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掛上電話,顏晨曦的心情則是沉到了谷底。往往在這個時候,她就會開始責怪自己當初怎麼會有那種要飛上枝頭當鳳凰、不切實際的憧憬?
    六年前,顏晨曦高中剛畢業,她如願考取知名大學的法律系,可那時她母親正好生病住院,她父親得籌醫藥費還得煩惱她的學費,所以讓她一度想放棄繼續升學,立刻就業上班賺錢。
    她父母知道她有這個想法,便極力阻止,他們雖是職業賭徒,但對女兒的愛以及望女成鳳的心,卻是和其他父母是相同的。
    有一天,有個顏晨曦見過幾次面、嫁給有錢丈夫的表姑媽突然到家裡來。原來是父親去跟表姑媽借錢,所以她來家裡瞭解狀況。
    在知道他們家的情況後,表姑媽上下打量她幾眼,便提出了讓顏晨曦和她父母都驚訝的提議--
    她要顏晨曦嫁給她的養子,神賭谷門唯一的繼承人。
    顏晨曦的表姑媽的養子便是谷雲揚,而谷雲揚表面雖為她的養子,其實是她丈夫外面的女人所生。
    會要顏晨曦嫁給谷雲揚,是因為表姑媽對谷雲揚有不安全感,畢竟他不是她親生的,所以希望藉由顏晨曦來掌控谷雲揚,以免谷雲揚在繼承谷家的一切之後,翻臉不認她這個大媽。
    表姑媽告訴她,神賭谷門雖已是傳說,卻擁有不少財富,在日本和美國都擁有許多投資產業,一旦進了谷家的門,就等于飛上了枝頭。
    她知道顏晨曦是懂事乖巧的孩子,才會在父母都是職業賭徒的環境中,還能把書讀得那麼好。她相信顏晨曦的美貌能吸引住谷雲揚,也才能掌控谷雲揚,那她就不會有後顧之憂。
    顏晨曦一聽有機會飛上枝頭,那可是她夢寐以求的,她當下連想都沒想就點頭答應,不管谷雲揚長什麼德行。
    後來谷雲揚三番兩次打電話給她,威脅她不要嫁,她是說什麼也不肯答應,她要緊緊抓住這個飛上枝頭的機會不放。
    可是六年下來,她才發現高處不勝寒,她不想再獨踞枝頭了,她寧可愉悅的跳躍在低矮的樹叢裡。她和其他女孩一樣,都有著詩情畫意的少女情懷,她夢想被愛、被呵護,也希望自己能轟轟烈烈的愛人。
    但谷雲揚好狠的心,竟讓她獨守空閨六年,讓她在情竇初開、年少輕狂的日子裡徒留一片空白。
    看著同學們熱熱烈烈、癡癡狂狂的談戀愛,她心裡只能幻想著谷雲揚是個醜八怪,她寧可不要愛他來自我安慰。
    六年的情感空白,教她寂寞得心慌,她害怕再繼續這樣下去,她的心靈會枯竭,她會想出家去當尼姑。
    後來,谷雲揚先使計逼得她流落街頭,陷入經濟拮据的窘境,然後再提出離婚的要求,身心俱疲的她二話不說的立刻答應……
    嘟--嘟--
    這時手機又響起,也拉回了顏晨曦遠揚的思緒,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確定這次是她父親來催人,她做了簡短的回應後,立刻騎上腳踏車。
    顏晨曦來到警局,已經是十五分鐘後的事了,她和幾個相熟的警員一一點頭微笑打招呼,簽了幾個名、辦了手續,連忙帶著父親走出警察局。
    保人保到連裡面的警察都認識,她快丟臉死了。
    她牽著腳踏車,陪著父親沿著人行道走著,父女倆打算就這樣走回他們租賃的地方。
    這段路程說遠不遠,起碼也得走個二十分鐘,可是顏耀宗不敢有任何異議,他現在不只常被警察逮,賭技也大不如前了,輸錢的次數大過於贏錢,在無法幫女兒分擔家計的情況下,他自然是不敢要求要坐計程車。
    「爸,走快點,今晚有個案子我得要獨自處理,我必須再看過所有的資料一遍。」
    顏耀宗一聽,愉悅的問:「-成為正牌的律師了啊?有沒有加薪?」
    「不是。」顏晨曦回道。「原本負責的律師臨時出差,這只是普通的離婚案件,上頭臨時派給我處理。」
    「這樣啊。那-騎腳踏車先走,我一個人慢慢走。下午跑給警察追,到現在腿都還是軟的,老了真是不中用了。」
    「爸,我以前從來不敢要求你不要賭了,可現在你三番兩次進警局,如果再這樣下去,我遲早保不了你;所以……我想叫你不要賭了,去找份正當的工作。」顏晨曦說道。
    「我也是這麼想。」顏耀宗爽快的回答。
    聞言,顏晨曦訝異極了。她沒想到她爸爸這麼好溝通,她以為她得講上好幾篇的大道理呢。
    「晨曦,爸爸到豪華郵輪上工作好不好?」顏耀宗問道。
    「你到豪華郵輪上能做什麼?」顏晨曦反問。
    「我聽阿猴說,有艘叫海洋之星的豪華郵輪在徵人,今天晚上就會進基隆港,我可以去應徵清潔工。」其實他心裡真正的想法是,在船上就可以肆無忌憚的賭,不用再怕被警察追了。
    「清潔工?可以啊,你應該做得來。」工作不分貴賤,只要是正當的工作,顏晨曦一定同意。
    「那我明天就和阿猴去應徵。」
    顏晨曦點點頭。
    「晨曦,爸爸如果應徵上了,那就要住在船上,我看-就搬去和文濤一起住,可以省下房租。」
    「爸,我和文濤還沒結婚,怎麼好意思搬進入家家裡去,我頂多換間小一點的房子。」
    「那就早一點結婚吧,-也已經二十五歲了。」
    「還早呢,等我考上檢察官再說吧!」
    「海洋之星」緩緩駛進基隆港,當船一停妥,谷雲揚立刻下船,此時正朝他緩緩走來的是他的小師妹姚夕虹。
    他和姚夕虹已經有六年沒見了,直到最近她才主動和他聯絡,積極的想約他見面。
    這次海洋之星將沿著東南亞幾個主要城市的港口停靠,他會在這幾個地方為新的豪華郵輪應徵大批的員工,而台灣也是他停靠的城市之一,所以才得以讓他和姚夕虹有重逢的機會。
    看著姚夕虹朝他逐步走近,他發現她並沒有太多的改變,依舊是美麗動人,可給他的感覺卻是很陌生。
    他以為他會激動,但他沒有。
    「雲揚,我好想你。」姚夕虹輕聲喊著,眸底泛上淚光。
    谷雲揚朝她微微一笑,「我也很想-,夕虹-怎麼會在台灣呢?我記得-和辜鵬在拉斯維加斯。」
    他們在電話中並沒有多談,姚夕虹說有什麼話等見了面再說。
    姚夕虹再朝他跨近一步,近到就要貼上他的身體,接著她親熱地拉起他的手,「我的車在那邊,先上車再談好不好?」
    姚夕虹畢竟是有夫之婦,她這曖昧的舉動教谷雲揚很尷尬,他既不好拉緊她的手,也不好意思抽回手。
    姚夕虹牽著谷雲揚的手就往車子停放的方向走去,谷雲揚也只能不知所措的讓她拉著走。
    等上了車,發動了車子,姚夕虹才說道:「我回娘家住了好幾個月了,我打算和辜鵬離婚。」
    「離婚!為什麼?」谷雲揚驚訝地問。
    姚夕虹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道:「你該知道為什麼。雲揚,我還愛著你,我根本忘不了你,我要回到你身邊。」
    姚夕虹這番突如其來的告白,教谷雲揚當場愣住了。
    姚夕虹的右手離開方向盤,覆到谷雲揚的手上。「雲揚,我知道你現在仍是單身,只要辜鵬也願意離婚,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那辜鵬同意嗎?」谷雲揚回過神,心底也燃起再度擁有姚夕虹的希望,只是他又好像沒那麼的期待。
    「我跟他談過了,他不同意。」姚夕虹回道。「可是我非離婚不可,我不愛他,我愛的是你,我過得好痛苦。」
    「夕虹,婚姻是兩個人的事,辜鵬若不同意,-就離不成婚;再說,他目前仍然是神賭,我和他終究會有一場賭局,我不希望讓單純的比賽變得複雜。」谷雲揚沒因姚夕虹的告白而失去理智。
    「難道你不愛我了?我本來是要你跟他要求以我當賭注的。」
    「什麼意思?」
    「辜鵬不願意離婚,我想訴請法院判決,因為他動手打我,我還有醫生證明。我今天晚上約了律師,可我怕那些證據不夠,所以必要時,我想要你要求他以我當賭注,把我從他身邊贏回來。」
    「他對-動手?」谷雲揚的情緒因不捨而逐漸沸騰。「居然對女人動手,他是不是男人!」
    見谷雲揚不捨她,姚夕虹泫然欲泣的說:「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委屈!我不管,你欠我的幸福,你要還給我。」
    谷雲揚反握住姚夕虹的手,「-……我就以-當賭注。」
    姚夕虹一聽,轉頭朝他笑得好柔媚,渾然忘了自己正在開車。「雲揚,我就知道你還愛著我……」
    「夕虹,小心!快煞車!」谷雲揚突然喊道,因為他看見姚夕虹闖過了紅燈,眼看就要撞上一輛腳踏車!
    姚夕虹連忙將煞車踩到底,結果還是撞上了那輛腳踏車。
    「怎麼辦?我撞到人了!」姚夕虹呆坐在駕駛座上。
    谷雲揚立刻下車查看,他看見一個女孩跌坐在地,嘴裡因疼痛而發出嚶嚶聲,倒在一旁的腳踏車輪子還在轉著。
    「小姐,-沒事吧?」谷雲揚伸手扶她站起身。「我扶著-,-試著站起來,看有沒有什麼地方受傷?」
    顏晨曦連人帶車摔倒,她感覺到全身酸痛,她不知道這痛是哪裡來的,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突然摔跤骨頭承受不住。
    她的手臂讓谷雲揚給扶住,但她的手還是得緊抓住谷雲揚的手臂,才能支撐住酸痛的身體。
    「好痛喔。」她抬頭對著谷雲揚呻吟著,淚水都快流出來了。
    「哪裡痛?」谷雲揚迎上她那張表情痛苦的臉,同時也被她那雙淚眸吸引住了目光。
    好一雙幽黑明亮、不染俗塵的大眼!在這雙明亮大眼的襯托下,她雖不是頂美,卻有著讓人目不轉睛的吸引力。
    「我也不知道,我只覺得全身都痛。」她據實回答,也發現谷雲揚異樣的目光,她害羞地把視線連忙從他有型的俊臉上移開,並收回了手。
    谷雲揚也收回了手。
    而他這一收手,顏晨曦便沒了支撐,眼看就要跌倒。
    谷雲揚一見,眼明手快的再度伸出手抱住她,她柔軟的身子就這樣整個倒在他的懷裡。
    這碰觸來得又急又猛,兩個身子也緊緊實實的摟靠在一起,一陣如電擊般的觸感同時侵襲著兩人。
    谷雲揚一愣!
    他碰觸過不少女人,感受過不同的柔軟、豐腴和纖細,可從沒有過像此刻這種感覺。
    顏晨曦一震!
    他的擁抱給她一種好奇怪、好溫暖的感覺,非但教她不排斥,甚至不想離開。
    此時,姚夕虹正好回了神,下車看見這一幕,她立刻喊道:「喂,-這女人不要藉車禍投懷送抱。」她六年不見谷雲揚,歲月將他洗煉得更加穩重、更有氣勢,原本俊俏清秀的五官,如今看來更為立體分明,她不好好看著他怎麼成?
    顏晨曦一聽,連忙離開谷雲揚的懷抱。
    「夕虹,不要胡說。」谷雲揚輕斥她,接著再對顏晨曦說:「小姐,我送-去醫院做個檢查。」
    顏晨曦連忙回道:「不用了,我已經不那麼痛了。」
    谷雲揚彎腰替她牽起腳踏車,顏晨曦接過之後,抬眼跟他說了聲謝謝,隨即上了腳踏車騎走。

《離婚急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