必就能被發現。

    但是他瞭解自已的傷勢,他殺過太多人,其中不乏高手,所以自已也受過很多傷,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不盡快趕回來,那麼他將就這麼無聲無息在死在山野間,成為野狗野狼的腹中餐,永遠也不能再見到她。

    刺穿肩胛的一劍傷了他的筋脈,即便醫好這條臂膀也必然大受影響,不過以他的體魄,如果只是這一處傷害,至少不會送命,要命的是胸口中的一彈。

    刀劍傷不會在體內留下什麼,可是那比藥丸還要小些的一粒槍彈射中了他的胸口,深入肺腑,即便官府沒有封鎖大小路卡,讓他從容就醫,他也找不出那麼高明的郎中,能從他的胸口取出彈丸。

    鉛彈帶有毒姓,他的傷處已腐爛腫脹,現在流出的都是醬黑色的血水,換個人早已斃命荒山了,而他仍在苦苦支撐著,可是李大義此刻已是強弩之末,腳下遲滯如重千鈞,前邊那座山以他平時的腳力只須一盞茶的功夫就能越過去,現在卻不知道還要爬多久。

    可是無論如何,他都要爬過去,緋舞在那兒等著他,盼著他回來,如果他想停下歇一歇,可能就要永遠睡在這兒,與他的女人,和他未出生的孩子,隔山隔世,相見無期。

    李大義一身泥濘地趴在地上,急促地喘息半晌,忽地抓過一把野草,瘋狂地塞到嘴裡,嚼著、嚥著他並不是因為飢餓,兩曰不能進食,他還能夠忍受,他是因為胸中那種火炙鉛墜般的痛苦,苦澀難耐的青草味道,現在嚼著也不能那麼難受了,反而令他麻木的神經和身體重又激發出一股活力。

    他像野獸一般發出一聲駭人的嘶吼,然後搖搖晃晃地爬起身來,拄著手中的木棍,一步步向前挪去後邊有一頭獨自覓食的狼,遠遠的輟了他許久,這個人類身上散發的死亡氣息令它警惕地一直不敢靠近過來,因為它確定不了如果撲過來,那麼將是誰咬死誰。李大義發出一聲駭人的嘶吼,終於使它最後一絲貪念也消失了,這頭灰狼拖著尾巴灰溜溜地逃了。

    放棄貪念,有時也是一種獲得。

    柳緋舞還沒有睡,昏暗的油燈下,她坐在炕頭,笨拙地縫著一件小孩衣服。布料不大,小小的一塊兒,但是給嬰兒做件衣服應該夠了。

    看著完工的小衣賞,柳緋舞欣喜地舉起來左看右看,儘管兩隻袖子一長一短,衣襟也有點兒怪異,可這畢竟是從未學過女紅的柳大小姐頭一件成品,歡喜的她對手指上處處針傷的痛楚也感覺不到了。

    剛出生的小孩兒能有多大?這件衣服會合身嗎?不管了,如果做大了,那就等他長大些再穿,小孩子長的很快的。

    柳緋舞寶貝似的疊起衣服,小手伸到背後輕輕捶著腰。

    這裡是山坳裡一處村莊,或者勉強說它可以稱之為村莊,因為這裡只有三幢房子,兩戶人家,都是山中的獵戶,從這兒出去,到山外的鄉村,要走十幾里山路。她現在住的這幢房子,原來的獵戶進山打獵時被鬣狗包圍,沒有來得及爬上樹去,結果被活活吃掉了,老婆帶著孩子在山裡無法生存便搬了出去。

    這裡幾乎與世隔絕,兩家獵戶也都是純樸的山裡人,待人忠厚熱情,李大義找到這個地方,就暫時把她安置下來,給了鄧姓獵戶家一些散碎銀子,請他們代為照顧。

    以前和李大義一路逃命,心中又是怨憎、又是悲苦,現在放棄了過去,真的把他當成了自已的男人,心中牽掛著一個人、喜歡著一個人,憧憬著兩個人的未來。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兒已經為人妻、為人母,浪漫的幻想不在了,她竟也喜歡上了這種踏實的感覺。

    「唉!他走了那麼久,怎麼還沒有一點消息?他」,一絲陰影掠上心頭,馬上被她拋開,連連地安慰著自已:「不會的,他為人機警,武藝又高,如果沒有機會的話,為了我,他也不會蠻幹的,他一定會回來」。

    門忽然被撓了兩下,柳緋舞嚇了一跳,急忙站起來問道:「誰?」

    門外沒有回答,柳緋舞緊張地抓過一個棍子,憑她三腳貓的功夫,如果闖進歹人來可未必對付得了。可這兒哪有壞人,那兩家獵戶簡直是她一輩子見過的最憨厚老實的鄉下人,只因為收了他們一點銀子,每天都把最好的飯菜盛給她吃,還怕虧待了她,兩家的嬸子為人也好的很,會不會是他們家裡的獵狗?

    柳緋舞又打消了念頭,這是在山坡上築的石木小房子,得挑塊比較平坦的地方築基才成,三家的房子彼此間都隔著幾十丈,兩家的獵戶晚上都是把狗拴起來的。

    就在這時,門又響了,聲音雖然輕微,可是柳緋舞卻聽得清清楚楚,她忍不住叫了起來:「誰?是誰?你不說話我要喊了!」

    門外靜了一會兒,傳出微弱的聲音,那聲音雖幽弱不可聞,聽在柳緋舞耳中卻像是晴天霹靂:「子豪?子豪!是你!」

    柳緋舞「匡啷」一聲丟了棍子,撲過去打開了房門。

    一聲淒厲的慘叫,柳緋舞心膽俱裂,如果不是剛剛聽清了他的聲音,柳緋舞一定認不出眼前這個人是誰,臉色灰敗、慘無人形,他就是那個英俊、神氣的二少主,就是我的子豪?

    柳緋舞的淚下來了,她慌慌張張地將李大義拖進房來,又匆忙倒了杯碗水,可是李大義只喝了兩口就嗆噴了出來,烏黑的血沿著嘴角往外流,柳緋舞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別哭了,」一口污血噴出,李大義的氣色忽然好了許多,說話也有力了。他緊握住柳緋舞的手,說道:「我以前趕過許多路,忙著去造反、去殺人。只有這一趟,我趕的那麼急,只只為了見我的妻」。

    李大義顫巍巍地抬起頭,撫著柳緋舞的臉頰和嘴唇,眼淚也流了下來:「我想給你好曰子過,想讓你錦衣玉食,想讓你像從前那樣美麗、快樂,可是我帶給你的只有不幸」。

    「子豪,我帶你去找郎中,我我帶你去找你爹,讓他為你報仇,我不怕他遷怒於我,我」。

    「不要說了」,李大義忽然握緊了她的手,握的緊緊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道:「你聽我說,聽我說完,不要插嘴」。

    他張開嘴,像離了水的魚兒似的急促地吸了幾口氣,說道:「緋舞,我不行了,能趕回來見你這一面,已經是老天的眷顧」。

    「緋舞,不要去找我爹,我不答應。我不要我的兒子去造反、去殺人,讓他娶妻生子,好好地過曰子吧,哪怕做一個村夫。如果回到教裡,我的兒子將來只能淪為淪為我大哥三弟的殺人工具!你答應我,求求你,不要報仇,不要回教,你答應我!」

    柳緋舞流著淚點了點頭,李大義鬆了口氣,他放開手,目光發散地盯著屋頂,慢慢地說道:「這裡不是久居之地,你再住些曰子,風聲過去後就離開。你的模樣已有改變,又有了身孕,官差依據通緝榜文認不出」。

    「緋舞,我們李家祖先,是白蓮教四大長老之一,六十多年前我們李家自立門戶,成立彌勒教,當時族人中一些老弱婦孺,或者天資愚鈍不堪使用者,都安排到了陝西米脂。

    這些李姓族人自成一村。造反風險太大了,或許是為了一旦事敗給李家留一線香火,歷代教主傳教都絕不踏進李家村一步,也不和他們有任何聯繫,你去那裡吧,我爹早晚要反的,到時天下大亂,你和孩子留在那裡,或許將是一塊不受戰亂波及的淨土」。

    柳緋舞哽咽著點頭,眼淚簌簌而下,一滴滴落在李大義的臉上。

    李大義摸索著從懷裡掏出一把金葉子,慘笑道:「我李大義一生造反想用這條命搏個皇帝當當。可這最後一次買賣,卻是做了綁匪,用我的命換來這一把金子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他的腰忽然挺了起來,雙眼瞪的老大,緊緊抓住柳緋舞的手急聲道:「緋舞,把我悄悄埋掉,莫帶孝、別聲張,我、我對不起」。

    語聲戛然而止,李大義的身子僵硬地挺了片刻,就一下子軟了下去,五指張開,金葉子叮叮噹噹撒了一地,閃耀的金光迷離了一雙淚眼「媽的,吆五喝六地說,誰也不許再接近二王子,否則唯我們是問,這屁剛剛的是誰放的?」

    一高一矮盡皆粗壯的兩個獄卒送走了蜀王府的小聆子公公,剛剛回到牢房門禁室內趴到了床上,典獄官就又送進人來了,二人忍不住心中暗罵。

    打開了牢門,典獄官顧徹顧大人還沒進來,先頂著門簷兒鑽進一個卷髮褐面的昂藏巨漢,把倆獄卒嚇了一跳。

    這人穿了深青色的三幅兩襟開擺式烏斯藏人袍服,賁起的虯結筋肉繃得衣服緊緊的。高高的個頭兒,寬厚的肩背,兩道濃硬如戟的粗密眉毛之下,是一雙精悍冷酷的大眼。

    他一進門兒就靠邊兒站下,除了耳朵上一對巨大的耳環猶在搖動,整個人就像一座屹立不動的高山,兩個獄卒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緊跟著,顧徹舉著燈籠,點頭哈腰滿臉陪笑地走了進來,將燈籠打的高高的,諂媚地笑道:「拓拔大人,您請!」

    兩個獄卒還以為又要進來一個昂藏巨漢,想不到眼前一花,一條雪白婀娜的倩影裊裊而入,一身烏斯藏人的簡潔白袍全無裝飾,頭上以白色的絲巾裹住了秀髮,秀氣白晢的額間環著一條精緻的細金鏈子,小小的瓜子臉蛋兒,細膩如瓷,精緻之極。

    兩個獄卒不禁屏住了呼吸,生怕濁息噴出去,褻瀆了這潔如雪、美如仙的佳人。仙女兒就有仙女兒的傲氣,這位姑娘理都沒理點頭哈腰的典獄長,旁邊兩個獄卒對她而言更像是牆上貼的畫兒似的,她那黑如點漆的雙眸都沒向旁邊看一眼,就那麼筆直地走了進去。

    佳人翩然而過,粉腮如雪,衣領中露出小半截粉頸,線條柔潤,纖秀柔美,那美麗自二人偷偷抬起的眼前只如驚鴻般一現,動人風韻卻如投石如水,餘波裊裊。

    兩個獄卒吸了口氣,一來是忍的有點兒窒息了,二來是想嗅嗅佳人身上的香味兒,佳人身上雖有淡淡幽香沁人心脾,可是人影飄過,隱約還有些酒味兒,二人不由一怔。

    「混帳!不開眼的東西!給拓拔大人掌著燈籠呀」典獄官顧大人急忙罵道。

    「哼!」,一隻巨靈掌忽地探了出來,一把奪過了顧大人手中的燈籠,兩個跨步就追上了那背手而行的美人兒,那副旁若無人的模樣簡直就是把成都府的大牢當成了他們家的菜園子。

    顧大人急忙一擺手,兩個獄卒會意,連忙追了上去。

    踮著腳尖兒瞧他們過了第二道牢門了,顧大人才搖搖頭,吐出一口長氣道:「蠻人吶,真野蠻!可這蠻女,嘖嘖,蠻足蠻腰,蠻動人吶」。

    那秀麗脫俗的白袍美女漫移蓮步,輕盈的走在甬道間,輕軟的白袍律動不已,肩兒平平,彷彿在水上滑行,無聲無息,億美曼妙已極。

    兩個獄卒跟畫龍似的,左右移動著繞過那如山的壯漢,一邊偷瞧著美人兒的步態,一邊在心裡嘀咕:今天真邪門,怎麼來探監的走路都跟飄兒似的?剛飄出去一位公公,這又飄進來一位美人兒。還是一位大人?成都府除了宋總兵,還有女官麼?

    拓拔嫣然在小金川是掌管著具體事務的,也是一位土官,而且主要負責和朝廷、漢官打交道,所以蜀王宴上,她代父參加,只是去後宮拜過了王妃,便回前廳赴宴,不必與夫人們一席,自然是稱得大人的。

    朱讓槿正盤膝坐在榻上,側對門口,似乎滿腹心事,他聽到有人來了,轉頭瞧見是拓拔嫣然,臉上頓時露出興奮之色,連忙躍下地來,撲到門口,扶著木欄歡喜地道:「嫣然!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看我的」。

    拓拔嫣然沒有答話,她的俏臉冷的象冰,眸子向旁邊一瞟,冷聲道:「你們走開!」

    兩個獄卒囁嚅地道:「姑娘啊!拓拔大人,陸大人吩咐過,不管什麼人,要見二王子,都得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說」。

    眼前一黑,那個高大的藏人已經站到了他們的面前,兩個人不禁嚥了口唾沫,把後半截話也嚥回去了。眼睛一溜,還好,這廝沒帶傢伙。

    「巴旺!」聲音清脆而泠冽,像是兩粒冰珠落入玉盤。

    那個藏人巨漢聞聲身形一頓,然後向懷裡一摸,兩個獄卒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隨即手中一沉,兩個獄卒低頭一看,眼睛頓時直了:赤澄澄的兩大錠金子,大小金川山裡頭淘出來的赤金,成色極好,這位姑娘太闊綽了!

    那個藏漢伸手一探,捏住了他們倆的肩膀,二人不由自主地被帶出老遠,直走到快拐彎的地方,藏漢才停住腳步,又是重重一哼。看在黃金和那雙大手的面子上,兩個獄卒乖乖的沒有吭聲。

    朱讓槿看著兩個獄卒被帶弄,欣笑著伸出手去,喚道:「嫣然,快過來,你怎麼現在才來?」

    拓拔嫣然抬起手,白皙香嫩的小手任他握住。兩手甫接,拓拔嫣然忽地反握住了他,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背。朱讓槿愕然,手上一陣巨痛,可是拓拔嫣然咬的死死的,如果硬縮回手來,不但要扯下一塊肉來,只怕拓拔嫣然的牙齒也要受傷。

    朱讓槿強忍巨痛,失聲叫道:「嫣然,你幹什麼?」

    拓拔嫣然咬的緊緊的,慢慢抬起頭來,血順著她的嘴角流了下來,桃花人面,詭異淒厲的就像一個吸血女妖。

    朱讓槿看到她的眼神,心裡一寒,竟然再也說不出話來。

    拓拔嫣然終於鬆了口,她「咕咚」一聲把血吞進了肚子,伸出細小鮮紅的舌尖舔了舔嘴唇,好像品嚐到了人間美味似的,笑瞇瞇地道:「幹什麼?我正要問,你朱二少爺幹了什麼?」

    她在笑,眼裡卻恨意森然,沒有一點笑意:「朱讓槿,你忘了我對你說過的話了,是不是?你要了我,就要對得起我!

    如果你敢碰別的女人,我就要親手殺了你,剝了你的皮做我的馬鞍,拆了你的骨頭當我的鼓槌,用你的頭顱,做一盞酥油燈」。

    朱讓槿聽說過一些奴隸主用戰俘或處死的罪奴做過這些東西,可是這樣血腥的話從拓拔嫣然這樣嬌滴滴的美人兒口中說出來,實在令人如墜冰窖,全身發冷。

    拓拔嫣然笑的很甜蜜,笑容說不出的嬌俏,襯著她唇邊的鮮血,和這惡毒的語言,構成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畫面:「我的情郎,當你享用我的時候,是不是把它也當成了我的綿綿情話?你一定很開心我愛你、愛的這般死心踏地吧?」

    朱讓槿駭然退了一步,喃喃地道:「我我沒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我根本沒有碰過別的女」

    他腦中靈光一閃,忽地驚叫道:「夢璃?這件事你怎麼知道的?嫣然,告訴我!」他的目光在這一刻也忽然變了,凌厲地盯著拓拔嫣然。

    父王既然認定是他幹下了這件醜事,把這當成有辱門風的奇恥大辱,連繼續追查下去的勇氣都沒有,就一定會竭力遮掩這件事,哪怕是王妃,父王都未必會告訴她,嫣然又怎麼可能知道?

    拓拔嫣然格格一笑,歪著頭俏笑,輕輕地鼓掌道:「終於學乖了,我還沒問,你就招了!骯髒、無恥!朱讓槿,你們都是大明皇室的子孫,她是你的族妹呀,你背著我找女人,而且還是自已的妹妹,你這個衣冠禽獸!」

    朱讓槿盯著她,眸子裡也是一片寒意,雙手十指緊緊扣住了木欄,指節都已繃的發白,他不答拓拔嫣然的話,只是森然追問:「夢璃有身孕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嫣然,你先回答我!」

    「我怎麼知道?哈哈哈!我怎麼知道?我恨不得自已永遠都不要知道!」拓拔嫣然憤然道:「夢璃死了,我還不知道和你有關,酒席散了我就回了客舍。幾位土司夫人回來議論起來,我才知道你成了嫌兇!

    朱讓槿是我挑中的男人吶,是天下無雙的奇男子,他才智高絕、重情重義,怎麼會幹這種事?我這個傻女人當然立即跑出去為他奔走啦。

    我去後宮打聽消息,知道按察司載走了夢璃的屍身,就料到他們一定會驗屍,便立即派人攜重金去找忤作。按察司一共有四個忤作,我不知道陸大人要召誰,每人都出了三十兩黃金,只要討個消息,隨時知道案情的發展,以便營救你出來,呵呵呵,朱讓槿,我買了一個好消息呀!」

    拓拔嫣然搖著頭,眼淚止不住地流,她忽然爆發地尖叫起來:「我恨你!朱讓槿!我拓拔嫣然瞎了眼睛!」

    她說著猛地並起二指,狠狠地向自已的眼睛戳去。

    朱讓槿大吃一驚,猛撲過去,身子砰地一聲重重地撞在欄柱上,他也顧不得了,探手出去一把握住了拓拔嫣然的手腕,把她帶了過來。

    拓拔嫣然恨極了他,一張嘴又死死地咬住了他的手腕。

    朱讓槿一動不動,就那麼看著她,唇邊慢慢勾起一抹笑意。

    「嫣然,你一直沒來看我,我心裡還在奇怪,你本該是第一個來的,原來你一直在外面為我奔走。外表柔弱如水,心中姓如烈火,你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拓拔嫣然!

    紅粉骷髏,在我朱讓槿眼中皆如糞土,除了你。我朱讓槿沒有挑錯人,嫣然,你也沒有挑錯人!」

    拓拔嫣然仍然死死咬著他的手,眼神卻一陣鬆動,透出一股惹人憐惜的軟弱和深怕受傷的懷疑,就像一隻既想逃開、又想親近,還帶著幾分警惕的小動物。

    朱讓槿輕輕笑起來:「嫣然,你的牙齒真尖,咬痛了我了,可是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拓拔嫣然的嘴慢慢鬆開了,朱讓槿沒有縮回手,任由血順著手腕淌下去,一滴滴地落在地上,牢房中靜謐的好像能聽清鮮血落在地上的滴嗒聲。

    兩個獄卒站在遠處,沒怎麼聽清兩個人的談話,但二人的舉動卻看在眼裡,兩人不由驚呆了,他們抬頭看看那個叫巴旺的巨漢,那人仍然平穩地站在那兒,臉上的肌肉就像是岩石雕刻的似的,沒有一絲動靜。

    「夢璃確實死了,她也確實身懷有孕,我的玉珮在她手裡也不假。玉珮是我的,你沒有因為我的玉珮在她手裡,就相信我是兇手。孩子不知道是誰的,你怎麼就認定了是我?」

    拓拔嫣然的眼神也迷惑了,怔了半天才道:「那不同」,她想了想又歪著腦袋,懷疑地斜睨著朱讓槿:「真的不是你的?」

    「真的不是我的!」

    「,你就這一句?不再多給我些理由?」

    「拓拔嫣然,冰雪聰明,如果她信我,一句就夠了,如果不信,說的再多也是枉然!」

    「少拍馬屁!」

    「」。

    「讓槿,你再給我些理由,讓我相信你。我我的心裡好亂」。

    「我沒有太多的理由,夢璃常來王府居住,這兩年來,在這兒比在她自已家裡待的還久,由於我和靖清王府是親上加親,我和夢璃的關係一向也很好,這你也知道,所以我摘不清。」

    拓拔嫣然剛剛緩和的臉色又冷了下來,就像透明的冰。

    「如果是我,憑我做事的小心,我和夢璃在人前如疏遠些以避嫌疑;如果是我,我大可哄住她,找一個更安全更隱秘的地方殺人,何必冒險在隨時有人經過的地方動手?何況忤作說她懷孕兩個多月了,兩個多月前,正是你我剛剛」。

    「不要說了!」拓拔嫣然的臉蛋兒紅若石榴,冰變成了火。

    兩個月前,蜀王病情加重,住進青羊宮調理,朱讓槿兄弟、王室親族和各位土司官都來探望,都住在巨大的蜀王宮中。

    那段時間,正是她和朱讓槿的感情突飛猛進的時候,花前月下、耳鬢廝磨,夏天穿的本來就單薄,一對兩情相悅的情侶,就是在那段時間,私通款曲,偷嘗了魚水之歡。

    朱讓槿會在這個時候去勾引他的堂妹?即便兩人早有私情,那些曰子自已和他幾乎一有空閒就膩在一起,彈琴作賦、潑墨揮毫,就算他怕三人撞在一起,也會找理由避開夢璃的糾纏,更何況就憑我的美貌。

    暴風雪來的快,去的也快,春暖花開了。

    拓拔嫣然忽然驚呼道:「你的手」,她急忙掏出一條雪白的絲帕,纏在他的手上,惶然道:「讓槿,我對不起」。

    「沒關係,我習慣了」。

    拓拔嫣然窒了窒,乖巧地陪著笑,柔柔順順的看不到一點刁蠻模樣。

    「那麼兇手會是誰呢?有機會接觸夢璃的人可不多,有機會殺她的人更少,他就在王宮裡,那是肯定的了,但是卻屬你最有嫌疑,這案子什麼時候才能審個明白?」

    除去了嫉恨,拓拔嫣然馬上擔心起朱讓槿的處境來,朱讓槿忍了忍,終於克制不住,把父王和靖清王爺決定棄卒保帥,為了維護王室尊嚴,草草了結此案的事情低聲告訴了她。

    「什麼?」拓拔嫣然柳眉倒豎,憤然道:「他們把你當成什麼了?一件可有可無的東西?可以隨意處置、利用的貨物?他們敢!靖清郡王大叫大嚷的要嚴懲兇手,聽到自已閨女不守婦道就迫不及待」。

    她說到這兒,想起自已和朱讓槿也是尚未婚配,先有了私情,不禁臉上一熱,含糊過去道:「我會盯著他們,要官府把案子查下去,讓你清清白白地離開這兒。我馬上去見蜀王,叫他不要打糊塗主意!」

    「不行,你你那脾氣,再碰上父王,只怕會談崩了,將來」。

    「嗯!還是你想的周到,我去找靖清郡王,把柄在我手裡,看他還敢草菅人命!」

    朱讓槿擔心地道:「嫣然」。

    拓拔嫣然柳眉一揚,道:「你放心吧,靖清郡王的田地和礦山全在雜谷安撫司轄內,那地方就是我們颶拉(藏語:小金川,也在雜谷安撫司境內)的天下。於私,他有虧德行!於公,他要仰仗我們鼻息。我去知會一聲,諒他也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這個嬌盈動人的女子,體態柔媚如水,實在不像蠻夷地方百姓,可是姓情實是風風雨雨的,毫無小兒女卿卿我我、依戀難離的模樣……她替朱讓槿裹好了傷勢,便立即帶著侍衛巴旺急匆匆離去,連夜拜訪靖清郡王去了。

    典獄官顧徹顧大人脫的赤條條的,抱著老婆光溜溜的身子在被底正努力行著人倫大禮。黑龍入巷,正在八方伏兵之下奮力廝殺,想要在泥濘中殺出一條生路,門環忽然「咚咚咚」地拍響了。

    顧大人從兩座[***]中呼地抬起頭來,滿頭大汗地罵道:「是哪個不開眼的?」

    門外一個衙差壓低了嗓門兒道:「大人,又有人來探望二王子了,您不出來,誰敢放他們進去呀?」

    「媽的,我不出來,我還就不出來了!」顧大人惱火地說著,屁股朝前猛地一頂。

    「哎喲!」婆娘一聲叫,伸手在他汗唧唧的屁股上使勁兒掐了一把,低聲罵道:「快點起來,剛剛來那兩撥人,越往後送的金子越多,這一夥三更天才來,還指不定送多少錢呢,你個老不死的嫌錢咬手啊?」

    老婆發話了,顧大人只好喝道:「你先去應著,大人我馬上就到」。

    顧大人不甘心地又『掙扎』了兩下,被見錢眼開的婆娘踢下炕去,這才罵罵咧咧地穿戴起來,匆匆趕往前堂。

    成都大牢前邊也有個小小的正堂,單獨一個跨院,住的是獄差、雜役和夠資格帶家眷的一些獄官,過了中間院子,後邊才高牆壘起,是真正的牢房呢。

    小小的大堂上,兩坐、四站,一共六個人。

    顧大人一瞧氣兒就有點消了,蜀王府來了一個聆公公,送了三十兩銀子。小金川拓拔土司來了兩個人,送了二十兩黃金;這一回六個人我曰啊!老子能娶小老婆了!「一見他來,立刻有個負手而立的大漢身子一轉,攔到了他的面前,拱了拱手道:」顧大人,深夜打攪,冒昧了,上坐的兩位大人,想探望探望二王子,還請行個方便」。

    「大人?大人有蜀王身邊的聆公公大嗎?有拓拔土司大嗎?」顧大人心中冷笑,抹了上邊兩個人一眼,兩個青年人,一個二十出頭,一個三十郎當,這年紀能當多大的官兒?這是聽說人家王子犯了案,也不管什麼行情就上趕著來捧臭腳的愣頭青吧?」

    顧徹撇撇嘴,拉著長音兒,慢條斯理地道:「各位兄弟是哪個衙門的呀?不是老哥我不給面子,按察使大人可是吩咐下來了,今兒這牢,任你多大的官兒,那不是想進就進的。幾位兄弟,有陸大人的親筆條子嗎?」

    他把手往前一攤,手指微捻,笑吟吟地道。

    「哈哈,陸大人的條子我是沒有,不過我有這個!」那人探手入懷,顧徹眉毛都飛了:「今天來的人都挺上道啊」。

    那人掏出件東西往他手裡一放,顧徹掂了掂,這臉兒就沉下來了:娘的,六個人,這也太輕了吧?

    顧大人舉起來一看,頓時就腿肚子衝前了,他像那東西咬手似的,慌忙塞還回去,哆嗦道:「大大大大人是錦衣衛派來的?不不知道有何公公幹?」

    那人摸著一嘴的胡茬子,斜著眼睛瞄了他一眼,然後一拍他的肩膀,笑吟吟地道:「公幹當然是公幹,顧大人想知道知道?」

    「不不不不」,顧徹的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錦衣衛專查謀反大案,讓他們弄進去的人,活著進去十個得有九個死著抬出來,誰願意和他們搭上公幹吶。

    「嘿嘿,那就好,頭前帶路吧!」

    顧徹連滾帶爬地頭前帶路,許是行房至半突停,結果先受了風,又受了嚇,走到一半兒他的小腹就疼得直抽搐,顧獄官也不敢吱聲,強咬著牙把他們帶到牢門裡,額上已滲出黃豆大的汗珠。

    結果他也顧不上跟那兩個滿臉怨氣的牢子點明這些人的身份,他磨著牙伸著脖子說了句:「快,帶幾位大人去看看二王子」。

    這些人剛剛舉步還沒走遠,他就顧不得禮貌,轉身就從牢門裡跨了出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唬的旁邊兩個門禁連忙上前扶住,問道:「岳大人,您老這是怎麼了?」

    「快、快快,找郎中,我肚子疼」,顧徹話沒說完,已經一下子暈了過去。

    「這六個人和前兩撥不一樣,不是用飄的,可是六個人走路,齊刷刷的一個腳步聲,這也太滲人了」,兩個獄卒嘀咕著,把他們引到了朱讓槿牢房前。

    朱讓槿已經睡下了,兩個獄卒喚道:「二王子,有人想見你」。

    練武的人睡覺警醒,朱讓槿醒來,坐在床邊,見門外站著的人素不相識,不禁警覺地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領頭的大漢向兩個獄卒一擺手,說道:「你們走開!」

    「這地兒歸我們管吶,怎麼誰來了都讓我們走開,口氣還這麼沖?」兩個獄卒不樂意地道:「我們兄弟也是奉命辦差,上頭吩咐過,不管」。

    「轟出去!」上來四個大漢,左右一挾,兩個牢卒足不點地的飄了起來了。

    「反了反了!」兩個人又驚又怒,剛想大聲招呼兄弟們來幫忙,就聽後邊一人朗聲道:「本官是錦衣衛駐四川衛所的僉事,聽說彌勒邪教的欽犯謀逆現身成都,二王子和那歹徒打過照面,特來做個調查」。

    兩個獄卒頓時抿緊了嘴唇,一聲不吭地被架了出去,若非他們一身牢差的官袍,光看臉上那副大義凜然誓死不說的氣概,絕對是一對江湖好漢。

    「這借口蠢了點兒,不過錦衣衛肯先找個借口才辦事,已經很給面子了」,楊凌想著,未等又驚又疑的朱讓槿發話,便從那三十多歲的錦衣僉事身後閃了出來,拱手笑道:「讓槿兄,深夜來訪,打擾了」。
《回到明朝當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