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爭

    魏太后的宴會以一場混亂結束,明湛舉著金盃,美酒略一沾唇便臉色大變,噴出400CC鮮血,倒地不起,把一干子參加宴會的人士嚇的靈魂出竅。
    何玉方青跑過去哭喊世子,那份淒涼淒慘就別提了。
    魏太后險些自己也跟著明湛暈過去,這,這,她真是冤死了。
    其實震驚的不只魏太后,某些人更震驚,老子還沒出手呢,你怎麼就先倒了呢!?莫非是老天爺開眼,除此禍患!
    飯也沒吃成,御醫們圍著明湛一通忙活,總算把人給弄醒了,明湛臉色灰白,唇上卻有幾分鮮血殘留的艷色,閉著眼睛道,「回府。」
    這個時候,怎麼著也不能讓明湛回去呀,魏太后不得不軟聲溫語道,「好孩子,你剛遭了難,且留在宮裡養病吧。哀家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好給你個交待!」說著還掉了一兩滴鱷魚淚。
    「在這裡,我不安心。」明湛挑起眼皮,冷冷的看一眼魏太后,「我還是回去等太后的好消息吧。」
    「這……這是什麼意思,莫不是疑上哀家了。」魏太后說著眼淚成串的掉下來。
    一堆人過來勸明湛,說好話。
    明湛依舊是由侍衛背著出了宮,執拗的回了府。
    回到府裡,又是一番動亂。
    好不容易清靜了,明湛端著茶壺漱口,方青捧著痰盂接著,直漱了三壺水,明湛方覺得好受些了。何玉捧來一碟漬梅子,勸道,「殿下含上一顆,好壓壓嘴裡的味兒。」
    明湛拈一枚擱嘴裡,咂了咂,方問一旁杵著的黎冰,「這是什麼血啊?」
    「原打算用雞血,後來雞血裡雞味兒太濃,就換的人血。」黎冰的答案差點讓明湛噴出一口血來,指著黎冰,不可思議,「人,人血?」
    「並不很多,隨便哪兒放點兒血就有了。」黎冰便沒覺得是大事,這是在慈寧宮做戲,也莫把宮裡人都當傻子,弄雞血、狗血的味兒太大,怕有一二鼻子靈的反倒露了破綻,自然要用人血。
    明湛擔心的問,「是男人的血還是女人的血啊?」
    「女人的。」
    明湛這才有些放心,「是良人的還是花街柳巷的?」
    「是臣手下一個女探子,殿下請放心,這人身體健康,絕對沒問題。」黎冰連忙安了明湛的心。
    「找人研究研究,怎麼把雞血裡的雞味兒蓋掉,等成功了就用雞血吧。」明湛又道,「給那女探子多發半年薪俸,好生養養。」
    黎冰自然領命,不過想著明湛裝的可真像,從宮裡抬出來時,那灰敗的臉色、那冰冷又憤怒又無力的游絲般的小眼神兒,若不是他事先知曉底細,定也會被騙過去。
    與明湛就雞血改良問題討論了一時,黎冰琢磨著要不要請明湛給探子們上上課,專門就講如何裝死之類的。
    明湛第二日就聽說太后娘娘鳳體違和,他哼了一聲,也躺床上不起來,對外散撥消息說自己回府昏迷,生死難料。
    帝都又是一輪的忙亂,命婦們忙著去慈寧宮侍疾,男人們則來鎮南王府打聽明湛的傷情。鎮南王雖不在,世子出了差錯,也不是好交待的!何況世子他娘、世子他姐都在雲南,掌握著十幾萬大軍,你跟人家說世子在慈寧宮喝酒中毒死了,人家信也不信!
    倒是明禮等人有了活兒干,三人陀螺般的忙著接客說話。
    明湛只管悶在屋裡「養傷」,一概不見。當然,重傷昏迷的世子殿下最怕打擾了。
    只是有些人,不得不見。
    明艷聽到信兒,險些沒暈過去,第二天一大早就過來了,明湛臉上抹了半碗香灰,閉著眼睛,一副神鬼不知的模樣。明艷先是細細的問了在慈寧宮的事,當時就要發落了何玉方青,「你們是跟著明湛去的,怎麼你們倒沒事,明湛就傷成這樣!這樣的奴才,斷不能再留了……每人二十板子,先關起來。」
    何玉方青真是無妄之災,跪下來還沒說三句軟話,明湛已經從床上坐起來,拉一把明艷的袖子,明艷給他嚇去半條命。
    「裝的,我裝的。」明湛眼疾手快的摀住明艷的嘴巴,一個眼色,屋裡人都退出去了。
    明艷不知是氣的還是白擔了這一夜的心,眼淚都下來了,捶了明湛兩拳,哭道,「你可是嚇死我了。」
    明湛賠了一陣好話,對明艷千叮嚀萬囑咐,「你可別跟人說去,連姐夫也不能透露半句。說起來,還有事要麻煩大姐呢?」
    明艷忍不住奚落一句,「那可不,要不你也不能睜開眼?」
    「我這也是沒法子了。」依明湛臉皮的厚度,自然不會將明艷這一句奚落放在心上,「說起來,大姐來了,我估計明雅明菲也得過來,還有其他姑媽姨媽之類的女眷,大姐就在這府裡住幾天,攔下她們。」
    明艷也弄不清明湛到底想幹什麼,她對這些事也沒興趣,只要明湛沒事,她就放心了,點頭應下來,提醒明湛一句,「你可得跟母親說實話,不然,還不知怎樣擔心你呢。」
    「知道了。」
    明艷還是很能幹的,明雅憂心腫腫的來,被她細細的解勸住,打發人送明雅回去了。
    明菲卻不那麼容易應對了,死活就要去瞧一眼明湛,明艷道,「三妹妹,四弟如今還在養傷,太醫們交待了,二十丈內不聞人聲。三妹妹過來,就是咱們兄弟姐弟的情誼,待四弟醒了,也會知三妹妹的情呢。」
    明菲一身織金繡玉的霓裳,頭上簪了一套紅寶石首飾,瑩白的耳垂上兩隻滾圓的紅寶石墜子,光華熠熠,說話時會微微的搖曳,明菲道,「大姐,我會輕些的,斷不會擾了四哥。」隨手撫了撫秀髮,明菲道,「看一眼,我就放心了。」
    明艷挑一挑唇角,「三妹妹這是不信我的話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明菲垂眸,掩去一絲不耐煩,「大姐,以往我雖然和四哥多有摩擦,不過他這一出事,我還真擔憂。像大姐說的,現在四哥昏迷著,我去瞧一眼,也打擾不到他。」
    明艷端起茶呷一口,旋手放在梅花几上,「要說擔心,誰不擔心呢。明雅還大著肚子呢,都過來看了一遭。說到兄妹感情,明雅也不能說薄了。因著是御醫的囑咐,明雅生怕擾了四弟養傷。我琢磨著,太醫既有此醫囑,便有其道理,四弟出了這樣的事,誰不急呢。家裡明禮他們,滿帝都的人都盯著咱家呢,不都是怕四弟有個好歹麼?你且回吧,待四弟醒了,我必使人去侯府送信兒,跟三妹妹說一聲,也好讓三妹妹放心。」
    明菲想著今日斷是見不得了,索性道,「咱們姐妹三個都在帝都,明雅有身孕,得好生休養。也沒得叫大姐一人在娘家忙活的理兒,我在婆家也沒事兒,就暫且搬過來,跟大姐學著照顧四哥吧。」這是明艷的娘家,自然也是明菲的娘家,何況她三個同胞哥哥都在帝都,誰也不能攔著她回娘家不是。
    明雅此時更斷定明菲來者不善,明菲與明湛的過節要從幼時開始,哪怕這遭到了帝都,聽明湛的口氣也不像與明菲和好的。明菲可也不是寬宏大度的人,明湛受傷,她不幸災樂禍就罷了,倒這樣關切起來……一想到明菲或有圖謀,明艷的怒火便止不住上揚,如今帝都的形勢,她雖不明瞭,可也知道皇上、父王遲遲不歸,帝都便沒一日的安穩,不然明湛也不會裝著中毒躲在家裡了。
    他們就算不是同胞兄妹,也都是鎮南王府出來的,明菲這樣急切的來探明湛的虛實,好不令人心寒,明艷也不耐煩再應付她,冷聲道,「妹妹願意留下來,我做姐姐的,就提醒三妹妹一回,三妹妹還是先回去換了衣衫,雖說明湛自來福份深厚,定會轉危為安。只是三妹妹來探病,這一身也太鮮艷了。」
    明菲臉一冷,再也難以維持臉上的和悅,冷著臉道,「謝大姐提醒了。」
    兩人不歡而散。
    明艷在鎮南王府留了三天,擋了明菲無數次。
    最後明菲也急了,叫上兄長們一道對明菲開炮,怒道,「大姐姐只管守著四哥院子的大門,除了太醫,等閒人不能進。莫非除了大姐姐,我們都是外人,連看一眼四哥都不配!」
    明艷年紀長明菲六歲有餘,有的是涵養,自然不會如明菲潑婦般的大喊大叫,淡淡道,「太醫說了,五日之內,四弟必醒。若我們來往頻繁,擾了清靜,四弟有個差錯,算誰的?三妹妹你負責,還是明禮明義,你們擔這個責任?到時你們去跟母親交待。」
    明艷拿明湛的安危說事,誰都沒法子,明義道,「既然大姐姐這樣說,我們就再等等,只是若明日,四弟醒不了當做何處置?」
    「那就把說大話的太醫拉出去砍了腦袋。」明艷鄭重道,「明湛雖是我們的兄弟,也是鎮南王府的世子。他在慈寧宮出了事,聽聞這些天宮裡逮去慎刑司的太監宮婢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總要有人為這次事故負責。如果明湛原本可以清醒,因為誰不遵醫囑,致使明湛出了意外,那就誰去跟帝都文武大臣解釋吧。我想他們現在正為沒辦法與昆明解釋而發愁呢,別人尚且不來打擾明湛解毒,倒是我們自己先內訌,倒給帝都解了煩憂。」
    明艷這樣一說,明義明菲諸人俱是無話。明禮道,「大姐說的有理,我們還是聽太醫的,這幾日都等了,明天明湛若是能醒來,不只我們,也叫皇祖母安心。」
    明艷輕輕鬆一口氣。
    陸家。
    陸老太太照舊問明雅的身子,不待明雅回答,大太太嘴快的笑著,「一切皆好,每日保胎藥都在喝,我勸她好生歇著,早晚也不必到我那裡請安,只管保養著,養下兒子是正經。只是這孩子懂事,禮數從來不缺。」
    明雅笑了笑,柔聲道,「是媳婦該做的。」
    陸老太太問,「昨兒個你回娘家,殿下的身子可還好?」
    「太醫們都去了,大姐姐說並無性命之憂。」明雅挺擔心明湛,臉上帶了些憂鬱。
    大太太道,「我聽說淑儀郡主和三姑娘都留下照顧世子了,你也該留下來,哪怕幫不上忙,是這份兒心意呢。」
    聽到婆婆怪罪,明雅有幾分怯,本不願多言生事,想到明艷的教導便強撐著道,「我身子越發笨了,原本因四哥受傷,府裡來人不斷,也亂糟糟的,我留下倒給兄姐添亂。如今媳婦在菩薩面前每日三柱清香,供果不斷,保佑四哥平安。心到了,在哪兒也是一樣的。」
    大太太還是頭一遭聽到明雅頂嘴,臉色微微不悅,陸老太太笑,「也是,你這身子,去了倒要分心來照顧你。再說,我也不放心。」
    大太太轉眼一笑,親熱的拉住明雅的手道,「有些話,早想問你了,你也是個明事理的孩子,你自有了身子,悅兒都歇在誰的屋子?」
    二太太的臉色先變了,只是也沒說話。
    三太太輕笑,「大嫂慮事的確周全。」也聽不出是諷刺還是奉承。
    明雅心口憋了一口悶氣,微垂臻首,溫聲道,「太太這樣問,我倒不明白了,相公除了我的屋子,還能歇哪兒去?」
    「你這孩子就是心眼兒實,既現在你不方便,我給你倆丫頭替你分憂如何?」大太太道。
    明雅忍著氣問,「不知太太說的是哪個姑娘?」
    「什麼姑娘,不過是毛丫頭,伺候你的。」大太太見有門兒,笑道,「就是芙蓉、白荷姐妹,粗粗笨笨的,也禁得住摔打。」
    「太太說笑了,這兩位姑娘是太太身邊兒的體面人,」明雅勾唇一笑,抬頭,眼睛就落在兩個粉衫子侍女身上,那倆丫頭倒也靈巧,已經過來給明雅嗑頭。
    明雅也沒叫起,大太太已然笑道,「起來吧,你們大奶奶好性子,你們要用心服侍大爺、大奶奶,若是淘氣調皮的,你們大奶奶慈悲,我也饒不了你們。」
    「是。」兩個丫頭齊聲應了,又低眉順眼的退居一旁。
    明雅覺得心臟呯呯的跳,臉上的笑容都要維持不住,身上發軟,長長的指甲一掐掌心,強擠出一抹笑道,「太太真是疼媳婦,想媳婦之所想,急媳婦之所急。只是前些天,媳婦去廟裡求平安,廟裡的法師說了,媳婦這八字不尋常,怕衝撞。這兩個丫頭牌面兒規矩俱是不錯,也知道認主,只是還得請太太將她們的八字給我,我差了小子們去廟裡,請孝真法師看看,她們可有這個福氣。」
    說了這一大通,明雅見大太太臉色僵硬,倒長了幾分氣力,笑的也格外舒暢,繼續道,「太太也知道孝真法師的吧。說起來,原是福昌長公主姑媽家的三表兄,皇伯父將他指給大姐姐做郡馬的。我這位表兄最是孝順,因姑媽身子不好,廟裡高僧說了要有一子到佛前為姑媽祈禱,姑媽定能長壽平安。表兄情願為姑媽上山禮佛,連皇伯父都感動於表兄的孝義,格外開恩賜了法號。這人哪,心誠則神靈。才幾年呢,表兄就修練出來了。因是俗家熟人,不然一般二般的,表兄是不樂意見的。」
    杜如蘭的典故,不知道的人少。
    明雅自嫁過來,事事溫順忍讓,人們只當她脾氣軟弱。不想今日一番話,倒叫人開了眼界,這屋裡不論老少主僕,俱想,果然是王府貴女,翻起臉來也是這樣綿裡藏針的。
    陸老太太心裡暗怪大媳婦沒分寸,得罪了明雅,笑著圓場道,「你們太太是滿心都放在你們身上,你陪嫁來的丫頭不少,若添人,也是自小丫頭裡頭先,這兩個丫頭我看年歲也不小了,伺候人不相宜,放出去配人吧。」
    明雅微微一笑,溫順道,「我年輕,並不大懂,我聽老太太、太太的。」
《嫡子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