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李睿自帝都而來,是個極有禮數之人。第二日上門時帶了豐厚的禮物,更兼之他風度翩翩,俊美過人,談吐雅致,沒個三言兩語便將凌氏哄得昏了頭,令來福親自帶著李睿去了自家鋪子。
    趙長卿並沒有去,因為具體生意的事她也不懂,便叮囑來福,「李公子是咱家的貴客,告訴馮掌櫃好生招待李公子。」其實昨天已經叫來福跟馮掌櫃打過招呼了。
    就李睿這氣度,一看就知道是貴客。原本,來福升了百戶家的外管家,還有幾分沾沾自喜的得意之情,今天一見李睿,立刻把那三分得意壓了下去,畢恭畢敬帶了李睿同他的隨從去了自家鋪子。
    凌氏這才跟趙長卿道,「這帝都來的人就是不一樣啊,咱們邊城的土小子沒的比,又斯文又有氣派,我看,你表哥長大了也不一定比得上這位李公子。」
    凌氏向來偏心娘家,在凌氏心裡,估計凌騰是最出挑的人了。趙長卿笑,「母親現在信了吧,李公子不是騙子。」
    凌氏嗔一眼,「昨兒我就那麼一說,你小小年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位李公子,既然是鄭御史家的公子介紹來的,我自然是信的。」
    趙老太太笑,「看這位李公子年紀不大,行事說話倒極周全,更兼他千里迢迢的自帝都過來,做的定不是小生意,叫馮掌櫃只管好生招待。」
    凌氏笑,「昨天就著來福同馮掌櫃說過了。」
    「那就好。」趙老太太笑對趙長卿道,「朋友間就要這樣,能幫一把則幫一把,你幫別人,別人自然會幫你,幫你的人多了,你的路就格外的好走。」
    趙長卿應了。
    趙老太太對凌氏道,「李公子送來這許多禮物,連蘇先生的都有一份,你看著分了吧。」
    凌氏笑,「李公子實在客氣。」
    趙長卿想,李睿肯定很有錢。
    或者說,李睿真的太會辦事了。昨天趙長卿點了頭,今天李睿過來拜訪趙老太太與凌氏,又奉上厚禮,這樣趙家人不盡力都不行。
    真是個精明人,怪道敢千里之外的去北蠻行商呢。
    趙長卿對著妝鏡掛上一隻金托子滾圓珍珠耳墜,那天李睿來送的。滾圓的珍珠價錢很貴,以往凌氏給她買過珍珠,多是不大好的珠子,遠遠不比上李睿送的這一對,不論色澤還是做工,都是上等。
    穿戴好後,待楚家的馬車到了,趙長卿就坐車去了楚將軍府上。
    自從趙長卿牽線自家掌櫃後,李睿就沒再找過趙長卿,便是鄭妙穎請她去鄭家玩兒,也未再見過李睿,只知道鄭妙嘉跟著李睿去忙了,想來她家的掌櫃肯定是幫上了忙。於是,李睿的禮物,趙長卿收的頗是心安了些。如今楚越找她,趙長卿有了新首飾,自然要穿戴上的。
    趙長卿實在得感歎愛情的魔力了,楚越這樣英姿颯爽的人,今日找她來,竟是一起做針線。不用說,趙長卿也能猜到楚越是做給誰的。
    趙長卿心裡感慨一番,笑著接過侍女珠兒捧上的茶,道,「楚姐姐也不跟我說明白了,我好帶了自己的針線籃子過來。」
    楚越笑,「我這裡什麼都有,你只管拿來使就是。現在天熱了,懶得出去騎馬,我在家怪悶的,咱們一道做些針線,也做個伴兒。」
    趙長卿喝兩口涼茶,問,「姐姐想做什麼?」
    「我就做荷包,吶,我料子都遠好了。」
    其實楚越已經做了一些了,玉青色的料子,就著楚越的繡棚瞧去,趙長卿讚道,「我從沒見姐姐做過針線,不想姐姐的針線這樣好。」這並不是違心稱讚,實在是楚越的針線的確不錯,當然,同趙長卿這樣的專業水準比還是有些差距的。
    楚越笑,「雖然我偏愛騎馬弓箭,這些也是學過的,就是做的有些慢。」
    「女紅本來就是細緻活,哪個能急的。」趙長卿再次道,「姐姐這就繡的很好了。」上輩子趙蓉都沒楚越的女紅水準,而且楚越出身高貴,可見是在女紅上認真學過的。
    趙長卿跟著選了料子,楚越這裡東西好,各種料子成匹的供她挑,趙長卿挑了塊翠色的,算了下大小剪開,固定在繡棚上,一面道,「天熱了,正好做個香包。到時裡面放些醒腦的藥材,消暑。」
    楚越點頭,「這也好。」又問趙長卿繡什麼花樣。
    其實不論荷包還是香包,東西小,選用的花樣子也相對簡單,關鍵就是要做的精緻,除了繡花,鑲邊什麼的也不能馬虎,絕對是個細功夫的活。
    趙長卿手腳快,中午吃飯時就把香包做好了,翠色面兒上繡著朵小小白荷,這白荷的花瓣也是漸變的,雖小,趙長卿也用三樣顏色,到了花瓣邊上過度到輕粉,襯著翠色的面兒,秀雅又大方。楚越笑,「你也忒快了。」
    「現在我穿的衣裳都是自己縫的,縫的多了,當然就快啦。」憑良心說,趙長卿已經是放慢了速度。她一面陪楚越用午飯,一面說,「我看楚姐姐的荷包下午也能做好的。」
    待下午,趙長卿又做了一對小孩子穿的虎頭鞋,楚越實在瞧著喜歡,最後跟趙長卿討來掛在房中當裝飾,兩人又約好第二天一起做針線。
    相處的時間長了,再加上趙長卿常被叫來做掩護,楚越多少露出些意思,無非就是梁青遠沒爹沒娘,自身官職不高,而楚越是正經的正二品大將軍嫡長女,楚家不樂意這樁親事,實在是正常反應。不過,梁青遠自幼在楚家長大,他年紀又大幾歲,與楚越也算青梅竹馬了,楚越很是心儀於他。
    趙長卿道,「這種事,其實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像她上輩子嫁凌騰,所有人都說她是積了大德嫁得郎君如意,實際上,趙長卿真是一路憋屈到死。
    趙長卿又問,「楚哥哥怎麼說?」楚渝的態度其實很明顯,不過,趙長卿還是問了一問。
    楚越道,「其實,我爹年輕時也沒什麼出身。」
    趙長卿溫聲勸她,「姐姐只管放寬心就是,要我說,姻緣在哪裡,早是注定的。姐姐這頭兒的勁兒已經使足了,若梁哥哥真有意,他自然會在將軍面前表現的。只要將軍看他穩重,是個可托付之人,也不會特別反對的。」
    楚越笑,「你才幾歲,倒連這個都懂?」
    「就是以前不懂,這好幾回給你拖來打掩護,我也懂了。」趙長卿一笑。
    楚越微微一笑,她其實並不急,反正她的心事父母都知道。而且,父親知道這件事並沒有將梁青遠調離,這就是一個好的信號。的確如趙長卿所說,剩下的就得看梁青遠了。
    楚越滿心甜蜜,偏這種事又不能與別人說,倒是趙長卿算知情人之一,她便找來趙長卿含糊的吐露一下心事。
    做了會兒針線,兩人悄悄的說了好半晌的話,後來楚越叫侍女珠兒尋出放珠子的匣子,兩人便串起手鏈來。
    這些寶石並不規整,珠子有大有小,還有各樣的材質,有翡翠有瑪瑙有水晶有白玉,不過還是可以細細的分出來編成手鏈。趙長卿回家的時候手腕上就戴了一串,凌氏自然問起,趙長卿同凌氏說些在楚家的事,先打發永福回房了。
    永福也沒閒著,趙長卿明天還要去將軍府,衣裳要先找出來燙好掛著,不然放在箱櫃的衣裙會有褶皺,如何穿得出去。
    永福話不多,卻事事心裡有數。她自跟了趙長卿這些日子,知道趙長卿是個能幹的人,再加上當初買她時,也是趙長卿開口把她弟弟永壽一併買的。永福在心裡對趙長卿一直很感激,她做事也勤快,人又有眼力,故此,一主一僕相處的十分不錯。
    永福剛從廚下提來開水,正在熨衣裳就見宜華走了來,永福放下熨斗,起身相迎,笑道,「宜華怎麼來了?」
    宜華笑,「也沒什麼事,我來瞧瞧你。」趙蓉年紀小,譬如走親戚之類,都是兩姐妹一道去。當然,還有許多別的交際,也是一起去。只是,將軍府向來只肯請趙長卿一個,從來沒有趙蓉的份兒。趙蓉人小,心氣兒卻高。便是宜華,自忖從大戶人家出來的使女,也明裡暗裡的同趙蓉說過,「按理,這下帖子請姐妹,當然是一起請的。」
    今天,宜華就是來打聽打聽將軍府的情況的。
    永福笑,「我可知道什麼呢。姑娘陪著楚姑娘,我同將軍府的使女們在一處。」
    宜華笑道,「楚姑娘比大姑娘得大個五六歲呢,不想感情這樣好,竟有這許多話說。」根本連同齡人都算不上,宜華想破腦袋都想不出趙長卿是如何搭上將軍府這條錢,而且,還搭得這般結實,趙蓉插都插不進去。
    永福笑,「這我就不知道了。」竟是一個字都不往外吐露。
    宜華又擦邊鼓的打聽了幾句,都給永福糊弄了過去,宜華也察覺了永福這是有意不說,不禁道,「咱們一起進的這家裡,雖說你服侍大姑娘,我服侍二姑娘,我心裡是拿你當親妹妹的。」
    永福笑笑,「我也沒拿姐姐當外人吶。」從同一家牙婆子手裡出來的,永福與宜華先前真沒什麼交情,她光顧著自己弟弟永壽了,那會兒一直擔心永壽會被賣到他處。
    宜華聽永福這樣說,立刻道,「我是在外頭聽人說將軍府威風貴氣,只恨自己不能去長一二見識,妹妹是親去過的,可說來叫我開開眼界?」
    永福道,「我是跟著姑娘服侍的,早前白嬤嬤和柳兒姐姐都教過咱們規矩,到將軍府上,哪裡還敢東撒西看,不瞞姐姐,實在是只顧著瞧腳底下了,頭都沒敢抬一回。」
    宜華見永福嘴緊,深恨她面憨心刁,還想旁敲側擊的打聽,永福已道,「姑娘明天要穿這套裙子,我還得先熨衣裳,就不陪你說話了。」說著,就燙起衣裳來。
    宜華實在打聽不出,倒是順手幫著永福燙了回衣裳,嘴裡忍不住問,「明天姑娘還出門嗎?」
    永福輕聲道,「並沒有聽姑娘說起,只是出不出門的,總要換衣裳的,不提前燙好怎麼成呢。」
    宜華很晦氣的回了西耳房。
    晚上趙長卿回房時,永福輕聲將宜華前來打聽的事同趙長卿講了,趙長卿唇角噙著一抹笑,「不必理會她,只管搪塞著就是。」天生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就知道弄這些邪門歪道!
    反正甭管趙蓉是不是羨慕嫉妒恨,趙長卿依舊悠哉悠哉的過著自己的生活。她同楚越在一起做了許多女紅,楚越給梁青遠做,她自己做自己的,什麼小荷包小香包手帕扇面兒,有幾個楚越喜歡,趙長卿便送給了她,至於若干天後趙長卿見楚渝大大方方的掛在身上,險些沒厥過去。趙長卿悄悄說他,「真是娘娘腔,虧你帶得出來。」
    楚渝搔搔頭,「我也覺著有些嬌艷。 」跟他本身氣質不太搭。不過,女孩子的東西,多是什麼花啊朵的,要楚渝說,還不如繡個老鷹啥的好看。
    趙長卿問,「珍兒姐姐沒給你做針線嗎?」珍兒是楚渝的貼身侍女。
    楚渝有些不高興,「你看到阿越那沒良心的吧,天天忙活針線,就沒見她給我做一個半個,養妹妹有什麼用!還有你,一送就送她那許多,虧得以前天天對著我『楚哥哥』前『楚哥哥』後的,原來都是哄我的。要不,怎麼只送東西給你楚姐姐,也沒見你送一個半個的給我。」
    趙長卿實在不知楚渝這是犯了什麼病,若說楚渝會缺東西,這是絕不可能的。不過,楚渝也有一樁怪癖,他不大喜歡侍女做的東西。以前楚家兄妹過生辰,趙長卿常會送針線,不見楚越怎麼用,倒是楚渝常掛著在身上。
    人哪,誰還沒點兒喜好呢。
    趙長卿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楚渝,想了想便道,「趕緊摘了吧,一點兒都不搭,等我做兩個搭的送你吧。」
    楚渝笑兩聲,打量著趙長卿,「還算哥哥沒白疼你,我送你的顏料,你喜歡不?」
    要說不喜歡,實在違心。趙長卿本質上還是個很實在的人,點點頭,「我家先生都說是很好的顏料,用了不少錢吧?」趙長卿覺著挺貴重的。
    人家楚渝自小富貴鄉長大,聽趙長卿打聽價錢,挑眉嗤道,「提那阿堵物做甚,沒的掃興?」
    趙長卿一噎,便轉了話題,笑問,「楚哥哥,我聽說你現在在軍中都有官職啦?」
    「總旗而已,不值一提。」楚渝謙道。
    趙長卿笑問,「楚哥哥,你做總旗,每月有傣祿拿嗎?」
    「當然有。」
    趙長卿繼續問,「那不知道楚哥哥每月能得幾兩阿堵物啊?」
    楚渝哈哈大笑,拍她頭,「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
    趙長卿打掉楚渝的爪子,也跟著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稍晚還有一更~
《歡喜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