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章

    從史學家眼光來看,縱觀整個武皇帝執政時期,武皇帝對於宗室約束非常嚴厲。有史學家統計過,經武皇帝之手奪爵之人,多達六十三位。要知道,武皇帝登基之初,大鳳朝已有爵位者,也不過一百五六十人。而,經武皇帝賜爵者,不過廖廖十數人而已。
    當然,以現鳳栗檔次,還夠不上這被奪爵六十三分之一,因為他只是錦衣侯一個庶子,非嫡非長,屁爵沒有。
    明湛打了田晚華,冷眼盯著鳳栗,沒說話,亦不予理會。
    皇上不說話,鳳栗只得低頭等著。
    不但要等著,他還不能亂說亂動,得站筆直恭敬等。
    明湛隨手拿了份兒折子看,直到鳳栗實堅持不住,「撲通」跪地上了,哆哆嗦嗦說了一句,「陛下,小臣有罪。」
    「哦,說一說,你罪何處?」明湛終於肯理他一理。
    可是,皇上話這樣難以回答。
    鳳栗自作聰明回了一句,「小臣讓陛下不悅,小臣有罪。」
    明湛冷笑,「這你就錯了,朕看到你還真沒有不悅,朕高興很。因為以往朕都不知道世上還有你這等蠢才!如今看到你,朕信了!」
    鳳栗臉刷就白了一半。雖說是紈褲,但是帝王面前留下此等印象,擱誰誰心裡不慌啊!
    明湛問,「劉影生不錯吧?」
    鳳栗大驚失色,難道自己那點事兒,皇上早就知道了?頓時冷汗直冒,伏地上,訥訥無言。
    明湛淡淡道,「你那點兒本事,好收斂著些。若是讓朕知道,你有什麼不法之事,手犯罪,砍手,腳犯罪,剁腳。若是你管不住你褲襠裡面那件東西,不如交給朕來替你保管!」
    鳳栗硬是給明湛嚇汗濕三重衣,戰戰兢兢回了家。
    他哥鳳棗見弟弟臉色實不妙,待丫頭伺候著鳳栗喝了安神湯藥,鳳棗打了丫頭,關切問,「皇上跟你說什麼了?」怎麼嚇成這樣啊?
    鳳栗額間立時又冒出一層冷汗,哆嗦道,「皇上說要幫我保管我褲襠裡東西。」
    鳳棗驚。
    要明湛說,劉影此人,非但相貌不一般。經帝都府圍殲一事,明湛現,劉影才能手段,他這個年紀也相當了不得。
    因為劉影很隨著他父親劉真,秘密至宮裡陛見。
    這件事,是劉影主動要求。
    不過,劉影家真不是什麼名門旺族。帝都,五品翰林,又不是什麼有底蘊人家兒,只比那些平民百姓販夫走足略強一些罷了。
    按理,就影父親——劉真想陛見都不是易事,何況劉影區區一個舉人。畢竟,這個時候,劉家父子並不清楚,皇上早就對他們倍加關注了。
    能陛見,是劉影想法子。
    經過帝都府一事,劉影輕輕鬆鬆借助杜若王,帶著身邊海盜侍衛,有險無驚回到宅院。
    這個時候,劉影提出必須要見自己父親一面。
    起初李海不同意,劉影直接道,「為了救你們,我不得不向田晚華大人自陳家門。如今話都說出去了,我就是死裡逃生回家呢。你們不要以為帝都人都是傻瓜,雖然僥倖回來了,誰知道外面有沒有派人追蹤監視!我若是不去見一見家父母,田大人定會起疑!」
    劉影雖然力量上絕對是弱質書生,與這些海盜沒比,但是智慧上,他確有一些優勢。從帝都府回來,整個帝都主動權,劉影已經牢牢握以手裡,他溫言和語對李海道,「我們必須小心一些,別以為靠著杜若王就真高枕無憂了。若杜若王真這麼靈,這次就不會有人來圍攻咱們宅子。」
    「你們別忘了咱們身份,抓住咱們可是大功一件。這年頭兒,當官兒為了陞官財,什麼杜若王不杜若王。田大人就是一例,不過聽著什麼狗屁宗室舉報,二話不說就圍了宅子。」劉影道,「這個時候,寧可謹慎小心,也不要功虧一簣。」
    「家父只我一子,我離家這幾載,若非惦記著家父母,也活不到這會兒。」劉影看向李海,動之以情問道,「誰沒父母呢?若李侍衛處我位置,想不想見父母一面兒呢!」
    「若是李侍衛不放心,將來回了海上,我親自與李方解釋,有什麼處置,我來擔著。」
    劉影就這樣回了家,劉影一回家,那真是龍入大海虎歸山林。
    劉家欣喜熱鬧暫且不提,哪怕李海等也一道隨著劉影去了劉家,就怕劉影會生出異心來。劉影仍然設法讓父親去找了至交好,如今皇家大典總裁官鍾敬書。
    鍾敬書與李真那是多年朋友,翰林院中像這二位一樣只知悶頭做學問並不多,故此,鍾李二人算得上是情趣相投,交情相當了得。
    以前鍾敬書那比劉真強不了多少,但是自從鍾敬書做了皇帝大典總裁官,雖然品級上沒什麼大提升,但是現得說,鍾敬書已經算得上御前紅人兒了。
    劉真一個五品翰林,想御見不易,但是他好朋友鍾敬書要陛見,並非難事。
    劉影是這樣與父親解釋,「兒子海上,得到了些關於海盜事情。有關朝廷安危,想親自對皇上陳表。父親要秘密辦,外頭人,不能讓他們知道。」
    就李海那些人,海上討生活兒慣了,就是再怎麼遮掩,也掩不去身上彪悍之氣。
    劉真雖然官職不高,到底閱歷久了,心知兒子海上這幾年,事情定不能像兒子輕描淡寫那樣簡單。就是李海等,劉真也覺得怎麼瞅都不像好人。
    此時,沒有什麼比兒子安危為重要。
    兩父子一商量,請動了鍾敬書代為向御前陳述:啊,劉影,翰林劉真之子,落於海盜之手數年,如今平安歸來,有重要消息向皇帝陛下回稟。
    反正大意就是這樣。
    這個時候,明湛才真正意識到:劉影此人,不簡單。
    不簡單歸不簡單。
    明湛也想親自見一見劉影,與劉影談一談海上之事。可是,有一個障礙,明湛以前是見過劉影,他還非常沒有帝王威嚴展示了自己醋罈子嘴臉。
    明湛那會兒是想著,自己堂堂皇帝,哪個會跟劉影有交集呢。
    可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人家劉影,找上門兒來投誠了。
    明湛若是見,就會暴露自己與阮鴻飛之間關係。
    若是不見,眼睜睜看著大好時機這樣溜走,明湛怎能甘心!
    怎麼見?成了明湛必須要面臨著一大難題!
    要說明湛此人,頗有些混不吝性子。
    他雖然不會啥易容術什麼,但是此人,特會裝。而且不是一般裝,明湛上朝時睿智威儀與他阮鴻飛面前厚顏無恥,就是他身邊兒何玉,都覺著自己主子好像有些精神分裂。
    明湛先想了個法子,他把何玉叫跟前兒,悄聲吩咐,「把朕那增高鞋取來。」
    何玉忙去拿了,順便將與增高鞋相配一系列龍袍都拿了來。虧得這時候人們都是穿長袍,底下遮嚴嚴實實,明湛瞬間長高一截,不熟悉他人還得以為陛下自來就身量俊挺呢。
    要想把別人騙倒,先得把自己騙倒。
    明湛就這麼大大方方去見了劉家父子,劉影先前不敢抬頭,明湛免了他們父子禮,問道,「劉影,你有什麼事,可以與朕直說了?」
    劉影又跪地上,低聲道,「這些事,事關機密,還請陛下允學生父親暫退。」
    劉真走了,劉影方一五一十將自己李方那裡遭遇說了,當然,劉影並未說他與李方之間關係,他只說自己因緣際會得了海盜頭子重用,可是心裡沒有一日不想重回帝都,重為皇上效力。
    這對於明湛真是天上掉餡餅兒,明湛臉上露出一絲和悅,溫聲道,「朕需要就是你們這些有良心、有道德、有是非觀子民,如今朕已開建天津港,興練海軍,與杜若國建交,那些海匪們已是秋後螞蚱,蹦達不了多久了。」
    「你本是有才學之人,若非這遭橫禍,今年春闈,畢定榜上有名。」明湛惋惜一歎,「不過,你為朕立此大功,朕賞你進士出身!」
    劉影起身謝恩,明湛擺擺手,溫聲道,「你坐吧。」
    「唉,杜若王口口聲聲說與朕親如兄弟,兩國建交,不想杜若王竟與海盜尚有來往,實令朕大為寒心哪。」明湛感歎中帶了一絲不悅。
    劉影聽話聽音,忙道,「陛下,學生才疏學淺,不過學生李方那裡,幾次聽李方說杜若王勸他投降朝廷,想來杜若王對陛下一片忠心,只是海上事情繁雜,不得已與李方有所往來。」想了想,劉影又為李方說了幾句好話,「就是李方本人,據學生觀量,雖是一粗鄙之人,不過良心未泯,亦有可招安之處。」
    明湛點了點頭,問劉影,「如今這個情勢,你是想留帝都,還是要繼續回海上?」
    劉影聽皇上有問,忽然抬頭看了一眼,這一下子,劉影險些嚇出心臟病來,怎麼?怎麼這皇上長……跟杜若王那土豆兒相好兒這麼像啊!
    當然,現明湛可不像土豆兒。
    人家龍服穿著,金冠戴著,微微豐潤,不苟言笑,面目威儀,舉止有方,談吐睿智。
    劉影當時便斷定,怪道杜若王常駐帝都,原來杜若王心儀之人竟是皇帝陛下,不然也不能找個與皇帝陛下有幾分相似土豆兒來做替代品。
    劉影一驚,只瞬間事兒,明湛尚無反應,劉影已經將頭低了下去。
    明湛劉影抬頭時仍是一副莫測高深臉孔,沒有絲毫破綻,他問道,「你怎麼了?」
    劉影忙道,「學生無狀,得睹天顏,龍威深重,令學生不知所措。」
    明湛哈哈一笑,擺擺手,「這算什麼,日後你位列朝綱,有是見朕機會。朕意思是,你李方那裡定吃了不少苦頭兒,此次九死一生回來,頗是不易,若是你想就此留帝都,你身邊兒那些人,朕派人解決,保證不會露了風聲。還是你想回李方那裡,繼續做朝廷密探。若將來,你能說服李方臣服朝廷,你就是頭功!」
    此時,劉影再次展示了他與一般讀書人不一樣地方。
    若是一般讀書人,這會兒能回家了,還不得敢緊脫離魔窟。可是,劉影立時道,「學生願意回到海上,他日陛下招安,學生願一臂之力。」
    明湛頓時讚道,「國之志士,皆應效卿之大義!」
    接下來,明湛又與劉影談了什麼條件,就不能為人所知了。
    至晚上,阮鴻飛回來。
    明湛對阮鴻飛說了劉影之事,歎道,「劉影確是有些本事。」
    阮鴻飛搖頭,「李方這回可栽了。」
    找個小情不要緊,男人女人也不打緊,但是你找個這麼厲害有手段,你先前還敢用強得罪人家,劉影不記恨李方那是不可能。不然,劉影也不能這個時候,還這樣毅然決然背叛李方,找朝廷來合作。
    當然,這對明湛沒有任何壞處。
    阮鴻飛也未多說。
    明湛劉影身上收穫了過預期好處。
    章戍那裡也有了突破性進展。
    自從章戍與陳敬忠談過之後,兩人某種事情上達成了意識上一致。陳敬忠也不讓薩扎再苛待章戍,不但給章戍等人換了豪華大帳子,而且送了兩個從天朝搶來廚子過來給章戍做飯。
    那廚子喚張二,見到章戍就如同見到了親人,咧嘴直接流出眼淚來,呯呯呯嗑三頭,使出吃奶勁兒來服侍章戍三餐,就盼著章戍走時能帶他一道兒回了天朝。
    其實這真是張二妄想,章戍做為使臣,兩國相交不斬來使,哪怕韃靼人對章戍態度不怎麼地,但是章戍人身安全是沒問題。同樣,韃靼人不會扣壓章戍,但是同時,他們也不可能讓章戍從草原帶走什麼人。
    這些天,章戍是吃好睡香,倒是陳敬忠急直上火,他勸薩扎,哪怕現十萬匹馬拿不出來,起碼拿出五千匹馬暫時安撫住天朝,不要讓他們慢待了哈木爾。
    薩扎橫著脖子,對一手推自己上位叔叔道,「今天五千匹,明天五千匹,咱們韃靼人哪個經得起這種折騰!?」
    陳敬忠溫聲道,「誰說今天五千,明天五千呢?薩扎,你想一想,哈木爾住天朝,每天要不要吃飯喝水,你這樣見死不救,別人會怎麼想你?今天你不救哈木爾,他日庫豐、庫安他們出了事,你也一樣見死不救嗎?」
    反正都不是他同胞兄弟,薩扎還真沒有要救意思。
    陳敬忠道,「你這樣做,當真令人寒心!若是天朝皇帝,定不會無視自己兄弟為外人俘虜!」
    薩扎自尊心極強,他剛剛敗於明湛之手,頓時跳起來叫道,「天朝是多麼富饒,我們怎麼能與天朝人相比呢!」
    「五千匹馬你真拿不出嗎?你想一想,咱們每年與那些人交易就有上萬匹馬。」陳敬忠道,「薩扎,哪怕咱們另有計劃,但是現,咱們剛剛戰敗,若是天朝出兵草原,這些族人尚未修整過來,你有一戰而勝信心麼?」
    「我已經與天朝使臣說了,咱們韃靼人不富裕,沒有十萬匹馬,但是咱們也得展現出咱們希冀和平誠意。暫且穩住天朝皇帝,待得他日,你重整兵馬,攻入雁門關,到時咱們向天朝要什麼,他們敢不給呢?」陳敬忠勸道,「忍得一時之氣,再圖將來!再說,你現還未得到天朝皇帝聖旨,你可還不是可汗呢。南面兒烏賽部落如今人口越來越多,向來與咱們面和心不和,若是皇帝陛下封烏賽王為可汗,你面子往哪兒擱!」
    薩扎不甚情願與叔叔商量,「不能再少一點兒麼?」
    陳敬忠道,「我沒這個本事再把馬匹數目往下壓了,你要是有本事,你自己與使臣去談。」
    薩扎煩與天朝人說些繞彎子話,聽懂都成問題,何況是談判了。
    就這樣,薩扎勉勉強強同意了,給天朝五千匹馬,同時還給章戍準備了豐厚禮物,讓章戍為韃靼人無心之失皇帝面前美言幾句。
    薩扎說很好聽,「使臣來我韃靼這些時日,也看到了我韃靼人生活是如何貧窮。十萬匹馬數目實太大了,我們韃靼真負擔不起。小王想著,皇帝陛下慈悲為懷,」這沒文化傢伙,把誇讚觀音菩薩詞都用皇上身上了,章戍心目中非常瞧不起薩扎粗鄙。聽薩扎繼續道,「皇帝陛下定能體諒我們韃靼人難處,小王與叔伯們商議,不如這樣,今年我們暫且還五千匹,待來年年景好了,能給多少,我們一定給,直到將哈木爾哥哥贖回韃靼為止。韃靼人難處,小王都寫了書信裡,煩勞使臣帶給皇帝陛下,請使臣對皇帝陛下講,薩扎與陛下請罪了。」
    章戍自然一一應下。
    陳敬忠私下再與章戍道,「可汗哥哥蒙天父感召,已經過逝。如今部落裡唯薩扎德才皆備,是汗位繼承佳人選。我們韃靼人願意繼續西北草原,蒙聽皇帝陛下教誨。些許禮物,請使臣笑納。」
    這個,人家給東西,章戍虛客氣了一番,還是接受了,對陳敬忠道,「陳王殿下與薩扎殿下意思,臣會一一稟告皇上,請殿下放心。」
    陳敬忠溫聲道,「我們早聽說天朝與西藏通商,其實,比起藏人,我們韃靼人也極其喜歡天朝東西。雖然現談這個有些不對時機,但是,前番戰事實乃誤會。若是皇帝陛下原諒韃靼人魯莽,我們亦盼著能與天朝永世修好,互為貿易。」
    賺了五千匹馬回去,章戍內心非常滿足,笑道,「若量兩族能保持和平與友誼,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商量呢。只是此事並非小事,也非一朝一夕可以確定。但是,只要我們朝著此方向共同努力,以皇帝陛下胸襟,又怎會拒絕韃靼人友誼呢?」
    後,章戍命侍從將張二叫了進來,指著張二對陳敬忠道,「張二是天朝人,小臣想著,殿下願意與天朝修好,定會善待我天朝人。今,恐殿下不願小臣帶張二回天朝,但是希望殿下能善待張二,給他應有尊重。下次來韃靼,希望還能吃到張二做天朝美食。」
    章戍都這樣說了,陳敬忠自然一一應下。
    章戍覺得自己此次出使完成還不錯,能帶著五千匹馬回去已是大賺,結果,他沒想到,他臨走之前,還有一樁天大好事再等著他!
《皇帝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