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制

    一路上,明湛想了許多事。
    他這人,遇事總喜歡往壞處想,這種品質往好裡說叫有憂患之心,往壞裡講就是賊心爛腸。
    他懷疑是不是那丫頭不樂意這樁婚事,使的啥苦肉計,或者詐死啥的。
    不過轉念一琢磨,也不大可能。
    首先,苦肉計就不通。哪怕這丫頭毀容殘廢,皇上已經下旨,婚事絕不會再生變化。而且,一個剛芨笄的丫頭,哪裡來的膽色給自己毀容啥的。估計經過了福昌長公主家的三公子杜如蘭出家一事,這丫頭也沒膽子搞什麼戴發修行的事兒。
    其次,詐死的話,敬敏長公主出宮不過半個時辰,若非提前計劃,這麼短的時間,肯定不會安排出這樣詳盡的計劃。這又不是再拍電視劇,說詐死就詐死,一個大活人呢,沒處藏沒處躲的,能死到哪兒去?
    或者,是有人故意在他的婚事上搞破壞,那麼可能是誰呢?
    明湛想像出滿腦袋的陰謀詭計,終於到了宣德殿,鳳景乾的臉色極差,見明湛氣喘吁吁,雙頰透出粉紅,一臉焦色,忙換了副溫和神態,溫聲道,「這是怎麼了?不必這樣急,朕已經派了太醫正去皇姐府上,定能轉危為安的。」
    明湛走過去,握住鳳景乾的手,眼中有些許不安。如果不是事態緊急,鳳景乾何必這樣急著宣召他過來此處。
    或許因為明湛口不能言,在他願意表達時,眼睛裡的情緒總會比別人來的更加濃烈,一雙眼睛真的好似會說話一般,清晰的表達出主人的意願。
    「別擔心。」鳳景乾攜明湛坐在炕上,馮誠適時的端上一盞茶,明湛喝了大半碗,才寫字問,「敬敏姑媽的馬車怎麼會突然就出事了呢?」
    「朱雀街上有人驚了馬,那馬撞到了皇姐的車駕。」鳳景乾見明湛鼻尖兒滲出細密的汗珠兒,自袖中拿出明黃的錦帕給他擦了,「不必擔心,這事朕會細查的。」
    無獨有偶,鳳景乾做為帝國最高統治者,滿肚子的陰謀論只比明湛多,不比明湛少,所以他第一時間將明湛找來。
    明湛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當然鳳景乾並不是懷疑明湛做了什麼,明湛沒有那麼蠢,再者,明湛身邊有他的人,他只是在想明湛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或者他純粹想看看明湛的反應。
    明湛有些心急,他的內心完全經歷了和鳳景乾一樣的變化過程:比如,公主出行是要有侍衛隨從前面開路後面隨行的,若是有驚馬衝撞公主的車駕,像這種小郡君重傷就不是一般的事故了;比如,敬敏大公主又不只這一天出門兒,怎麼偏趕上進宮相看女婿時就出了事故呢?再比如,他在外頭的仇人,嗯,其實正經想他死的人也不少,明禮明義,明湛不相信他們有這個本事,再者,鳳景南留在帝都的屬下也不是傻的,能由著明禮明義做出這種事來?還有鳳明瀾,他得罪過魏貴妃,莫非鳳明瀾記仇?更有可能是其他人嫁禍……
    明湛在宣德殿等了大半個時辰,太醫正回來了,稟道,「小郡君傷了脖頸,臣等無能,小郡君歿了。」
    明湛心裡「突」的一跳,寫道,「我想去看看小郡君。」
    鳳景乾道,「你先去找子敏,然後一道去皇姐府上,問問當時的情景。去傳朕的口諭,命子敏詳查此事。」
    明湛抬腳要走,鳳景乾拉住明湛一隻手道,溫聲叮囑,「別急,事已經發生了,朕派李大李二跟你一道去,他們武功不錯,有事吩咐他們去做。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明湛點點頭,湊過去親吻了鳳景乾的臉頰,拉開他的手寫道,「別擔心。」才走了。
    馮誠一時沒反應過來,倆大眼珠子差點兒掉地上去,鳳景乾咳一聲,吩咐道,「茶。」
    馮誠忙將眼珠子撿回來擱回眼眶裡,小步兒過去伺候。
    「別胡思亂想。」
    馮誠心內一凜,冷汗濕透衣襟,忙道,「奴才不敢。」
    鳳景乾感覺的出,明湛的親吻並沒有慾念,只是表示親近的一種方式,不過,他喜歡這種親近,柔軟的帶著淺香的唇接近時,會給人一種溫暖愉悅的感覺。
    明湛到大理寺時,魏寧已經在喝茶等他了。
    明湛前腳邁進來,魏寧立碼擱下茶盞,起身道,「走吧,我已經讓人準備好馬匹了。」
    明湛去拉魏寧的手,寫道,「皇上讓我們先去敬敏姑媽家。」
    魏寧點頭,並未急著走,冷冷的將明湛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眉心皺出細細的川字文,質問,「你就這樣去嗎?」
    明湛伸開手臂上下瞧過,不明白哪兒招了魏寧的眼,眼睛裡滿是迷惑。
    魏寧拽了他回去,吩咐自己的小廝長風,「不拘哪個成衣店,給他買套寶藍的衣裳來,一柱香的時間。」說著伸手揪下明湛腰上的大紅荷包兒塞他懷裡,人家要辦喪事了,你還打整的跟新郎官兒似的,你是找揍去的吧!
    明湛訕訕,見魏寧已經轉回椅中閉目養神,也不招呼他,明湛湊過去,拉人家的手,寫道,「我就捏了一下,你還生氣啊?你對我又打又踹的,我可沒說什麼。」
    見魏寧沒反應,明湛又寫,「莫非你屁股是屁股,我屁股就不是屁股了。說起來,我還沒大婚呢。」比你金貴多了。
    魏寧一巴掌打開明湛的臭手,明湛也不惱,他又不是真正的十四歲的少年,胸襟寬闊如同大海,故此並不以為忤,反將臉湊到魏寧跟前兒,魏寧聽著明湛在他耳邊呼哧呼哧的喘氣,不耐煩的睜開眼,推開明湛的圓臉,問他,「你要幹什麼?」
    明湛賤兮兮的笑著,去拉魏寧的手,寫道,「狐狸,咱們和好吧。」此事,鳳景乾已交予大理寺詳查,他與魏寧的關係當然算不上好,但也不差,起碼面子上過得去。何況魏寧這種老油條,不必刻意為難他,隨便使個絆子,就夠他難受一陣的。所以,顏面事小,明湛正用人家的時候,怎麼著也不能與魏寧翻臉的。
    再者,這帝都,除了魏寧,他還真找不出一個更熟的人來了。
    魏寧也自知反應有些過度,好在明湛識進退,他也得明好歹,遂指著明湛身上的衣衫,溫聲淺笑道,「以後都要注意,別在這些小事兒上給人留下話柄。」說著拍了下明湛的屁股,
    明湛點了點頭,在魏寧的手尚未離開自己的屁股之前、忽然肚子一陣翻騰,放出一個極響極臭的屁來。
    明湛先臭的摀住鼻子,對著魏寧咧咧嘴,笑。
    這拉屎放屁真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額角暴出青筋,抽了又抽,魏寧才控制住把自己手砍掉順便暴揍明湛一頓的衝動。
    過一時,長風買了衣衫回來,伺候著明湛換了,期間,明湛又放了幾個臭屁。魏寧忍的好不辛苦,揮手示意長風退下,才低聲惱怒的問,「既然愛放屁,怎麼晌午還跟餓死鬼投胎似的吃那些芸豆?」因是慈寧宮留膳,魏寧在魏太后跟前兒向來極有體面的,用膳時,他與明湛的食案相臨,又素來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機警人兒,自然注意到明湛尤為喜歡一道糖漬芸豆。不承想竟然報應到他的身上。
    明湛抬袖掩著鼻孔,一手推開窗散味兒,回身在魏寧掌心寫道,「可能有些著涼。」
    魏寧有些微潔癖,實在給明湛噁心的夠嗆,忍不住出言諷刺,「要不您先回宮?」鳳景乾把明湛派給他,不過是為了相互制約罷了。鳳景乾給明湛找了這樣好的一樁婚事,為的便是加重明湛的份量,明湛不是傻瓜,看他在慈寧宮的表現就知道這小子對與敬敏大公主家的聯姻非常滿意,如今小郡君突然意外,明湛決不會這樣罷休的。
    明湛搖頭,自衣架上挑起腰帶勒好。
    明湛臉上淡淡的,他並非沒脾氣的面人兒,不過是想與魏寧彼此合作,就算他先前不該捏魏寧的屁股,可已經賠笑道歉,魏寧卻三番兩次的冷嘲熱諷,縱使泥人兒還有三分土性兒呢,何況明湛。
    魏寧也覺得沒意思,他並不是氣量狹窄,明湛也非有意,再者,明湛的年紀擺在這兒,縱然有些早慧,也只比自己女兒大兩歲。明湛對魏寧有忌憚,換言之,也是如此,魏寧只得拿出哄女兒的手段,起身幫著明湛整冠理衣,低聲問他,「你要不要現在去茅廁?別趕到路上尷尬,今天的事要很長時間。」
    明湛搖頭,指了指魏寧的手。
    魏寧直接捂到明湛臉上,笑道,「還怨別人生氣,你自個兒聞聞。」
    明湛真就聞了聞,哪裡臭了,一點兒不臭,就算先前臭,這了這會兒,臭味兒早散了,握住魏寧的手,吧唧親一口,毫不嫌棄。
    魏寧真不知道該如何教導明湛了,這小子腦袋沒問題吧。魏寧拿塊兒帕子擦了擦手上的口水,曲指敲明湛大頭一記,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以後別亂撅個臭嘴親別人,給人瞧見不大好。」
    明湛想,鳳景乾就很喜歡,魏寧還真是口是心非哪,不過明湛還很有些花花公子的意思,在魏寧掌中寫道,「我只親你。」
    寫完還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魏寧,以增加自己話裡的說服力,魏寧望著明湛不算醜也絕說不上英俊人胖臉,實在很難讓人往歪處想,魏寧放了心,忍不住樂,「再有下回,我可擰你的嘴了。」
    「罷了罷了,別說這些沒用的了,著緊的,早些去敬敏長公主府上吧。」
《嫡子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