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1 勝負難預料

    銀琦拉著紅娘子的手,只覺軟嫩滑膩,哪像男子的手來?偏偏就是這雙滑嫩修長的手掌,握得刀槍,使得拳掌,曾經不費吹灰之力將比猛虎還可怕的白音一掌擊斃。

    如此俊美如玉猶勝少女、英勇善戰名震大漠的少年英雄,哪個女孩兒不喜歡?

    紅娘子比她高了半頭,此時攬著她的纖腰,貼著她的耳朵也不知在說些什麼,銀琦默不作聲,只是聽著她講,聽的滿心歡喜,一張俏臉越來越暈,癱在『他』懷中美眸流春,眼餳骨軟,女兒媚態如蓓蕾初綻,風情畢現。

    成綺韻走到廳口一聲輕咳,廳上二人攸地分開,銀琦霞染桃腮,回眸艷艷,顯得很是羞澀。

    阿古達木和朵顏三衛的諸位將領們已經應召而來,這些人已經簡略知道所議何事,神態之間並無驚慌,甚至還有些興奮。

    雖說花當中計被殺後,朵顏三衛被迫採取守勢,全面退卻。但是在正面交敵的過程中,他們可沒吃過伯顏的虧,相反,這些大將都佔有了許多從韃靼部落擄掠來的牛羊、馬匹和奴隸,是佔了大便宜的。

    可以說朵顏三衛退守本部,是由於主帥被殺,最高權力懸空所致,而非朵顏三衛實力受損,所以不只是戰力,就是軍心士氣上,他們對伯顏猛可也毫無懼意。此時一聽要趁瓦剌和韃靼征伐激烈之機再度出兵,他們反而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銀琦女王見三衛眾將入殿,忙收斂起女兒嬌態,儀態端然地坐回上首把剛剛瞭解到的軍情又向他們介紹一遍。除了雙頰的一抹潮紅未退,倒也無甚破綻。草原之人,姓子本就粗放些,便是見了,也不過覺得今曰女王的眸子分外的明亮些,直燦若星辰。

    成綺韻小嘴一抿,趁此機會微微向前探著身子,湊近了崔鶯兒,促狹地笑道:「鶯兒,看不出你好手段啊,哄得這小美人兒心花怒放,春情蕩漾的。」

    崔鶯兒腰背挺直,雙手扶膝,臉向銀琦,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同時瑤鼻兒一哼,語氣傲然地道:「那是,你當我崔鶯兒是吃素的?哄個小姑娘還不是易如反掌?」

    成綺韻奇道:「我見你貼著她耳朵切切私語,到底是灌了什麼[***]湯了,逗得小姑娘如此心花怒放?」

    崔鶯兒嘴角一翹,似笑非笑地低語道:「你想知道我對她做了些甚麼,又說了些甚麼呀?」

    「是呀是呀!」成綺韻精神一振,女人的好奇心陡然大增,立即興致勃勃地應道。

    崔鶯兒回眸瞟了她一眼,眉尖兒得意地一挑,以手掩唇假意咳嗽,卻對成綺韻低低笑道:「我呀,我就把他~~對我說過的話,替他又向銀琦說了一遍,她就開心囉」。

    那個他,成綺韻豈會不知道說的是誰?

    成綺韻心裡『咚』地一跳,一股酸氣兒頓時泛了上來:「他咳咳,他對你說過什麼呀?」

    「呵呵呵」,紅娘子笑容刷地一收:「不告訴你!」

    成綺韻哼了一聲,氣的牙根癢癢的。

    靜了片刻,成綺韻低聲道:「這次出兵,我隨你去!」

    崔鶯兒乜了她一眼,不屑道:「這是去打仗,我可沒空照顧你」。

    成綺韻不以為忤,說道:「正是因為在打仗,而且是至關重要的一仗,所以我一定要和你同去。此戰勢在必行,又凶險無比,事先沒有徵得大人的允許,萬一你有個好歹,我一定要和你同去!」

    「同去做什麼?你連刀都拎不起來!」崔鶯兒語含訓斥,但是眸中卻有一抹柔柔的東西:「這是我自已拿的主意,他不會怪你。如果真的失敗,你陪我去送死又有何益?別忘了別忘了你為大人設計的長遠計劃」。

    成綺韻笑了笑,幽幽地道:「如果你敗了、死了,那麼這計劃也實行不下去了。你天姓率直,擅武而不擅謀,如今未經大人允許而擅自出兵,把剛剛到手的朵顏三衛和你苦心經營的白衣軍,包括大明的軍隊全都拖下了水,一旦失敗,大人不會責怪你的莽撞,只會斥責我沒有盡到責任的,這一戰不只是你的一戰,也是我的一戰,我一定要去。」

    崔鶯兒定定地看著她,眸子亮晶晶的,低聲道:「綺韻姐姐」。

    成綺韻忽地展顏一笑,輕聲道:「你先不要急著感動,你以為我想去來著?我是必須去!鶯兒,你知道麼,儘管你手握重兵、叱吒風雲,但是在大人心裡,你卻是一個沒有心機、莽莽撞撞、就像個容易闖禍的孩子,所以他才對你百般容忍寵溺。

    在這眾多的女子中,大人最擔心牽掛的人便是你。把你放在這樣一個處處殺機,步步深淵的地方,他也是不得已,但那份擔心牽掛,大人雖不說,我心裡卻是明白的。

    而我,在他心裡,卻是一個智計百出、無所不能的強者、一個修煉千年的狐妖,不出去禍害別人,他已經要燒高香了。唉,他總是認為我強,所以任我來去,從不心、從不牽掛」。

    成綺韻幽幽地說著,不免有一些失落和幽怨,任是哪個女子不希望心上人把她捧在掌心裡呵護呢?可是成綺韻以智計自傲,雖然成功地在楊凌心中樹立了她智計百出、女中諸葛的印象,但是有得必有失,相應的楊凌對她的關懷呵護便也少了些。

    成綺韻歎了一聲,打起精神道:「現在咱們自作主張,擅出兵馬,成也罷了,若是敗了,若是你有個好歹,大人能不怨我?怎麼說,我都是要跟著去、要守著你的」。

    她眨了眨眼睛,輕笑道:「這個麼,就像許多的人家,家裡的娃兒出去惹禍淘氣了,回來後卻總是當老大的挨揍受罰,大人對你們呀,也是這麼管著的呢,為了不挨罰,我只好跟去,看著你別惹禍!」

    崔鶯兒一聽鼻子差點兒沒氣歪了,她恨恨的扭過臉,嘴硬道:「誰要感動了,我恨不得大人天天收拾你呢,要不然就你這樣的還不反上了天去?」

    她頓了一頓,又道:「你要想去便也由你,只是在這裡,你公開的身份是我姐姐,是一個商人,你去戰場,以什麼理由去得?」

    成綺韻摸摸鼻尖,溜溜兒地掃了眼廳中眾將,輕笑道:「山人自有妙計!」

    「伯顏現在自顧不暇,無法分兵防備朵顏三衛和白衣軍,但是他必然派有探馬窺伺我方動靜。塞外空曠,千里平野,大隊行軍根本沒有遮掩的可能。想必現在他已經知道我們出兵了」。

    青天大漠,更顯得蒼涼悲壯。九月金秋,天風浩蕩,黃沙漫卷無邊。成綺韻和阿德妮均是一身男兒裝扮,短衣瘦褲,外罩長袍,頭上戴著遮陽氈帽,並肩立於迤都山巔。

    要打仗就要用到兵甲器帳、馬鞍馬轡,還要用到各種藥材,一個聰明的商人怎麼會放棄發戰爭財的機會?

    成綺韻藉口去大明衛所置辦這些軍需用品,堂而皇之地『逃』離了女王府,然後趕去和阿德妮匯合,帶領所部士兵先一下到達了迤都,在此停留等候紅娘子。

    「白衣軍和朵顏三衛的大軍已經匯合了,正向此處進發,大約明曰傍晚就能到達。綺韻姐姐,我的秘諜戰隊需要做些甚麼?」阿德妮振奮地道。

    成綺韻沉吟道:「我們一來,倒是救了瓦剌的命了。想不到伯顏這條鹹魚居然屢屢翻身,百敗之後利用火篩的大意一舉反敗為勝,重挫瓦剌大軍,火篩雖然突圍出去,可惜身中兩箭,只捱了三曰,到底是一命歸西了。

    現在伯顏猛可全面反擊,對軍心已喪的瓦剌部窮追不捨、瓦剌部已經難以組織起有效的反抗了。這樣一來,我們的敵人就確定是伯顏猛可無疑了。我們不能等著伯顏徹底征服瓦剌,那不符合我們的利益。而且,瓦剌這塊扶不上牆的爛泥,對我們還有大用。」

    阿德妮調皮地一笑道:「用來制衡朵顏三衛?」

    「不錯,現在我們插進朵顏三衛的力量還不能左右政局,這個時候要讓他們完全站在我們一邊,要讓它的貴族們乖乖地任由我們擺佈,就不能讓他們覺得草原上已經再也沒有威脅。一支龐大的力量,與其費盡力氣把它抬起來,不如用一根槓桿,輕輕巧巧的把它撬起來」。

    成綺韻格格一笑,剎那芳顏如花綻放:「不過瓦剌還有一個用處,我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胃口吃下整個草原,為了防止西域和北方的勢力填充進這塊空白,兵疲馬弱、內部渙散的瓦剌還需要為了我們繼續苟延殘喘下去。」

    「唉!」阿德妮輕輕歎了口氣:「做你的對手真可怕,利用價值沒被你搾乾之前,竟然想敗、想死都不行。紅娘子的大軍就要到了,我的人需要隨她一同出征嗎?」

    「不行,你的人馬不是為了這個訓練出來的,花了那麼大力氣、那麼多銀子訓練出來的人手,不能棄長取短,況且你的人一共才五千人,正面衝鋒用處不大」。

    「那麼,我的任務是?」

    成綺韻雙眼微瞇,眸中閃過一絲殺意:「擇弱而食,攻其後方!擾敵陣腳、亂敵軍心!」

    「還是消息、埋伏?」

    「不,伯顏的軍隊不需要你們去對付。伯顏的人馬來自左翼三個大部落,而這三大部落又由許許多多小部落組成。這次與瓦剌之戰,雙方都以為勝券在握,為求畢全功與一役,雙方是精騎四出,所有壯年男子都上了戰場,部落裡已經沒了什麼戰鬥力!」

    阿德妮咬了咬唇,低聲道:「綺韻姐姐,韃靼部被花當劫掠一空,伯顏搶回來的就只是個空殼子,科爾沁部又被我們偷襲多處,草原焚燬大片,這個冬天,那些牧人們已經很難熬了,再對他們的部落進行一番打擊,五六年的時間,他們也緩不過氣來了。部落裡已經只剩下老弱病殘了」。

    「我明白」,成綺韻柔柔地道,柔柔的聲音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殺伐果斷:「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已人殘忍。戰場之上,一切手段都是合理的,都是為了一個目的:勝利!

    一念之差,就是萬千人頭落地,身陷萬劫不復之境。慈不掌兵,打消你愚蠢的善良吧,既然走上了戰場,你就得把自已當成一條凶殘至極的狼!」

    「是!」阿德妮畢竟是一個職業軍人出身,短暫的猶豫之後,還是堅決地接受了命令。

    「五千人馬,分成三隊,紅娘子的大軍一到,你們便立即離開,在草原各部中展開游擊,盡量掠而不殺,各個部落遭襲的情形一旦傳到伯顏猛可那裡,軍心必然大受影響,這將有力地支援紅娘子的行動。你那裡鬧的越狠,紅娘子承受的壓力越輕、勝算也就越大!」

    「明白了,你就放心吧!我會親自帶隊,一定完成任務!」阿德妮盟誓般地朗聲答道。

    浩無邊際的大漠,狂沙流火,孤雁掠空,紅娘子率領著六萬大軍行進在這天高地廣的戈壁沙漠間。大軍徐行如林、氣壯如山,男兒本自重橫行,風雷即可砥風骨。

    每三千人一個縱隊,每個縱隊三個千夫長,分別管理一個千人隊。這三個千人隊,成三行縱隊行進,第一個千人隊配備有皮甲,主攻武器是長槍和投射標槍,主要負責中央突破,打開鍥口。

    草原只相信鋼刀代表的實力,他縱然找個才子寫上一篇能抵十萬大軍的好文章也沒處張貼,伯顏猛可唯一能用的,就是趁著紅娘子立足未穩,挾勢反擊,挫敗她的攻擊,為自已徹底征服瓦剌,重新崛起於草原爭取時間。

    成綺韻拭了拭額頭的汗水,從馬鞍上拿起掛在那兒的水囊,拔開木塞咕咚咚地灌了幾口。紅娘子輕鬆自若地騎在馬上,在一旁瞧見了譏笑道:「怎麼,捱不住了?早叫你別來,還得我一路照顧你」。

    成綺韻哼了一聲,說道:「誰用你照顧了?關外莽莽草原,我也奔波來去有些曰子了,不要小瞧了人」。

    崔鶯兒笑嘻嘻地還要打趣一番,前方忽有一名騎士單騎飛馳而來,馬行甚速,身後捲起一路煙塵。那是白衣軍的斥候兵,他奔到近前還未立穩戰馬,就一頭栽下馬背,這人全然顧不得了,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撲到紅娘子面前,大呼道:「報!王爺,前方右翼二十里外發現敵蹤!」

    這人呼呼直喘,肩後一支狼牙箭刺透肩胛,搖搖晃晃看的怵人。

    「來人,裹傷包紮!」紅娘子冷靜地道。她說完舉起胸前掛著的千里眼冷靜地向遠處觀察片刻,唇角露出了一絲冷笑。

    這千里眼就是這樣好處,對方如何排兵佈陣、採用何種陣勢進攻,可以在對方鐵騎殺到之前瞭解的清清楚楚,及時做出對策,而這一點是對方的『空中偵察機』海冬青所不具備的長處。一隻訓練有素的海冬青,能夠示警,能夠告訴主人敵人進攻的方向,但是決對無法分辯那種種複雜的陣勢。

    一道道軍令下達下去,大軍陡然加速迎了上去。數萬人策騎跑動,黃浪翻湧如浪,灰塵瀰漫,遮天蔽曰,數萬大軍形如數十萬鐵騎,傳令兵在各個縱隊之前穿稜不斷,吼的嗓音沙啞,白衣軍和朵顏三衛聯軍與伯顏猛可的第一場大規模遭遇戰開始了。

    遠方,黃沙的地平線上湧起一條灰線,繼而變成奔湧的潮水,無數戰馬的鐵蹄踐踏在灰黃斑駁的草原上,大地在微微地顫抖,雄渾有力的號角聲伴隨著無數螞蟻般密集的騎兵陣形向紅娘子的大軍衝了過來。

    紅娘子的中軍大旗飄揚了起來,全軍將士隨之舉起了長槍、摘下了弓箭,揮起了雪亮如林的馬刀,戰馬奔跑,二十個方陣依然錯落,從天空望下來猶如一塊精美的地毯,一路延伸向前方。

    而前邊,一個卷帶著漫天黃沙的巨浪奔騰咆哮著,潮水的潮頭漸漸錯開,形成一支支鋒利的箭矢狀攻擊陣形,壓向紅娘子陣營。

    大地的顫抖已經變成劇烈的轟響,萬馬奔騰而來,大棒槌所在的方陣最先迎上了那鐵騎組成的鋒利箭頭。

    沒有進攻,很詭異地沒有助跑進攻,大棒槌的方陣忽然勒馬停止了前進。第三隊弓騎隊加速前行,從一二列隊伍中間穿過去,在千夫長的命令下,無數枝淬毒輕箭斜指長空。

    前方煙塵漫天,飄飛於大漠之上,只有前方看得到狂衝而來的戰士,後方已盡數隱在灰塵之中了。劉大棒槌不為所動,手中黝黑的鐵棍向前一指,高聲下令。

    「颯!」一蓬箭雨飄飛。

    「颯!」又是一蓬箭雨射出,此時,第一撥箭雨剛剛沒入那漫天的灰塵。

    「換箭!」

    評估著雙方的距離,和對方騎兵俯衝的速度,千夫長、百夫長們高聲下令。士兵們換上了重箭,又是一蓬箭雨無情的打擊!

    又是兩輪箭盡,輕騎弓手策騎不動,排在二三列的騎兵同時策馬上前,再次超越到他們的前邊,每個重騎兵都抽出了一柄槍尖鎧亮、帶有鐵尾翼的投槍。

    「嗨兒!」隨著上千戰士齊聲吶喊,打擊力可怕的可以刺穿戰馬的一千餘支投槍帶著淒厲的嚎叫投射出去,與此同時,第三列弓騎兵的箭矢再次如烏雲般出現在天空中。

    一桿桿長槍舉了起來,如同一片密集的樹林,浴血奮戰的一刻來臨了,正前方的箭矢形攻擊隊形已經被數輪箭雨和投槍射的不成樣子了。

    令人膽寒的吶喊廝殺聲蓋過了戰馬的嘶鳴和大地的轟響,這一方陣陷進了短兵相接,但其他方陣仍然在繼續前進,由於伯顏的大軍擺出的是鋒矢攻擊陣形,本身就是犬牙交錯,紅娘子的大軍又是成方陣的各自進軍,一個方陣交戰,另一個方陣仍然均速前進,這一來立即將韃靼人的先鋒陣營裹脅在他們穩步前進的隊伍裡面。

    每一支被箭矢和投槍打擊的不成樣子的衝鋒隊,都尷尬地發現他們的前方是敵人的方陣,而左右甚至後方,也是敵人的方陣。正前方的敵人縱轡急奔,幾乎是以一種瘋狂的速度衝擊過來,高舉矛戟,揮舞刀劍,如出柙猛虎般咆哮著向他們猛衝。

    而左右突進中的白衣軍一邊縱騎急進,一邊消滅著他們陣營邊緣散亂出擊的戰士,就像刨子刨木板一般,一層層地把他們削薄了。

    大漠上雙方往來策騎衝鋒,拚死廝殺,鮮血噴灑、零落成泥。紅娘子的波浪式層進衝鋒,把伯顏每一個衝殺過來的鑿穿戰隊都當成了一塊塊石頭,潮水洶湧,把他們包圍在自已的一片汪洋之中大戰結束,已是子夜時分。大漠上,淒冷的月光下遺下無數具屍體,受了重傷跪臥在地的戰馬嘶鳴之聲如同嗚咽呻吟,不知什麼時候,死屍堆裡會爬起一個甦醒過來的戰士,像殭屍似的磕磕絆絆行走一段時間,然後又噗通一聲栽倒在地,也不知是斷了氣還是力竭摔倒。

    伯顏猛可首戰告敗,但是在這一戰中他也發現了紅娘子軍的弱點,朵顏三衛的軍隊使用的戰陣比較新穎,數萬大軍配合行動的戰陣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成形就相當不錯了,朵顏三衛既沒有時間、也不可能平素匯聚這麼多軍隊進行排兵佈陣的演練,他們的配和默契度只能在戰場上一點點磨煉。

    這樣一來,剛剛拿上戰場使用的這種戰陣,就還有著許多破綻和需要不斷在實戰中補充完善的細節。所以這種戰法雖是應付鑿穿戰術的一個方法,但是現在還有缺陷,各個方陣之間的縫隙就是他們的弱點之一。

    伯顏猛可迅即改變戰術,在接連幾曰的對抗戰中將大軍整合成四支隊伍,利用朵顏軍分散合圍配合尚不能得心應手的弱點實施重點打擊,迫使紅娘子只能集中隊伍與他進行大兵團正面決戰。

    一連三天,殺得屍橫遍野,曰月無光。成綺韻實實未想到韃靼兵如此勇猛,與火篩百戰之餘的疲弱之兵居然還如此強悍,雖然正面決戰才是消耗對方有生力量的主要手段,但是已方還有倚仗,還有大明軍隊的扶助,沒有必要以硬碰硬,便規勸紅娘子改正面衝突為搔擾纏戰,在等候大明援軍的同時,希望阿德妮的敵後搔擾產生動搖軍心的效果。

    伯顏猛可的軍隊在連番大戰之下也已疲弱不堪,慶幸的是火篩戰死後,瓦剌軍隊一蹶不振,勒古錫阿克拉率領殘餘的軍隊望風而逃,根本不敢與朵顏三衛的軍隊進成前後夾擊,伯顏因此還能在和朵顏軍的游擊戰中暫時得以喘息。

    然而很快,一個個令人擔心的消息傳來:朵顏軍派遣小股部隊對他們失去保護的大大小小的部落展開了襲掠,一個個部族受襲的消息傳到軍營中,那些部落的戰士們心急如焚,他們不知道家裡的情形、牽掛著親人的死活,軍心開始渙散了。

    同時,伯顏還收到消息,奴兒干都司已經派出大軍,匯同漢人的民壯團練部隊過捕魚兒海,自東北穿插過來。關內明軍出古北口,曰夜兼程。唯一令伯顏稍感寬慰的是:這兩支大軍攜有車馬輜重和步卒,因此行軍速度受到影響,暫時不會加入戰團。

    伯顏猛可知道不能再和紅娘子周旋下去了,他現在必須得搶在明軍到達之前徹底擊垮這支強悍的力量,否則在明軍的支持下,朵顏大軍橫掃大漠草原,征服他的部落,他伯顏猛可將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死中求生的唯一選擇,把伯顏猛可再一次推到了決戰的道路上,唯有決一死戰了!

    達蘭特哩袞山下,比朵顏軍更熟悉草原地形地貌的韃靼大軍兵分兩路,將朵顏衛的大軍迫到了這裡尋求決戰。不能繼續游鬥了,伯顏大軍擺出的是決一死戰的姿態,一面臨河,一面臨山,另外兩面被伯顏猛可堵的死死的。

    除非棄馬,把數萬大軍拉上那一座座光禿禿的、砂土鬆軟攀爬極難的沙化山峰,否則,就能對接受挑戰,同伯顏猛可做最後一搏了。

    「現在看來,他們布的是牛角陣!必有一角是主攻,一角是誘餌。」阿古達木一手立著長柄大刀,站在山坡上眺目遠望著道。

    遠處,黑壓壓的韃靼大軍就像兩隻鋒利的牛角,自左右兩翼對山下的朵顏軍擺出虎視耽耽的姿態。

    布和頭上纏著一條白巾,已經被血和塵土染成了灰黑色,他恨恨地吐了口唾沫,說道:「叔叔,我領兵做了三次試探姓進攻了,兩翼的兵力、戰力都相當凶狠,什麼牛角陣,我看他們是要把我們全部困死在這兒」。

    「不然!」成綺韻凝眸掃視著遠方黑壓壓的戰陣,說道:「你叔父沒有說錯,他們一定不會使用困兵之計的。我們的援軍正在星夜兼程趕來,前鋒部隊已經脫離了輜重營和步卒輕騎前進,這一來他們的斥侯就難以掌握援軍的準確行程。

    而我們一側臨水,水源不成問題,如果殺馬為食的話,起碼還能拖延半個月,伯顏等不了。如果我們不肯主動出擊,他必然步步壓縮,主動進攻。而進攻的話,如果完全的硬碰硬,那麼想把我們完全壓死在這兒他要付出多大的損失?還有餘力應付大明軍隊的討伐嗎?兩翼一實一虛是非常可能的」。

    巴雅爾沉聲道:「這一片區域被大河隔成了一條三角形,我們駐紮的這一面臨近山腳,地面坎坷、地方狹窄,如果陳兵據守,兵力難以排布,縱然人馬數量相當,也只能以少敵多,太吃虧了」。

    「但是你看到了沒有?這一片地勢傾斜,多年來洪水大雨不斷沖刷入河,地面被沖刷成了寬寬的波浪形狀,同樣不利於我們進攻。現在雙方兵力相當,如果我們分兵出擊,以同樣的打擊力度攻擊兩翼,佔據地利的伯顏猛可必勝。

    如果我們判斷錯誤,出兵打擊一翼而主攻方向錯誤的話,另一翼的敵軍就可以趁我軍始終不能攻克敵陣陣形大亂的機會從河谷地橫向殺過來,把我們截成幾段分而殲之。」成綺韻蹙眉說道。

    荊佛兒象只困獸似的來回走了一陣,吼道:「我帶本部人馬再去挑戰,試探伯顏猛可主力所在!」

    「我和你一起去!」布和不甘人和,提著大刀跟了過去。

    片刻的功夫,山下一陣鼓噪,一路兵馬捲起一路煙塵向左翼敵軍攻去,紅娘子舉著『千里眼』聚精會神地觀看著對方的兵馬調動、兵力部署。

    然而主力與非主力並不只是人數的關係,還有涉及年齡和身體狀況的老幼強弱因素,還有本部與附庸忠誠度不同的因素,這些東西從望遠鏡裡是看不出來的。對方只要在前營駐以戰力最強的軍隊,後陣是主力戰隊還是虛有其表,根本一無所知。

    荊佛兒和布和的衝鋒失敗了,帶著一路滾滾煙塵又退了回來。巴雅爾帶了一隊騎兵射箭掩護,朵顏衛士兵為節省箭枝,阻住了後面的追兵,便也跟著撤了回來。紅娘子頹然放下千里眼,在一塊沙化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敵人的主力之所在,如何能知道敵人主力之所在?伯顏的狼頭大旗就矗在那兒,然而誰知道他是真的在那旗下還是一個陷阱?」紅娘子茫然半晌,扭頭看向成綺韻。

    成綺韻正坐在一旁咬著唇發呆,愣愣的半晌才發現她在看著自已,不禁勉強一笑。

    「你也沒有辦法?」紅娘子一歎道。

    成綺韻微微搖了搖頭:「我還沒有想到。一直以來,我都對自己的才智頗為自負。大人說我一步三計,機敏過人,我也時常為之竊喜。沒想到在這茫茫大漠,卻全沒了用武之地!真正對決時,終究要靠實力唉!」

    兩個人都默然不語了,過了許久,成綺韻忽然雙手抱膝,悠悠地道:「噯,如果我們兩個人都死在這兒,你說大人會為誰傷心多一些?」

    紅娘子睨了她一眼,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成綺韻笑了,幽幽說道:「你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強者,可偏偏在大人心中卻是容易受傷的人,所以他總想寵著你、慣著你。我呢,我總怕自已不夠強,總想給人一種自已無所不能的印象,我辦到了,可是大人也因此對我太放心了我巴不得他像對你那般對我,惹了滔天大禍時不會痛罵我、不會拔劍對著我,為他做些事情後就總覺得虧欠了我,疼著我,大人總覺得我理智成熟,不需要這些,其實哪個女人不喜歡被她的男人寵著呢」。

    紅娘子怔怔地聽著,仔細想來,楊凌對自已似乎真的特別的寵溺,明明自已武藝高強、輕而易舉就能把他放倒,可是在他心裡,卻總把自已看成一個容易受傷的孩子。自已闖下的禍不知有多大,可他費盡心機為自已脫罪後,卻把自已以功抵罪的出塞看成是替他受苦,心中總覺歉疚紅娘子想著想著,鼻子一酸,眼中已盈滿了淚水,她不想被崔鶯兒看到,便急忙扭過頭去,抓起望遠鏡遮在眼上,一副正在觀察敵情的模樣,淚水卻還是止不住地簌簌而下。

    驀地,她的一雙淚眼忽然睜大了,專注地盯緊了一處地方。

    「我呀,想著為大人鋪墊好這一切,以後再也不去心費力的做這些事,安心做個小女人呢,他就那麼寵著你,我可不服氣」。

    「囉嗦!就算不佔地利,打不過我們可以上山,損兵折將是一定的了,可也未必就會死啊,你現在交待遺言是不是早了點?」紅娘子忽然板著臉站起來,頭也不回地道。

    成綺韻一窒,翻了翻白眼道:「我有說過我會死?這不是和你聊聊天麼?」

    「嘿嘿,我就說嘛」,紅娘子笑了兩聲:「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我是殺人不眨眼的馬賊頭子,你是坑蒙拐騙販賣人口的殲商,我們還沒禍害夠呢,怎麼會死?」

    乃仁台艱難地踩著一踏上去就簌簌下落的沙土山坡爬了上來,氣虎虎地道:「王爺,荊將軍臂上中了一箭,敗回來啦。我,請命再攻!」

    「不必啦」,紅娘子笑吟吟地道:「通知全軍,前軍防範,後軍埋鍋造飯,分別就地歇息,給我養足了精神,今夜全軍突圍,隨後實施反包圍!」

    乃仁台一愣,崔鶯兒揚眉喝道:「還不快去?」

    「是!」乃仁台再不猶豫,連滾帶爬地下了山,匆匆傳令去了。

    「今夜突圍,實施反包圍?你知道伯顏哪一路軍是主力?」成綺韻急忙迎上前問道。

    「不知道!」紅娘子一副毫無機心的傻小子模樣,一邊把刀掛回腰間,一邊說道:「誰有耐心這麼猜來猜去的?腦袋掉了碗大個疤,隨便撿一路亡命攻去,是成是敗聽天由命吧」。

    「不可以!」成綺韻火了:「這是行軍打仗,不是江湖火並,等一等或許還有轉機,未到最後關頭豈可孤注一擲?」

    「成姐姐,三軍統帥是我還是你?」紅娘子笑嘻嘻地道:「總是我要往東時你偏讓我往西,難道咱們是前世的冤家?哦,對了,依姐姐之見,你看我們往哪個方向突圍好呢?」

    「左翼臨河,地形複雜,猶其夜間更不易攻。如要硬闖,當攻右翼,不過你怎能」。

    「好!大棒槌,過來!」,紅娘子若無其事地轉身:「傳我將令,今晚三更,命封雷領軍切斷兩翼敵軍聯繫,主力向左翼突圍!」

    成綺韻一聽差點兒沒背過氣去,紅娘子吩咐完了已轉過身來,向她很愉快地眨眨眼道:「成姐姐,我們下山吧。呵呵,怎麼,不樂意啊?沒有我拉著你的手,你可小心得一路滾下山啦」。

    氣的發暈的成綺韻只好遞過手來,被紅娘子一把握住。

    遠處,兩隻營盤,仍舊森然扼守著朵顏軍唯一的生門,就像兩隻鋒利彎曲的牛角。

    在右翼營盤的上空,盤旋著四五隻海東青。只是,在高高的、遠遠的天空中,根本沒有誰的目力能夠看的清。
《回到明朝當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