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承明踉蹌倒退兩步,幾乎站不住,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雖然我身上流的是你的血,撫養我長大的是柳家,但活了我的心,賦予我生命意義的是允祿,如果不是他,我根本活不到今天,早在十幾年前,我不是被殺就是自殺了,所以……」

  滿兒傲然揚起下巴。

  「對於你,對於柳家,柳滿兒早就死了,現在活著的我是愛新覺羅·允祿的妻子柳佳氏滿兒。當年你選擇拋棄我娘導致今天這種結果,現在你就必須再做另一個抉擇,如果你能拋開立場接受這樣的我,我仍然願意做你的女兒;倘若你不願,我也無所謂,一切都在你,爹。」

  竹承明沒有任何反應,仍是一臉駭異,不是他已做出抉擇,而是他尚未接受眼前的事實,腦袋裡還定格在空白的畫面上,根本無法做任何思考。

  滿兒卻以為他已做下抉擇。

  「沒關係,爹,我早就猜到八成會是這樣,即使如此,我也……」她想告訴他她根本不在意他接不接受她,卻被竹月蓮一聲驚恐的尖叫嚇得倒噎回去。

  「滿兒,你……」竹月蓮駭然指住滿兒腳下。「你……你怎麼……」

  「呃?我怎麼了?」滿兒困惑的低下頭去看,驚喘。「天哪!」

  就在她駐足之處,不知何時流了一大攤血,濕漉漉地將腳下的野草染成一片怵目驚心的鮮紅血泊。

  誰誰誰,這是誰的血?

  疑惑方才浮現心頭,她的人已經被抱起來呼呼呼地飛在半空中,抬眸看,允祿那張娃娃臉緊繃成一片鐵青,兩瓣唇抿成一條直線,不時垂眸瞥她一眼,目光中滿盈迫切之色。

  不會是她吧?

  「如何?」

  「回王爺的話,福晉雖因小產失了不少血,但她玉體向來強健,只要按時喝下補藥,稍加休養即可,最多一個月便可痊癒如初。」

  「但這幾日來,她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只不停掉淚……」

  「回王爺,那非關身體,是心病,這就得靠王爺了。」

  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之後,太醫便偷偷摸摸地溜走了,留下允祿獨自佇立於床前,專注地凝視著床上那始終背對著他的身影,默然良久。

  然後,他側身於床沿坐下。

  「滿兒……」生平第一次,他嘗試用言語安慰人。「孩子令人厭惡,多餘,毋需再生了……」

  徹徹底底的大失敗!

  他的武功蓋世,劍法天下無敵,安慰的詞句卻貧乏到極點,冷漠的語氣更缺乏說服力,聽起來不像是在安慰人,倒像是在命令人。

  不准再生孩子,不准傷心,不准流淚,什麼都不准,只准做個快樂的老婆!

  結果可想而知,無論他如何「安撫」她,如何「勸慰」她,滿兒仍舊堅持以背對他,對他不理不睬,自顧自傷心落淚。

  誰理你!

  「娘子……」無奈,只好換金祿上台來唱出喜戲。「要那多孩子做啥,為夫不比他們可愛麼……」

  結果變成慘不忍睹的大悲劇!

  向來戰無不克,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金祿首度面臨束手無策的困境,一開唱便碰上了一堵又高又厚的銅牆鐵壁,可憐他撞得頭破血流、鼻青臉腫,那面牆卻連層灰都不肯掉下來。

  很抱歉,銅牆鐵壁沒有灰,只有撞得死人的硬度。

  虧得他使盡渾身解數,連最賤、最不要臉、最卑鄙下流的招數都使出來了,滿兒卻依然故我,當他是隱形人似的毫不理會,連一個字也不願意回應他。

  她就喜歡作啞巴,怎樣?不行嗎?

  最後,當御醫宣佈福晉可以下床,而且最好下床走動走動時,滿兒還是只肯躺在床上拿背對著所有人,於是,允祿只能做他唯一能做的事。

  日日夜夜守在她床邊,寸步不離。

  她不吃,他也不吃;她不喝,他也不喝,默默陪著她,不洗澡,不更衣,連鬍子也不刮。

  這樣過了數日後,佟桂終於看不下去了。

  
《出嫁誓從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