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不明白。”

“早上,八點鐘,叫我去他公寓按鈴,與他一起去談生意。”

“唉呀呀,把你當早餐?”

鎖鎖按熄香煙,“也許我們倆想得太猥瑣,也許他真的不認識路要我陪。”

南孫反而放心瞭。

鎖鎖能為這樣的小事辭去工作,可見她內心世界仍然十分幼稚,黑白分明。

“日本人還有什麼不軌行動?”

“沒有,但舉止間說不出的輕視女性,總認為她們是低等動物。”

南孫想起來,“莫愛玲也抱怨過,她說洋行裡的英國外辦例把所有黃種人當次貨,也不是指著鼻子罵,反正有意無意就給你一句,像‘阿陳,你一整天做什麼,吸煙還是喝咖啡?’”

鎖鎖說:“這倒無所謂,把我當下女也不打緊,隻要不帶色情成分。”

“要命,聽你們這樣說,一輩子不想畢業。”南孫懊惱地吐舌頭。

“大學生同我們不一樣,多少有點尊嚴面子,況且你要待五六年後才會出身,屆時不平等現象一定有所改善。”

“你有無欠日本人錢?”

“有,一個月薪資。”

“我替你贖身。”

鎖鎖笑瞭。

南孫說:“你沒有再欠他什麼吧?”

鎖鎖光火,“你別以為我短短一百天就發瞭財,請看,衣服都是剪瞭牌子的退貨,皮包手袋是冒牌的,銀行存款剩下七十三元五角,我真的抖起來,會舍得不讓你知道?”

罵完之後,雙方都覺十分痛快。

鎖鎖長嘆口氣,“有沒有林文進的照片,給張看看,天天念他名字三十遍。”

南孫靦腆地遞上一張合照。

鎖鎖一看,“嗤”一聲笑出來。

南孫不滿地看著她,等待解釋。

“唇上蓄著的汗毛好算是胡髭瞭?”

南孫瞪她一眼,“說話好不粗俗。”

鎖鎖點點頭,“小朋友看小朋友,對上瞭。”

“喂——”

鎖鎖笑說:“肚子餓瞭,老太太吃什麼點心?偷些出來。”

一個月後她換瞭工作,轉到一間電腦代理公司做,隨即丟下洋涇浜日語,改學電腦專門名詞,一下子又瑯瑯上口,還挺唬人的。

南孫去看過她,假裝是顧客。

她正在吃飯盒子,見到有人進店,連忙擦擦嘴,喝口水站起來,飯盒子根本放在抽屜裡,一推攏,什麼痕跡都沒有。

南孫見她手勢純熟,可見是做慣瞭的,長久下去,恐怕會壞胃,不禁一陣心酸。

鎖鎖掛著一臉的笑迎上來,驀然發現是南孫,倒是一呆。

她抱怨,“真會尋我開心。”

南孫低聲說:“林文進要到英國去讀書。”

“又如何?”鎖鎖充滿詫異。

她細細觀察南孫神情,忍不住說:“沒有這樣嚴重吧,何用黯然銷魂?”

南孫不出聲。

“六點鐘再來,與你喝咖啡。”

南孫點點頭。

捧著咖啡杯,她向鎖鎖訴苦:“他對我那麼好,誰知還是這樣。”

鎖鎖笑:“換瞭是你,也一樣。”

“林文進將來的女朋友,未必有我水準。”

“那是另外一件事,你不讓他出去闖,他不會心死。”

“你沒有男朋友,你不知道我多難過。”

“我沒有男朋友?哦是,我沒有男朋友。”鎖鎖大笑。

南孫憂鬱瞭一整個月。

晚上睡熟瞭也仿佛與林文進在談笑,以至白天精神恍惚,她從未試過如此牽掛一個人。

等到林文進安頓下來,給她寫信的似乎,她又不想回瞭。不是沒有要說的話,而是無從說起,再隔一段日子,她也就忘瞭他。

鎖鎖又離開瞭電腦代理,到一間時裝公司任職,卡片上印著經理字樣。

南孫笑,“唬誰,幾時做董事長?”

“快瞭。”

兩人仍然嘻哈笑作一團。

一下子有人來接鎖鎖,樓下車號按得震天價響。

南孫伏在窗口看,“誰,是誰?”

鎖鎖不答,抄起手袋便走。

蔣太太在一旁聽見,便對女兒說:“別問太多,她方便說,自然會告訴你。”

“老朋友,問問有何關系。”

“問多瞭她一嫌,老朋友就丟瞭。”

“我關心她。”

“各人有各人的路。’

“我擔心她。”

“不用,她比你乖巧得多。”

南孫想起來問:“媽媽怎麼不去搓牌。”

“最近輸得厲害。”

“問爸爸要。”

“問他也沒有餘錢。”

“我知道他在金子上賺瞭。”

蔣太太訝異,“你一向不理這些,怎麼知道。”

“他昨天說要帶我們環遊地球,因金價節節上升。”

“啊,今夜我來問他。”蔣太太想一想,“對瞭,別同你祖母說。”

“老太太一定說:你即使賺得全世界,但賠上你的生命,又有什麼益處。”

蔣太太笑瞭,“錯瞭。老太太挺關心上落價位。”

南孫非常非常的意外,“真有此事?”

蔣太太但笑不語。

《流金歲月》