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番外皇帝難為之一

    明湛回到府裡,哭了三天三夜。
    不知情的,還以為鳳景南怎麼著了呢。
    實際上,禍害遺千年,鳳景南星點兒問題都沒有。阮鴻飛除了給他受了點兒窩囊氣,又不缺衣少食的,鳳景南好的很。
    明湛卻是被騙色騙身騙了個底兒朝天,阮鴻飛一走他就開始嚎喪,哭聲震天,以至於向來輕功卓著的阮玉郎險些從半空掉下來摔個半死,外頭的侍衛瘋了一樣衝進去,就看到平安無恙的皇上與王爺,以及咧嘴大哭的世子殿下。
    鳳景乾面不改色,溫聲笑讚道,「明湛見朕與王爺平安,欣喜至此,喜極而泣,孝心可嘉。」
    諸人跪在地上恭賀萬歲平安千歲吉祥,鳳景乾優雅起身,盡展帝王雍容。鳳景南見兒子只顧嚎喪,恨不能直接把明湛打暈,也好過這樣丟人現眼。
    不得不說兄弟兩個配合多年,心有靈犀,鳳景乾見侍衛都跪在地上,過去一掌落在明湛的後頸上,嚎聲嘎然而止,鳳景乾溫聲歎道,「這孩子,竟高興的暈過去了。」遂將明湛打橫抱起,吩咐道,「回宮吧。」
    鳳景乾是個很有決斷的人,在回帝都的路上,他直接將明湛抱在懷裡,摟在腿上,那一臉的慈父情懷讓鳳景南看的好不鬱悶。
    「這孩子,是傷了心了。」鳳景乾一面撫摸著明湛昏睡的眉眼,一面憐惜的歎口氣。
    鳳景南不好搶回兒子,又被兄長挑起怒火,大怒道,「這個該死的賤人什麼時候假扮的子敏!子敏呢!子敏去哪裡了!」
    「怕是有些年頭兒了。」鳳景乾倒是寬了心懷,「看來,他是真的沒殺你我之心。」又對鳳景南道,「你聲音略低些,明湛這些日子定是憂心你我,你看看,都瘦了。」
    鳳景南湊近瞧了瞧,恨聲道,「都是這個該死的賤人,定是一早就勾搭明湛,不然明湛怎麼早阿寧阿寧』的念叨,原來那個賤人打的是明湛的主意。」兒子給人上了,做爹的那叫一個怒啊,直接給阮鴻飛定了性——賤人!
    「好了好了,別說這個,」鳳景乾倒是對明湛有信心,「明湛向來不吃虧,說不得是佔了鴻飛的便宜呢。」
    「這種便宜有什麼好占,白給都不稀罕。」
    鳳景乾好笑,「你不稀罕,有人稀罕。」看明湛傷心的喲,心疼死個人了。
    鳳景南道,「我久不回雲南,料想事務繁多,這次我就不在帝都久留了。明湛與我一道回去。」鳳景南的政治嗅覺自然不是一般的敏銳,他這頭兒還略好一些,明義是自個兒尋死也怪不得明湛。可他皇兄就不是一般的倒霉了,四個兒子,現存一個,而且,就鳳景南的眼光來看,留了個垃圾下來,真不怎麼滴!
    兄長的性情,鳳景南還是略知一二的,眼看就是一場政治風暴,鳳景南可不願意參與。
    鳳景乾倒也沒虛留兄弟,淡淡地,「也好。」
    鳳明瀾與平陽侯早早到了桃花坡財神廟,還未到午時,也沒瞧見反賊的影子或是御駕的行蹤,帝都聖旨便飛奔而至。
    駿馬揚起黃塵,傳旨侍衛朗聲宣讀,「皇上命二皇子、平陽侯即刻回宮見駕。」
    二人看到了彼此眼曲身接了旨,鳳明瀾迫不急待的問,「父皇什麼時候回的宮?」
    「回殿下的話,皇上、王爺與世子殿下在今早便已回宮。」
    世子!鳳明瀾給這兩個字刺的耳膜生痛,一雙怒火隱隱的眸子落在鎮南王府的車駕上,在外守著的黎冰忙知趣的躬身解釋,「殿下,我家世子說事急從權,待回到帝都定要親自向殿下賠禮。」
    「車上是哪個?」鳳明瀾雙拳暗握,幾乎難以保持自身的風度。
    倒是平陽侯聽到帝蹤平安,滿心歡喜,顧不得追問明湛的詭計,而且攔了鳳明瀾一把,笑道,「殿下,咱們還是快馬回帝都吧。餘人由張將軍帶著,別叫萬歲久待。不論如何,世子殿下迎萬歲、王爺回宮,也是一樣的。」人家剛立了大功,你就為難他的人,饒是平陽侯自詡為粗人,也有些看不過去了。
    鳳景乾不愧是做老了皇帝的人,回宮先去看望自個兒的老娘。
    魏太后一見大兒子,那真是悲從撕心裂肺的嚎哭啊。怎麼看怎麼跟明湛有些像,或者說明湛身體裡也繼承了一些魏氏基因吧。
    鳳景乾勸慰了老娘幾句,唉,說起來魏太后並不算壞人,比起方皇后那種殺人於無形,魏太后簡直純潔的如一隻小白兔。
    有一利,自有一弊。
    如果魏太后能有方皇后一半的才幹,如今帝都皇室就不會是這個結果。
    明湛只是鎮南王府的世子,他擋不住皇子們相殘,可魏太后是皇家輩份最高之人,而且她是鳳景乾的生母,如果在關鍵時刻魏太后能撐起場子,皇子們焉何殘殺至此?
    魏太后哭了一頓,深覺對不住兒子,絮叨著說,「都是我這個老婆子不好的孩子……」
    「母親,我都知道了。」痛已痛過,鳳景乾心酸,只是他向來溫恪自制,半分形跡都不肯露,反是溫聲道,「母親您歇著吧,朕怕您擔心,衣裳都沒換就過來了。一會兒還要見百官,到底不妥。」
    魏太后這才回了神,兒子是被綁架歸來,不是旅行歸來,急忙一迭聲的叮囑兒子好好休息。
    皇上回來了!
    這個消息在一個時辰之內傳遍帝都大街小巷,長耳朵的排得上號兒的大臣自發奔走相告,進宮請安。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了。
    鳳景乾先命平陽侯回西北主持大局,再賞賜永定侯府一大堆的藥材,以及一個二等輕車都尉的爵位,侯爵只有一個,永定侯的兒子卻不只一個,這個爵位,萬金不換,端的體面。
    還有一大堆隨駕隨到把皇帝丟了又把自個兒丟了的大臣,一水赦免。
    至於空出的九門提督一職,竟出人意料的落在了永寧侯衛穎嘉的頭上。
    衛穎嘉年紀不足而立,怎擔得起如此重任,不說老臣們懷疑他的能力,就是衛穎嘉自己也有些糊塗,皇上對永寧侯府向來不冷不熱的啊。
    鳳景乾的話很簡單,「如今永定侯受傷在家,只命你暫代幾日。待永定侯安康,九門提督的位子還是讓永定侯來做。」
    於是,戰戰兢兢的永寧侯便去九門提督衙門上任去了。
    衛穎嘉不得不請教自己的老狐狸爹,老永寧侯拈著鬍鬚,半晌搖頭,「難啊,難啊。」
    衛穎嘉等了小半個時辰等了這麼兩句話出來,心頭直躥火,忍不住問,「爹,哪兒難啊?」他是老來子,且是唯一的兒子,又是嫡出,老永寧侯對這個兒子自來是不大嚴厲的。倒是衛穎嘉非常自律,硬是沒長歪。
    老永寧侯上下打量了兒子一番,感歎道,「有人吶,生來就運道好。早早的襲了爵不算,後面還有一樁大富貴哦。」
    衛穎嘉覺得自己天生操心的命,在他十二歲時,有一天他爹上朝給人抬回了家,把他嚇個半死不說,請醫延藥焦心著急、病床前伺候了大半個月,才知道老頭兒是裝的,裝出一臉將死相來就為了讓爵。
    故此,衛穎嘉十二歲就襲了爵。老永寧侯自此就少有出門,一應應酬走動都落在了少年時期的衛穎嘉身上。不論外頭對老永寧侯的評價如何,在衛穎嘉眼裡就三個字:不正經。
    別人裝病,也就裝個十天半個月。他爹不是,一裝十幾年。
    來人拜訪,老頭兒說不上三句話就開始哮喘倒氣兒,一副要暈過去的模樣。
    搞的帝都人人都說:唉,永寧侯府老侯爺啊,我看,這回懸啦!
    反正之類的話沒少說,老永寧侯就這麼倒氣兒一倒就倒了十幾年,直到兒子大婚,然後又給他生了孫子,他還是老樣子,沒事兒倒倒氣兒。
    府裡有一個這樣的爹,導致衛穎嘉小小年紀便不苟言笑,板著臉裝老成。
    老永寧侯笑了笑,拍兒子的肩,「傻人有傻福,你只管好好當差,咱們家的體面,在後頭呢。對了,寶兒呢,小小人兒,別整日拘束著,叫他來陪我。我也好生教導教導,唉,你們姐弟資質最好,可惜生下來沒幾天就去了宮裡。你呢,算是正。你說,你跟我比起來,哪兒強呢,你運道就這麼好?」
    衛穎嘉也已回過悶兒,卻又有些不解,「若是因著世子的原由,世子再怎麼說也是鎮南王府的人,帝都對鎮南王府有拉攏有防備,怎麼會叫兒子去做九門提督呢?」
    「你且先做著,慢慢就明白。」老永寧侯賣了個官司,哼吱著小曲兒,遛遛達達的逗鳥兒去了。
    鳳景南回到府裡,先命人將明湛送回臥室,好生照料。
    明禮明廉倆人可是見著親爹了,雖然以往鳳景南在的時候,他們不覺什麼。這次在明湛手下討了兩個月的生活,算是知道有爹的好處了。有爹的孩子似個寶,沒爹的孩子是野草。
    倆人望爹的小眼神兒那叫一個孺慕關切啊,直叫鳳景南心頭一暖,想著自己雖是藩王,比兄長還是略強些的,兒子沒本事有沒本事的好處。待兩個兒子請了安,表達了對父親的關懷憂心後,鳳景南也好生問了明禮明廉幾句。
    「明義之事,不必再提,本王只當沒這個兒子。」鳳景南冷聲道,「你們皆是兄弟手足,明湛年紀雖小,卻是嫡子,王妃待你們可有失禮之處?明湛得封世子是他有這個本事,明義不思好生輔佐,倒是心存歹意,便是本王,也饒不了他!」
    明禮明廉皆是噤聲聽訓,鳳景南歎道,「你們要知好歹,不要因明義之事對明湛心生怨懟。這些天帝都的情形,你們也眼見了。皇室的那幾個,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彼此之間什麼樣?明湛待你們又如何?」
    明禮素來貼心,也是個知好歹的性子。他之前也想過,皇上不過離開兩月,二皇子動手宰了三個弟弟,好吧,哪怕可能大概也不完全是二皇子所為,可畢竟跟他脫不開干係。反觀明湛,地動之時,將闔府之事相托,對他也是有一定信任的。
    紅花就怕綠葉襯,明湛被二皇子一比照,瞬間升格為兄友弟恭的典範。
    「過個三五日我就回雲南,明日去跟明艷明菲明雅說一聲,叫她們後兒個過來,我也有段時日沒見他們了。」鳳景南隨口吩咐著。
    明禮明廉俱是一臉難為,鳳景南皺眉,「怎麼了,有事兒說事兒?吱吱唔唔的像什麼樣子?」還是明廉率先開口道,「前些天不是地動了麼。明菲那丫頭鬼迷了心竅,大早朝的裝成小太監跟著二皇子上朝說明湛不祥,出生時就天搖地動。這帝都的地動都是明湛的過錯,叫明湛差點把她當廷杖殺。」瞄一眼,見老爹一臉醬油色兒,明廉決定長話短說,迅速道,「明湛把她開除宗籍了。」
    鳳景南起身,明禮明廉也不敢坐著了,俱垂手站直,鳳景南冷聲道,「你們只當沒有這個妹妹吧。」遂抬腳走人。
    雖然在阮鴻飛的地方不缺吃也不少穿,鳳景南仍覺晦氣,自然要好生香湯沐浴一番,再飽餐一頓,接見下屬。
    然後,他特意去瞧了明湛。
    明湛不知是刺激大了,還是被鳳景乾打的狠了,一直沒醒。安靜的躺在床上,蓋著薄薄的錦被,小眉毛皺著,小眼睛閉著,小嘴巴撅著……怎麼瞧,怎麼討人……嗯……喜歡。
    如果說這次被綁架還有驚喜的話,就是明湛的良心了。
    鳳景南輕輕的捏一捏明湛的臉蛋兒,真是個有良心的小子。
    像鳳明瀾,(自從得知鳳明瀾挑撥明菲在朝廷上丟人一事後,鳳景南就越發瞧不上他)爹還沒死呢,也沒封他做太子啊,就這麼急惶惶的盼著爹升天呢。
    可是明湛,正兒承人,之前呢,常跟鳳景南跳腳,有時脾氣上來,什麼話都敢說,挨過無數次揍,更不要說鳳景南的言語諷刺打擊了。
    鳳景南都覺得若是自己有個好歹,明湛不定多高興了。
    不想,明湛有這樣的良心。
    真好。
    鳳景南由衷覺得,真好。
《嫡子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