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他傅長陵喜歡秦衍,足足四十二年有餘

“殺我?”

傅長陵看著面前人,他忍不住笑出聲來:“又想殺我?”

“傅長陵,”秦衍捏緊瞭劍,“你清醒一點。”

“清醒?清醒什麼?”傅長陵猛地提高瞭聲音,“清醒聽你和我說什麼不能開密境,說我會毀瞭雲澤,讓我不要救晏明?”

傅長陵說著,轉動瞭他的掌心,他手下陣法突然開始急速轉動起來,與此同時,聚靈塔開始瘋狂匯聚靈力,秦衍終於變瞭臉色,他長劍橫掃而去,沒帶半分情面。但他揮劍那刻,劍上便全是阻力,這是同心符產生瞭作用,秦衍咬牙以靈力相扛,兩相對峙之間,他咬牙讓靈力最後一次洶湧而至匯於劍尖,而後那劍上阻力終於消散一空,長劍呼嘯而至,在即將砍下傅長陵頭顱前那一瞬,傅長陵輕輕抬手,雙指夾住秦衍的劍。

他沒有抬頭,隻描摹著地上的陣法,平靜道:“你強行破咒,身體有損,這裡是十方誅神陣,我為陣主,我不想傷瞭你,等一會兒我破開陣法,金丹不留,你想讓我死很容易。”

“你停下。”秦衍吞咽著翻湧上來的鮮血,“你現在是心魔入體,你回頭再看看,晏明到底是什麼。”

“心魔入體?”

傅長陵聽到這話,他頓瞭頓自己的動作,片刻後,他看著陣法,仿佛是聽到瞭什麼好笑的事,低低笑起來:“晏明是心魔,你就不是心魔?”

“傅長陵……”

秦衍蒼白著臉,喘息著開口:“璇璣密境不能開,你若開瞭璇璣密境,雲澤蒼生……”

“你在乎什麼雲澤蒼生?”

傅長陵轉頭看他,眼裡滿是譏諷:“你若在乎雲澤蒼生,會勾結業獄,私開業獄封印,讓那些魔修來到雲澤作亂,致使生靈塗炭嗎?”

聽到這話,秦衍猛地睜大瞭眼睛,傅長陵死死盯著他,仿佛是從地獄爬出來的亡魂:“你若在乎雲澤蒼生,會修魔道,背宗門,弒師殺友,修無垢宮,成為歲晏魔君嗎?”

“你若真的在乎雲澤蒼生,真的如此聖人心腸,那你怎麼不可憐可憐我?!”

傅長陵猛地提聲,一把抓住秦衍衣袖,他狠狠盯著他,眼裡卻有薄光浮動,他跪在地上的姿態,一如當年風雪之中初見晏明時的少年。

可這一次他的眼淚是真的眼淚,無藥可止;他的痛苦也是兩世之痛,無人能救。

他抓著秦衍衣衫,嘶吼問他:“你毀瞭我的一生,你已經毀瞭我一輩子,如今還不夠嗎?!”

“你放過我,”他聲音哽咽,“放過晏明吧……”

秦衍無法說話。

他震驚看著面前的傅長陵,眼中情緒百轉千回。好久後,他隻叫瞭一聲:“傅長陵……”

也就是那一瞬間,秦衍腳下一條藤蔓驟然伸出,秦衍猝不及防,就被藤蔓拽住他的腳腕,猛地將他甩瞭出去。

秦衍本身便已全身是傷,狠狠撞在地上時,身上剛剛凝結好的傷口瞬間又崩裂開來,血在地上一路蔓延開去,他躺在地上,低低喘息。傅長陵撐起身子,他看著遠處的秦衍,頓瞭片刻後,就被人抓住瞭衣袖。

他回過頭來,晏明正哀求看著他。他思緒混亂瞭片刻,又冷靜下來。

他要救晏明。

傅長陵看瞭一眼秦衍,便重新低下頭,開始專註在面前的陣法之上。

那一刻,他腦海中隻被一個念頭占滿。

他要救晏明,必須救晏明。

他不能為瞭秦衍放棄晏明。

放棄晏明,那就是背叛。

他手上迅速結印,看著雕刻著的陣法,念念有詞。

“萬法行事,皆循所因;萬物所行,皆由所果;山河繪筆,借我乾坤……”

有一種詭異的感覺在他心中蔓延開去,可他來不及在意,來不及思索。

他要開瞭這個陣法。

現在,馬上。

秦衍喘息著支撐自己起來,剛一起身,陣法裡的飛劍便朝他直刺而來,秦衍每往前一步,都走得額外艱難。

他隻是憑著意志,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飛劍劃開他的身體,它們竭力阻止他,但奇怪的是,這些飛劍並沒有取他性命的打算。

“傅長陵,不要開封印……”他低聲輕喃,可對方卻已經無法聽見。

傅長陵一心一意沉浸在打開璇璣密境陣法之中。

十方誅神陣是已經傳下來的陣法,他隻需要參透開啟。可如今璇璣密境卻是需要他破開的陣法,啟陣和破陣完全不是一個難度,他自然要消耗更多心力。

他感覺秦衍走瞭過來,對方是強弩之末,他並不在意,他緊盯著陣法,直到秦衍走到他面前,抬起劍來。

秦衍的動作很慢,他抬劍都已經是艱難,傅長陵被他氣笑瞭。

秦衍如今的狀態,要殺他已經是拼瞭命。

可他還是要動手,還是要執意殺他。

就算這一世是初識,可他們也是相互扶持過來,昨夜他還同他舉杯相向,如今就要將那酒盞化作利劍,指在他面前。

傅長陵心口劃過一種銳利的疼,他來不及察覺這種疼痛的來源,他隻覺得憤懣將他內心驟然填滿,逼得他驟然施法,抬頭大喝瞭一聲:“滾開!”

話音剛落那瞬間,秦衍的劍指在傅長陵面前。

然而那劍並沒有動,甚至沒有半分力道。

傅長陵不由得呆瞭,他不明白秦衍這是在做什麼,若是殺他,為何不將劍尖往前,若不是殺他,為何又要這麼指著他?

然而秦衍很快給瞭他答案。

那劍尖閃著寒光,一朵純白色的小花卻在劍鋒緩緩綻開,而後那小花在開到極致之後,化作金粉,忽地飄散開去,卷著金粉的風似如三月春風,拂過萬裡山河,一瞬之間,十二月寒冬冰雪融開,枝頭綻綠,草長鶯飛。

傅長陵猛地睜大眼睛,記憶中的聲音驟然響起。

“這使一劍春生,我師門獨門秘法。”

“等出去瞭,我辦完事,便會去找你。我會治好你的眼睛,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再一起喝酒。”

“傅長陵!活著出去!一定要活著,我去找你!”

“傅長陵。”少年晏明的聲音和此刻靜靜看著他的秦衍的聲音交疊在一起。

“停手吧,傅長陵。”

秦衍目光平靜中帶瞭幾分憐憫,一雙眼似乎已經看透前世今生,低啞道:“他不是晏明。”

傅長陵沒有出聲,他看著面前人。

清心咒再一次亮起來,靈力在傅長陵經脈中急促流淌而過,追著黑氣一路吞噬而去。黑氣尖叫著四散開去,傅長陵呆呆看著秦衍,張瞭張口,不可置信開口:“晏明……”

“他是心魔,”秦衍再一次開口,他劍尖有微弱的光粒落入傅長陵識海,傅長陵突然清晰想起瞭當年晏明的聲音,他的聲音與如今的秦衍交疊,別無二致,重復著道,“他不是晏明。”

他不是晏明。

傅長陵忽地清醒。

他激烈喘息著,用著這片刻的理智,頓時想明白過來。

晏明是心魔,他產生於璇璣密境,還和璇璣密境有所勾結,否則他也沒法在璇璣密境中有那麼多靈石與他們競拍。

正常的修士不會有那麼多靈石,而心魔的靈石也必有來處。

如果說晏明和璇璣密境關系如此密切,以吳思思的能力,怎麼看不出來晏明是心魔?

她看出來瞭,卻不告訴他們。

而晏明不僅僅是擾亂他情緒的心魔,他還有目的,他一直在誘導他,誘導什麼?

他想讓他開璇璣密境的封印!

意識到這一點,傅長陵臉色巨變,驟然收手。

也就是那片刻,陣法之中,許多隻手像是破土出的筍,又急又快地伸瞭出來,一把抓住傅長陵的手臂,根本容不得他半點反抗,就將傅長陵兩隻手死死按在瞭陣法之上!

秦衍在變動發生瞬間便持劍而上,可他的劍快,周遭反應更快,“聖尊”持著長劍破空而來,秦衍不得已回身一抵,而後便有一道細劍從他身後驟然貫穿瞭秦衍的身體!

“十方……”

傅長陵見秦衍遭難,頓時顧不得許多,張口便要使用言靈之術,但話音剛出,便被一個人從身後捂住瞭嘴巴。

他奮力掙紮著,身後人卻似如藤蔓一般,死死箍緊瞭他。

他看著秦衍的血落在地上,對方幹凈利落抽出劍來,秦衍似是再也支持不住,在對方抽劍的瞬間,直直倒在瞭地上,而後露出吳思思平靜的面容。

傅長陵目眥欲裂,心魔在他身後捂著他的嘴巴,嘆瞭口氣道:“哎呀呀,好慘呀,不過你放心,”心魔靠在他耳邊,輕聲道,“他不會死的,要死,也隻會是你。”

話剛說完,心魔便將他往下一按,陣法上突然生出瞭許多獠牙,咬在他的手上,他手上鮮血淋漓,鮮血一瞬間填滿瞭整個陣法,隨後這陣法仿佛成瞭一個巨大的聚靈陣,在瘋狂吸食他的靈氣。

設置這個陣法的人能力遠高於傅長陵,他根本無法掙脫。

這不是化神期能有的手筆。

聚靈塔在他身邊為他源源不斷提供靈力,他的金丹飛快運轉,疼得整個人都慘白瞭臉。

可疼痛讓他愈發清醒,他清楚認知到,他如今必須帶秦衍出去。

他拼命運轉功法,利用過去對靈力的理解控制著奮力控制著靈氣的出入,盡量穩住金丹不因這過量靈力的消耗產生損傷,同時思索著對付這些人的法子。

如今在這裡坐鎮的,兩位化神修士,一個與他旗鼓相當的心魔,如果是普通辦法,那他覺絕對沒有任何勝算。唯一的辦法,隻有借助這個十方誅神陣。

可這十方誅神陣是吳思思給的,它看似是一個無主之陣,由傅長陵操控,但實際上,任何陣法都有它的主人,也就是它的創造者。

如果他想利用這個陣法對付吳思思,那他必須讓這個陣法的主人徹底變更。

傅長陵暗中從自己血液中分流出極小的一部分,往周邊蔓延看去。

心魔和吳思思等人明顯不熟悉陣法,對於他這微小動作毫無知覺。

傅長陵盯著眼前正拼命抽取他鮮血和靈力的陣法,陣法上的紋路一點一點往前亮起來。這些紋路亮起來的瞬間,他忽地覺得有些熟悉。

他用所有理智抵禦疼痛,拼命回想著這陣法上的熟悉感,電光火石之間,他看見一朵蓮花亮瞭起來。

他腦海中忽地想起上官月敏背後那個復雜的長符。

不,那不是一個長符。

那是一個陣法,一個和他面前這個陣法輝映的陣法!

它被鑲嵌在瞭璇璣密境封印陣法之上,是一個陣中陣。

如果對方能鑲嵌一個陣法,能不能鑲嵌第二個?第三個?

傅長陵腦海中劃過這個念頭,他仔細盯著那陣法。

上一世,他覺得自己聰明絕頂,能在築基期就破開璇璣密境陣法,可當時他並沒有真正參透那個陣法上紋路的含義。如今他死死盯著那紋路,將這些紋路和他後來四十年所學相結合,他終於發現——

這不是璇璣密境封印的陣法!

或者說,這不僅僅是璇璣密境封印開啟的陣法!

陣法紋路被靈氣和血一步一步填滿,傅長陵看著那終於被他辨認出來的符文,整個人震驚在原地。

也就是那時候,陣法逐漸透明起來。它突然變成瞭一塊鏡子,一塊琉璃,一汪清水。

這鏡子裡、琉璃後、清水下,是一雙雙眼睛,一隻隻手,他們有許多人,許許多多人,用狂熱又興奮的眼神,死死盯著傅長陵。

他們有著傅長陵熟悉的紅瞳,這是業獄魔修的象征,而這沖天而起的陰鬱之氣,也是傅長陵打過無數次交道的業獄魔氣。

他頭腦一片空白,隱約之間,腦海中回蕩起一些遙遠的聲音。

“聽說瞭嗎,鴻蒙天宮那個秦衍,得罪瞭金光寺,被釘在金光寺的浮屠墻上瞭。六十四根入骨釘,要活活釘上一年呢!”

“你說秦衍為什麼要殺瞭他師父?不就是嫉恨唄,當年他打開瞭業獄氣脈的封印,被他師父知道瞭,送到瞭金光寺去受刑,所以他就記恨上瞭。”

“秦衍這人,喪心病狂,開瞭業獄就罷瞭,被罰瞭還懷恨在心,弒師叛宗,鴻蒙天宮那場火燒瞭三天三夜,也不知道這人下瞭地獄,還有沒有臉面見他的師長。”

……

那是很久以前的記憶瞭,遙遠到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這些記憶。

可想起來時,他就清楚記得,自己是怎樣同那些人議論著當年的秦衍的。

他的心忽地抽痛起來。心魔歡叫瞭一聲,便竄入瞭他的身體。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地,眼前的陣法仿佛就變成瞭當年金光寺的浮屠墻,秦衍被釘在墻上,一雙眼睛無悲無喜,靜靜看著他,一言不發。

秦衍會一劍春生,晏明用的也是一劍春生。

秦衍用的是白玉劍,晏明放在他手心的也是一把白玉劍。

秦衍道號歲晏,晏明名為晏明。

秦衍被釘在浮屠墻上的時間,剛好就是他們出密境之後。晏明送來那朵往生花,又是在秦衍下金光寺之後。

他該想到的。

他早該想到的……

當年秦衍為什麼會受刑於金光寺,是因為他就是晏明。

是他和自己開瞭璇璣密境的封印,璇璣密境屬於金光寺,所以秦衍上金光寺領罪。

可璇璣密境不僅是一個密境,還是業獄氣脈所在之處,於是秦衍領瞭開璇璣密境的罪,也就背上瞭私開業獄的罪名。

但業獄封印是他傅長陵開的!

他開瞭業獄,可過去四十年,秦衍卻選擇瞭一人抵罪,哪怕到死,他筋脈盡斷、金丹俱毀、雙眼失明、識海坍塌,在審命臺前被眾人唾棄,千刀萬剮,他都從未對這往事,提過隻字片語。

傅長陵覺得自己幾乎無法呼吸,他明明該覺得疼,卻又不知道怎麼,仿佛是被人按在瞭水裡,一切麻木又茫然。

他捏緊瞭自己的袖子,死死盯著面前的陣法。

那水面之下,是一雙雙貪婪又狂熱的眼睛。

是他開的業獄。

蘇問機說得沒錯,他入璇璣密境,就會毀瞭雲澤。

可笑他不信,他竟然不信。

當年是他破壞的璇璣密境,是他打開業獄氣脈第一個封印!

可他卻一直說秦衍是雲澤罪人,說他喪心病狂,說他活該下瞭地獄去,在浮屠墻上被釘著懺悔一生!

他記得自己說這些話時秦衍的表情,他慣來是沒有情緒的,可卻在那一刻,終於有瞭波瀾,而後他長劍挾開山劈地之勢砸向他。

他以為秦衍是被自己激怒,可如今他卻明白。

那哪裡是激怒,那分明是——

傷心。

開業獄的是他,毀璇璣密境的是他,可金光寺受刑、為萬人唾罵的,卻是秦衍。

為什麼不告訴他?

傅長陵抬起眼,他看見遠處掙紮著起身的秦衍,他忍不住笑出聲來,明明眼前一片模糊,可他卻是停不下來這笑聲。

他覺得荒謬,荒唐,而這荒唐裡,填滿的卻是痛苦和絕望。

他有無數問題想要問那個人。

上一世,為什麼什麼都不告訴他?

到底瞞瞭他多少事?到底騙瞭他多少?

上一世,他到底是什麼時候、怎麼變成的歲晏魔君?

是誰逼著他,是誰害瞭他?

十七歲的秦衍啊,是皎皎君子,天上明月,是雲澤美玉,當世明珠。

他會在密境中鋤強扶弱,會為君子一諾拼上性命,又怎麼會為瞭所謂的業獄功法,弒師害友,背棄宗門,害天下蒼生。

可笑他怎麼知道得這麼晚。

可恨他怎麼知道得這麼晚!

傅長陵跪在陣法,眼睜睜看著陣法上的紋路逐漸消失。他眼淚落在陣法裡,看見一個青年男子憐憫的眼神。

整個璇璣密境開始顫抖,黑霧開始籠罩璇璣密境,灰燼從天而降,紛紛揚揚落在傅長陵的肩頭,周邊山崩地裂,火光四起,天空一塊一塊裂開,然後砸到地面上,發出轟隆之聲,周邊還殘存的鎮民尖叫著四處跑開,整個世界仿佛走到瞭盡頭,似是末日最後一刻。

吳思思看瞭看周邊,轉頭同旁邊聖尊道:“結束瞭,你去一旁等著,我同這位小友說幾句話。”

“聖尊”恭敬行瞭個禮,便走到瞭遠處。

吳思思看著傅長陵呆呆盯著那陣法,她半蹲下身來,靜靜看著傅長陵,眼裡帶瞭幾分憐憫。

“謝謝你,”她聲音裡帶著歉意,“我也是沒有辦法的。明修還在裡面。”

“他還在裡面……”傅長陵抬起頭來,死死盯著吳思思,“他為什麼在裡面,你不知道嗎?他不該來雲澤,”傅長陵咬緊牙關,大喝出聲,“他不該來!”

“所以他就該活在那煉獄裡,活一輩子,是嗎?”

吳思思嘲諷笑開,傅長陵捏緊瞭手中清骨扇,他急促喘息著:“是誰佈下的陣法?”

“是我。”

吳思思冷漠出聲,傅長陵眼裡帶瞭譏諷:“就憑你?”

吳思思臉色一變,她正要說什麼,也就是那一瞬間,一道華光從秦衍手中猛地飛出,渡劫期劍意鋪天蓋地而下,將吳思思直接轟出到遠處去!

與此同時,傅長陵鮮血蔓延在十方誅神陣上,陣法驟然大亮,他手中清骨扇直接往唇上行去,可他抬手那一瞬間,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攀附在他手上,死死拉拽著他。

是心魔!

他在和他爭奪著身體的控制權!

傅長陵腦海中無數畫面閃過,他額頭冷汗涔涔,他的手每一次往前行一點點,都似如拔泰山而起,他唇齒中每一個字吐出,都似如舌攪巨石。

“十……”

也就是在他和心魔交戰時,一隻手突然握住瞭他的手。

那人的手又穩又涼,傅長陵心頭一驚,他猛地抬頭,便看見秦衍在他對面,握著他的手,單膝觸地,半蹲著身子,靜靜註視著他。

他的劍在他另一隻手上,劍尖指在地面,劍陣開在他們兩腳下,帶著藍色光芒的風盤旋卷在他們周邊,吹得他染瞭血的白色廣袖獵獵作響。

他握著傅長陵的手,手上用力,幫著傅長陵將他的清骨扇一寸一寸抵在他的唇邊,清骨扇接觸到他柔軟的唇地瞬間,最外側扇骨上復雜的紋路瞬間亮瞭起來,也就是那一刻,心魔尖叫瞭一聲,便被徹底彈瞭出來!

傅長陵看著對方的眼睛。

那人的眼睛像冰,像雪,像一汪清潭,倒映著他的本真。

堅定又執著,似如夜裡明燈。

他將他從紛亂的過往中拖出,將他從絕望中拉起,讓他保持著清醒和冷靜。

“十方諸神,聽我號令。”傅長陵每一個字出來,就化做金色的字朝著陣法沖去。

他另一隻手死死抓著聚靈塔,整個璇璣密境靈氣化作漩渦進入聚靈塔中,而後一路輸送到傅長陵身體之中。

“無知小兒!”

空中傳來一聲暴喝,旋即一道化神期劍光朝著兩人疾馳而來,秦衍劍陣之上華光大綻,他捏緊瞭傅長陵的手,隻道:“我在。”

而後那劍光狠狠撞上秦衍劍陣,秦衍一口血嘔瞭出來,傅長陵反手一把握緊瞭他的手,唇齒推開所有阻礙著他說話的阻力,咬牙出聲:“天地應我,滅!”

話音剛落,法陣華光沖天而去,他身上靈氣磅礴向周邊橫掃而過,所過之處,活物皆成飛灰。

旁邊心魔死死抓在地面上,手指都摳出血來,他幻化成瞭傅長陵父親的面容,痛呼出聲:“長陵!救我!長陵!”

“看著我。”

秦衍在傅長陵眼神渙散前一刻開口,他的聲音瞬間驚醒瞭傅長陵,傅長陵看著面前的秦衍,隻聽他再重復瞭一遍:“隻看著我。”

《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