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玉玦

    三司剛查出個頭緒,秦老尚書便過逝了,老爺子並不是糊塗人,臨終前將家分好了,長房得其四,餘者二房三房各得其三。
    秦老尚書過逝第二日,陪了老爺子一輩子的髮妻,秦老太太也走了。
    兩人都過了九十高齡,這個年紀走了,怎麼都稱得上喜喪。只是,擱在咸陽王暴斃的背景下,難免令人一聲歎息。
    秦家二老過逝,以至於查出秦家所贈咸陽王字帖上有毒的事情時,彭相都有幾分矛盾,先回稟了宋太后。宋太后只做不知,問,「到底怎麼回事?」
    彭相道,「咸陽王中毒身亡,在咸陽王府查出兩件有毒的東西,正是咸陽王生前把玩過的,一件是秦家獻於咸陽王的歐陽詢的字帖,一件是蜀王府送予咸陽王的玉鎮紙。接下來要怎麼查,還請娘娘明示。」
    宋太后心裡有數,那件玉鎮紙想來是監察司所為了。宋太后淡淡的掃了彭相一眼,心說,好事找不到我,這樣的事倒找著我來拿主意了。宋太后又不是傻瓜,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有什麼主意。彭相素來老成謀國,彭相說呢?」
    宋太后不喜歡彭相,彭相對宋太后也沒太多好感。當初這女人入宮之事,彭相就一千個不樂意,只是如今宋太后都做太后了,前事不可追。如今遇著倒霉事來讓他拿主意,彭相心道,攬權的時候倒沒見你謙虛過。不過,宋太后是主,彭相是臣,宋太后有問,彭相自然不是沒主意的人,彭相道,「咸陽王乃先帝親子,驟然離逝,令人傷痛惋惜。且咸陽王為人投毒身亡,若不查出個究竟,如何對先帝在天之靈交待,如何對陛下交待,如何對天下百姓交待。」
    彭相用排比句表達了對咸陽王之死一查到底的決心,宋太后點點頭,「哀家也是這個意思。就依彭相,讓三司繼續查。只是,秦老尚書過身,他是侍奉過先帝的老人了,這些年,先帝活著時對也從未忘記過他。如今秦家正在喪禮之中,三司即便查案,還需客氣些,別驚擾了亡者。蜀王是皇帝的叔祖輩,也要禮遇。」
    彭相領命。
    咸陽王這一死,原本定於吉日就藩的兄弟們也不必急著走了,總要參加過咸陽王的喪禮才好再提就藩之事。
    秦家的喪事,宋榮還帶著兒子們假惺惺的過去上了柱香。他與秦家多年舊怨,至今也沒解開,只是怨有,恩也有。秦老尚書當年是他春闈的座師,後來入朝為官也得了秦老尚書一些指點,就是他與髮妻大紀氏的親事,還是秦老尚書穿針引線,做的媒人。如今老爺子一朝蹬腿去了,宋榮過去上柱香,也是釋了舊怨之意。當然,這完全是看在秦崢的面子上。
    宋榮自從升了國丈,得了爵位,便卸了實差,只剩爵位榮耀。好在如今他閨女當家,委屈誰也委屈不著宋家。不過,他為人最是精明,心眼透亮,知道秦崢眼瞅著要發達。舊怨過了多年,宋榮也不打算再計較了。
    咸陽王之死,事涉如今宗室最為年高德韶的蜀王與自己的外家秦家,偏生又趕在秦老尚書與秦老太太過身的時節,這叫一個兵荒馬亂的熱鬧。
    不過,這些事,與趙長卿是無干的。
    趙長卿有個小小誥命,品級也太低,她只管安安靜靜的在別院過日子。這別院是當年大蘇探花親手設計,如今重建,景致頗有可觀之處。
    鄭妙穎時常過來,秦十二偶爾會來學武功,陪趙長卿說話,吃趙長卿做的點心。蘇白心下都覺著,若不是秦十二年紀尚小,他非得懷疑這小子是不是對趙長卿有什麼別的念頭。自趙長卿和離,蘇白覺著趙長卿財貌雙全,正當年輕,這樣孤單一輩子未免可惜,總想著給趙長卿再做個大媒什麼的,只是一時尋不到合適的人選,暫時只得作罷。
    倒是夏文也來過幾次,趙長卿並未見他,夏文能起身後還需去內閣當差,也沒多少功夫來西山打擾趙長卿。趙長卿真正得以清靜自在。
    她閒了還會取出蘇先生的琴彈一彈,全當陶冶性情。少時喜歡笛子的歡快,如今年長,反是偏愛上琴的低沉。
    趙長卿琴彈的不咋地,好在有一流的師父指點。蘇先生今日回家,鄭妙穎的琴技也是一流。
    鄭妙穎素來偏愛這張「重陽」,幾次都道,「不枉先生十年得此一琴,不說上古名琴,整個東穆朝,此琴算是絕品。」
    鄭紗穎教的用心,趙長卿彈的叮叮咚咚,不急不急,她有大把時光揮霍。兩人說一會兒琴,結伴去落梅泉邊汲來泉水,煮了茶,伴著點心,用一本古籍可以消遣一個下午。
    其實,最瞭解女人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中元節的時候,趙長卿去西山寺給朱老太爺朱老太太做道場,說巧不巧的遇著蜀王。
    蜀王還是那般眉毛鬍子皓白如雪的神仙模樣,「阿元去了這幾年,難得你還記著他。」他也是來朱老太爺上香的。
    有楊玉芙先前的印象,趙長卿對蜀王倒沒了先前的緊張,淡淡道,「有許多人,一轉身就能忘。也有的人,讓人終生不忘。」
    蜀王點點頭,「以前覺著你與阿元不大像,如今看,你與他倒有些相似之處。」
    趙長卿望著冠蓋亭亭的菩提樹,輕聲道,「我是無法與太爺相提並論的。」太爺臨終前叮囑過她,她只要再走對一步,便能終生無憂。她以為她走對了這一步,結果,卻是錯的。
    蜀王另有所指,「你們都是能及時回頭的人。」
    趙長卿心中若有所感,道,「明知走下去不過是死胡同,當然要回頭。」她與夏家走到這一步,蜀王府當居首功。雖然趙長卿不知道她何德何能引得蜀王府出手,而且,她手裡也沒確切的證據。但,趙長卿就有這樣一種直覺,她與夏家的事,蜀王府肯定推波助瀾了。
    蜀王不知趙長卿心中所想,一笑道,「若都似你說得這般容易,世上哪裡還有煩惱。」
    趙長卿並不反駁蜀王,只是神色間也未見贊同之意,蜀王道,「阿元年輕時可不似你這樣沉穩,他不論跟誰在一處,都要聽他的分派。若誰有不服,他那張嘴,簡直能殺人。」
    趙長卿笑,「太爺有太爺的道理。」或者是重生的關係,許多人在趙長卿的記憶中都有悲傷的歲月,唯有朱太爺是一個讓你想起他時便不禁微笑的人。
    蜀王擺擺手,「他能有什麼道理,臭美又挑剔,成天跟只孔雀似的,把一幫子小姑娘哄得神魂顛倒,簡直沒天理。我都不知道那些女人喜歡他哪裡。」
    自和離之後,趙長卿心境反是更開闊了,也敢說一些往日不敢說的話,笑道,「太爺那般俊美,沒人不喜歡他。」
    蜀王好奇的與趙長卿打聽,「難不成到死都還是花孔雀的模樣?」
    趙長卿道,「我還從未見過比太爺更加俊美的人。」
    蜀王感歎,「簡直沒天理。」
    趙長卿挑眉,她家太爺生得俊美,也是爹媽給的,怎麼就沒天理了?就聽蜀王歎之又歎,「我自六歲進學,五更即起,自此文武雙修,寒暑不輟。後來封王,更是兢兢業業,不敢有半分懈怠。如今有人,單靠一張臉便可通殺四方,豈止是沒天理可以形容的?」
    蜀王說的似真似假,語氣頗是玩笑,趙長卿忍俊不禁。蜀王問,「阿元給你的玉玦還在嗎?」
    趙長卿點頭,「長者所賜,不敢輕佩。我放在家了。」
    蜀王自袖中取出另一隻一模一樣的玉玦,「這原是他的舊物,既然另一半在你手裡,今日遇到也是緣分,算是舊物重聚吧。」
    蜀王將玉玦放到趙長卿手裡,「將來若有人問起,只管照實說便可。」
    蜀王還了玉玦,抬腳離開,忽又一頓,道,「既是及時回頭了,最好別再走回頭路。」
《歡喜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