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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勸慰了母親一番,見母親不再說什麼,宋嘉語方回房歇著。
    她何嘗不知楊大將軍過逝後,楊家大不如前。只是,婚事定了就是定了。一諾千金方是君子之行,楊家並沒有家敗,日後子弟爭氣,也不是沒有興盛之機。若只因人家死了爹就反悔婚事,以後一家子老小還怎麼做人?
    較之少時,宋嘉語性子圓滑不少,不過,骨子裡依舊清高孤傲,她就不信只要好生過日子,她會過得不如人!
    好容易宋嘉語把小紀氏勸的打消了念頭,憑空一道聖旨,卻讓宋嘉語不知所措了。
    皇帝要選秀。
    不是選宮女,而是選妃嬪。
    這也是人之常情,一場宮變,昭文帝死了四個兒子,如今除了在外就藩的二皇子,宮裡有個八歲的六皇子,以及三位公主。
    公主再好,沒有繼承權啊。
    二皇子不必說,昭文帝死了四個兒子都沒叫他回帝都。六皇子年紀太小,昭文帝瞧著也不是太機伶的人,想到這僅存的兩枚碩果,哪怕為了列祖列宗,昭文帝也得再接再勵再生兒子啊。
    超初,昭文帝實在沒心情,任誰一下子沒了四個兒子,也是極大的打擊,尤其,大皇子剛剛被立為太子,既遭此橫禍。想到此事,昭文帝就想宰了承恩公世子!
    方世子說來也是滿肚子的苦水,他沒啥大本事,卻是昭文帝嫡親的表兄,裙帶關係夠硬!昭文帝深知方世子做不了什麼大事,只是,自己母族表兄,也不好虧待。昭文帝便把方世子安插到內務府吃肥晌,說來,方世子管的真是肥晌中的肥晌,專管著皇家的工程,大到修個宮建個殿,小到栽棵花移株草,都是他的差使。
    可千萬別小看這個,裡頭的油水喲,豐厚的就不必提了。
    方世子的確也藉機摟了不少銀子。
    結果,太子東宮也是內務府張羅著工程班來重新裝修收拾的。
    事情,就出在這上面。
    方世子別的不愛,只愛黃白之物。
    吳家兄弟就是借他人之手,買通了方世子,悄悄的在太子東宮的漆水裡加了可燃之物。其實,漆水本就易燃。這麼一折騰,當時太子東宮,一場大火悉數燒盡,撲都撲不滅。
    事後,昭文帝沒有不查的,一查查到方世子頭上。若不是太后身子不好,老淚縱橫的為娘家求情,昭文帝活剮了方世子的心都有了。如今,方世子的內務府差使已經丟了,昭文帝簡直不想再見到承恩公府的人。
    方太后病好後,就重新開始為兒子打算,勸昭文帝,「唉,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你是皇帝,江山社稷還得靠你扛呢。正好過年無事,你這後宮,正經的妃嬪沒幾個,大都歲數大了,人是穩重,卻少了幾分鮮靈。我看,很該再選一次秀女。」
    昭文帝興致不大,方太后卻是堅持,「哀家等著抱孫子,不然,到地下難見先帝。」其實,她跟先帝著實沒啥深厚感情,為了兒子的江山,隨口拿先帝做個幌子而已。何況,皇帝如今只餘兩子,其中,二皇子還是眾所周知的腦殘。昭文帝,實在太需要兒子了。
    方太后這樣說,昭文帝便淡淡的應了。
    原本,方太后是想著全國大規模選秀,卻被昭文帝制止了。
    外省三品大員以上,帝都五品官起,清一色的官宦千金,除了有病有殘的,未婚少女都要去參選。宋家姐妹都未正式定親,俱在參選這列。不過,宋嘉言的腿傷尚未痊癒,而且,她這腿傷,半城的人都知道的,至今還有御醫來府給宋嘉言檢查傷情,絕對沒有弄虛做假的意思。宋榮上了道折子,昭文帝免宋嘉言參選。
    宋嘉語卻正在此列。
    一時間,宋家也有些懵。
    宋榮道,「盡人事,聽天命。」私下叮囑宋嘉語,不要太出挑兒。
    宋嘉言也是這樣對宋嘉語說的,「唉,說句犯忌諱的話,你若進宮為妃嬪,以後咱們姐妹見面就難了。做宮妃與做宮女又不一樣,做宮女,雖是伺候人的差使,到了三十還能出宮與父母家人團聚。若是做宮妃,進去,就是一輩子的事。雖是榮華富貴,到底不若尋常人家自在。」
    宋嘉語有些緊張,蔥管兒般的纖指絞著帕子,六神無主的問,「那可怎麼辦?」
    看一眼宋嘉語這容貌,宋嘉言心裡直歎氣,道,「選的時候莫要出風頭兒,是成是敗看天意。一旦選中,你也不必怕,父親在朝中還是有幾分體面的,就憑著咱家裡,陛下也不會虧待你。」
    「這次選秀,其實主要是為皇嗣考慮。」昭文帝一口氣沒了四個兒子,選秀是意料之中的事,若楊家無事,哪怕宋嘉語未及笄,也應先定下親事。皇家選秀,總不能連人家定親的未婚妻一併選了去。但,楊大將軍死了,楊家守孝,再怎麼也不能這個時節定親哪。而宋家,礙於先時許婚的話,也不能將宋嘉語許配別家。結果,宋嘉語就倒霉的攤上了選秀這檔子事。
    其實,宋嘉言不知道的是,宋榮早猜到皇帝要選秀了,甚至還曾經考慮過把宋嘉語送到福建去避避風頭。只是,這個節骨眼兒上,皇帝要選妃子生孩子,你家跟見著鬼似的把閨女送走……昭文帝可不是傻子,知道這事沒有不惱的。故此,宋榮沒敢幹,只得硬著頭皮讓宋嘉語去參選了。
    望著宋嘉語的花容月貌,宋嘉言道,「若被選為妃嬪,就得想法子生個孩子,哪怕生個公主,日後一輩子的依靠。」
    別看是皇室,養孩子也費錢著呢,皇帝大約會控制兒子們的數量。但,今日非同以往,皇帝已經不是太年輕了,這個時候,起碼不會用藥來控制宮妃生育。
    那麼,誰能生,誰不能生,就得看寵愛了。
    宋嘉語聽宋嘉言說的有些害怕了,宋嘉言安慰她道,「莫怕,我見過陛下,相貌雖然比不上老爹,也很不錯。」
    不同於宋嘉言的膽大包天,宋嘉語對皇權有一種天性中的敬畏,正色道,「大姐姐,可不好這樣評價陛下相貌的。」那可是皇帝。
    宋嘉言一笑,「我這不是擔心你麼。」
    皇上要選女人生孩子,還要出身好的女人,這種形勢下,宋家真沒那天大的臉去跟皇帝說,求您放過我閨女吧。估計皇帝放過你家閨女的同時,得要了你一家老小的命。皇權如此,若宋嘉言腿沒有受傷,肯定也會按例參選。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今看來,腿傷倒是福氣了。
    宋嘉言安慰了宋嘉語好些話,宋嘉語方不那樣緊張了。倒是小紀氏歡歡喜喜的,興高采烈的準備女兒參選時的衣裳首飾。
    小紀氏此舉,簡直把宋嘉諾氣個半死。現在宋嘉語參選在即,宋嘉諾很為姐姐擔心,生怕被選為妃嬪一輩子在宮裡苦熬,偏生母親還樂顛兒樂顛兒的以為是天下最大的幸事呢。這種事,宋嘉諾又不好發火說選妃嬪是倒霉的事兒,只得私下含含糊糊的對姐姐道,「刷下來一家子團聚,若是選上了,我就見不到姐姐了。不過,那也是姐姐的福氣,只管安分度日。」想一想姐姐的容貌,宋嘉諾十分擔心,便不好說宮裡不好,以免姐姐被選入宮後心裡不自在,再招了忌諱,倒害了姐姐。
    秦崢聽到選秀的消息,先是嚇了一跳,連忙跑到宋家打聽消息,聽到宋嘉讓說,因宋嘉言腿還傷著,已經免選,秦崢方鬆了一口氣,心裡念了聲「謝天謝地」,一面盤算著,待宋嘉言腿傷大好,得趕緊定親,以免有什麼變故。
    看秦崢緊張若此,宋嘉讓笑,「你就把心放肚子裡吧。」又問秦崢,「翰林院的功課忙不忙?」考了進士出來,成績差的都外放做個七八品小官兒,成績好的還要繼續在翰林院攻讀文章,得攻讀滿一年,方各自授官。故此,秦崢現在的任務,還是唸書。
    媳婦保住了,秦崢放鬆一笑,「哪裡忙了,輕閒的很,每日點卯而已。」叫上宋嘉諾,三人一道喝了些小酒,說起選秀的趣事來。
    宋嘉諾笑,「我聽說承恩公府準備了三個女孩兒待選?」這也是帝都的一大新聞了,其實,不是所有人家都願意讓女孩兒參選,偏承恩公府,迫不及待似的。
    「陛下惱了他家,把祖孫三代的差使都奪了去,沒個不慌的。」本就是靠女人晉身,如今沒了差使,空有爵位,又正遇著選秀,承恩公府自然想借此機會再謀起復。當然,方公府這種手段,很為科舉晉身的秦崢所不恥。
    秦崢笑,「還有景陽侯府二房,不願叫女兒去參選,硬叫女兒裝病。結果,太后派了御醫,陛下奪了他家二房的差使,令羅大人回家照顧生病的女兒去了。」如今宋嘉言不在參選名單之上,秦崢也有心思說笑了。
    選秀這事兒,遇著了,心裡再不情願,也得表現得歡歡喜喜、莫大恩典才對,皇家自有威嚴,斷不容冒犯的。
    小紀氏熱炭團一樣的心,本就有些高興的找不著北,偏生又有早已放了身契的奶母朱嬤嬤過來請安。一聽說宋嘉語要去選秀女,朱嬤嬤拍著大腿,兩眼瞪得溜圓,大放精光,咋咋呼呼,驚天歎地,「我的姑奶奶誒,這可是天大的體面,天大的福氣喲。」
    小紀氏抿嘴兒一笑,「得看呢,這次參選的閨秀多了去,語姐兒也不是頂尖兒的。」
    朱嬤嬤奉承道,「不說咱們老爺的身份,就說咱家二姑娘這品貌,不是我當著太太的面兒說狂話,帝都城裡可找得出第二個來!」
    小紀氏心裡高興的很,謙道,「你莫這樣說,沒有的事。」
    朱嬤嬤好一頓奉承,無他,宋家越發興旺體面,她兒子只在帝都府謀了個小頭目,出頭遙遙無期,朱嬤嬤就想著什麼時候在小紀氏面前求個恩典,求宋榮提拔一下自己兒子呢。
    宋嘉諾最厭朱嬤嬤,幾次與母親說不要再讓朱嬤嬤進府說話兒,都被小紀氏一頓好罵沒良心,這是小紀氏的奶嬤嬤呢。
    宋嘉諾見母親不聽,再一想,不過是個婆子,也就隨母親去了。反正朱嬤嬤奉承也是白奉承,公務官場之事,內宅管不到半分,更不必提給小紀氏奶兄換個好差使啥的,簡直白日發夢。朱嬤嬤來小紀氏這兒燒香,是進錯了門兒!拜錯了山頭兒!
    被朱嬤嬤奉承了半晌,小紀氏心花怒放,第二日與老太太商量說去廟裡燒香,給宋嘉語卜算前程。
    小紀氏笑,「這次選秀,也不知語姐兒前程如何,媳婦擔心的很,想著去問問菩薩。」
    老太太對於選秀女之事不大懂,她也無甚見識,對於宮裡娘娘之類的認識,老太太還停留在戲台或是話本子裡。故此,老太太覺著,若能去宮裡做娘娘,應是極體面、極榮耀、極光宗耀祖、極有福氣的事。偏偏大孫女傷著不能去選娘娘,倒霉的很,老太太歎了好幾日的氣,為大孫女可惜。今見小紀氏眉飛色舞的為宋嘉語盤算,老太太心裡就有些不大高興。不過,想著近幾年宋嘉語漸漸懂事,也挺討人喜歡,而且,宋嘉語生的貌美是公認的事,老太太便應了。
    與兒子一念叨,宋榮卻是不同意,道,「語丫頭與楊家的親事,只是沒來得及正式定下而已。選秀尚未開始,就這般大張旗鼓,叫楊家知道會怎麼想?」
    「再者說了,得以中選自然是一家子的體面。」宋榮這話說的,委實言不由衷,沉聲道,「萬一不中,與楊家的親事還是要繼續的。」
    宋嘉諾也勸道,「祖母、母親想一想,假設是兒子跟一家閨秀定了親,因未正式行定親禮,這家閨秀要去選秀,而且,人一家子都歡天喜地的恨不能選上呢。這樣設身處地一想,男方得是什麼滋味兒?」
    「要我說,這事兒看命,有那命的,不燒香也能中選,若是沒那命的,再怎麼燒香也沒用。」
    父子兩個這樣輪番勸著,老太太與小紀氏方打消了去西山寺的念頭兒。繼而,婆媳兩個改為在家裡佛堂燒香拜佛、神神叨叨。
    修來這樣腦子不拎清的老娘,宋榮宋嘉諾父子簡直愁死了。
《千金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