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蘇入翰從春暖閣回到清韻宮的期間,看到一排排穿著不同服侍的下人自己的身邊經過,他仔細看了一下,這些人很多都是陌生的面孔,甚至還有麓北國的人。鄖西國氣候偏濕,人的膚色偏淺,而麓北國相較乾燥,太陽光線足,人的膚色偏重。

「你這是去哪裡?」蘇入翰抓住一個小兵,問道。

小兵用眼睛斜禮了蘇入翰一下,本想無視他直接走過。結果握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猛的加力,那小兵一下就變了臉色。

「去……雯陽宮……」小兵一邊說,一邊用另一隻手去拉扯蘇入翰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蘇入翰凝眉沉思,過了一會兒,又問道:「誰派你們來的?」

「凜王下旨,要我們……哎喲,你先鬆開……」

蘇入翰量他也不敢敷衍自己,便鬆了手,上下打量了那小兵一番。身材瘦小,穿著光鮮,那一對眼球,到處亂轉,像是會說話一樣。

「你是鼓樂隊的?」

小兵聽到蘇入翰的問題,訕訕地點了點頭,「是,我們要在公主大婚當日奏樂表演的,你剛才要是把我這條胳膊握斷了,我這笙還怎麼吹?」

蘇入翰這才看到,這個小兵腰旁的卻繫著一個笙,因為和衣服顏色相稱,剛才蘇入翰並沒有注意。

小兵臉上露出一抹焦急,這會兒鼓樂隊早就走到遠處了,連那些廚子,裁縫,木匠之類的都已經走過去了。後面零零散散的都是一些侍衛,抓們鞭打那些掉隊的。

蘇入翰朝那小兵點了點頭,那小兵一溜煙,趕緊朝前面追去。

蘇入翰到了清韻宮,三皇子整坐在廳堂內閉目休息,泰安公公在幫他捏肩捶背。胖別的桌子上放了一碗茶,還沒有喝一口,卻已經涼了。

「殿下,剛才那些麓北國的士兵,隨意進出小院,你知道麼?」

三皇子緩緩睜開眼睛,「知道,我准的。」

蘇入翰面上沒有表現出來,心裡稍稍有些不解,又說,「可他們說是凜王准的。」

「因為我已經下了命令,大婚前的這段日子,沁怡別院解除一切禁令。不管是小院內的人要隨處走動,還是小院外的人要進來,都可以。」

「為什麼?」

三皇子伸手止住了身後泰安公公的動作,從椅子上起身,慢慢在屋中踱步。又吩咐屋中所有的下人全部出去,只剩下三皇子和蘇入翰。

「小院進了這麼多的閒雜人,必然會有圖謀不軌的人摻雜其中,殿下已經做好一切防範了麼?」蘇入翰問。

「沒有。」

「那最初負責守衛各道門卡的護衛呢?」

「都歇著去了。」

「那小院裡豈不是一點防禦能力都沒有了?」

「為什麼沒有?」三皇子終於反問了蘇入翰一句。

蘇入翰聽著三皇子的話,沉思了一陣,試探性地問,「你的意思是,越是這樣輕率,那些圖謀不軌的人就越不敢輕舉妄動?」

「不全是。」三皇子緩緩說道:「對這小院圖謀不軌的人,無非就是兩種,一個是灝凜身邊的人,一個是皇上身邊的人。而他們的目的又是同一個,將幕雪逝從我身邊奪走。」

「既然這樣,你再下這個命令豈不就是引狼入室?」

「就算我不下,他們想要闖進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的確,從最初到現在,光是上川鴻,就進了兩次,而且每一次,都險些將幕雪逝搶走。但是那還是有防備的情況下,現如今沒了防備,要接近幕雪逝豈不更容易了一些。就算三皇子的心思有一定的道理,可是若真的有人願意冒這個險,那樣連後悔都來不及了。

三皇子看穿了蘇入翰的心思,繼而超他解釋道:「並不是沒有防備,而是換了一個方法而已。你想想,是不是這小院最主要的禁衛軍,都在門口和圍牆一帶守著?剩下的一部分,大多數也在每個關卡的位置,其實要接近幕雪逝,難就難在如何進到這小院來。」

「我明白了。」蘇入翰朝三皇子投去默許的目光,「殿下的意思是,一旦他們能突破那道牆,進到裡面來,其後的事情就容易多了。與其把這些護衛分散地安排在各個門口,還不如統一安排到春暖閣,這樣一來,力量就集中到一起了。即使他們進了這小院,也無法接近幕雪逝。」

「不是無法接近,是帶不走而已。」

「難道殿下還允許雪逝離開春暖閣麼?」蘇入翰禁不住問道。

三皇子淡淡一笑,「既然他不離開春暖閣,也會有人去春暖閣找他麻煩。那些埋伏的護衛不到迫不得已,是不會出來的。在我完婚之前,皇上和灝凜都不會輕易對幕雪逝下手的,因為他們清楚,幕雪逝一旦出了事情,我很可能毀了婚約。這次的和親,不單單這是和親這麼簡單,對於他們而言,孰輕孰重還是能分清的。」

蘇入翰歎了口氣,「可是即使是這樣,那些人也可能對雪逝造成傷害,殿下真的肯冒這個險麼?」

三皇子眼神變了變,看著蘇入翰,問,「你是在擔心他麼?」

「多一些人關心他不好麼?」

三皇子冷笑一聲,「當然好,不然我也不會准那些人進來。」

蘇入翰稍稍一想,就明白三皇子的意思。他是想在這幾天,利用皇上和灝凜的手,去間接保護幕雪逝。雯陽公主必然會想方設法除去幕雪逝,灝凜知道她這個想法後,定會暗中阻止。而皇上一旦知道灝凜的要求,想要做這個人情,也一定會保證幕雪逝的安全。

「可是那些人的關心,怕不僅僅是關心吧?殿下就不怕他們關心過了頭,反而對雪逝不利?」

三皇子聽了蘇入翰的話,把目光放到他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蘇入翰不知道三皇子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雖然從不畏懼別人的眼神,但是總歸不太舒服。

沉默了一會兒,三皇子說出了心裡所想。

「我怕,我當然怕,但是單拿你來說,你自己能保證對他僅僅是關心而已麼?即便你說是,我仍然會怕,可是你不是還一樣完好無損地站在我面前麼?」

蘇入翰差點兒沒笑出來,語調變得輕鬆很多,「殿下的意思,連我都成了礙眼的人?」

「人世間處處都是險惡,我不能因為怕,而將他一直藏再懷中吧。」

蘇入翰點點頭,很是默許三皇子的這一句話,緊接著又送了一口氣,朝三皇子說,「既然這樣,那我也不擔心了,我正有一事要和殿下說。」

「嗯?」

「方纔我從春暖閣出來,幕雪逝的真實相貌已經被那裡所有的下人看到了。」

「什麼!!」

三皇子的臉色,一下子從清風徐徐到電閃雷鳴。

蘇入翰心裡一緊,不知道是該勸慰還是該質問,剛才不還說不能把他藏在懷中麼?這會兒怎麼就因為他的相貌被別人看到了,整張臉都換了一個溫度。

「殿下,幕雪逝的臉被遮,固然會減少很多麻煩。但是今非昔比,現如今再這樣做,反而徒增了他的危險。我想殿下應該明白一個道理,什麼東西一旦被人知道是個謎,定會讓萬千人追捧,想一探究竟。

那麼既然有人看到過幕雪逝真實的面容,即便他描畫不出來,他也可以將這事情一傳十,十傳百,等到大家都知道這張臉的背後還藏著一張更為驚艷的面孔,肯定會想方設法一飽眼福。語氣讓他們費盡心機只求一個真相,倒不如把真相擺在他們面前,讓他們徹底死了心。」

三皇子哼笑一聲,「徹底死了心?恐怕看了之後,會更難以自拔吧?」

「殿下錯了。」蘇入翰不緊不慢地說道,「殿下難道覺得最好的就一定是最愛的麼?假如是這樣,那春暖閣的那些下人,還有隼曳,包括我,是不是都應該不怕死地和殿下搶雪公子呢?」

三皇子凝眉不語。

「我想大部分人都是沒有這個想法的,美的東西固然好,可是不一定要據為己有。有人是因為瞭解自身的能力,只能仰望那人,眼中便只有欣賞,這便是雪逝身邊的那些下人。有的是因為心有所屬,所以容不下他人,即使他再美,不過只是浮雲罷了,這便是隼曳和我。

不過,我想,殿下也是這一類人吧?不然只是同一張臉放在你的面前,為何前些日子的雪逝,殿下就不為所動呢?」

三皇子臉色微微變了變,心裡雖然默許了蘇入翰的某些看法,嘴上卻仍舊不鬆口,「但是還有一類人,即使不愛,也要想方設法得到。真正危險的,應該是這一類人吧?」

「若是不愛,何必懼怕!他想要得到,必然要付出代價,若是付出的比得到的要多得多,他還會為此爭個頭破血流麼?在這個世間,除了為愛,誰會願意做不平等的交易?」

三皇子看向蘇入翰,眼神中帶著一絲懷疑,什麼時候,惜字如金的他,竟然也開始滔滔不絕了。而這一番話,雖然不能句句中三皇子的心懷,卻隱隱透著一些道理,著實為他減輕了不少煩惱。

「殿下不要看我,我不過是恰好有話想說罷了。」蘇入翰趕緊為自己辯解了一番。

「呵……」三皇子別有深意地看了蘇入翰一眼,「你是在討好別人的時候,練就了這樣一番嘴上功夫吧?」

蘇入翰一愣,三皇子怎麼知道自己平日經常會和幕雪逝說一些有的沒的。難不成三皇子還在自己身邊安插了內奸?

「殿下誤會我了,我不過是怕雪逝會想不開,偶爾說些話,分散他的注意力。」

想不開……三皇子聽到這三個字,像是心裡最脆弱的那根弦被人不小心扯了一下,即使很疼,也不能碰,因為自己再碰,很可能就斷了。

「殿下放心,雪逝挺好的,我想,等事情都解決了,他自然就理解你的苦心了。」

蘇入翰想起剛才幕雪逝真實相貌被人知道之後,三皇子那一番劇烈的反應,沒敢再提上川鴻碰了幕雪逝的身子的事。恐怕以他現在的心情,恨不得將上川鴻千刀萬剮才好,若是那樣,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三皇子沒有說話,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蘇入翰動了動嘴唇,猶豫了一下,還是問,「殿下不去看看雪逝麼?」

「有你們照看,我就不必過去了。」三皇子淡淡應道。

「殿下……是怕自己忍不住傷了雪逝麼?」

三皇子臉色變了變,似乎有些惱怒蘇入翰提起這個。

「不是,只是不想而已。」

蘇入翰很清楚地知道三皇子說的不是實話,自從那次幕雪逝受了傷之後,三皇子再也沒有踏進春暖閣半步。但是經常會有人偶然掃到,三皇子站在窗前,眼睛朝著那個方向出神很久。

而且不管多晚,蘇入翰都能看到三皇子屋子裡有光亮,自從幕雪逝離開寢宮,三皇子就再也沒在那張床上睡過一次安穩的覺。

還想說些什麼,但是發覺自己此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不過這樣也好。幕雪逝的情況剛好轉一些,三皇子過去看他,也未必是好事,對於三皇子而言,或許看到幕雪逝的傷,只會徒增一些自責和心痛罷了。

「你先退下吧,要不要再讓雪逝遮蓋面容的事情,容我再好好想想。

《魂兮歸來之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