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章

    姜氏夫人雖是長輩,且如今已是古稀之年,在衛太后面前卻是不敢有半分不恭敬的。
    這種恭謹並不僅僅是來自於衛太后的身份,實際上,在衛太后幼時撫於坤寧宮,姜氏夫人即便嬸母的身份,對衛太后就不敢小覷。
    如今衛太后生養了個不得了的兒子,姜氏夫人自然更添三分小心。
    再者,今天這事兒,若是好張嘴,她也不能叫了永寧侯夫人一道兒來。姜氏夫人偷瞧一眼衛太后的臉色,究竟看不出什麼好壞,只得硬著頭皮開口,「娘娘也知道,林家與咱家的親事訂了,因林家哥兒的年紀不小,林家便想早些娶寬姐兒過門。家裡商議了一番,便也應了。誰曉得先前咱們竟不知,這位林家哥兒在府裡竟有位同年般配的表姑。說來荒唐,林家哥兒死活要納表姑為小,寬姐兒雖心有不悅,到底也應了。只是依著規矩要這位姨娘立了立妾室的規矩,誰曉得這位姨娘什麼時候竟有了身孕,竟意外小產。」
    「這事竟被有心人拿出來做文章,說是咱們衛氏女不賢,林哥兒帷簿不修,一筆一筆的,實在是令人惱怒。」姜氏看一眼衛太后的神色,不敢再說什麼。
    衛太后面無殊色,道,「既然問心無愧,倒不必擔憂什麼。我在這裡,還衛家一個公道還是沒問題的。林家,林業這支雖未承爵,那到底是瀾王妃的母族,且他家長房亦襲有侯爵位。這事,若有人提,交予帝都府審理,既可清白。」看姜氏夫人一眼,衛太后淡定道,「誰也冤枉不了誰去,二嬸但可放心了。即便有御史上本,只要自持身正,並無大礙。」
    衛太后這樣說,倒叫姜氏夫人一時為難了。
    永寧侯夫人嗔道,「二嬸,太后娘娘是咱們自家人,在娘娘面前,您還有什麼遮著瞞著的,豈不外道?」
    姜氏夫人這才將事從頭到尾、完全仔細的說了一回。
    如今因著衛太后的身份,衛家雖然沒有謙辭了承恩公的爵位,不過,誰也不能小看衛太后的母族。哪怕永寧侯府再低調,衛家在帝都豪門中的風頭也一時無兩。
    不然,林家也不能主動與衛家聯姻。
    聯姻本是取兩姓之好。
    林家能與衛家聯姻,自然有所圖謀。這種事,兩家心有默契。
    結果,誰也沒料到,衛太后又在衛氏族中擇一女與承恩公世子賜婚。
    這樣一來,林家難免會多心。
    衛詩寬在家也是千嬌萬寵的大家小姐,雖不是永寧侯府正支,不過,她祖父與老永寧侯是嫡親的兄弟,曾官至一品將軍,如今父兄皆有官職,衛詩寬乍一嫁到林家,丈夫林文采還算溫柔俊俏,且林文采又是鳳明瀾老婆林王妃的親弟弟。
    這門親事,不論從雙方利益,還是門當戶對,亦或郎才女貌,都挺般配。
    林王妃論身份是一品親王妃,論親戚,那是衛詩寬正經的婆家姑媽。衛詩寬身為侄媳婦,自然對住在娘家的林王妃恭敬有加。
    再說林氏妃住娘家這事兒,原本是鳳明瑞的老婆魏氏王妃打的頭兒。自丈夫過逝,兒子襁褓中撫於宮中,魏氏王妃將府裡其他妾侍譴金打發掉,自己住在空蕩蕩的王府難免寂寞。
    甭看魏安於外名聲不咋地,他成婚多年,膝下無子,對侄子侄女極好的。知道魏氏王妃的難處,魏安便去宮裡請旨,接了魏氏王妃回府居住。
    既然魏氏王妃有此恩典,其它如鳳明瀾的王妃林氏、鳳明祥的王妃田氏,同樣沾了魏氏王妃的光,得此恩典。
    能正大光明的回娘家住,林王妃並不像魏氏王妃這般久住娘家,而是娘家王府兩頭兒跑。
    王氏之事,就與林王妃有關。
    林王妃時不時在娘家小住,林家的確是有位遠房的表小姐,因父母早逝,投靠了來。既沾了親,真不好將人攆出去。
    這位王氏表小姐為人伶俐,相貌出眾,早早投了林王妃的眼緣兒,就在林王妃身邊兒養著,原本是林王妃想著過幾年籠絡丈夫用的。奈何鳳明瀾死的早,王氏表小姐沒派上用場。
    林王妃常回娘家,便把王氏表小姐帶上。
    林文采娶衛詩寬,九成九是為了衛詩寬的姓氏。
    衛詩寬算是眉目清秀,要說貌美傾城,絕對比不上王氏表小姐的。
    其實論輩份,林文采比這位王氏表小姐還矮了一輩,真正算起來,要叫一起表姑的。只是王氏表小姐年紀小,與衛詩寬同年,較林文采小了兩歲。正當妙齡,貌美可人。
    衛家既然敢拿衛詩寬聯姻衛家,衛詩寬的品性本事就不算差。
    新婚未過,丈夫就與王氏私通,雖然給衛詩寬噁心的夠嗆,不過,林家大家長雷霆手段把林文采捆到祠堂打個皮開肉綻,算是給衛詩寬一個交待。
    再有瑤安郡主說情,既然生米成熟飯,衛詩寬便把王氏給認下了。
    當時把事說的清楚,妻妾尊卑,身份分明。
    王氏既為妾室,該立的規矩,衛詩寬半分不會給她免。饒是王氏生裊娜纖細、楚楚可憐,衛詩寬只管按規矩辦事,哪怕林文采歇在王氏房裡,只要到了衛詩寬起床的時辰,王氏就得從被窩裡爬出來到正房伺候。林文采但有微辭,衛詩寬便去瑤安郡主與林文采的親娘楚氏那裡評理。
    衛詩寬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身為姨娘侍妾,在正室身邊兒伺候,立立規矩,甭說是咱們這等世宦豪門,就是尋常的地主老財,也得有此講究。」
    「王氏既給大爺納為妾室,再拿先前表小姐的款兒,我倒不知要如何是好了?」衛詩寬溫言中帶了三分笑,「我也知道大爺喜歡她,妻以夫為天,大爺喜歡她,往日裡偏著她些,我自不會計較。若是連立規矩都不能,我實不知還有沒有我的立錐之地。」
    瑤安郡主與楚氏只得好聲寬慰衛詩寬一番,因王氏是自林王妃身邊兒出來的,縱使敲打,也要有度。
    何況王氏生就纖細裊娜,以往都是別人伺候她。如今做了妾侍,在衛詩寬的屋子裡端茶倒水、打簾子扇扇子,沒幾日就病倒。衛詩寬立時請太醫,大碗的藥湯子供應,且將王氏院子看牢封嚴,林文采想看一眼都難。
    衛詩寬言辭振振,理由充分,「王氏病著,小心過了病氣給大爺。」
    林文采在娶衛詩寬前就有充足的心裡準備,知道妻子出身高門,且王氏之事,雖情之所鍾,好在衛氏自有心胸,林文采也好生安慰過衛詩寬。
    不過,在納了王氏之後,林文采覺著衛詩寬越發的不近人情。幾次與衛詩寬爭吵,衛詩寬只管找了婆家長輩評理,林文采苦不堪言。
    但,誰也沒料到王氏病好後,會在衛詩寬身邊兒伺候時小產。
    王氏哭孩子就哭得厥過去三五趟,眼瞅著命去了大半。
    林文采心疼王氏,又心疼孩子,且這事兒也不知道怎麼傳到林王妃的耳朵裡。王氏是林王妃一手調\教出來的,再者,王氏與林王妃身邊兒的侍女嬤嬤多熟。故此,王氏這事兒出來,林王妃對衛詩寬也有幾分不滿的意思。
    這裡面的不滿也不僅僅是對衛詩寬的不滿,自從衛太后賜婚衛氏女與承恩公世子後,林家與林王妃對於衛家這種兩邊下注的事兒,就是滿腹的牢騷。
    如今王氏小產,林王妃意有所指道,「可憐,還是個男胎,生下來,就是文采的長子。大哥早逝,我不放心的,就是文采他們兄弟。」說完,還黯然一歎。
    衛詩寬起身道,「想來都是我的不是,妾室有孕,她不說,我竟然也不知道。如今至大爺子嗣受損,我自知無才無德,自願下堂求去。」福一福身,衛詩寬沒理會林王妃與瑤安郡主的臉色,轉身就走了。
    林王妃與瑤安郡主雖氣個半死,好在兩人腦袋沒昏。在這個節骨眼兒,別說王氏只是小產,哪怕王氏叫衛詩寬直接掐死,林家也不能失了衛家這門姻親。
    林王妃不好拉下面子,瑤安郡主看一眼兒媳婦楚氏,楚氏連忙起身追上衛詩寬,賠笑說了一通好話。衛詩寬卻是打定了主意,笑道,「我久不回娘家,前兒聽說母親身子不好,正想與太太說一聲,回去瞧瞧母親。如今我那院兒裡閒屋子多,我回娘家不能照顧大爺,王氏又病著,還得求王妃娘娘多指幾個眉目出挑兒、品性出眾的姐妹來照顧大爺才好呢。」
    衛詩寬一氣之下就回了娘家。
    俗話說,好事不出人,壞事傳千里。
    何況這樣關鍵的時節,無數雙眼睛就盯著林家與林王妃呢。
    姜氏夫人進宮,無非也就是心裡不忿林家所為,前來告狀。
    衛太后心道,還是急躁稚嫩了些啊。
    這件事,並不是說衛詩寬有錯,不過,衛詩寬也並沒有處理的太出色就是。
    姜氏夫人歎道,「這原本只是小事,聽說不知怎麼叫外頭人知道,若是在朝中叫嚷出來,豈不傷臉麼。」
    「老侯爺素來謹慎,家裡老將軍也是治家嚴謹,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實在有愧太后娘娘的英明教導。」姜氏夫人再將此事與永寧侯府的名聲一併聯繫起來,她就不信衛太后能置之不理。
    「家事而已,二嬸不必掛心。」衛太后道,「縱有御史參奏,不過是個治家不嚴的罪過。」
    衛太后對於家族的照顧其實並不明顯,平常皇室給永寧侯府的賞賜亦在承恩公府魏家之下。
    現在皇帝久病不能理事,即便衛太后暫時代政,若皇帝但有萬一,衛太后如何自處都是問題,更何況衛太后手裡這點兒權力。
    不論是太上皇回朝,抑若皇孫登基。
    衛家衰落已成定局。
    這是帝都大部分人的普遍看法,不然林家也不能給衛詩寬難看。
    可關鍵是,人家衛太后、衛家還在位呢,一直病著的皇帝還沒嚥氣兒呢。林家這樣做,還沒過河呢,就要拆橋。
    這時候衛家若是忍下這口氣,也就不必再做人了。
    姜氏夫人進宮,就是找衛太后撐腰來著。
    結果,衛太后這態度兒,說冷不冷,說熱不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一時間姜氏夫人也沒品出個味兒來。倒是永寧侯夫人瞭解衛太后些,恭謹道,「是,娘娘這樣一說,家裡也有了主心骨兒。」
    雖然都是姓衛的,到底隔房,永寧侯夫人的嫡長子一直在宮裡伴讀。且,在永寧侯夫人看來,如今衛家權勢在手,縱使立皇孫,衛家也能說得上話兒。
    現在林家不識趣,還有瑞親王嫡出的小皇孫可立。
    她之所以會陪著姜氏夫人進宮,無非是把這事清楚明白的告訴衛太后,以期在立皇孫一事上,能幫上衛太后的忙。
    衛太后看林家如此行事,倒是真得感歎一聲承恩公魏家。魏家雖然子嗣不興,兄弟中唯承恩公魏寧精明強幹,魏安雖紈褲些,也是個明白人。
    魏家能在帝都城的權貴圈兒裡立足,還真不是沒道理的。
    林衛兩家的糊塗官司,在御史一本林家帷簿不修、寵妾滅妻、衛家教女無方的奏本攻擊下,迅速了結。
    原本林文采頭上蔭官被奪,王氏還在小月子裡就被衛寬詩尋了人家兒,搭了五百兩銀子,遠遠的發嫁出去。且林家許諾,除非衛詩寬的嫡子下生,否則絕不會給林文采納妾。
    看過這一場大戲,魯安侯道,「林衛兩家倒是識趣。」降爵之後,又有閉門思過的旨意。哪怕如今能出來了,頂著侯爵的腦袋,魯安公也不大願意見人。現在風水輪流轉,看了一回衛家的笑話,魯安侯方覺心胸舒暢。
    閩靖公笑,「林家跟魏子堯一比,可是差遠了。魏子堯是真人不露相,不顯山不露水的就佔了先手。」媽的,魏子敏好不容易滾了,現在看來,魏子堯也非等閒哪。林家娶衛家的女兒,魏子堯早八百年前就把永寧侯給勾搭了。
    甭管魏子堯名聲如何,魏家還真是不動不搖的在皇孫立儲一事中佔了頭籌。只要衛太后腦子沒毛病,是選根深葉荗不受教的林家,還是子嗣單薄的魏家,幾是不言而喻了。
    當然,魯安侯與閩靖公只是閒來說笑,在他們的立場上,也是傾向於魏氏王妃所出的小皇孫。
    閩靖公看一眼魯安侯,「趁著現在,闔該把立皇孫的事擱到朝堂上說一說呢。」
    魯安侯回視,「只怕衛太后不好相與。」
    「好不好相與,她一介女流,還是順應天意才好!」
《皇帝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