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騙我一輩子,行不行?

傅長陵和秦衍出瞭問月宮後,兩人便各自分開,傅長陵回去養傷,秦衍去最後檢查君子臺上的陣法,確認明天的事宜。

兩人一走,問月宮就冷清下來,江夜白坐在原地,他緩緩捏緊瞭拳頭,輕輕喘息著,許久後,他閉上眼睛,踉蹌著起身來,往自己密室走去,他把大門猛地推開,迎面便是一片黑暗,暗處有一個人靜靜站著,江夜白扶在門邊,喘息著看著那個人。

“該動手瞭。”對方輕聲開口,“您還有什麼好留戀的呢?”

江夜白沒說話,他咬緊牙關,終於罵出一聲:“滾。”

那人從暗處走出來,周身魔氣縈繞,江夜白感覺自己筋脈中氣息翻湧,那人停在江夜白身邊:“您不要忘瞭,我們為何而來。”

江夜白猛地一巴掌派過去,頃刻之間,那人就化作黑色霧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夜白關上大門,喘息著靠在門上,緩緩滑落在地上,痛苦閉上眼睛。

秦衍獨身去瞭君子臺,一一檢查過傅長陵佈下的陣法。

傅長陵準備的東西,一般不會出錯,但為瞭確保萬無一失,秦衍還是最後準備瞭一遍。

等明天,各宗各派都會應邀來到鴻蒙天宮,而他會拿出玉瓊真君和越明明以人煉脈的證據,然後配合江夜白,將兩人誅殺於君子臺。

這兩人一個是道宗的長老,一個是越傢長老,若這兩個門派拼瞭命要保下兩人,怕是一場惡戰,所以任何一個細節,都不能有失。

這一戰會是清算以人煉脈之事的開端,也是為雲澤另尋出路的開始。

秦衍認真檢查完陣法,等做完一切時,便已經到瞭夜裡。

他同弟子道別,正準備離開,就聽暗處傳來一聲呼喚:“晏明。”

秦衍動作一頓,知道這個名字的人不多,而那個聲音,秦衍立刻認出人來。他回過頭來,就看見隱在暗處的一襲藍衣。

秦衍靜靜看著那人,片刻後,他恭敬行禮:“師父。”

江夜白站在暗處,他沒有走出來,秦衍看不清他的模樣,隻隱約見得一個輪廓。

“晏明,”江夜白聲音低啞,“你今日,不當同我說這些的。”

秦衍沒說話,江夜白繼續道:“你不喜歡他,為什麼要同他在一起呢?”

“師父……”

秦衍垂下眼眸:“我並不是不喜歡他。”

“你喜歡嗎?”江夜白從暗處走出來,他面色有些蒼白,神色裡帶瞭少有的偏執和苦痛,秦衍皺起眉頭:“師父?”

“一年前,你無情道一夜大成。”江夜白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你拿什麼喜歡他?你憑什麼喜歡他?”

“師父……”秦衍皺起眉頭,江夜白停在秦衍面前,他盯著他,“晏明,你不能騙人的。”

秦衍心上微微一顫,江夜白見他動容,他放輕瞭聲音:“你還可以回頭的,明日你去告訴他,你想岔瞭,你還要好好修行,這事就是你們年輕人一時玩鬧,算瞭,好嗎?”

“師父,”秦衍慢慢回神,猶豫著開口,“我……想試試。”

“試什麼?”江夜白有些不可思議,“有什麼好試?你修的是無情道,你為什麼要試這些呢?你該好好修行,你該誰都不在意,誰都不愛,等你到太上忘情的時候,一切都你可以放下瞭!”

“我為什麼要放下呢?”

秦衍抬起頭來,註視著江夜白:“師父,我從來不是那麼容易放下的人。”

“您一直知道,”秦衍認真出聲,“我並不是冷情,我對所有人,我的每一分感情,我隻是不說出來而已。”

不說出來不是不在意,他天生,本就不擅長修無情道。

“那你為什麼不好好修行!”

江夜白驟然提聲:“你放不下是你不上心!不將我的話好好放在心裡!”

“我為什麼一定要修無情道呢?”

秦衍冷靜開口:“我當真喜歡瞭一個人,我可以為他棄道重來,為什麼,我一定要把無情道走下去?”

“師父,”秦衍看著他,“這沒有道理。”

江夜白沒有說話,他怔怔看著秦衍,好久後,他沙啞出聲:“那我呢?”

秦衍不由得呆住,江夜白往前一步,秦衍便忍不住退一步,江夜白見得他的動作,他停在原地,沙啞道:“你同我說過的,你陪我一輩子。”

“我本沒這麼想過的,可你告訴我瞭,你對我說瞭,”江夜白盯著他,“秦晏明,你怎麼能言而無信呢?”

秦衍聽著江夜白的話,他緩慢想起來自己當初的承諾,他定瞭定心神,穩聲道:“師父,我會是您一輩子的弟子,我和長陵在一起,也會一直守在您身邊。”

“我不要你和他在一起,”江夜白盯著他,“我不要你身邊有其他人,也不要你心裡有其他人。”

“師父,”秦衍皺起眉頭,“您在說什麼?”

“你是我救回來的,”江夜白聲音低啞,“你是我唯一可以原諒,可以留下的人。”

“你可以恨我,可以不在意我,也可以忘記我,”江夜白低著頭,整個人發著顫,“可你不該心裡有其他人。”

“你該好好修道,”江夜白抬起頭,看著秦衍,他情緒慢慢鎮定下來,“然後,無情道大成,再無牽掛,渡劫飛升,離開此世。”

“師父,”秦衍直覺江夜白出瞭事,他盯著江夜白,“我聽不明白您的意思,你可以說直接一點嗎?”

“我不允許你和傅長陵在一起,更不允許你為他棄道。”

江夜白神色冷下來,秦衍看著江夜白,隻道:“師父,抱歉。”

說著,秦衍轉過頭去,淡道:“你回吧,我的主意不會更改。”

“你這是害人害己,”江夜白看著他的背影,“你想過如果他知道你一輩子不會喜歡他,他是什麼心情嗎?”

秦衍頓住步子,江夜白緩聲道:“他會恨你的。”

“那也等他先恨我!”

秦衍背對著江夜白:“師父,你知道嗎。”

“我這一輩子,覺得最高興的時光是兩段。”

“第一段是小時候,你帶著我劍挑百宗,那時候我很高興。”

“後來,便是最近。”

“你說我不會愛人,我不知道,可我知道的事,成年之後,隻有最近這段日子,傅長陵陪著我的時候,我覺得,很高興。”

“師父,”秦衍沉默下來,許久之後,他緩慢出聲,“這一生,我不再欠你什麼。”

“我也想,有自己的人生。”

秦衍說著,他抬眼看瞭看天色。

天上烏雲密佈,不見星月,他放低瞭聲:“師父,回去吧。”

說著,他轉過身,往攬月宮的方向回去。

江夜白站在原地,許久之後,他低啞出聲:“抱歉。”

而後他身形消失在空中,片刻後,便來到瞭攬月宮中。

傅長陵正在攬月宮裡試著自己的婚服,傅玉殊坐在一邊,嗑著瓜子看著傅長陵換上剛剛修好的婚服,他上下打量瞭傅長陵一圈,高興道:“不愧是我兒子,英俊!”

傅長陵笑起來,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我爹,有眼光!”

話音剛落,傅長陵便感覺到外面靈力波動,他察覺來人,笑瞭笑道:“爹,有貴客到,您等我一會兒。”

說著,傅長陵便走瞭出去,他到瞭門口,就看江夜白站在院子裡。傅長陵往前走瞭一步,便直接進瞭江夜白佈下的結界之中。傅長陵笑著行禮:“師父。”

江夜白靜靜看著他一身喜服,神色無悲無喜,傅長陵直起身來:“師父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我不是你師父,”江夜白冷淡出聲,“我沒教過你什麼,你也不用這麼稱呼我。”

“承自江宮主師門,自然是江宮主弟子,”傅長陵神色恭敬,“無論師父認不認,尊師重道,長陵明白。”

“如果你知道什麼是尊師重道,”江夜白直接開口,“就把這身衣服脫瞭。”

傅長陵抬眼,看向江夜白,他平靜註視著面前面容蒼白的青年,許久之後,他終於出聲:“我知道,師父在意秦衍,覺得弟子配不上師兄。但弟子可以許諾,這一輩子,師兄會比弟子命重要。弟子願對天地眾神立誓,絕不辜負師兄。”

江夜白沒說話,傅長陵神色真摯,一雙眼坦坦蕩蕩,有著江夜白在常人眼中難見的清明。

他突然知道秦衍為什麼會在意這個人。

而這樣的認知,也讓他覺得似如利刃紮在心底。

他不由得出聲:“你會害瞭他。”

“師父……”

“你知道什麼是無情道嗎?”

不等傅長陵開口,江夜白突然打斷他,傅長陵愣瞭愣,隨後就聽江夜白道:“所有人知道,無情道分成幾個境界,隨著境界的提聲,他們感情會越來越冷淡,也許他們一直冷淡下去。但也許他們在某個契機裡,深愛上一個人,這是無情道最大的劫難。如果他們放下瞭那段感情,他們就會到無情道的大成境界,這個境界之中,他們會徹底放下情愛。這就是大多數人修煉無情道的盡頭,而所謂最後一層,太上忘情,至今未曾有人到達過。”

“這……我聽師兄說起過。”

傅長陵不明白江夜白為什麼同他說這些,應答道:“師父為何同我說這些?”

“但還有一種人,他們天生並不適合修習無情道,他們天生對於感情,就有著塞過他人的執著,於是無情道中,有另一門心法,讓人從三魂七魄,變成四魂七魄。而這第四魂,其實是單獨修煉出來的容器,用來存放那個人多餘的感情,許多人將這一魂稱為‘情根’。普通人不會有這第四魂,哪怕是修行無情道之人,如果不遇上極其深厚的感情,也不會擁有這第四魂。隻有產生過不該產生的、極深的感情,又不得不舍棄時,才會修煉出這根情根。而後,將它斬除之日,要麼道成,要麼身隕。可第四魂對人傷害極大,至今未有情根斬斷者還活著的先例。”

“師父,”傅長陵苦笑起來,“您說這些,我聽過,您對我說做什麼呢?”

“阿衍魂魄有缺。”

江夜白突然開口,傅長陵愣在原地,隨後就聽江夜白道:“一年前,他一夜之間無情道大成,魂魄有失。”

傅長陵瞳孔驟縮,他聽江夜白一字一句開口:“傅長陵,阿衍是斬瞭第四魂的人,他這一生不可能喜歡一個人,他甚至連喜歡是什麼都不知道。你確定,你要同他成婚嗎?”

傅長陵沒有說話,他腦海中驟然閃過無數畫面。

秦衍提前來上官傢救他。

在他璇璣密境後就立刻決定殺他。

在晏明出現的第一瞬間就知道晏明有問題。

在他入魔之時,為瞭喚醒他,劍指身前,一劍春生。

雲羽說過,秦衍過去並不喝酒,有一夜突然酩酊大醉,至此愛上瞭喝酒。

而秦衍本身,也知道太多不該屬於他知道的事。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秦衍,可是每次秦衍都能給出充分的理由。

可這一次呢?

魂魄有失,無情道一夜大成。

傅長陵心頭發顫,他也再聽不進江夜白本身的話,他隱約聽見江夜白在勸說什麼,他滿腦子隻有秦衍一幕幕過往閃過。

上一世,這一世,紛紛交織在一起。

“秦道友說奉蘇少主之命而來,在上官傢救我,到璇璣密境就殺我,秦道友不會有半分懷疑嗎?殺我,畢竟是一條人命。”

“若他錯瞭,我殺你,便為你抵命。”

……

“雲澤大劫,劫不在業獄,在天道。”

“所以,無論做多少犧牲和掙紮,哪怕我願為此刀山火海,挫骨揚灰……”

……

“師弟,人如玉,刀琢斧鑿,生死百痛,方得玉成,此生無論生死悲歡,都願師弟不棄道心,不違本心,不忘初心。”

“大道難成,願得玉成。”

……

一幕幕浮現在傅長陵腦海中,傅長陵頭疼欲裂,他忍不住退瞭一步,低低喘息。

傅玉殊察覺不對,急急出來,見到江夜白佈下的結界,他一扇破開結界,抬手扶住傅長陵,怒道:“江宮主,你做什麼?!”

江夜白靜靜看著傅長陵,淡道:“好自為之吧。”

說完,江夜白便消失在原地。

傅玉殊看見傅長陵整個人都在發顫,他扶著傅長陵,急道:“他怎麼你瞭?長陵,你怎麼樣?”

傅長陵聽不進去,他滿腦子都是秦衍的聲音。

他清楚記得,那是剛從萬骨崖出來的雨夜,秦衍站在他面前,悲憫又平靜告訴他:“傅長陵,我這一生,都不會喜歡你。”

他曾經想為什麼,可是這一次,在這個聲音出現的那一瞬,他又聽見瞭另一個聲音。

“身不由己,是吾之過。”

“命不由己,是吾之過。”

“情不由己,亦是吾之過。”

“今日情根已除,業孽亦消,真君再無困擾,我亦……再無困擾。”

為什麼一生不會喜歡他?

那不應該的嗎?

那不是他傅長陵活該嗎?

所以,是他嗎?

是他,也回來瞭嗎?

傅長陵害怕得整個人都在發顫,傅玉殊將靈力灌入他體內,傅長陵猛地推開他,一個傳送陣甩出去,瞬間消失在瞭原地。

傅玉殊被他推瞭一個踉蹌,急道:“長陵!”

“我去找蘇問機,去去就回。”

傅長陵留瞭這麼一句,便消失在瞭鴻蒙天宮。

他一路縮地成寸,疾行往前。

夜風漸涼,烏雲密佈,沒有片刻,便下起雨來。

不過半個時辰不到,傅長陵便趕到瞭蘇傢庭院。

蘇問機似乎早已料到他要來,早已敞開大門,溫好熱酒,燈火通明。

傅長陵直入蘇問機房中,蘇問機面色不動,倒瞭一杯溫酒,輕聲道:“夜寒露重,傅公子披雨而來,先喝杯熱酒吧。”

“是你讓秦衍去上官傢救我的嗎?”

“上官傢?”蘇問機含笑舉杯,將酒杯遞到傅長陵身前,“我不曾與阿衍說過上官傢的事。”

“也不是你讓他去璇璣密境去殺我。”

傅長陵沒有接酒,哽咽出聲。

蘇問機搖頭:“我也不曾同阿衍提過璇璣密境。”

“你同他,”傅長陵每一句都說得格外艱難,“說過任何,有關我之事嗎?”

“未曾。”

蘇問機答得平靜,他見傅長陵不接酒,便將酒收回來,放在桌面上,平和道:“傅公子,天命難測,我算不瞭這麼具體的事。”

傅長陵微微發抖,蘇問機平和道:“我隻能隱約感應一些事,比如你今夜要來,我會備好水酒,接待傅公子。可傅公子來說什麼,我便不知道瞭。”

傅長陵站在原地,他看著跪坐在身前的白衣公子,胸口鉆心的疼起來。

他突然後悔來這裡,也後悔問蘇問機這些事。

知道瞭做什麼?

知道瞭,徒增的,也是他的痛苦。

倒不如什麼都不知道,被騙一輩子也好。這樣他至少還會想著,秦衍喜歡他,秦衍心裡有他。

你看,秦衍會陪伴他,會在他痛苦時擁抱他,願意為瞭他和江夜白沖突,甚至於還願意和他結成道侶,嫁給他。

他心裡有他的。

傅長陵想著,但也不知道怎麼的,就忍不住退步往後,疼得整個人佝僂瞭身軀,低低笑起來。

蘇問機神色平靜,一如既往,他低頭飲酒,聽著旁邊這個人的笑聲。

期初那笑聲似覺荒唐,慢慢就放大瞭聲音,仿佛是真的看瞭一場大笑話,然而等笑到最後,便就成瞭低低嗚咽,和掙紮著想要起韻的笑聲混雜在一起,成瞭那個人最後的掙紮。

不想這麼難堪。

不想在人前,狼狽成這樣。

明明他已經在試喜服,明明,他很快就會得到這兩生兩世最想要的東西。

他隻要裝不知道就好瞭。

來這裡做什麼,他什麼都不知道。

傅長陵坐在地上,靠著墻壁,將頭埋在手間。

外面風雨漸起,傅長陵在漸漸大起來的風雨聲裡,慢慢冷靜下來。

蘇問機見他安靜下來,朝他遞瞭一杯水酒:“喝嗎?”

傅長陵靜默瞭片刻,伸手接過蘇問機的酒,他一口飲盡,站起身來。

“多謝。”

他轉過身去,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叨擾瞭,”他啞著聲音,“今夜之事,還望蘇少主不要說出去。”

“放心。”

蘇問機點頭,並未多說。

傅長陵說完之後,便直接趕瞭回去。

他趕往鴻蒙天宮時,秦衍也回瞭攬月宮。

他剛到門口,就看見傅玉殊在屋裡轉著扇子,似是在思索什麼。

秦衍走進門去,朝著傅玉殊行禮:“傅前輩。”

“啊,秦賢侄,”傅玉殊笑起來,“回來瞭?”

“長陵呢?”

秦衍見隻有傅玉殊在,不由得多問瞭一句,傅玉殊搖頭:“不知道,你師父來瞭一趟,他們似乎起瞭沖突,他說去蘇問機那裡,現在還沒回來。”

聽到“蘇問機”三個字,秦衍動作一僵。

“你知道他去找蘇問機做什麼?”

傅玉殊遲疑著開口,秦衍沉默著,片刻後,他低聲道:“知道。”

“那……”

“前輩放心,”秦衍平靜道,“您先去休息,他很快就回來瞭。”

“要不我還是……”

“我去接他吧。”

秦衍安撫道:“前輩先休息吧。”

說著,秦衍抽出一把雨傘,走出攬月宮外。

傅長陵順著原路返回,等回到鴻蒙天宮時,已經是半夜。

剛到鴻蒙天宮山腳,他便看見等在門口的秦衍。

秦衍一身鴻蒙天宮宮裝,白衣繡鶴,環玉墜腰,手執一把繪瞭蘆葦的雨傘,在夜裡靜靜看著他。

傅長陵身上紅色的婚服已經被雨水打濕,頭發凌亂貼在臉上,混雜著趕路濺到身上的泥水,看上去狼狽不堪。

他們靜靜對視,許久後,傅長陵笑起來:“師兄怎麼在這裡?”

秦衍沒有說話,傅長陵擦瞭一把臉:“是我爹你和說我出去瞭吧?我突然想起來,婚前要討個彩,我去找蘇問機要個好彩頭,他說瞭,咱們倆會恩愛白頭。”

“你看我,”傅長陵笑起來,“年紀也不小瞭,冒冒失失的,想一出是一出,沒想到下瞭雨,趕得急。”

他不停說話,秦衍沉默無言,他靜靜註視著他。

那一雙眼太平靜,太沉穩,以往看著,隻覺得是因這個人天生內斂,如今來看,才察覺,這不是內斂。

這是無情。

傅長陵看著秦衍,他動作慢慢僵住。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濃妝艷抹的戲子,在舞臺上敲鑼打鼓唱一出大戲,所有人都在看著,隻有他以為自己不是演戲,這是人生。

他演瞭這麼久,終於知道,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可他不想信啊,他還想演下去。

“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沙啞開口:“就當我什麼都不知道,行不行?”

“什麼都沒發生過,明天一切照舊,三日後,塵埃落定,我們成親。”

傅長陵緩慢抬起頭來,眼裡全是哀求:“秦衍,放過我,騙我吧,騙我一輩子,行不行?”

《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