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番外

    自從帝都調平陽侯回帝都的旨意去了西北,趙令嚴便眉飛色舞的對宋遙道,「咱們的時機到了。」
    宋遙實在不瞭解人家平陽侯回帝都,與他們有什麼關係。故此,宋遙不動聲色的倒了盞茶給趙令嚴遞過去。
    趙令嚴是個很講究的人,他把帝都賞給宋遙的好茶全都搜刮到自己屋裡,閒了會泡功夫茶,享受一番。以至於宋遙這裡剩的都是些粗茶,趙令嚴往日裡是寧可喝白水,也不喝宋遙的茶,這回趙令嚴倒沒挑剔。他一手拂開袖子,兩眼晶亮道,「阿遙,平陽侯一走,甘肅軍由世子馬維接掌。西北四位將領,以往無人能掠平陽侯之鋒,現今馬維雖也在西北多年,不過,他的威望如何能與平陽侯相比呢。何況,他是剛剛才當上的主帥。再者,宣府劉易山、遼東方漸東,皆是太上皇時提上來的人了。論威望咱們比不得宋、方、馬三位將軍。」話到此處,趙令嚴卻賣了個官司,止口不言,而自己得意的笑出聲來。
    趙令嚴的相貌完全無法與宋遙這種霸道迫人的俊美相比,不過,他清秀伶俐,文質彬彬,尤其這副胸有成竹,手握玄機的模樣,還挺招人。宋遙見趙令嚴神采奕奕,不禁笑問,「是啊,咱們斷比不得他們的,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笨,沙場上的資歷沒法與他們比,但是,有一樣,你可是陛下親自挑出來派到西北的。換言之,他們是太上皇提拔的人,恩出自太上皇。而你,是天子門生。」趙令嚴伸手捶了宋遙一拳,又拍一拍宋遙的大腿,把臉湊過去低聲問,「你想一想,皇上是信你多,還是信他們多?」
    宋遙也想到了這一點,擰眉道,「這要是過個十年八年的,咱們積累一點資歷,還能一博。現在的話,底下的兵將剛收拾順當。大同又是剛剛大敗,若是想與他們一較長短,為時過早。」不說別的,就論起兵力,他也跟人家沒的比。
    「再說,平陽侯回去任兵部尚書,人家老爺子高昇,誰人不給馬維面子呢。」宋遙提醒趙令嚴,「別傻樂了,沒影兒的事兒。現在我能任大同守將,已是幸進。」
    趙令嚴氣的給他大腿一巴掌,歎道,「說你笨,真是腦袋不會轉了。我說的自然不是現在,你想一想,平陽侯早就在西北掌兵數十年,今又升任兵部尚書。唉,要我說,若是平陽侯明白,定要找理由辭了這兵部尚書一職啊。」
    「這世上,物極必反,榮極必衰啊。」趙令嚴面色凝重,「你我皆在老將軍麾下任過職,當知平陽侯於西北威望極高。而陛下則是剛剛登基,這個時候捧著平陽侯府,未必是好事啊。世上哪有不衰敗的世家呢,平陽侯府能保住甘肅兵權已是陛下胸襟不凡了。若是平陽侯真接了兵部尚書一職,日後怕有滅門之禍。」
    「平陽侯府的煊赫在太上皇執政年間,現在皇位更迭,你可是陛下派到西北的第一人,陛下若不信任你,怎會破格提拔你到大同將軍的位子。阿遙,現下陛下已對平陽侯府動手,咱們只需順勢而為,他日若出兵韃靼,西北兵力,必然要合兵而行,那時誰領兵,誰就是兵馬大元帥。」趙令嚴目光灼灼,「現下,咱們不但要守住這大同關,還得為日後籌劃了。」
    宋遙一笑,搖頭歎道,「皇帝陛下都病了多少日子了,唉,若是陛下真有個萬一,咱們也就一朝天子一朝臣了。準備回家種田吧。」
    「我看,陛下的病應是無礙的。」趙令嚴道。
    宋遙正為此事焦心,忙問,「此話怎講?」
    趙令嚴道,「當初帝都爭儲之亂,四位皇子都意外身亡,唯陛下得以保全。你想一想,陛下有這等本事,哪個是容易就出事情的。」明湛當初啞巴開了金口,做了鎮南王世子是理所當然,子承父位。但,誰能料到,這前小啞巴命硬的不行,一下子剋死四位皇子、克走正當壯年的太上皇,自己做了皇帝呢?
    明湛久病,多少人蠢蠢欲動卻還不敢輕動,很大的原因就出自趙令嚴說的這個理由。明湛先前做的事太彪悍,太多的人拿不準皇帝到底是真病還是假病,故此,不敢妄自行動。
    尤其是邊關大將。
    朝中御史文官,天生嘴賤,隨便說幾句話沒事兒。
    他們這些守城大將,若是真敢無諭妄動,定是族誅之罪。
    宋遙歎道,「陛下福澤深厚,希望如此。」
    「你就放心吧。」趙令嚴篤定道,「現下還有一樁事要跟你說,阿遙,我聽到了一件事,興許你有興趣。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同科探花兒紀詠存。」
    「當然記得。」同科武進士,這在官場上是不得了的關係緣份。宋遙道,「他不是去了劉易山劉將軍麾下麼?前幾天宣府那一場小勝,就是紀兄帶人打退了韃靼人麼?」
    趙令嚴唇角一勾,眼中帶出三分不屑,低聲道,「什麼韃靼人?不過是草原上的一批遊兵散勇罷了。上次韃靼人入關兵臨帝都,烏塞族的王死在帝都靖西伯的手裡。這些人回了草原,陳敬忠娶了烏塞族的公主,進而吞併了烏塞部落。那些去宣府的,不過是些不服陳敬忠,逃出來的烏塞部的人罷了。劉易山誇大其詞,是為了請功。這還是小事,軍中慣用的手法兒,但是,我聽說,紀兄出了力氣,結果劉將軍請功之人卻是自己的兒子劉斌。」
    對上宋遙驚愕的眼神,趙令嚴繼續道,「至於紀兄出生入死的苦戰,劉將軍在奏章中提都未提哪。」
    「劉將軍好生糊塗,這樣偏頗,焉能服眾。」屬下浴血沙場,全都靠戰功往上升呢,這樣是非不分,豈不寒了下屬之心麼。
    趙令嚴道,「我聽聞,還有一種說法兒,說紀兄是劉大人的私生子呢。」
    宋遙眉心微動,並未急著否認趙令嚴的說法兒,想了想,斟酌道,「論相貌,是有幾分相似。」
    「別管是不是私生子,阿遙,你寫封信給紀兄。也不必說別的,就論咱們的同科之誼。」趙令嚴眉眼微挑,「就是私生子,也沒有這樣欺負的。紀兄能去考了武探花兒,在功名一事上,定是有計較的。劉易山今日壓他一頭,難保他不記恨。」
    宋遙應下。
    趙令嚴把事情說完,起身道,「那我回了。」
    「晚上吃什麼?」宋遙問。這些天沒什麼事,趙令嚴又是個嘴巴刁的,時常自己開火做菜,宋遙常厚著臉皮蹭飯,「做個燜羊腿吧,秋冬天,正好滋補。」
    趙令嚴眼睛瞪的溜圓,反問,「我是你的廚子麼?」臭不要臉的,往日裡白吃白喝不算,現下還開始點菜了。
    宋遙嘿嘿一笑,攬住趙令嚴的肩,「要不,今天我做給你吃。」
    「這還差不多。」趙令嚴沒意見了。
    宋遙連薛少涼那種脾氣的人都能收服,趙令嚴更是小意思。
    宋遙與趙令嚴之所以成莫逆之交,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是上下級的關係,還由於他們身上有許多相似之處,譬如,都挺會做飯。
    這在「君子遠皰廚」的年代,簡直難以想像。而且,倆人之所以有這種本事的原因也大致相同,家境走下坡路,講究不了太多。現在雖富貴了,還保持著以往的習慣。
    倆人在一處兒的時間久了,宋遙早摸透了趙令嚴的口味兒。
    趙令嚴的院子與宋遙那種一板一眼好似軍營的院子完全不同,趙令嚴喜花木,倒也沒種什麼名品,就移了兩棵棗樹,種了一隴薔薇。
    如今已是深秋,果熟花落,只餘葉脈蒼翠,滿園秋意。吩咐親兵取出茶具,趙令嚴對宋遙道,「廚房有菜,你去做飯,我泡壺好茶。唉,你那兒的茶葉,且比柳樹葉好上那麼一星兒半點兒的。」
    「這風涼話說的。」宋遙在趙令嚴對面坐下,「喝了茶再去。我也不平白就給人當廚子哪。」
    趙令嚴擺弄著他的寶貝茶具道,「阿遙,你先去給我熱張餅,我餓了。」見宋遙又要說話,趙令嚴立碼板著臉道,「別忘了,當初某人病了,是誰守在你床邊三天三夜沒闔眼,伺候你吃,伺候你喝的。這年頭兒,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就不指望了……」
    不待趙令嚴囉嗦完,宋遙趕緊去小廚房了,回頭道一句,「下回你看著我死了算了,不然,你這大恩我這輩子算是報答不清了。」趙令嚴但凡要使喚他,而他不樂意,必然要提一回「想當初」的。
    其實那也是一樁舊事,趙令嚴這人吧,除了武功肉腳,別的半點兒不比宋遙差。而且,人家小趙榜眼還有一手其俊的醫術。
    人吃五穀雜糧,哪兒能不生病呢。
    趙令嚴醫術不錯,就順手給宋遙治了治。
    這麼著,趙令嚴刁鑽的認為自己對宋遙有「救命之恩」,不僅如此,他還常常「挾恩求報」,以達到使喚宋遙的目的。
    宋遙脾氣好,念及自己虛長趙令嚴三個月,常讓著他。
    趙令嚴喜歡吃羊肉,故此,到了西北完全是如魚得水。
    倆人都是光棍,喝過茶吃過晚飯,便在一處下棋聊天。趙令嚴半座半靠的倚著炕頭兒,腿上搭床羊毛褥子,一隻手已縮到褥子裡還摟著只黃銅手爐,右手伸出來落子,閒扯道,「我看,你的姻緣快到了。」
    宋遙挑眉,「你要給我做大媒。」
    「我又不認識哪家閨閣小姐,如何能給你做媒。」趙令嚴抬眼看向宋遙,「你大同將軍的位子坐穩了,年輕居高位,正巧未婚,有人打你主意是一定的。」
    趙令嚴知道宋遙沒什麼至親的人了,倆人平日裡親近如兄弟,趙令嚴思慮周全,才與宋遙提一提,「不過,日後若是想在仕途上走的更遠,最好不要與豪門聯姻。」
    宋遙聽到娶親的話就頭大,連忙道,「這事且不急,早著呢。」
    趙令嚴有些奇怪,訝意的瞧宋遙一眼。宋遙反客為主道,「說來你也比我小不了幾個月,令嚴,你是不是看上誰,還是……」頰邊一抹壞笑,宋遙忽然手伸褥子裡,偷襲趙令嚴的小兄弟一把,笑道,「是不是想女人了?」
    趙令嚴一聲怪叫,伸手去敲宋遙的大頭,笑罵道,「反了你,小爺的便宜你都敢占!」
    其實男人之間,尤其在軍中,這種摸一把的事情挺尋常,趙令嚴也沒當回事兒,反是一把摸了回去,還捏了捏。
    宋遙倒抽一口冷氣,反擰趙令嚴的手,直接便把人頭朝下壓在炕上,咬牙道,「媽的,捏死老子了。」
    「我操,輕點兒輕點兒,老子的手要斷了。」趙令嚴打起架來完全是肉腳,給宋遙鉗住腰動彈不得。宋遙順手拍了趙令嚴屁股兩巴掌道,「虧得你還是讀書人出身,天天嘴裡沒個乾淨的時候。」
    「宋遙,快放開,我腰不行了。」趙令嚴手腳撲愣半天也動彈不得,索性直接認輸求饒,反正他又不懂武功,幹不過宋遙也不丟人。
    「哼哼,說兩句好聽的。」
    「宋遙,宋美人,遙美人兒,我錯了,行不行啊。」
    「不見棺材不掉淚,非教訓教訓你不可。」宋遙一把拽開趙令嚴的汗巾子,直接把人家棉褲脫了。
    趙令嚴再豪爽,也是四書五經熏陶過的讀書人,給人壓炕上扒了褲子,當下羞紅了臉,羞惱道,「宋遙,你幹什麼!我可惱了!」
    「少廢話,你惱個給我看看,今天不揍死你。」宋遙果然就打了趙令嚴一巴掌,瞟了兩眼,心道,往日裡這小子胡亂穿衣,一身邋遢,不想腰細腿長屁股翹,還真不賴。這麼想著,宋遙又瞅兩眼。
    趙令嚴既痛且羞,臉埋在榻間,卻不敢跟宋遙耍橫。不然,真就挨頓打,也是白挨。只得好漢不吃眼前虧,真就軟軟的求饒,「我真知道錯了,阿遙,你饒我一回吧。下回,我再不敢亂捏你了。」
    「嗯,還有下回?」宋遙忍笑問。
    「沒,沒了。我再不敢得罪你了。」趙令嚴溫馴的跟只小綿羊似的,叫宋遙覺得不為難為難他,都有些對不住自己。
    宋遙悶笑,問,「下回誰做飯哪?」
    「我做我做,你吃什麼我做什麼,絕無貳話。」直接一包耗子藥,毒死姓宋的。
    「這還差不多,再敢不聽話,就是這下場,你給我記住了。」宋遙捏人家屁股一把算是警告,這才放開趙令嚴。
    趙令嚴平生從沒受過這等欺負,臉上的紅暈尚未褪下去,咬牙切齒的提起這棉褲,紮好腰,間或狠瞪宋遙幾眼,氣咻咻道,「你也忒小氣,還是你先摸得我。仗著武功欺負我這書生,算什麼本事!」
    宋遙佔盡便宜,半點兒不惱,含笑道,「嗯嗯,我也就這點兒欺壓你這肉腳書生的本事了。」
    趙令嚴氣的將宋遙轟了出去。
《皇帝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