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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榮的話讓宋嘉言覺著自己突然闖到了另一個世界,原本,她以為的看看書、練練字、再哄老太太開心、與自己的小美男未婚夫你儂我儂書信傳情一番,這就是生活了。突然之間,她發現,原來,自己的生活不過是父親築造起的溫房。她所有的美好與舒適,是因為有宋榮在。
    宋榮說「看透事情的表象,才能還原事情本來的面目」,宋嘉言只是在宋榮的指點下,匆匆一瞥表象之下的東西,便覺著心下很難接受。
    她實在想問問,吳馨會做出這種沒腦子的事,是誰在後面挑唆,是誰要破壞四皇子與姚馨的婚事……但是,這個問題,宋嘉言最終並沒有問出口。因為,她覺著,大概宋榮也不一定有正確的答案。
    不過,宋嘉言感覺得到,宋榮呆在書房的時間越來越長。小紀氏的神色,越發的幽怨。當然,她幽怨也沒用,宋榮是直接住在書房了,沒去主院,也沒去杜月娘那裡。就是吳雙,來宋家的時間也沒以前多了。
    宋嘉言在幫著把關宋嘉讓新婚院落的裝修工程,宋嘉讓的未婚妻戚姑娘是小女兒,戚家有意多留女兒兩年,宋榮也有意讓宋嘉讓多唸唸書,最好一股作氣,考個武舉人出來。故此,大家默契的把婚期定在了後年。不過,婚房要提前裝修。待房子裝修好,戚家那邊兒會過來量尺寸,打家俱什麼的。所以,婚房什麼的,一定要提前備好。
    在這種忙碌中,吳玉與姚馨舉行了訂婚禮,據宋嘉讓說,吳玉臉上絕對能刮下二兩冰霜來。但是,婚事依舊定了下來。
    轉眼間,秋去冬來,辛竹笙的婚期到了。老太太帶著一大家子去熱鬧了一番,就是宋榮也露面兒去喝了杯水酒。不過,宋榮依舊很忙,喝了杯水酒,就又趕去了衙門。
    宋嘉言宋嘉語都是小姑娘,還湊趣的去新房瞧了回新娘子,新娘子姓許,出身京郊鄉紳,眉眼清秀,在諸人的打量下依舊是落落大方。起碼,在宋嘉言看來,許氏配辛竹笙絕對配得起。
    之後,宋嘉言才發現許氏不只是眉清目秀、落落大方這樣簡單。
    待過了三日回門等一系列的禮節過後,許氏與辛老太太來宋家請安。許氏帶了一些自己做的針線,笑道,「我自己做的,姑媽、表嫂、兩位姑娘莫嫌棄。」
    老太太仔細瞅了一回,很實誠的笑,「哪裡會嫌棄,做的真好。我們家兩個丫頭,語丫頭的針線最好,我看,也沒你做的好。倒是辛丫頭針線也很不錯。」又問辛竹箏怎麼沒來,得知是病了,老太太便沒再說什麼。
    兩姐妹起身謝過了表嬸。許氏笑謙道,「我在家裡常要給爹娘弟妹做衣衫什麼的,是做慣的。言姐兒、語姐兒是大家閨秀,琴棋書畫要學、女紅廚藝要學,哪裡有空閒做這個。只要略知道些就成了。」
    許氏是新媳婦兒,老太太還是很關心的,笑問,「笙哥兒對你可好?若是他欺負你,只管跟我說,我非拐棍子敲他不可。」
    許氏抿嘴兒一笑,「老爺對我很好。」
    老太太很是高興,囑咐道,「好好過日子,好好孝順你婆婆,她很不容易。還有箏姐兒,小女孩兒家,你是做大嫂的,多疼她。你自己也莫要累著,早些生個大胖小子給你婆婆帶,你婆婆就高興了。」
    許氏沒有半分新媳婦的羞澀,大方笑應,「是。老太太的話,我記得了。」
    老太太對辛老太太道,「這個媳婦娶的好。」
    辛老太太笑,「可不是麼?知道過日子。媳婦跟我商量了,如今家裡正經主子就四口,外甥給我們置的宅子寬敞的很,也住不了那些房子,想著分出一半,租給別人住。這樣,每年租金也有上百兩銀子。」
    老太太問,「那不會太窄了麼?」其實,在老家時,娘兒三個才住三間土房。如今宋榮有了本事,老太太住進了豪宅,自己院子正房便是明三暗九的大屋子,聽說辛家要把一半宅院出租,便擔心是不是太過逼仄。
    許氏卻是一笑,脆生生地,「姑母,這是我的主意。我是這樣想的,那樣大的宅子,不僅是主子少的原因,裡外打掃維護也得不少銀錢呢。姑母這裡,是因為表哥做著官,日常有這樣大的排場。我們家裡,尋常老爺並沒有太多交際,進項多由田莊而來,完全不必撐太大的排場。把院子隔出一半租出去,剩下的地方也寬闊的很呢,足夠住了。何況,租金能多一筆進項不說,屋子日常有人住著,也省得咱們自己看護打掃。」
    「還有,那園子我也瞧了,大的很,裡面也能出產不少東西,好生管著,又是一筆進項。」許氏笑,「我這樣說,家裡大姑娘嫌我市儈,說我掉進了錢眼兒裡爬不出來。婆婆給我們鬧的沒了主意,就來跟老太太拿個主意。」
    「我是想著,過日子是個天長地久的事兒,咱有多大頭戴多大的帽子。姑媽、表哥、表嫂待我們好,我聽說宅子莊子都是表哥給我們置辦的。」許氏嫁進辛家沒幾日,便摸透了辛家的根底,抿嘴兒笑道,「以往,住在姑媽這裡,丫環婆子的服侍著,是姑媽仁義。如今,老爺和大姑娘已經大了,很該自立。我來,並不是跟姑媽、表嫂哭窮。我自來在家也是過慣了節儉日子的,日子不節儉著,有多少銀錢夠用呢。要我說,每頓有魚有肉有蛋有菜,就是福氣了。」
    「我剛嫁進來,婆婆托我管家,我並未推辭,不過,管家就得按著我的規矩來。我知道,先時婆婆老爺在鄉下時也過過苦日子。」許氏笑悠悠地,「咱們辛家的家風,本就不是浮誇的那一類。今天一來,見到姑媽院裡的菜地,我就更明白自己沒嫁錯。」還順勢捧了老太太一句。
    「不瞞姑媽,這兩日很為家裡的事與大姑娘鬧了幾場氣。我過來,不但是為了給姑媽、表嫂請安,還為了先下手為強的告狀呢。」許氏說著這話,可是沒有半分生氣的模樣,反是笑吟吟地,「咱們這一家子,可有誰呢。家裡的事總不能外道,我就來跟姑媽說一說,姑媽別嫌我厲害就好。」
    許氏這一通說,老太太倒笑了,道,「你管的對,既然是你婆婆叫你管家,就按你的意思來。」側過身子對辛老太太道,「是個會過日子的。」對於小紀氏這樣出身侯府的兒媳婦,老太太沒有評判標準。不過,對於許氏這樣的,許氏說的話,老太太字字聽的明白。尤其許氏說到「節儉」,很得老太太的心意。老太太知道自己這弟妹素來心軟,很有些拿不起來,侄子辛竹笙又是個老實良善性子,正當有這樣厲害能幹的媳婦張羅家事才好。
    辛老太太笑,「是啊,媳婦很好。」就是姑嫂之間烏煙瘴氣,辛老太太簡直愁的慌。
    許氏很會說話,說話也俐落,雖然少一分文雅,老太太卻聽得懂,小半天的時間便把老太太哄的樂呵呵的。臨走的時候,老太太還給了她幾匹緞子,叫許氏留著做衣裳穿。
    許氏笑,「姑媽總是惦記著我們,如今我跟老爺成了親,該是我們孝順姑媽了。」
    老太太笑,「只要你們日子過的順遂,我看著開心,就是孝順我了。」悄悄對許氏道,「箏丫頭的脾氣,多擔待她,自家人,氣氣就算了,莫要放在心上。」
    許氏知這位姑媽的確是真心為他們操心,感激一笑,「姑媽就放心吧,我這個人,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真是要記仇,哪裡還會拿出來說呢。」
    宋嘉言在另一畔低聲勸辛老太太,「表嬸是實心過日子的人,舅婆別嫌她厲害,這年頭兒,不厲害哪裡過得好日子。」
    辛老太太素知宋嘉言才智,道,「我就是擔心你表姑。」
    「姑嫂之間,剛開始難免有些小摩擦,時間長也就好了。再者說了,表姑又不是個笨的。家裡就她與表叔兄妹兩個,以後還是要兄妹相互幫忙過日子的,何苦與表嫂對著來?這個家,將來還是表叔表嫂的,就算表姑想當家,又能當幾天?表姑這一二年就要嫁人的。」宋嘉言笑道,「不如一開始就處好姑嫂關係,女孩子,即使嫁了,也得娘家給撐腰,才過得好日子。」
    一家人送她們婆媳出了老太太的院子,許氏苦勸,「姑媽、表嫂、言姐兒、語姐兒,你們回去吧。再這樣送,以後我跟婆婆都不敢來了。」
    此方扶著辛老太太走了。
    許氏走後,宋嘉語咋舌,「表嬸真是厲害人。」
    老太太笑呵呵地,「你表叔那樣的好脾性,就得娶這樣的老婆才成。」
    宋嘉言倒是很喜歡許氏,這是個明白人,知道要過什麼樣的日子。辛竹笙娶了許氏,實在有福了。
    晚上大家吃飯時,免不了又說了一通許氏,宋榮也表示很滿意。不想沒過幾日,許氏就兩眼紅腫的上門兒了,見了老太太,先是撲將上前抱著老太太的腿一番痛哭。
    「實在是過不下去了,姑媽,您給我條活路吧。我不想活啦。」許氏好一通哭,老太太勸了幾句,她方抬起淚眼說明原委,「這些天,因著管家,大姑娘總是這裡不行,那裡不好。家裡,就是我身邊也只有一個丫環,婆婆身邊兩人伺候,餘下粗活都有粗使的奴婢們做。大姑娘嫌沒有排場,給她屋裡留下三個丫環都不高興。要怎麼樣啊,咱家又是不侯門公府,我們老爺也不似表哥做著大官兒,何必要弄那些虛排場啊。」
    「這也倒罷了,她要多留丫環也就留了。昨兒,我身上不舒坦,讓老爺去前頭房裡歇的,結果,大姑娘竟把個叫翠飛的丫頭打發過去服侍了老爺。」許氏淚流滿面,「天底下哪有妹妹把自己的貼身丫環給兄長的道理!就是我這個鄉下來的就知道的理,大姑娘總是以讀書識字的斯文人自居,竟做出這樣的事來!今天竟強逼著老爺納那丫頭做二房,她這是要逼我走呢。求姑媽給我做主,叫了老爺來,給我張休書,我情願去廟裡做姑子,也不要受這個氣。」
    「我們辛家,攏共郊外有幾百畝田地的家底,可是那等能三妻四妾的人家兒?」許氏哭道,「我嫁人,也不是嫁那些一屋子小老婆的人哪。大姑娘這樣嫌棄我,張羅著給他大哥納小,往我們屋裡塞小老婆。我一肚子的眼淚又往哪兒去說。我這樣費心費力的省儉過日子,難道就是為了讓老爺納小老婆!」
    許氏直哭成個淚人兒,「我從沒盼過老爺大富大貴,我就要我的男人守著我過日子。要是老爺三五房的小老婆,他就天王老子我也不稀罕。趕緊休了我,我寧可去嫁個鄉下漢子,天天粗茶淡飯、田里插秧,也不過這樣的憋屈日子。」
《千金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