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寧

    有痛快的自然也有不痛快的。
    這一場風波在朝廷裡引起了不小的震盪,隨著兩個貴妃的失勢,整個朝局都開始恢復平靜。
    得者有之,失者有之。
    最不痛快的莫過於鳳明瀾的側妃于氏,好不容易嫁進皇子府,雖是做小,也是婆婆魏貴妃親自給鳳明瀾的,很有些體面,不成想竟然成婚當日趕上婆婆被公公發落。
    整個魏氏家族都被皇帝的雷霆之怒震的顫了又顫。
    鳳明瀾當天也沒了睡她的心情,到王妃屋裡說了半宿的話。第二日就有流言流出,說新來的側妃娘娘八字不好,剋夫。
    于氏險些哭瞎了雙眼,跑到王妃跟前兒分辨,王妃柔聲細語的勸慰了一番,又命人去闢謠。
    可是這都幾日了,鳳明瀾還是不肯睡她。
    於側妃淚流滿面,深覺自己命苦。
    於是更有碎嘴的婆子冷言冷語,「主子這幾天忙的腳打後腦勺兒,哪裡有空管這些雞零狗碎的事兒,那位也忒拿著自個兒當碟子菜了。「
    關係到自個兒親娘,鳳明瀾自然急的火燒火燎。
    首當其衝的便是承恩侯魏家,昨兒個還好好的,一個晚上過去,自家貴妃怎麼就吃齋念佛去了。幸好太后娘娘康泰,魏家人還是有主心骨兒的。
    如今的承恩侯是魏太后的侄子魏寧,老承恩侯福份有限,親妹妹剛做了太后,鳳景乾封賜母家,昨兒剛封了侯爵,第二日早上挺硬朗的老頭兒就被這天大的福份給折了壽,到地府跟祖宗們報喜信兒去了。鳳景乾感歎了一場,便點了嫡長子魏寧襲了承恩侯一爵。
    魏寧是個很斯文的年輕人,相貌完全不似他那黑鐵蛋似的父親,反是酷似自己的太后姑母,眉目清秀,老侯爺連生了三個女兒,才有了魏寧魏安兄弟,魏寧今年二十五歲,面白無鬚,瞧著有些文弱。
    他已經從二皇子處打聽出了事情的原由,歎一聲,「讓娘娘多念幾卷經文吧。」
    再命妻子備了禮單,遞牌子御見,鳳景乾見了承恩侯的牌子,心裡歎了口氣,點了點。
    魏寧半個字不提魏貴妃的話,溫聲道,「聽說鎮南王四公子身子不大好,臣每想到當年與皇上、鎮南王爺私交甚篤,又是骨肉至親,說想來四公子還得叫臣一聲表叔。是以,心中掛念。只是四公子在宮裡,等閒不好得見,如今又在病中,臣特備了些補品玩物,給四公子解悶兒。若是四公子於病中稍能歡顏,便是臣的心意了。」
    鳳景乾笑道,「阿寧,你不是外人,想見明湛,找個人帶你過去就好。」
    「宮有宮規,再說他畢竟在病中,還是要好生休養,臣去了,倒打擾了他的清靜。」魏寧笑,「只得來求求陛下,替臣將東西送給四公子,待四公子病癒,臣再請旨相見不遲。」
    魏寧說話語速較一般人緩慢,卻字字清晰,且沒有一個錯字,句句說到點子上。鳳景乾縱是有氣也撒不到他頭上,只得笑一聲,「你越發大膽,竟使喚起朕來。」
    他喜歡魏寧的分寸,正常人誰願意動不動的跟自己的母族較勁呢。鳳景乾再惱怒,也未奪魏貴妃的尊號。
    魏寧笑道,「這都是您慈悲的緣故,臣有了難處不找您找誰哪。」
    這個表弟襲爵時不過十五歲,鳳景乾他賜婚賜府,看著他初入朝堂的懵懂青澀,到如今的沉穩幹練,鳳景乾有些感懷,進而龍顏初展,「罷了罷了,朕拿你是沒法子的。把東西交給馮誠吧,還有別的事沒?」
    魏寧告退。
    魏寧是個聰明人,他清楚的擺明了自己的立場,他不是因魏貴妃而尊貴,他的尊貴來自於他的姑媽,當朝皇帝的生母——魏太后。
    鳳明湛是鳳景南的兒子,也是他的表侄。
    當然鳳明禮與魏寧的血緣更近一層,可是鳳明湛也是親表侄。他的兩個姐姐都已產下子嗣,魏家的地位固若金湯。太后的母族、皇帝的母族、鎮南王的母族,就算朝代更迭,魏家照樣屹立風雨。
    魏家與所有的皇子都有血緣關係,鳳景南的兒子們都要叫他表叔,是嫡是庶,於他有何相干?
    後背不覺已經汗濕,攏在袖中的修長手指拳起,緊握,希望現在抽身還來的及。
    鳳景乾憤怒也是由此而來。
    對太后而言,明禮明湛都是太后的孫子,論及出身,明湛更為尊貴,就因為明禮的生母姓魏,反倒比嫡出的明湛更為受寵。
    魏貴妃去慈寧宮見一見明禮明湛,原也沒什麼?鳳氏與魏家有親,魏貴妃是他們兄弟的表姑,在鳳景乾潛邸時就在身邊兒伺候,親表妹,又有貴妃的份位,稍有出格的地方鳳景乾也是睜隻眼閉只眼的。
    可是明禮對魏貴妃的稱呼就有趣了,姨母?
    既然要從母親那裡論,魏貴妃自然與明湛無干了!
    魏太后魏貴妃似乎都忘了,姓魏的血統再尊貴,莫非還能尊貴過姓鳳的。
    滑天下之大稽!
    眼睛落在彈劾山東巡撫縱奴行兇的折子上,山東巡撫朱之祥,正是魏寧的大舅子。筆尖兒沾了沾硃砂,批道:去職轉由大理寺詳察。
    魏寧現任大理寺卿,嘴上說來終是虛,且看他如何了斷這樁官司是非吧。
    鳳明禮的頭跟針扎似的疼,魏家也是他的母族,魏貴妃是最疼他不過的親姨媽,此時受了牽連,鳳明禮險些氣炸了肺。
    對範文周道,「先生,您說說,明湛他到底想幹什麼?來帝都不過三五日,就搞得天地不寧!他是不是閒著難受,非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光才肯罷休!」
    「大公子稍安勿燥吧。」範文周倒了一杯茶給鳳明禮降血壓。
    事已至此,生氣發脾氣有什麼用?
    鳳明湛真的很有本事,一般人想興風作浪,不一定能作的成?人家鳳明湛不但攪出風起雲湧,甚至暗合帝心,自己兒子在他身邊也能長些見識作為了。
    「我如何坐的住喲。」鳳明禮接過茶,並沒有心情喝,反撂在桌上,與範文周商議,「我想明天進宮瞧瞧明湛,好生勸勸他安分,先生看如何?」
    範文周喝了兩口涼茶,外面綠柳蟬鳴,隔著窗可以看到花園裡鮮花繁茂,「四公子把想做的都做了,接過來自然會安分的。屬下看大公子倒不必特意提這個,大公子好生問候四公子的身體就是了。四公子正在病中,心裡怕是受了委屈,大公子正好開導一二,以全兄弟情誼。」
    「難道就任明湛這樣胡鬧下去?」
    「四公子遠在宮中,大公子可有把握說服四公子?」範文周直言相詢。
    鳳明禮臉色一僵,歎道,「如果當初是二弟隨我來帝都就好了。」
    四公子真不見得想來。範文周道,「四公子來已經來了,大公子,你們是親兄弟,可別生了嫌隙,不然豈不是惹王爺不悅嗎?」
    範文週一句話將鳳明禮想跟鳳景南告狀的心思去了大半,鳳明禮對明湛沒轍,他從未獨自應付過這種大場面,愁眉不展道,「出了這種事,二皇子怕是會不高興的。」
    瀟灑的搖一搖羽扇,範文周輕鬆的反問,「大公子,二皇子不高興,又能將我們怎麼樣呢?與我們,」略一頓,範文周露出一絲傲氣,「與我們並不相干哪。」
    鳳明禮滿腹心事,欲言又止,範文周心知肚明,溫聲道,「大公子,以我們鎮南王府的地位,絕對不可以攙和到爭儲奪嫡的事件中去。大公子早便跟在王爺身邊做事,當知道,這帝都,王爺是有自己的消息來源的。如果大公子與皇子過密,怕王爺會馬上召您回雲南的。」
    鳳明禮鄭重道,「先生放心,我絕無此意!」
    「自然。」範文周笑笑,「大公子與二皇子既有叔伯之親又有兩姨之親,親近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四公子才是您的兄弟,大公子若過分在意二皇子的喜怒,忽略了四公子,叫外人怎麼看您呢?」
    「再者,四公子的脾氣,我們現在都知道,拿定了主意,誰都勸不下來的。大公子,四公子已經到了帝都,他再回雲南的可能性很小,即便是王爺召他回去,也得先問問皇上的意思。」範文周正色道,「若有朝一日,大公子被冊為世子,就要回雲南去了。四公子卻是要長駐帝都,四公子的外家永寧侯府也非等閒府第,您與四公子搞好關係,有百利而無一害。」
    還好,鳳明禮雖然不大聰明,卻聽得進勸告。
    範文周也是為難,明湛行事完全沒跟他們打過招呼,自個兒就把事兒給辦了!別說是他和鳳明禮,就是鳳景南在帝都,要節制明湛也並非易事。明湛不低頭,就得讓鳳明禮先低頭了。
    鳳明禮所謀無非是世子位,明湛再出挑,只口不能言就做不了世子。再者,對於朝廷而言,鳳景乾肯定更喜歡鳳明禮這樣容易駕馭的少年繼承王位吧。
《嫡子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