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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安侯夫人是個俐落脾氣,既看好吳雙與宋嘉言的親事,自然會尋機跟宋榮提。
    宋榮倒也爽快,微微一笑,「丫頭今年十三,若是阿雙此心不改,待丫頭及笄後,就為他們訂親。」
    武安侯夫人拊掌笑道,「極好。我是看阿雙併不貪戀爵位銀錢,以後定是個有出息的孩子。何況,他早與嘉言認得。嘉言嫁了他,家裡清靜不說,進門就當家。何況,又是親上加親,有咱們看著,就是阿雙,也斷不會委屈了嘉言。」
    「岳母說的是。」宋榮笑,「我看阿雙也不是個沒出息的。」起碼吳雙上辭爵位,再捐家資的事辦的很漂亮,宋榮很欣賞吳雙的手段與眼光。何況,如今吳家兄弟在帝都的熱度,宋榮也願意先口頭兒留下一個,慢慢觀察。至於秦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吳雙這樣光芒萬丈的橫空出世呢。
    兩人三言兩語的,便將宋嘉言與吳雙的親事訂下了。
    吳雙正與宋嘉言在亭中說話,「我聽說我與二弟回鄉的日子裡,妹妹還去廟裡相親來著?」
    宋嘉言白他一眼,道,「那又怎麼啦?」
    吳雙笑,「沒怎麼,就是我知道後,當真是驚出一聲冷汗。還好楊三公子是個沒眼光的,不然,我在哪兒找後悔藥吃呢。」
    宋嘉言瞪他,「你莫如此花言巧語,你怎麼會喜歡我呢?自己照照鏡子都比我好看。」按宋嘉言的意思,嫁給這種花樣美男,太沒安全感了有沒有?
    吳雙剝了一把開心果放在宋嘉言面前的乾果碟中給她吃,笑問,「為什麼我不可能喜歡你呢?因為你生的不如我好看?我每日照鏡子,看慣了自己的臉,再看誰都差不多。就是令妹,我也見過,帝都人說她才貌過人、艷驚天下,我看,不過爾爾。」
    宋嘉言倒不知曉這事,好奇的問,「你什麼時候見過我妹妹啊?」
    「你還在山上的時候。阿讓請我與阿玉到府上做客,我去給老太太請安,有兩位姑娘隔著屏風看我,應該是二姑娘與表姑娘了。」吳雙笑,「兩位姑娘大概看的太入神了,一下子推倒了屏風。」
    原來還有這樣丟臉的事。宋嘉言問,「你真沒看她看的入了神?」
    吳雙笑對宋嘉言挑挑眉,「從來只有別人看我看的入神。」
    她好像也幹過這樣丟臉的事,宋嘉言哼一聲,「這很值得得意麼?」
    吳雙溫聲道,「以前很反感,後來發現,我心儀的姑娘也喜歡我的美貌,我本是身無一物,正覺著配人家不上,忽然知道她是喜歡美人的,我便不能免俗的為此自得了。」
    宋嘉言忍不住笑,「我剛認識你時,你可不是這樣。」
    「那會兒給你燒香甜的肉吃,你就很滿足了。如今帝都這麼多人向你家求娶,我只能輾轉的向姑祖母袒露心意。阿言,你若覺著我還可以,我們暫且訂下親事,好不好?」吳雙目光溫潤,「我雖無大本事,養育妻兒還是沒問題的。我父親吃了庶出的叔叔的苦,我以後,也並不願意三妻四妾,我是誠心想娶你。」
    人家吳雙一表人才,狀元出身,又不是承恩公方家那沒臉沒皮的二公子。他從來對宋家慇勤熱誠,宋嘉言早知吳雙是有意求娶自己。只是,宋嘉言道,「估計,外祖母與父親會訂下我們的親事。」
    「你的意思呢?你願意嫁我嗎?你對我這個人,有星點兒的喜歡嗎?」
    宋嘉言反問,「你呢,你喜歡我什麼?就算你喜歡面貌平庸的閨秀,帝都也多的很,一抓一大把。」說不定吳雙就是這種怪癖,自己生的太漂亮,審美上有些扭曲了。
    尋常人,喜歡上漂亮的東西漂亮的人,太容易。而漂亮的人呢?如吳雙這樣才貌雙全的人呢?他們太容易得到別人的心或是愛情,太容易得到的東西,誰會珍惜?
    吳雙道,「我們小時侯,隨著父親與養父養母到了永嘉。我一直沒跟你說過我養父養母的事吧。」
    「父親那時候脾氣很壞,他原是帝都出名的青年才俊,一朝失去容貌與雙腿,雖然保得性命,卻是事事要別人幫忙照顧才行。祖父知道他的冤屈,卻是將他遠遠送離帝都。他每天生活的憤怒與仇恨中,有一次,對我和二弟說,如果當初不是因為要護著我們,他也不會變成這樣。」吳雙歎道,「我每每想起當時父親的模樣,就會想,他肯定是後悔的。不但後悔因為要護著我與二弟失去了容貌與雙腿,甚至,他痛恨當初為何在吳家被問罪後,要伸手相助。甚至,他後悔曾將我們的母親養在外室,後悔生下我們兄弟。」
    「那時的生活非常艱難,父親不願出去見人,日日窩在家中。生活來源都是靠養父母張羅,我們住在永嘉郊外的一個小村子裡。因為是外來人,許多事都受到本地人欺負。養母就是像你一樣,彪悍厲害的很,有人欺負我們,她就曾經一把柴刀飛出去,打跑了那些人。」吳雙微微一笑,「我很小的時候,就想著,以後定要娶一個像養母那樣厲害能幹的媳婦才好。」
    「第一次見你,就看到你用柴刀飛野雞。」吳雙笑,「那會兒,若不是你穿著小尼姑的衣裳,我實在不敢認你竟然是個女孩子。」
    宋嘉言見吳雙說笑一般的談起自己先時的生活,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兒,問,「你小時候吃了不少苦吧?」
    吳雙道,「都已經過去了。」
    「你以後會對我好吧?」
    「白天去衙門當差,晚上燒肉給你吃。」
    宋嘉言「撲哧」就笑了,打他手臂一下,「我吃的也不算太多。」
    「不多不多。」吳雙知宋嘉言這是願意了,展顏一笑,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一下,「唯願君心似我心,永不負,相思意。」
    宋嘉言歪著頭,眼睛彎起來,笑,「你不負我,我永不負你。」她與吳雙,也能過的很好吧。
    先時宋嘉言還對吳雙這兒不樂意、那兒不滿意,渾身上下滿是挑剔,如今倒與吳雙在亭中有說有笑,甜蜜的不得了。怪道人家都說,六月的天,女人的臉,說變就變。
    宋嘉言與宋榮一道回家的路上都是笑嘻嘻地,宋榮實在看不下去,點她額角,「丫頭,矜持些。」看這傻妞模樣,就不該答應的這麼痛快的。平日裡瞧著蠻精明,不會給吳雙三哄兩哄哄傻了吧?
    父女二人同乘一車,宋嘉言挽著父親的手臂,笑問,「爹爹不是應了外祖母麼?」
    「那也得等你及笄才好訂親。」講究些的人家兒,沒有哪家女孩兒會及笄前就訂下親事。
    「那也差不多啊。」宋嘉言喜滋滋地,從頭髮絲兒到腳後跟兒的透出歡喜來。
    「傻丫頭,先時看不出你這麼相中吳雙啊?」
    「本來我也沒考慮他,覺著他跟爹爹似的,長的太好看了。」宋嘉言笑道,「不過,知道他的身世,爹爹又願意,我也就願意吧。都已經訂下來,難道還要板著臉,像是多不情願似的,那叫什麼啊,瞎拿捏。」
    「那你也得矜持些。」
    父女兩個本來感情就好,宋嘉言悄悄的與父親說,「爹爹,你知道我們在老梅庵的時候就認得了吧?」
    宋榮「嗯」了一聲。
    「那是冬天了,有一次,我去阿雙那裡吃飯,吃的是羊肉鍋子,還是阿玉在山上獵來的黃羊。唉喲,那羊肉別提多鮮了。他們提前把羊的骨頭剔出來,放在爐子的鍋裡燉了一整夜。我去的時候,剛好能吃。我們用燉骨頭的肉湯做湯鍋子的鍋底,先啃羊肉骨頭吃,再用肉湯來涮牙肉。剩下的羊肉凍在院裡,凍的噹噹的,阿玉刀功很好,切出來的羊肉片薄的能透出光來,往熱湯鍋裡一涮,立時撈出來吃,鮮中還帶著淡淡的甜味兒,好吃的很。」宋嘉言先是描繪了一番黃羊鍋有多美味,才繼續說,「那天我出來時,天有些陰,我也沒覺著什麼。待吃完羊肉鍋才發現,外頭的雪已經下得很厚了。我著急回庵裡,阿雙立刻穿上棉氅衣,撐出傘來,說要送我。其實,我自己回去是一樣的,雖然路有些遠,我是走慣的,而且我又會武功,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不過,阿雙堅持要送我,我就讓他送啦。我路上想著,那啥,不是男女大防麼?男人跟女人不能挨的太近,但是,只有一把傘啊,阿雙一直說『言妹妹,你離我近些,這樣,傘才能遮到咱們兩個』。那會兒,他沒什麼銀子,那件大氅濕了,天氣不好,也沒地兒晾乾啊。可是,我又怕挨得太近了,被他佔了便宜。等我們撐傘到了庵裡時,他半邊衣裳都被雪打濕了。」
    「後來,我又去他們那裡吃飯時發現,其實,他們根本就有兩把傘。爹爹,你說,明明有兩把傘,卻硬是只撐著一把傘要送我,他是不是早就對我有意思啦?」
    宋榮哭笑不得,敲宋嘉言額角一記,「以後,這種無聊事不必跟我說了。」
    「我又沒個人好說,當然就跟爹爹說啦。這證明我跟爹爹的感情好啊。」宋嘉言笑瞇瞇地,「先時覺著阿雙跟爹爹像,現在又覺著他跟二叔也挺像的。等有空,我叫阿雙燒飯給爹爹吃,他燒的飯可好吃了。」
    宋榮聽她一口一個「二叔」「阿雙」,忍無可忍,「厚臉皮的丫頭,趕緊閉嘴吧。」實在愁死了,宋榮還是頭一遭見女孩子知道自己婚事訂下來高興成這幅傻樣的。
《千金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