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不是他們太好看,而是太奇異。

  此刻,乞巧節剛過,在緊鄰洋人區的一家客棧廂房裡,金日正在對老婆和下人一個個「逼問口供」。

  「翠袖,你真的不會後悔?」

  「不會!」

  「但是……」金日俯眼十分嚴肅的盯住她。「你永遠不能再回來了!」

  「你呢?」翠袖反問。

  「我也不能。」

  「那我就不用再回來了。」

  「你會想念家人的。」金日提醒她,她是最顧念家人的。

  「我當然會,」翠袖很爽快的承認。「但舞袖和青楓也有個兒子了,袁家已有後,我知道額娘也會幫我照 看我爹娘,所以我不必再為娘家擔心了,況且……」

  她勇敢的笑了一下。「我已經痛痛快快的哭過了,從現在開始,我不哭了,我會忍耐,有一天我會習慣, 然後就沒事了。你也知道,姑娘家一旦嫁出門,如果路途太遠,也可能一輩子都不能回娘家,這是女人家注定 的命運,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你也會很辛苦。」金日再警告她。

  「我們都會很辛苦,」一句話就把所有人全拉下水。「但我也說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辛苦也是甜的, 我喜歡這種辛苦。」

  「真不後悔?」

  「絕不!」

  金日歎息,環臂圈住她,「謝謝。」他呢喃著傾身吻了她一下,而後轉身,面對那四個誓死跟隨的奴婢侍 衛,「鐵保、何倫泰、香萍、香月,」他一個個點名過去。「你們確定要隨我去?」

  「是,爺!」同聲一致。

  「不後悔?」

  「不後悔!」異口同辭。

  「何倫泰,我們再也不能回來了,你阿瑪呢?」金日盯住何倫泰問。

  「爺,奴才有弟弟,」何倫泰十分平靜地說。「阿瑪也說奴才應該跟著爺。」

  金日點點頭,轉向鐵保。「你阿瑪呢?」

  「爺,奴才也有弟弟,」鐵保更是一派無所謂。「阿瑪也說倘若奴才不跟著爺,他會親手打斷奴才的兩條 腿、一雙胳臂,再扭掉奴才的腦袋!」

  金日呆了呆,「哇,塔布有那麼狠?」驚歎,再望向香萍。「香萍,你……」

  「爺,老實說,原本奴婢是很猶豫的,」香萍坦承道。「但胡大夫告訴我,說那位很靈的算命先生預言奴 婢跟爺您去會比留在這兒好上一百倍,所以奴婢就決定要跟爺您去了。」

  金日失笑,「那我就不用再多說了。」目光移向旁邊。「香月,你呢?」

  香月沒回話,只紅著臉偷偷覷了一下何倫泰,旋即羞赧的垂下腦袋,金日頓時恍悟。

  「好好好,你也沒問題。」

  「本來就沒人有問題的嘛!」有人在他後面小聲咕噥。

  金日回眸,後面的人吐了一下舌頭,天南地北到處看——不是她,他搖搖頭,再問最後一次,「真不後悔? 」

  「不後悔!」沒有一絲遲疑。

  金日綻開欣慰的笑。「何倫泰,大箱行李呢?」

  「回爺,已先送上船了。」

  「鐵保,什麼時辰開船?」

  「不到一個時辰了,爺。」

  「好,那咱們走吧!」語畢,率先走出門。

  後面幾個人抱孩子的抱孩子,拎包袱的拎包袱,緊跟出去,沒有人猶豫,沒有人後悔,所有人都早已下定 了決心。

  這是最後一步了!

  遠遠的,金日便瞧見文天豪提著行李在光孝寺門前等他,模樣很悠閒,看樣子也沒有等多久。

  「在等我?」

  「當然,等你十多年了,金公子。」

  金日莞爾,「好,那走吧!」轉身要走。

  「請稍候,金公子!」文天豪硬拉住他的腳步。

  金日困惑的回頭。「候什麼?」

  文天豪唇畔噙著一抹神秘的笑。「倘若還有時間的話,金公子不妨寫封信函給令尊。」

  「寫信給我阿瑪?」金日錯愕的覆述道。「寫什麼?」

  「寫……」

  寫什麼文天豪是湊在金日的耳邊說的,只見金曰愈聽愈是駭異,最後還震驚的大叫起來。

  「你在說啥玄天二地的?」

  「我說的是實話,金公子。你要不信就算了。」文天豪無所謂地道。「還有,這件事最好不要讓令堂知道 。」

  「為何?」

  「這件事得順其自然。」

  「自然?」金日嘲諷地撇了一下嘴角。「這整件事本就不自然,你還想要求誰自然?」

  文天豪哈哈笑。「對我而言,再自然不過了!」

  金日翻了翻白眼,「算了,總是已走到這地步了,還能說什麼?好了,走吧,時間不多了,還得寫信託人送 回京呢!」

  說到這裡,他看一下來路,再望向文天豪,眼底匆地浮現一抹頑皮的神色。

  「我想……」他嘿嘿一笑,握住文天豪的手臂。「還是我帶你走比較快吧!」

  聲落,兩人已如鵬鳥鷲鷹般凌空飛起,在文天豪的失聲驚叫中有如閃電般射向遠處,遙遙的,繼續傳來文 天豪的驚叫。

  「金公子,這個才叫不自然!」

  船,嗚著笛聲,遠行了。

  金日幾人在船舷邊靠成一排,緊盯住愈來愈遠去的陸地,目光中充滿眷戀與哀傷。

  雖然已下定決心,終究是捨不得呀!

  突然,有人拍拍金日的肩,他回頭,是文天豪,令人吃驚的是,文天豪競已剪斷髮辮,而且還把剪刀遞給 他。

  「你必須剪斷過去的一切!」

  剪斷過去的一切?

  金日瞪住剪刀好半天,霍然搶過剪刀來,喀嚓一下剪掉自己的髮辮,又盯住躺在手掌上的髮辮好半晌之後 ,又是一個毫無預警的動作,他猛然回身揚手將髮辮丟入海中。

  斷了,過去的一切都斷了,他再也不能回頭了!

  
《只疼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