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師兄,你喜歡我的,隻是你……

江夜白聽到秦衍的聲音,他少有帶瞭幾許慌亂,回過神來,將筆放在旁邊。

秦衍觀察著江夜白的神情,緩聲道:“師父是覺得……有什麼不妥嗎?”

“有點突然。”江夜白笑起來,“為師本以為,你會和玉清結為道侶的。”

“我與師姐並無師門之外的情誼。”

秦衍誠實回答,江夜白接聲:“那你與沈修凡有嗎?”

秦衍遲疑瞭,傅長陵剛好摸回來。

以江夜白的實力,他想偷偷摸摸不容易,但好在近來江夜白受傷,而秦衍慣來對他的氣息不太設防,於是他小心翼翼用符咒遮掩瞭自己靠過去,悄悄窺探著裡面。

一回來就聽到江夜白問這句,傅長陵心驟然紮瞭一下,他突然有些後悔瞭,自己會來找這罪做什麼?

隻是已經到瞭這裡,如果再離開怕是被發現,於是他幹脆潛伏在這裡,聽江夜白道:“以你如今無情道的境界,是不可能對任何人有感情的。”

秦衍沒有否認,傅長陵愣瞭愣,片刻後,秦衍緩聲道:“可是,我想試試。”

江夜白沒說話,他低頭看著面前的書信,片刻後,他笑起來:“試試有什麼意義呢?阿衍,”江夜白抬頭看他,“你不可能愛誰的。”

秦衍說不出話,江夜白說的倒也沒錯。可他聽在耳裡,總有那麼幾分說不出的難受。

師徒二人靜靜對視,江夜白從秦衍眼裡看出幾分茫然,他眼神微動,似是不忍,便站起身來,走到秦衍面前,“阿衍,你知道,為師為什麼教你無情道嗎?”

“師父當年說,”秦衍低著頭,看著江夜白衣衫上的劍紋,緩聲道,“我是修無情道的好材料。”

“不止如此,”江夜白註視著他,“為師還希望,若有一日,為師不在瞭,你也能活得很好。”

秦衍心裡顫瞭顫,他抬起頭來,看著江夜白:“什麼叫不在瞭?”

“為師選的路,艱險重重,”江夜白笑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一日,就沒辦法在你身邊。可你天性純良,看似冷漠,實則深情。選擇誰,相信誰,就容易一條路走到黑。你並不是修無情道的好材料,玉清才是。隻是我不希望你受感情所擾,所以教瞭你無情道。”

“為師想著,若有一日,我走瞭,”江夜白聲音頓瞭頓,終於還是開口,“你不會太傷心。”

“這世上所有事,都不會讓你太傷心。”

秦衍沒有說話,他覺得有什麼堵在心口,難受得緊。

“師父同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呢?”

他瞭解江夜白,知道江夜白若同他大段安撫什麼,必然是要說一些不太好的話。江夜白沉吟許久後,緩聲道:“你已經到最後一個境界,為師希望你不要自尋煩惱。”

“既然沒喜歡,”江夜白聲音平淡,“便不必試瞭。”

聽到這話,傅長陵躲在外面,整個人都僵住瞭。

他覺得手足發涼。

他太清楚江夜白在秦衍心中的重要性,也太清楚對於秦衍來說,其實他算什麼。

秦衍對他的感情,更多是愧疚、是憐憫,是師兄對於師弟那一份關愛和不忍。

他答應他的時候,是在他瀕臨崩潰入魔的前一刻,對於秦衍而言,答應他或許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所以他可以試一試。

而如今江夜白讓他不要試,他應當不會拒絕。

傅長陵覺得自己整個人的心被人攥在手裡,捏得發疼。他努力屏著呼吸,怕自己太過失態,暴露自己。

秦衍久久不言,兩個人等著他的答案。

許久之後,秦衍開口:“師父,”他說的肯定,“我還是,想試一試的。”

聽到這話,傅長陵愣瞭,旋即有一陣狂喜直沖心頭,他趕緊扒在門上,其實已經聽得很清晰瞭,可這個動作會讓他有一種能聽得更清楚的錯覺。

江夜白沒有說話,好久後,他聲音有幾分幹啞:“為什麼?”

“我不知道。”秦衍笑起來,“隻是我覺得,如果我能試一試,應當是更好的。”

“我不忍心。”

秦衍慢慢道:“修凡,是個很好的人。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很想喜歡他,我希望他過得好。”

江夜白捏緊瞭拳,他沒有言語。

“師父,”秦衍緩聲道,“其實你說得也沒錯,我並不適合無情道。我做不到放下很多感情,所以您不要胡思亂想,您一定要好好活著,如果您走瞭,我會痛苦一輩子。”

江夜白聽到這一句話,他仿佛是驟然失去瞭力氣,他緩緩松開拳頭,沉下肩膀。

秦衍轉過身去,想像以往一樣去打理屋子,平淡道:“我不在這些時日,師父喝酒瞭嗎?我看師父面色不佳,最近可請師叔來看過?”

江夜白站在原地,他沉默著不說話。

秦衍去檢查瞭地板裡藏的酒,發現又換瞭新的,便知道江夜白又喝酒瞭。他有幾分好笑:“師父真的是……”

“走吧。”

江夜白沙啞開口,秦衍詫異抬頭,就見江夜白回到案牘邊上,仿佛一切無事發生過一般:“你走吧。”

秦衍沒說話,他沉默著,知道江夜白大約是氣他不聽勸。

他沉默片刻後,隻道:“師父,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有。”江夜白聲音冷淡,“你先回去休息,我想好如何處理藺塵當年冤案之事,會找你們回來再議。”

“君子臺試劍大會也快開瞭,”江夜白取瞭另一筆,緩聲道,“你也要好好準備。”

“那您的身體……”

“我無礙,休養即可。你不必擔憂。”

秦衍沒有言語,許久後,他放下地板藏酒的蓋子,站起身來,朝著江夜白行禮。

他退出問月宮前,江夜白叫住他:“晏明。”

秦衍頓住步子,聽江夜白緩聲開口:“我很失望。”

秦衍站在原地,沒有出聲,江夜白笑出聲來:“我從來沒想過,你為瞭另一個人忤逆我。”

“師父,”秦衍平靜開口,“您不是這樣想的。”

“您以前對我說過,”秦衍抬眼看向遠處鴻蒙天宮正殿,“我會有自己的人生。我不知道您發生瞭什麼,可是,您以前不是這樣的。”

江夜白沒有出聲,秦衍等瞭一會兒,提步離開。

等他走出問月宮,傅長陵趁著他離開的間隙,隨著他一起離開。

秦衍禦劍而起,沒瞭片刻,就感覺身邊站瞭一個人。

秦衍並不奇怪,傅長陵見秦衍神色如常,有些不好意思道:“師兄,你沒被嚇到啊?”

“我猜到你不會走。”

傅長陵被揭露瞭行蹤,一時有些尷尬,他輕咳瞭一聲,有些不好意思道:“師兄好聰明。”

“方才都聽到瞭?”

秦衍的頭發被風吹拂得有些亂,傅長陵垂下眼眸,克制著心裡的情緒,緩聲道:“嗯。”

“你不必太過在意,”秦衍平淡道,“師父對我一貫嚴厲,他大約隻是不能接受。在他心裡,大概一直期望玉清師姐和我結為道侶。以前師父說過,玉清師姐和我修的功法同出一門,體質相合,若能結成道侶,對我修為精進大有裨益。”

“師父……”傅長陵也不知道該接些什麼,他直覺秦衍心情不好,又不知原因,他隻能尷尬笑道,“真是一心一意撲在修行上啊。”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秦衍緩聲道:“小的時候,他其實有很多想法,也有很多愛好。他喜歡喝酒,還喜歡聽曲子,修為這種東西,對他而言也不是很重要。很多人以為他心思叵測,其實他隻是太過簡單。為瞭知道自己的實力,劍挑百宗。為瞭討一分公道,當上鴻蒙天宮宮主。”

“如果是當年,”秦衍放低瞭聲音,“他不會說這些話。”

“什麼話?”

“如果我一個人回去,”秦衍苦笑,“我猜他隻會和我說,我長大瞭。或許還會給我鼓鼓掌,給你個禮物。”

傅長陵沒有接話,其實他並不瞭解秦衍和江夜白,這種不瞭解讓他心裡有些難受,尤其是在過去,他更是隻要一想,就有那麼幾分發酸。隻是如今他方才已經聽到秦衍的話,雖然秦衍隻是說試一試,但他卻也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甜。

他抿著唇,唇邊是壓制不住的笑意。秦衍等瞭一會兒,沒見傅長陵回應,回過頭去,見他似乎是在笑,他有些奇怪:“你笑什麼?”

“啊?”傅長陵回過神,“沒什麼。”

“你似乎很開心?”

“有……有點吧。”

“為什麼?”秦衍皺起眉頭,傅長陵猶豫瞭一會兒後,他終於還是告訴瞭秦衍。

“師兄,就是,我發現,”傅長陵笑出聲來,“其實你挺喜歡我的。”

秦衍愣住,傅長陵不好意思道:“你比你想象的更喜歡我。”

秦衍沒說話,傅長陵緩聲道:“你看,為瞭我,你會和你師父吵架,可是你師父是你心裡最重要的人呀。”

“他都讓你不要和我在一起瞭,你還想試試。可見你心裡有我的。”

秦衍沉默著,傅長陵和他並肩而行,他打量著秦衍的神色,小心翼翼伸出手,握住瞭秦衍的手。

風吹得兩人衣衫翻飛,廣袖卷在一處,遮掩瞭交握的雙手。

“師兄,”傅長陵心裡有幾分歡喜,“你喜歡我的。”

“隻是,你還不知道而已罷瞭。”

《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