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但是儘管如此,那對小夫妻還是非常恩愛,尤其是有了愛情結晶之後,兩人更加如膠似漆,一切都加倍美滿,彷彿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事值得抱怨的了。

  除了卓冬群的酗酒習慣!

  卓冬群並不是很愛喝酒,但因為工作上的關係,他必須常常喝酒應酬。其實,這也不算什麼,男人嘛!不能喝酒就不算男人了。可他的酒癖特別差,只要一喝醉,就會變得很凶暴粗魯,甚至還會打人。每當這時候,年幼的卓爾帆便會哭泣著躲到母親懷裡尋求保護,而顧秋竹也會緊摟著他,告訴他——

  「小帆,不要哭呵!有媽咪在呀!媽咪會保護你的,媽咪會一直一直保護小帆的喲!但是,你要聽媽咪的話,不要哭呵!讓你爸爸聽見了,他會更生氣的喔!」

  於是,母子倆就這樣抱在一起,畏縮成一團,度過一次又一次的恐怖時光,直到媽咪背叛了他。

  她死了,因為子宮外孕大量出血而死!

  傷心欲絕的爸爸變得很愛喝酒,小帆更害怕了,因為,再也沒有人保護他了!

  然後,奶奶出現了,她慈愛地抱住瑟縮在牆角的小帆,那麼那麼溫柔地告訴他——

  「不要怕呵!可憐的小帆,以後有奶奶照顧你,你再也不用害怕了,只要你聽奶奶的話,躲開你爸爸遠一點,這樣就不會被你爸爸嚇到了,奶奶也可以一直一直照顧你了喲!」

  奶奶真的好疼他,但是,爸爸依然一下班就喝酒,一喝醉就亂砸東西,哭喊著:「秋竹,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呢?」

  可奶奶不會抱著他躲成一堆,奶奶會帶著他出去,逛公園、玩鞦韆、吃冰、糖果。雖然他很想念媽咪,可是他現在還是很快樂,因為奶奶會照顧他,直到奶奶也背叛了他。

  奶奶在睡夢中去世了!

  於是,再也沒有人保護他、照顧他了!

  然後,爸爸開始喝醉了就鞭打他,拿著籐條一鞭鞭毫不留情地抽打他,打到他昏倒為止。他不敢哭出聲,因為一哭,鄰居就會找來社工人員,社工人員說要把他和爸爸分開,他不要!雖然爸爸會打他,但那是因為爸爸太想念媽媽的緣故,爸爸不喝酒的時候也是很愛他的,最重要的是,爸爸是他僅剩的親人了。

  「你那是什麼眼神?嘎?你有什麼資格露出那種眼神?嘎?失去心愛女人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有什麼資格露出那種痛苦悲哀的眼神?嘎?」

  卓冬群吼一句、抽一鞭。

  「你那又是什麼表情?嘎?我沒有給你吃、給你住、供你上學嗎?嘎?為什麼要用那種哀求的表情對著我?嘎?我到底欠了你什麼?嘎?」

  所以,小帆只好隱藏起自己眼裡所有的情感,抹去臉上所有的表情,因為,無論是任何一種眼神、任何一種表情,都是爸爸抽打他的導火線,他也變得不太敢說話,因為每一句話,都可能是加深爸爸怒氣的催化劑。

  好奇的鄰居們三不五時就來探他的口風,問他是不是又挨打了,甚至要強行替他的背傷照相。他知道,只要自己說錯一句話,或者被他們看到他的背傷,他就會被社工人員帶走了,所以,他只好盡量遠離鄰居、遠離所有的人。

  在環境的捉弄下,他逐漸轉變成一個孤寂落寞、膽小畏縮的小孩了。

  一個畏縮不合群的小孩,在學校裡是很容易被欺負的,因為,無論再怎麼被欺負,他也不會說出去,而且,欺負這種同學不但可以找樂子,還很安全,所以,小帆自然成為同學們眼中最好的獵物,幾乎是所有過分、惡劣的惡作劇他都遭遇過了。而越是這樣,他越是瑟縮,這就是他之所以在人群中無法擁有安全感的原由。

  然而,最最淒慘的是,在他小學即將畢業前夕,那個表面上對他特別關懷照顧的導師,藉口要送他一份特別的畢業禮物,把傻傻的小帆騙到家裡去,然後強姦了他。

  而那個導師是男的!

  「天哪、天哪、天哪!」

  華璋猛然闔上日記本,淚眼迷濛地望著那張此刻睡得如此平靜安詳的俊顏,不敢相信他曾經承受過如此辛酸悲慘的凌虐與遭遇。

  「不公平!不公平哪!憑什麼要他一個小孩承受那麼多折磨?憑什麼?」

  她再也無法忍受心中的憤恨不平,更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胸口那滿溢的酸楚與心痛,只能發洩似的趴在床上大哭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拍拍她的肩頭,她聽到文捷在問她:「你怎麼了?」

  「滾開,不要管我!」她哽咽著吼道,然後繼續大哭,像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直到一隻熟悉的手溫柔地撫娑著她的腦袋,她才抬起哭腫了的雙眼凝望著顯然是被她吵醒的卓爾帆,後者的雙瞳仍然深邃若幽潭,神情淡漠依舊。

  「璋,怎麼了?」他輕柔地問。

  天哪!他曾經遭遇過那麼多的不幸,為何還能有如此安詳溫柔的聲音?

  「爾帆,我……我發誓,我絕對不會背叛你的!」她惡狠狠地發誓道:「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就算你討厭我了,就算你趕我走,我還是要賴在你身邊,一輩子保護你、照顧你,再也不讓任何事傷害到你了!你相信我嗎?相信我嗎?」

  卓爾帆溫柔地抹去華璋頰上的淚痕。「我相信你,璋,我相信你。」

  「很好!」華璋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旋即隨手抓來被單,粗魯地揩拭著滿臉淚水。「你敢不信我試試看,後果很慘的我告訴你!」

  「原來是強迫中獎。」文捷喃喃道。

  華璋臉一沉。「那又怎麼樣?爾帆就是高興中我的獎,你又能怎麼樣?閒閒沒事就是特地跑來雞婆的嗎?還是又拿一大堆文件什麼的要爾帆又看又簽名的?人家爾帆才剛剛好一點,你就一直來煩他,你才真的沒良心呢!就不能讓他多休息兩天嗎?」

  文捷頓時尷尬地愣在那邊,因為他手上提的公事包裡,的確裝滿了需要卓爾帆過目並簽名的文件,可那都是不能再拖的文件,他才會趕著拿來的嘛!這下子該怎麼辦?他是拿,還是不拿出來?

  還好卓爾帆看出他的為難,立刻出聲替他解圍了。

  「璋,給我半個鐘頭好嗎?」

  「半個鐘頭啊?」華璋斜睨著他。「好吧!就半個鐘頭,多一秒都不行喔!」

  「好。」

  一聽,文捷趕緊拜謝皇恩,滿臉感激之色地掏出厚厚一大疊文件交給卓爾帆,繼而又發現華璋居然真的開始對時計時起來了。

  「中原標準時間,十五點二十一分四十五秒,好,計時開始!」

  哇塞,這個女孩還真不是普通的難應付耶!

  
《四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