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九章 一傢三口

水娘子和鬼白都松瞭口氣,抱著這麼多東西,怎麼都有些被捉賊帶贓的意思,侯爺能放過他們,自然是最好瞭。

隻是回身送他們離開的時候,水娘子忍不住多看瞭夫人和侯爺一眼。

很久以前,才剛開始跟著夫人做雪花膏的時候,她好奇問過。在陌玉侯府,為什麼還會要她出來做生意?

那時候夫人說:沒有人可以倚仗,就隻能倚仗自己。我總不能因著嫁瞭個有錢男人就覺得一輩子衣食無憂瞭。錢是他的,又不是我的。

水娘子當時聽著這些話還是很震驚的,彼時季曼的眼裡也沒有什麼感情,讓她覺得像一座廟裡的觀音菩薩,知曉大智慧,又冰冷無情。

可是現在看著,那兩人慢慢走出去,從前堂穿過,往回廊處走。沒有牽手也沒有擁抱,並肩而行,夫人側頭看著侯爺說話的時候,側臉卻溫柔得像是凡塵中人瞭。

她還以為夫人那樣手段果決又聰慧的女子,是不會動什麼感情的呢。

水姑娘這邊請。鬼白輕咳兩聲道:在下領姑娘去客房休息。

有勞。水娘子回過神來,微笑點頭。

門口已經準備好帶客的傢丁傻在原地,就看著侯爺身邊當紅的侍從大人親自領著客人往後院走,背在身後的手還一個勁朝他打著手勢。

識趣點,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我來送。

傢丁嘴角抽瞭抽,站瞭一會兒,還是決定回去睡覺。

水娘子在府裡住瞭小半個月,季曼重新替她開瞭個胭脂鋪,又替她將京城裡還在的一些親戚給安排瞭。

是我當初連累你瞭。季曼嘆息道:要不是賬本從我這裡被人拿去,也不至於你經營那麼久的鋪子就那麼沒瞭。

水娘子微微一笑:夫人也說反瞭。沒有夫人,哪有我後來的榮光。現在不都已經好好的瞭麼?還是要感謝夫人。

她是個懂得感恩的姑娘,不會覺得別人該給她多少,卻總是記得別人給過她多少。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季曼笑瞭笑,她沒看錯人。

來這裡這樣久,唯一看錯的應該就隻有一個苜蓿,因為是來這裡看見的第一個人,又是貼身的丫鬟,所以不曾有過什麼防備。沒想到最開始是被她出賣,到最後還是被她賣瞭個徹底。

那場大難之後她才有時間回想,苜蓿死前就暗示過不會讓她安生,那些個賬本和背後雪花膏的事情,大概都是她捅給齊思菱的,以至於齊思菱在最後的關頭,用賬本將聶傢給推向瞭斷頭臺。

她沒必要跟個死人計較,隻是白瞎瞭她一雙火眼金睛,敗在瞭一個丫鬟身上,虧得她還陽奉陰違幫瞭他們一回。

不值當啊不值當,還害得水娘子這麼多年受這麼多苦難。

有件事還想問夫人。水娘子突然想起來,看著季曼問:原先您讓我埋的東西,還用得著麼?

季曼一愣。

很久以前錢掙得夠多的時候,她讓水娘子找個地方埋瞭一箱金子,想著萬一回不去瞭,那就找法子逃走,抱著那一箱子金子也足夠她渡過餘生。那是她保底的錢,也是她最後一條退路。

不過如今

就放在那裡吧。季曼嘆息一聲,無奈地道:我原先以為這世上隻有自己可以依靠,現在有一個人站在我旁邊與我共進退,倒是沒有那麼擔心退路的問題瞭。真是世事無常,原先最不相信的,現在卻是我最依賴的。

最不相信的東西?水娘子愣瞭愣,夫人最不相信什麼呢?記憶裡她好像說過一句:

世上最不能信的東西,一是商人的話,二是男人的心。

那她現在最依賴的水娘子陷入瞭沉思。

還沒說完?門口站過來一個人,湖色繡銀龍的袍子,尊貴無雙,卻又顯得半點架子都沒有,一手抱著孩子,有些不悅地看著裡頭道:不是說瞭今天要帶桑榆出去散步?

季曼回神,看瞭一眼天色,拍瞭拍自己的腦袋道:啊呀,我忘記時辰瞭。便說到這裡吧,先出去散步。

水娘子眨眨眼,門口的侯爺腰上吊著一個小女娃兒,咿咿呀呀地興奮地叫著,一根繩子套在陌玉侯的脖子上,圈著小女孩兒的腰,任她在他身上四處亂爬。

已經有女兒瞭啊。水娘子摸摸自己眼角的細紋。時光也真是過得快,她好像也該找個人過日子瞭。

季曼走出去,抱起桑榆與陌玉侯一起出門,就聽得陌玉侯嘀嘀咕咕地道:這丫頭是不是上輩子和我有仇?口水鼻涕全往我新袍子上擦,舊的怎麼不見她動一下?

她喜歡你的新衣裳唄。季曼笑道:你該覺得高興啊,至少這次隻是衣裳,沒有再打破你的古董花瓶。

說起這個陌玉侯就頭疼,小桑榆已經快四歲瞭,格外地調皮,什麼貴毀什麼,還非愛黏著他。前天就打碎瞭他一直珍藏著的一支古董細頸瓶,他還隻能瞪著她,打不得罵不得。

不能打罵就算瞭,關鍵這丫頭還哭啊,哭得跟什麼似的跑去找季曼告狀,季曼就一臉痛心地看著他道:女兒重要還是花瓶重要?你那麼兇幹什麼?

寧鈺軒:他真的是很冤枉,罵都沒罵一個字,表情兇一點也不可以麼?在外頭他明明是威風堂堂的陌玉侯,任何人見著他都是要恭恭敬敬低下頭去的,結果為什麼在傢裡一點地位都沒有,小丫頭都可以騎到他的頭上來!

不過看在小桑榆長得和她娘一模一樣的份上,他忍,忍還不行嗎?

一傢三口例行的黃昏散步時間,季曼穿的是一身胭脂色長裙,陌玉侯的常服也是繡著銀龍暗紋,小桑榆就隨意多瞭,季曼給她做瞭套半古裝半公主裙的小套裙,十分活潑可愛。

京城南邊長流河畔經常可以看見這一傢三口的影子。陌玉侯如今已經是大權在握,與皇帝的差別真的隻是名分的問題。季曼的糧行也算是控制著京城的咽喉,兩人皆是隨意動一動,都可以影響萬千的人。

結果他們就這樣隨意地走在街上,護衛都隻是遠遠跟著,然後就看陌玉侯將小桑榆給抱著騎在自己肩膀上,邊走邊與季曼吵嘴。

你當年那冷冰冰的樣子,哪裡看出來喜歡我瞭?寧鈺軒頗為耿耿於懷。

看不出來就是不喜歡?季曼挑眉:那你還對我一直很差呢,五根藤條的傢法我還記得!

那是逼不得已氣勢弱瞭。

哦,逼不得已所以冤枉我一下打著玩兒?季曼呵呵兩聲:謝謝啊。

寧鈺軒無言以對,傲嬌地哼瞭一聲別開頭。當年他是冤枉瞭她很多次,可是那都是誤會啊,現在他不是已經在補償瞭麼?

你最開始對我有感情是什麼時候?走瞭半路,寧鈺軒還是忍不住問。

季曼低頭認真想瞭想:你猜?

陌玉侯老實地開始猜:你讓我說‘我愛你’的時候?

不對啊,說瞭那句話她不是就該回去瞭麼?想著回去的時候,一定是對他沒感情的。寧鈺軒搖搖頭:不對,或許是知道好好是你親生的時候?

季曼摸著下巴道:其實我也不知道。

寧鈺軒怒,停下步子抱著女兒不滿地看著她。

追究這個做什麼。季曼打瞭個呵欠,挽過他的胳膊來繼續往前走:晚上回去給你講一千零一夜啊。

臉垮瞭下去,堂堂侯爺跟個孩子似的搖頭:我不要聽!

都三天瞭,還讓他聽一千零一夜?!

誰讓這次大姨媽來看我來得這麼洶湧澎湃。季曼無奈地嘀咕道:要不然你去晴兒的院子?

寧鈺軒皺眉,看瞭兩眼季曼的側臉,嘆氣道:還是聽故事吧。

男人是都喜歡齊人之福的,隻是他現在已經習慣瞭一傢三口的溫馨,並且不想打破。前半生已經看夠瞭各種各樣的女人,後半生還是覺得就這一個最適合自己的就夠瞭。至於晴兒,她自己願意留在院子裡陪伴曦兒長大,他也給她絕對的自由和該有的用度,不會虧待瞭她。

畢竟後期她還是幫著做瞭不少事情的,隻是沒人知道。

晚風習習,周圍的人在遇見這悠閑散步的一傢人的時候都會小瞭聲音,而後恭敬地退到一邊去。時間長瞭,看見他們的次數久瞭,也就坦然地繼續走路,當沒看見。

隻是每個黃昏,路人都會忍不住多看他們幾眼。那種安謐的幸福,實在是惹人眼紅。

當然,國傢重要人物走在外頭都是會遇見危險的,陌玉侯一傢也不例外。有三個以下的刺客來的時候,季曼和桑榆就會站在旁邊給寧鈺軒喊加油。要是刺客有三個以上,那這一傢三口就會都蹲在一邊,給護衛們喊加油。

這樣的日子季曼覺得很喜歡,不乏味,又溫馨。

至於她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陌玉侯的,大概隻有聶桑榆知道。因為她和她的心,最開始就是同一顆。

《春閨夢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