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青爐

    知趣是個很有自信人。
    譬如准元嬰期羅妖真人、金丹期羅水仙、以及准元嬰期朱鶴,這三人出去,羅浮界也是數得上人物兒。三人都認定知趣並未築基,知趣卻認定:不是羅水仙靈符失靈,就是他已經築基,然後三人眼瞎看差了,否則他斷然不能從禁制屋子裡出來。
    反正,知趣一意認為:從禁制中走出來事兒,完全是別人有問題,他自己是絕對沒問題。
    羅妖神采飛揚鳳眼半瞇著細細上下打量知趣,知趣被看渾身發毛,不禁雙臂環胸做出防衛姿勢來。
    羅妖完全忽略知趣面色尷尬,手朝知趣伸了過去。知趣早防著他呢,故此反應迅捷,滋溜就躥到了羅水仙背後,揚著下巴對羅妖道,「你,你可別亂來。我誓死不從。」堅信羅妖意圖對他不軌。
    羅妖簡直是無奈了,心道這黑小子還真是自信過頭,羅妖搖頭歎道,「就你這樣,黑皮黑肉黑炭頭一樣,白給我我都不要,瞎尋思啥,難道我會拉你雙修、做爐鼎還是怎地?」
    羅水仙完全沒有推卸做師父責任,護了知趣身後,問羅妖,「師叔有話可以直說,不要嚇唬知趣,他是個正經人。」
    羅水仙話,素來是不大好聽。
    羅妖倒是很給羅水仙面子,直接道,「黑炭身上有蹊蹺,讓他過來給我瞧瞧。」
    「有什麼?」知趣是死活都不肯過去。還有黑炭啥,你說誰呢,啊?黑炭?他只是稍微有一點兒黑而已,正經小麥色皮膚,這沒見識羅妖精,竟然叫他黑炭?想當初前世,他這種膚色男人裡是是流行,小白臉什麼,遭人唾棄了。知趣嘴上惹不起羅妖,心裡對於羅妖叫他黑炭,可是不大痛了。
    羅水仙想一想,對知趣道,「別怕,去給師叔瞧瞧。」
    知趣磨磨蹭蹭地,伏羅水仙耳根子處悄聲嘀咕,「我儲物戒裡有師父給我寶貝呢。」
    羅妖對於知趣這種明顯當他聾子事兒非常不滿,諷刺道,「一隻小玉缽、一根小籐鞭而已,怎麼,還擔心我貪你東西不成?」
    別說,知趣還就是怕這個。聽羅妖這意思似是對他寶貝瞧不上眼,知趣這才放心了,賠笑兩聲走過去,嘴裡還掩過飾非,死不承認,「哪兒能呢,師叔祖品性高潔就像藍天上白雲一樣啊,我怎麼會那樣誤會師叔祖呢。」
    羅妖懶得聽知趣囉嗦,直接將人抓到手裡,膝上一按,就上下其手摸索起來。知趣驚大呼救命,羅妖他……他……就算人生漂亮,也不能往人家衣服裡亂摸吧。
    人家知趣好歹還是未開\苞兒小處男呢。
    當然,修真界處男並不少見,別說知趣這樣,有修士一活活到上千歲,也沒啥雙修經驗,那樣就是千年老處男。
    對比一下,知趣三十來歲,修真界還是花骨朵兒一樣年紀啊。被羅妖這麼上下其手,傳揚出去,哪裡還有清白名聲可言啊。
    知趣實受不了羅妖作派了,掙扎著大喊,「我,我,我,我,我還要娶媳婦啊!」
    羅妖終於從知趣懷裡摸出一段朱色籐蔓,這才放開知趣。
    知趣連滾帶爬起身,手忙腳亂整理著被扯亂衣襟,臉頰緋紅,瞪了羅妖一眼,躲回羅水仙身邊,就見羅妖問,「這是哪兒來?」
    「朱籐啊,買,要六顆下品靈石呢。」知趣見羅妖手裡拿正是當初他與朱鶴去羅家城裡買藥種時,小修士攤子上挑出來了那段朱色籐蔓,小修士一直以為這是朱籐,很便宜價錢就賣給知趣了。
    知趣當時是覺出這根籐蔓有幾分古怪,才買了回來,原本打算給羅水仙瞧瞧看。結果那天回來路上遇到朱家兄弟截殺,一路驚險,回到水仙谷又分髒了大半夜,知趣得了好幾件寶貝,就把這根籐蔓忘到了腦後去。這會兒被羅妖從儲物袋裡摸出來,知趣頓時知道自己是撿到寶了,不過可惜被羅妖發現了,想再要回來,怕是不易。
    「黑炭運氣真是不錯。」羅妖將枯籐遞給羅水仙,羅水仙接過,細觀量一時,驚道,「是養魂木。」
    羅妖忽然張開五指,瑩白指尖兒泛出五彩華光湧向養魂木,此時養魂木微微一亮,兩道白光自養魂木中逃逸出去。羅水仙並未有任何動作,五色華光已自成牢籠將兩道白光拘禁起來。白光迅速化為兩個清晰人形,不是別人,正是當時截殺知趣與朱鶴朱家兄弟——朱晴朱雨。
    羅妖笑睨知趣一眼,「身上有兩位金丹魂魄,怪道你能破開水仙禁制呢。」
    知趣現已經驚說不出話來了,他,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邊住著兩隻鬼呢。一想到朱家兄弟附養魂木上面這些時日,知趣就嚇渾身冷汗直冒。
    只看知趣這慫樣,就知道他定是不知曉朱家兄弟存。
    朱晴朱雨魂魄已經極為凝實,兩人看羅水仙一眼,還是做大哥朱晴先說話,「水仙,只望你看以往相識一場份上,容我們兄弟自行散去魂魄。」當初,朱家兄弟既然截殺朱鶴、知趣,他們與羅水仙之間早無交情可言。後來為朱鶴所殺,朱家兄弟卻機緣巧合之下,附生養魂木,蟄伏多日,修養魂魄,無非是想著待日後方便奪舍做準備罷了。
    而朱家兄弟計劃中奪舍對象是誰,幾乎不言而喻。
    眼下情形,羅水仙又不是啥善男信女白蓮花兒,他們兄弟會有何下場,幾乎不問可知。
    羅水仙望著朱家兄弟凝實魂魄,忽然想到一句話:人算不如天算。依羅水仙見識,他非常明白朱家兄弟魂魄凝煉至此,他們先前悄悄躲養魂木中,要奪舍不過煉氣九層知趣,成算極高。
    朱家兄弟如意算盤,卻未料到今日知趣因著黑豆兒受了刺激,莽撞一拳擊窗稜上,激活羅水仙禁制。禁制靈力反作用力之下,知趣本身為靈力所激盪,跌回房裡地上。他身上所有法寶受此靈力影響,產生一絲靈力對抗。養魂木亦是如此,這種靈力對抗其實微乎其乎,但是對於寄生養魂木以靈體存朱家兄弟卻不亞於一場九級地震。他們險些被震出養魂木,不得已之下散出金丹威壓。
    當然,如今他們是魂魄之身,修為遠不能與先前相比,不過兄弟二人聯合威壓,總有築基水準。就這樣,陰差陽錯之下,破開羅水仙禁制,知趣見著兒子黑豆兒,光顧著高興了,還曾短時間內誤以為自己築基了呢。
    不想,原來是他身上住了兩隻鬼。
    每每想到朱家兄弟不吭不響他儲物袋裡住了這麼久,知趣就有些不寒而慄。
    朱家兄弟倒是爽性子,如今都我為魚肉了,他們先時好歹是金丹修為,有頭有臉人物兒,魂飛魄散前,亦想留得體面。
    羅水仙淡淡開口,「等一下。」
    知趣摸著身上倒豎汗毛,對羅水仙道,「師父,讓他們趕緊魂飛魄散吧。我天哪,差點兒被他們奪舍。」知趣並不笨,拜朱鶴所賜,他對奪舍啥有一定瞭解。如今一瞧這兄弟倆鬼鬼祟祟藏他身上,絕對沒安好心哪。對這倆剛開始截殺、後又準備奪舍自己兄弟,知趣生不出半分同情心來。對知趣來說,朱家兄弟是早死早好。甚至知趣都想著煮一鍋艾靈草,泡個澡燒兩張黃紙去去晦氣啥。
    沒理會知趣,羅水仙看向朱家兄弟道,「青爐鼎缺器靈,你們若是願意成為青爐鼎器靈,我可以給你們一條生路。」
    「青爐鼎?」朱晴聲音中帶出一絲疑惑道,「水仙,青爐鼎我們兄弟身邊幾十年,只不過是比一般丹爐成丹品質好罷了。」
    「青爐鼎是傳了數萬年寶物,品階遠遠高於一般法寶。」羅水仙眼神朱家兄弟臉上掠過,「我研究了青爐鼎來歷,據說當年青爐鼎為青爐仙人弟弟所煉製,畢竟是幾十萬年前事了,羅浮界對於青爐仙人弟弟記載廖廖無幾,不過,他既然能煉製出青爐鼎這樣寶物,斷然不是無名之輩。我尋遍古籍,才找到一段記載,說是逍遙仙人未成仙時,曾鬼界受了重傷,甚至連常用星月刀都遺失鬼界,不復尋回。故此,逍遙仙人想找一位名望極高煉器大師為他鑄一把寶刀,卻不料逍遙仙人尋之未果,後,逍遙仙人一本手札上寫:以身祭器,歎哉歎哉。」
    羅水仙沒有錯過朱晴臉上那一抹愕然頓悟,淡淡道,「逍遙仙人與青爐仙人年代有所重合,故此,我懷疑,這位以身祭器煉器大師,就是青爐仙人弟弟。」
    面對著羅水仙眼神,朱家兄弟死鬼之身,竟生出涼意逼人之感。就聽羅水仙繼續道,「青爐鼎當年之所以成為不世法寶,或者正是因為青爐仙人弟弟爐鼎成型時,自願獻祭青爐鼎,成為青爐鼎第一代器靈。」
    羅水仙所言,俱是推斷猜測,但是,朱家兄弟明顯受到了極大震動,朱晴慘然一笑,連說兩句,「怪不得怪不得。」
    朱家兄弟已是魂魄之身,做器靈事並不難以抉擇,朱晴直接道,「水仙,我願意做青爐鼎器靈,但是,我有條件,你要為朱雨找一具適宜奪舍身體。只要朱雨奪舍成功,我立時消去記憶,進入青爐鼎,一心一意做你器靈。」
    別看朱家兄弟做殺手殺了不少修士,名聲極臭,是出了名惡人。彼此兄弟之間感情卻極深,朱雨哪裡捨得哥哥去做器靈,搶著道,「我做器靈,你讓我哥哥奪舍。」
    朱晴輕歎一聲,想握一握朱雨手,不過,兩人皆是靈體,朱晴手伸過去,卻與朱雨靈體交叉而過。朱晴一派心酸,心中已有決斷,轉頭對羅水仙道,「我們兄弟自幼為師父收養,教我們長大成人,修仙悟道,都說他對我們兄弟恩重如山。水仙肯定也不知道我們兄弟為何會叛出師門吧?當初我也不明白為何師父會把我騙入青爐鼎煉化,那時我只以為他要殺了我,故抵死反抗。」
    那是朱晴不願回憶與面對事,如師如父長輩,一夜之間變為怪獸,要致他於死地。一個養育教導自己人,朱晴對師父有孺慕有感激,甚至那件事之前,朱晴多次想過,天下能讓他為之赴死,唯有師父一人。
    但是,被騙入青爐鼎險些生生煉化時,朱晴方明白,別人性命永遠沒有自己性命重要。兄弟二人聯手殺了丹鼎門前掌派真人,殺一個也是殺,殺十個也是殺。
    若是不能削弱丹鼎門實力,兄弟二人縱使逃出門派,亦後患無窮。事情已經做下了,何不做絕!朱家兄弟實力那時丹鼎門已是門中翹楚,他們聯手,將門中長老十去其八,門中至寶,一掃而空。
    接著,便是數十年逃命殺手生涯。到如今,朱晴才了悟,當時前丹鼎真人為何要他死。苦笑一聲,朱晴道,「如今我方明白,或許師父當初就是想煉我為青爐鼎器靈。」
    朱雨聽到此時,已是面色大變,想要阻止朱晴話,卻又毫無辦法。
    「當初,他定是明白了:青爐鼎缺少器靈,故此靈性大失道理。」朱晴自嘲一笑,他將此事告知羅水仙,無非是給弟弟一個重活過機會。但是,此事既然告知羅水仙,朱晴亦要為自己加幾分籌碼,「水仙,你是當世天才人物,僅憑推斷就有這種判斷。不過,你不是丹鼎門之人,對於青爐鼎研究,你肯定不如我師父加深刻。當年,那麼多丹鼎門弟子,為何他偏偏選了我作器靈,我雖不知道是何原由,想來總不是偶然。」
    「我與朱雨叛出丹鼎門後,輾轉多年,到了今天,依舊是要做器靈,或許世間真有所謂命數存。」朱晴道,「待朱雨奪舍成功,我立時進入青爐鼎。」
    「我情原與兄長一道成為器靈。」朱雨沉聲道。
    朱晴看向弟弟,「我們修仙,所為者不過是長生。身為器靈,雖為靈體,介時若有造化,未必不得長生。而如今你有奪舍機會,莫要忘了重修煉,很不必做這種牽扯之態。」
    修真之人,天生心冷情淡,哪怕朱家兄弟相依為命多年。到底是幾百歲金丹修士,不缺決斷,畢竟有如今結果已比魂飛魄散強上百倍。
    聽了朱家兄弟話,羅水仙仍是淡淡地,「奪舍之事,有傷天和,我不會去做。若是朱雨想重塑人身,不如改為鬼修,介時能突破元嬰,既可肉身再生。若是他天資不夠,縱使為他奪來肉身,也不過是白白浪費罷了。」
    朱晴斷然拒絕,寸步不讓,「不行!羅水仙,你若是不能為朱雨奪舍,我情願現就散去魂魄!」
    羅水仙是可以威脅人嗎?從朱晴嘴裡得知這許多信息,他已經很滿意了,至於是不是一定要朱晴做器靈,羅水仙也只是一個提議而已。
    眼瞅著兩方就要一拍兩散,羅妖懶洋洋道,「我為朱雨重塑肉身。」
《神仙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